（十七）先期零落今日泪（1）
　从响泉镇到章台，最近之路是横穿撒拉尔罕大沙漠。川挂心赤木等人安危，不愿先往东南，经青铜峡、星星关后到章台，直接往东，取道沙漠。

　他手下木暮、樱木二人从小长于湘北，南烈所率丰玉人众因经常东走西顾，奔波采药的关系，对大沙漠恶劣环境也算适应。水户在出发前已为他们准备了充分的水和粮食，一行人一路行来，也没遇到甚大难题。只是一次大风沙来的毫无预兆，损失了十几头骆驼和不少水。幸而立即便遇上一队沙漠商人，但那些人不肯给他们水，却要高价卖给他们一批酒。酒倒是好酒，但人人在口干舌燥之际，哪还能再喝酒，引得内火上升，更加焦渴？依川往日的子，立刻便要动手抢夺，但想现在正值外寇入境之际，这伙商人听口音也是湘北民众，自己身为湘王，可不便贸然行事。又想酒虽不如水，解解暂时之渴也有些用处，反正章台不即到，当下命南烈等出钱买下了几百壶酒，负于骆驼背上行进。

　川带着仙道下童山时尚是八月中旬，此时已进入十月，有道是”白狼河北秋偏早”又道是”一河分东西，寒燠两不同”沙漠中白固仍是炙热难当，众人一越过白狼河重回草原，却觉冷气砭肤，内力差些的不发起抖来。

　众人从响泉镇出发到章台，以继夜兼程赶路，总共不过花了八。

　川骑着黑马刚渡过白狼河，远远的便见一队名鹏士兵跑来接。为首的一个看了看川，川路上炎热，早不耐将王服等累赘衣物一并去，仍穿着普通牧民的装束，但他履历危难，脸上稚气已褪，秀美之中透出一股凛冽的剽悍之气，令人望而生畏。那人也不多问，立刻命手下吹起号角，接着一处又一处狼烟烧起，将他们到来的讯息传去章台。

　那人带着川他们骑马前往章台，在草原上住了一宿，次上午抵达。

　章台原称玄武城，是名鹏发起之地的一座小城，后来名鹏势大，逐渐南移，与赤木铁树争夺湘北中腹林丰草茂的肥沃之地，但夺来的财物仍送回玄武城。名鹏上一代领头人花费巨资在玄武城中造了一座高达十几丈，美仑美奂的楼台，号曰”章台”因章台占地广阔，为了造它，竟不得不拆了玄武城，遣散原住居民，是以玄武城干脆改名为章台。

　新任不久的名鹏王森重宽有意向川等炫耀名鹏的财富，让一批从陵南采购来的童男童女分列左右，一路吹吹唱唱，川等人入了章台。

　但川除非是仙道亲自在旁指点风物，评说古今，他才会偶有感慨，其余时候对周边的自然风光也好，人文风景也好，一律视而不见，章台虽然修筑得巧夺天工，在他眼中也与朽木泥雕无甚不同。只可怜森重宽事先一番布置，全都付于水。

　引傧的一男一女将川等人上章台之顶，那里已有一群人在一侧坐好，每人面前一张矮几，几上茶具陈设，不可谓不奇。另一边同样布置着一长溜矮几，后有金丝织就的软塌和琅杆制的半弧形雕花靠背以供坐卧。每张座位旁各立一名童女服侍。天台的布置也是挖空心思，奇的是明明坐在天台之上，却有处身室内的错觉，但真以为处身室内了，一阵清风吹过，回神之际，又可清楚地感受到草原润辽阔的气息。将陵南京都小桥水的韵味与湘北草原一望无际的雄浑融合在一处，却又浑然天成，难怪后人有诗称赞章台：”异域东风，仁京上象宽。”

　川在空着的一溜矮几左首第一张处坐了，略一扫，已将天台上的人马布置收入眼底，端详自己对面那人：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也就二十出头，坐着已比常人高出一个头，满脸白，外松内紧，皮肤和草原上其他惯于征战的将领比起来倒也光滑水灵，一脸憨相，惟有一双三角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目中神色透出此人的凶残。

　川也不废话，冲他一抬下巴，道：”森重宽？”

　名鹏诸人听他直呼己方大王姓名，微微动起来，森重宽却也不介意，道：”不错，你是川枫？”川点点头。森重宽心中好奇：”怎的炎王之子是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后生？看他这副样子，炎王旧部难道还会当真服他指挥？别是冒名顶替的吧。”

　他看川看的入神，冷不防从川身边来四道凌厉的目光，他微一转眼，见是川身边两个青年正瞪着自己，一个年纪大些的神色傲狠不逊，另一个红发小子看来精力充沛，公然朝自己怒目而视，似乎在说：”想打架么？我奉陪。”

　森重宽一乐，问川道：”那红发小子是谁？”川略感奇怪，还未答话，樱木已跳了起来，道：”我是樱木花道，你想怎的？”

　木暮忙拉下樱木，森重宽身边一个胡子拉碴，缩成一团的瘦老者道：”难得川公子不辞辛苦，远辱敝邦，些些茶水点心，不成敬意。呆会儿我们湘王还另备了歌舞节目以供观赏。请，请。”

　木暮听那老者公开称森重宽为”湘王”不由得来气，道：”在下木暮公延，请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那老者一手抚着下巴，道：”老夫名叫中山鹰，是湘王手下的军师。”木暮忍气道：”原来是军师大人，失敬失敬。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中山道：”请讲。”

　木暮道：”’湘王’是湘北草原之王，当年炎王统一了几乎整个湘北，尚不敢自称’湘王’；名鹏现今不过在湘北略微得势，尚不足比拟炎王旧部，名鹏首领何敢自称’湘王’呢？”

　中山笑笑地又摸了摸下巴，道：”我们也是为势所迫，不得已而称之。”他话是对着木暮说，眼睛却瞟向川，”想我们名鹏和炎王旧部十几年来不断互相残杀，以至引狼入室，弄到了如今这种不堪的局面。海南、陵南、大荣，名为助我们打你们，实则无非是想浑水摸鱼，大家心知肚明。我王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自称’湘王’，无非是想作个领头人，团结湘北大小部落，一致对外而已。虽然风摧秀林之木，但为了湘北民众不受异族奴役，名鹏也只得作此牺牲。”

　川听他长篇大论，十分不耐，道：”既是勉强，就不必做了，不就要个头么？我们实力强，义不容辞。”中山不料他这么直接，一愣之下，一时语。川冷冷地看着他道：”赤木刚宪他们人呢？要谈条件，先放人。”

　中山嘿嘿干笑了两声，看了看森重宽，见他点头，便吩咐了手下几句，一人跑下天台。中山看着川，心道：”莫看这人年轻，一张嘴倒着实厉害，几句话便直捣中心，我可得小心应付，别让他掌握了主控权，到时候即便抓住了他，也要留下笑柄。”

　中山派去的人下去不久，便有十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女上来表演歌舞。双方各自打着算盘，一言不发。

　忽听一阵镣铐声响，接着赤木、三井、宫城、彩子与晴子五人被人押着来到天台。

　中山假意斥左右道：”怎么关照了你们好好照顾赤木将军和三井大侠他们的，你们都不生耳朵的么？”左右连忙拿出钥匙为赤木等人开锁。

　川在童山上，一怒之下曾自斩一臂，以示与师门再无瓜葛，但一来仙道四肢经脉及八会处的经络均已修复如初，他们因祸得福，反而练成了举世无双的《纵横》，他同门原先的过错看来也不算是过错了；二来他念着赤木铁树一生对己忠诚，师父也一向对己慈爱有加，不能令他们无后；三来，也是看着赤木等人被关几，满面风尘，一身憔悴，样子甚为可怜，忆起昔日同门之谊，心一软，登时抛下了不久前对他们的彻骨怨恨。

　他见几个为赤木等开锁的人故意动作缓慢，好让他们在人前多受屈辱，心头火起，在面前矮几上抓了一把花生，手指运劲，将花生一粒粒弹向赤木等手脚被锁链锁住之处。

　只听几声闷响，钢铁所铸镣铐在这几十粒花生下竟是不堪一击。花生到，锁链断。赤木等手脚一得自由，又听几声闷哼，刚才为他们开锁之人举着两只变形的手掌，面孔扭曲，若不是顾及名鹏颜面，又怕森重宽以后责罚，当即便要大叫出声。

　众宾客见川随手几粒花生竟有如斯威力，都惊得目瞪口呆，有的已在想：”这人武功这般门，我们就算有大军环绕在侧又怎样？他一个不高兴，随手抓点东西向我来，我还有命在么？”森重宽本见樱木是敌人中最有精神，脾气最火暴的一个，正在逗着他玩，想惹得他子上来，不顾一切地向自己挑战，那么自己正好收拾了他，过过武瘾，又扫了川他们面子。此时突然见到川这副身手，吃惊之余，又感有趣，转而注视起川来。

　赤木等垂着头，一步步向川他们走来，南烈冲后一挥手，丰玉弟子忙上前扶他们过来。赤木见到川，虎目含泪，道：”川，你来了，我爹他——”川眼眶一红，点点头，示意他们在自己身边的空位上坐下，心道：”看来大师兄他们没有抢到赤木伯伯的尸首，我无论如何得帮他抢回。”

　中山等赤木等人在位子上坐好了，这才又唤来歌舞。

　川不知他们干么这么轻易便放回赤木他们，想来是有恃无恐。他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也不去看什么歌舞，暗自寻思抢回赤木铁树尸首之法。

　忽觉耳边一热，南烈的头靠了过来，川本能地往边上一闪，却听他道：”赤木他们好像中了点儿毒，你先别急着跟他们撕破脸。”川心下一凛，想难怪名鹏有恃无恐呢，嘴微微动了几动，轻声道：”能解么？”南烈见他居然主动凑过来对己说话，心如擂鼓，一时忘了身在何处，说不出话来。川不耐，伸手推了推他，道：”喂。”南烈一惊，忙收敛心神，道：”我先试试。”

　樱木见川与南烈二人窃窃私语，南烈一副得着乖儿后的陶醉神情，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向南烈狠狠瞪了一眼。南烈先是一阵惶恐，接着又忍不住得意：”看来当初决定跟在川身旁，为他办事是对的，现在离他最近的人可不是我？既不是樱木，也不是仙道。”

　他不动声地向身后丰玉弟子做了几个手势，那些人假意上前为赤木、三井推拿包裹伤处，实则是在试毒。赤木、三井虽觉丰玉人众和川他们在一起颇不可思议，但瞧情形，也知他们是友非敌，因此也不做声，配合他们验毒。

　这时名鹏又有十几名壮丁跑到天台之上，在歌舞地之旁数尺空地上堆了几堆木柴，每堆间隔一丈左右，又在木柴堆两旁架起铜杆，当场凿地将杆打下去几尺深，摇之不晃才罢手，每两铜杆间各连一铁链。

　樱木奇道：”喂，你们在干么？好好的地干么把它砸坏了竖这些劳什子？”中山捋须笑道：”这是我们特意为川公子和诸位准备的名鹏特产，呆会儿还请各位评点则个。”

　说话间，场边架势已经摆好，一名壮丁一声呼哨，只听脚步重浊，几个人抬了一只大铁笼子走了上来，笼中睡着的却是一头不大不小的黑熊。

　川心道：”他们抬熊来干么？这算什么名鹏特产？这种熊莽古儿雪山中到处都是。还是说这熊有什么不同？”樱木却想：”好哇，怕呆会儿打起架来自己赢不了，居然连畜生也派了出来，以为我会怕么？我杀了大熊，烤了吃，看你们能奈我何？”

　十几名壮丁手脚麻利，不多久便将关着熊的大铁笼挂在了一铁链上。黑熊似乎略觉不安，想站起来，但铁笼虽大，却仍不足以供它站起行走，它不安更甚，动着身子摇撼铁笼。

　不多久，又有四头黑熊被抬了上来，挂在铜杆间的铁链上。川见每只铁笼都正对着一堆木柴，心中疑惑。

　壮丁们挂完熊笼，也不耽搁，立刻引火点燃了地上的木柴堆，木柴堆本不甚高，但窜出的火焰却有一丈多高，熊笼底与木柴堆相距仅咫尺，这么一来，等于小半个熊笼全被大火围了起来。熊们受火烧之痛，”嗷嗷”大吼起来，拼命动着身子要逃出铁笼，却又如何能够？

　这时场上歌舞更加闹，已从陵南宫廷舞转成蛮荒地的野舞，一个歌女声音嘹亮，响彻云霄，鼓如急雨，密密点点，震人耳鼓，夹杂着黑熊们临死前的惨叫，格外血腥，却也意外的刺。

　筵席上气氛本来一直颇为僵持，黑熊上来后名鹏贵族们却活跃起来，互相干杯闹，笑声不断。

　森重宽也是咧着张大嘴哈哈而笑，冲川道：”你们那儿也有这种美味么？”川摇摇头，心中颇为好奇。森重宽道：”我最喜欢生烤熊掌了，这味道只要尝过一次，包你一辈子也忘不掉。”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有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这股香味与世间任何一种香味俱不相同，光是闻一闻，便能令人联想起满桌的山珍，口水不下。

　壮丁们又等了会儿，才逐一开笼，戴着厚厚的手套，抓着木，将半的熊拖出一半。熊们下身被烤，一时还未死，但已无力反抗，只能躺着任人宰割，一熊的眼中竟然下泪水。

　一名壮丁拿来一把大刀，手起刀落，将一熊的‮腿双‬砍了下来，早有人托着大号特制锅在下守着，一得熊腿，另生炉灶，当场加工烹饪。血溅了壮丁们一身，黑熊一声惨叫，昏死过去，却引来森重宽为首的名鹏诸人哈哈大笑。

　木暮实在忍不住，道：”你们若要吃熊掌，尽可杀了它们后再行宰煮，干么要这般折磨它们？这不——这不太残忍了么？”樱木也道：”呸，欺软怕硬，算什么英雄好汉？”

　森重宽一愣，道：”不过是几头畜生，干么这么认真？熊掌非得这么做，吃起来才有味道。”说着命人将装盘的熊掌先端去川他们面前。

　川看了看赤木他们，又看看南烈，南烈道：”先吃，我已有解毒之法。”不等川吩咐，亲自离席去端送过来的一盘盘熊掌，旁人只道他客气，哪料到他已在刚才烤熊之时获悉了赤木等人所中之毒，此时一边端盘，一边将临时调制的解药撒上熊掌。他撒药手法巧妙，旁人只见他袖子微颤，解药已经撒毕。

　等他回归座位，名鹏等人的面前也上好了熊掌。川举起银刀，割了一块放入嘴中，一咬之下汁四溢，甘美滑腴，说不出的美味。他想：”以后倒要让仙道也尝尝这味道。”见森重宽吃的唾四溅，咀嚼有声，不由得恶心，转过了头不去瞧他，冲赤木等人道：”大师兄，你们身体不好，多吃点熊掌补补身。”

　赤木等一愣，随即会意，只有樱木还未领悟，气呼呼地道：”什么熊掌？我才不吃。”强忍着口水，和木暮一起坐瞪熊掌不动。

　赤木等吃了熊掌后，果觉力气恢复。南烈算着时候差不多了，向川挤挤眼，川放下手中刀，对森重宽道：”我赤木伯伯在哪儿？”

　森重宽一愣，随即笑道：”你急什么？熊掌还没吃完呢。也罢。那个人么？你要全尸可不行了，他身体已被我下令烧了，只有头颅还在。”川冷冷地道：”那么给我头颅。”森重宽憨笑道：”你要头颅么？好，”冲左右道，”你们下去，把头颅给川公子送来。”左边一人问道：”请问陛下，要谁的？”森重宽一脚将他踢了个筋头，从身边拿起大刀，手起刀落，将他砍翻在地，骂道：”蠢材，我让你去拿头颅你便去拿头颅，哪有那么多废话？”

　另一人吓得双股颤栗，不敢再多说一句，抖抖索索地下去了。

　森重宽随手在身后一侍女裙子上拉下一片布，拭干净了大刀，重入刀鞘后放在身旁，道：”小的们无礼，让川公子笑话了。”他斜眼看川，心道：”他见我如此行事，不知会不会气愤害怕，若会的话，此人便不足以为患。”川这时却在想：”他适才拔刀出鞘后，刀锋侧对那人砍去，刀未至，那人衣角已被带起，看来这大个子刀法既怪，内力又高，不可小觑。”

　不一会儿功夫，适才下去那人已带着一帮子仆人奔了上来，显是他怕自己也受牵累，故意多带了些人上来，森重宽一旦发火，也好多几个人担当。

　川见这些人每人手上捧着一个漆黑的容器，似缸非缸，似罐非罐，正纳闷，忽听赤木大吼一声，便要扑上。川怕他中毒刚好，体力不济，又被对方擒住，上前一步，拉了他回来。

　赤木双目中如要出火来，川顺着他目光一看，那些人手上捧的容器有几个被转了个身，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赫然是一张张被油漆过的人脸。

　森重宽笑道：”我有个爱好，凡死在我刀下的名人，我都会割了他的头，挖空脑髓，彩漆防腐制成容器，放置身边充当用物。”拿起身边一颗人头套在食指上转着圈，道，”像这人，不过是个小部族的首领，因侥幸和我下了同一只大雕，我便开恩，亲手杀了他。但像这种人的脑袋，也只配剩剩我的洗脚水罢了。赤木将军是一代名将，不知杀了我名鹏多少人，他的头么，可尊贵得很了。”

　赤木”噌”的拔出木暮身佩长剑，低吼道：”你把我父亲的头怎样了？你若敢——你若敢——”说到一半，竟说不下去。彩子想这森重宽如此残忍，又怎会对他父亲手下留情？怕他见到真相后发疯，不是伤人便要伤己，向三井、宫城使了个眼色，二人从两边夹紧赤木的一条手臂，赤木浑身打颤，三井道：”你不顾自己，也得顾着小师妹。”赤木一惊，回头看了看晴子，她脸色惨白地站在一旁，便似傻了一般，彩子正半抱着她，不断安慰。赤木心下难过，定了定神，道：”家父首级究竟怎样了，还请示下。”

　森重宽道：”你急什么？我不正在找么？”一个仆人大着胆子挨上前道：”那——那个，一直在那边。”森重宽瞅了瞅脚边一只痰盂，一拍脑袋，笑道：”我可糊涂了。这样吧，这痰盂脏了，我让人先去洗洗，再给你们送去。”他手下一人将痰盂捧了起来，转了个个儿，瞧面目不是赤木铁树是谁？

　赤木刚宪”哇”的一口鲜血出，昏了过去。晴子只呆了片刻，立即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彩子抓不住她，只得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之中，让她身子软软地靠在自己身上。她自己也忍不住，一滴眼泪落在她青白的面孔上。

　川等人无不愤怒狂，有些人已忍不住吐了起来。名鹏诸人似也觉森重宽太过分，一个个低了头不做声，有的也以袖掩口。

　川踏上一步，手一伸，其意不言自明。森重宽一手托着赤木铁树人头，一手托着自己下巴，不怀好意地看着他道：”你要他的头么？你知道，每次只要我看到这些头，就会觉得刺无比，你也可以收藏这些试试看的。可惜，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你放心，你长得这么漂亮，我不会拿你的头来剩脏东西的，我已经想好了，我就用你的头来剩酒，边喝边，哈哈哈——”

　川本来还在疑惑：”天台上不过一百多个名鹏兵，森重宽和中山鹰却在这儿放心饮食，不知是否另行安排下诡计，我可不便贸然行事。”听了他这番话后再也忍不住，脚尖点地，顷刻间到了森重宽面前，左手食、中二指弯曲，指尖取他双目。森重宽不料他说到便到，失措之下一个矮身，但川动作太快，二指仍在他额头留下两行血印，森重宽惊慌之下，忽觉手中一空，人头已被川取去。

　樱木与川同时发难，但他轻功不如川远甚，动作慢了几拍，刚踏到森重宽前一尺，忽的脚下一空，身子往下坠去。便在此时，机关引动发出的大声给了埋伏着的名鹏士兵一个讯号，天台上的地板突然被掀，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将川等人分成几股围住厮斗。

　川抓到头颅时便觉不好，森重宽不知在赤木头颅上涂了什么，触手如炙，他一个没留神，头颅又被森重宽夺回。

　耳听身后樱木一声大叫，他不及抢头颅，先返身去看樱木。森重宽见他把背脊卖给了自己，这个便宜如何不占？双掌一前一后，后发者先至，啪啪两声打在川身上，但川内力强他十倍不止，他受川内力反弹，自己反而倒飞出几丈，心下大骇：”难不成这人是妖？否则年纪轻轻，怎能有如此功力？”

　川不去理他，将面前一人踢开，伸手去接正往上跃的樱木。樱木在他手上一搭，跳了上来。

　川见己方上来天台的三四十人已被分作几处，敌人东一簇西一簇，足有千余之众，当下朗声道：”今先别恋战，以后再来找他们算帐。”南烈当先答应，率身边的丰玉弟子朝来处冲下。

　川手持长剑，一见己方有人遇难，便上前相助，砍杀一番。名鹏人数虽多，但川此次带来的人众均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以寡敌众，一时之间竟也丝毫不落于下风，渐渐的又并作一股，如龙旋风般一路摧枯拉朽，冲到章台下。

　南烈长啸一声，留在下面看守马匹行李的丰玉弟子忙赶马上来接。

　中山本来料想赤木等中了毒后片刻即死，川等人少势微，加之亲见同门身死后心情不免激动，了章法，章台上又事先做了周密布置，到时准能一举歼灭他们，也未再做其它布置。哪知川身边跟着个江湖第一毒派的掌门，竟在席上挥袖间解了赤木等人身上的毒；川的武功之高，又远出他预料，眼见他们冲到章台下，只得临时再派人去吹号招军追击。

　川来时已看清了章台周遭地势，知他们大军驻在东北方，两翼处一是一目了然的草原，一是他们来时的沙漠，只有沿着白狼河往西南，跑到山地中才有机会身。当下令木暮、三井带着赤木兄妹及大部分丰玉弟子先行赶往西南，自己和樱木、南烈留下先阻名鹏追军一阻。

　南烈身边尚有十几名丰玉弟子，一干人布成小毒龙阵，不断向名鹏大军出毒雾。、花二人直面攻击，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血成河。不到半个时辰，名鹏先锋部队五百人已被杀伤大半，一时无人敢撄其锋。

　川见章台边尘烟忽起，知道名鹏已纠集大部队追了过来，手一挥，道：”走！”

　樱木杀得起，待要不听，川已率众驰了开去，他气得不轻，一边咒骂川不顾义气，一边赶紧催马赶了上去。

　川马快，先赶到山脚，见这里地势崎岖，己方诸人骑马上去还不成问题，要随行骆驼负着行李一起上去却甚为困难，便道：”各人贴身带上水和吃的，别管骆驼。”

　众人抢了水和粮食携带身边，催马上行。

　川的黑马真乃神物，踏山川险路有如平地，一马当先开路，不到一盏茶功夫，已登上了山顶。他勒住马的缰绳，凝目远眺：这山的西南方尚有一座座山头，不知通向何处，除此之外，三面皆是平地，估摸着不久便会被名鹏大军围住。

　忽听身后一声马嘶，樱木已催马赶了上来，远远的喊道：”臭狐狸，又一个人偷跑。你怎的把咱们的骆驼也扔下不管了，还给那——那姓南的家伙趁机立了一功。你这么糊涂，怎么好意思来当’湘王’？”

　川奇道：”南烈把骆驼带上来了？”樱木道：”可不是，那家伙肯定是舍不得骆驼背上那些好酒。”说着咂了咂舌头。

　川不明南烈用意，却见底下乌云般一片涌来了大队名鹏士兵。他所处之地看不到东北状况，但左右两边已被名鹏军围住，一些名鹏士兵从西南方爬山上来。

　川已不是第一次为名鹏所围，加上赤木铁树惨死于名鹏之手，对名鹏可谓恨之入骨，对樱木道：”我先下去杀一阵。”樱木道：”我也去。”

　这时赤木已醒，听三井简单讲了经过情形后，一言不发，挥长冲下去杀敌，三井、宫城、彩子和晴子也一齐下去助他。

　这一番好杀，名鹏士兵人人心惊胆战，再也不敢强攻，只是仗着己方人多，三面合围。有一千多名鹏士兵在双方相斗之时从小路登上了西南诸山，阻遏川他们往这个方向遁逃。

　川不敢杀到疲力竭，见名鹏士兵只围不攻，便率同众人一齐回上了山顶。

　木暮带着一群丰玉弟子留守山顶，见他们返上，忙了上去，除了赤木杀力，宫城手臂上受了点轻伤外，余下诸人均完好无缺。木暮欣慰之下拿出食水供他们吃喝歇息。

　樱木忽然叫道：”噫，酒呢？我们的酒怎么不见了？”

　一名丰玉弟子道：”南掌门带着几个兄弟向敌人邀战去时把酒也带过去了。”樱木”呸”道：”当我三岁娃娃么？他去邀战，又不是去结盟，带上酒干么？定是趁着我们在下边杀敌，他躲在一边把酒全喝光了。”他酒瘾甚大，这时突然想酒喝，本来没有也就算了，偏偏本来有，却被那个他左看右看都不顺眼的家伙偷着喝了，叫他如何不恼？有心抓住南烈理论，又知此举不妥。想来想去都怪川不好，谁叫他敌友不分，害得他现在连找人打架也要顾忌三分。

　他怪叫一声，正要向川扑去扭打，却被赤木拦住：”不得对湘王无礼。”樱木一怔，想：”对了，他现在是湘王了，我不能再随便和他打架了。”心头一闷，却见南烈正带着几人回来，手上空空，脸上神色却极为得意。

　樱木怒吼道：”你把酒全喝光了么？你这臭贼，吃我一拳——”南烈满不在乎地绕开樱木，向川走去。

　川道：”你在酒中放了什么？”南烈正要说，心念一动，改而道：”此事机密，属下只能和湘王一个人说。”川心中好奇，走到一边，向他招招手。南烈见计得售，欣喜非常，竭力装得一本正经，凑到川耳边极轻极轻地道：”跗血娃。”他故意说的极轻，暗盼川没听清，再问他一次，他便可趁此机会在他近处多呆一会儿。但川内功深厚，南烈细如蚊蚁的声音他一听便听清了，眉毛一轩，嘉许地点点头。

　不远处宫城奇道：”丰玉掌门怎么会投到湘王麾下？他们俩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要好了？”樱木脸涨得通红，三井却是面色惨白，二人均是一言不发。

　川又和南烈说了几句什么，南烈连连点头。樱木实在看不下去，大声道：”有什么话，非得背着大家鬼鬼祟祟地说？”

　川看了他一眼，向这边走来，开口道：”今晚大家在这儿消停一宿，明儿个一早向西南翻山出去。”樱木道：”是南烈那家伙的主意么？我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西南面有一千多人守着，我们这儿又非个个武功好得如我这般，一旦打起来，一时三刻我们不了身，不是给围在下面的名鹏狗贼有机可趁么？”

　川瞪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的主意，不必多言。”说着不发一言坐倒在地，头靠着一石，转眼便进入梦乡。

　樱木兀自不服，赤木、三井等人却已想到：”必是南烈在酒中做了什么手脚，他把酒给了守在西南方的名鹏士兵，川这才下令明天朝西南方突围。

　当晚众人草草一，各择山上略微舒适之地或躺或坐，睡了过去。 　m.xZＩxS.c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