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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兵法韬略此中藏(4)
 高头等见到他都是一惊。高头尚不知牧绅一要杀他之事,只知这位七王爷为人机敏,近年来屡立战功,海南朝野内外有不少人是他的知好友,皇上也对他青眼有加;又在山腹中见识过他的武功,不知他突然出现是何用意,还道海南王窥破了自己《纵横》、《天下》的私心,命他来和自己争夺,心道:”若果真如此,山王一帮人定会倒戈帮他,那可如何是好?”嘴上假笑道:”灵王误会了,山王堂本五郎是什么身份的人,岂能与旁人联手合攻一人?何况这人还受了伤?这种事,便山王弟子也做不出。”

 这句话明拍堂本马,暗中却埋下伏笔,高头心道:”你不说话就是承认我说的不错,呆会儿若与人合攻我这个受伤之人,便是自毁其言。堂本兄弟,我知你最重诺言,你可千万不能食言让我失望。”

 仙道如何不明白他话中的机锋,反正他求之不得,当下顺水推舟道:”那是小子无知了,得罪堂本掌门和众位山王兄弟当真过意不去。”堂本干笑道:”好说,好说。灵王又何必和下属客气?”

 仙道冷笑道:”我已离海南,以后’灵王’二字休要再提。”高头等不料他竟敢当众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俱是大吃一惊。仙道冲高头道:”在下现在不过一介江湖草民,前辈既私到陵南,也不该再称什么国师。现下你要相田先生跟你回海南,我却要带他回湘北,你我二人便依着江湖规矩,一仗定胜负,赢的人带走相田先生,如何?”

 高头听他开门见山,又是一惊,随即想:”他说他要离海南不知何意,但他既这么说,堂本便不好再出手助他,我和他动手也不算以下犯上。哼,他虽武功不错,我又岂会怕他?此人诡计多端,相田一入他手,再要夺回来可就难了,不如趁此良机,一举击败他,再夺走相田。”心意一定,便点头道:”你既一意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仙道道:”你是前辈,我先让你十招。”

 众人一愕,都觉他太过托大。高头也不罗嗦,从怀中取出一把铁扇,向他当刺去。他随身长剑被晴子出刺伤他后扔在石室,他出来时忘记携带,不过他仗以成名的兵刃本非长剑,而是手中的铁扇。他知仙道厉害,自己又有伤在身,力求速战速决,因此一出手便是成名的铁扇。

 仙道脚步一挫,往左闪过,高头的铁扇握成一条,忽而跟打他右边眉毛外端的丝竹空,扇笔有如灵蛇,从丝竹空到耳门,绕过耳廓到耳垂后方的翳风,再经肩liao、nao会、天井、支沟、外关、池、中渚到关冲,一路逆打他手少三焦经的二十三,出手部位既巧,动作又快,一口气从头点到手,真可谓一气如注。

 堂本等从未见过这般点手法,都是一声喝彩。仙道衣袖蹁跹,脚下随意走了几步,将这厉害至极的一路点一一避开。

 高头不事息,刚逆点完手少三焦全部位,扇尖微颤,已从仙道中指尖端中冲点起,经内关、间使、曲泽等头外一寸处的天池,逆点遍了手厥心包经的九。众人又是一声喝彩,福田瞧得目瞪口呆,心难搔,今才知天下之大,武功高强者绝不仅田岗一人。

 仙道闪过高头势如破竹般的一套攻势,心下暗惊:”我早听田岗说过这套点法的厉害,也在妈妈的藏书中见过,想不到经他改变后威力一至于斯。”他心下虽吃惊,面上仍是微微含笑,道:”高头前辈这套’一气如注’的点法高明得紧啊。”高头心下一凛,想:”我从未将这套点法名称告诉给旁人,连田岗也只知我会一套厉害的点法而已,他又怎会知道?”仙道见他不答,又道:”’一气如注’讲究用气不用力,气到意到,以意驾百脉而主治节,原是紫微观玄灵道长为人治疗内伤创制出的一套奇门点法,后被他大弟子改编成武功,传下来,到了前辈手里,竟有如斯威力,令在下大开眼界。”

 高头猛的收扇往后一跳,骇然道:”你——你怎么知道的?”这套点法是他和田岗二人的师父无华子的绝艺,向来只传家族中人,且传男不传女。无华子出家前曾育有一子,是高头的小师弟,他自知无缘得传此技,又忧心田岗一味找他比试,要爬到他头上,冲动之下居然以毒酒折磨小师弟,他将所学传授给己,然后又将他害死,嫁祸于师门一个大对头。无华子信以为真,狂怒之下去找那个大对头比武,比到中途,高头偷放暗器杀了无华子,那大对头固然未觉,师门中人对此也始终一无所知。田岗无意中见到他使这套功夫,质问于他,他只推说小师弟死后师父没了亲子,怕这套绝艺就此失传,在与大对头手之前传了给他。田岗又妒又恼,却又无法。但高头心怀鬼胎,此后也不敢再使这套武功,甚至改而练剑,另辟天地。在石室中与田岗生死相拼时,他一开始也不用这套功夫,等到想用时却又不及,事后已不知后悔了多少次,是以这次和仙道动手时便使了出来,哪知仙道不但知道这套点法的名字,连它的出处、历史、诀要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还道自己当年作恶的事也全被他知晓,心下惊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看着他。

 仙道不明就理,眼珠转了几转,随口道:”自是有人告诉我的。”高头颤声道:”谁?”仙道曾听田岗说过无华子丧子后与人动手,又死在对方手上的事,田岗一直不明,师父武功明明高过对方,何以反会被他杀害,还道他痛子之亡,精力不能集中,以至被对方有机可趁,又对他将”一气如注”传给高头一事耿耿于怀。仙道见高头模样,心道:”莫非事情有诈?”笑着道:”自然是传你这套功夫之人、无华子先生了。”

 高头微松口气,厉声道:”胡说,你不知从哪儿偷得了这套点法的秘诀,便在此危言耸听,当我不知道么?你要让我十招,现在还有八招,有胆子你便再不还手给我看看。”说着猱身又上,不过这次却不敢再使铁扇点的功夫,挥、劈、挑、打,将一柄小小的铁扇使得花团锦簇,煞是好看。明眼人则看出,这扇舞似的功夫之下实含极厉害的杀招。高头心下到底不安,已决定将仙道立毙于扇下。

 仙道渐感紧迫,但仍笑道:”我又没有为练武功做出对不起恩人之事,我为什么没胆子?”高头脸色大变,斜扇刺他胁,左手五指半抱,拦住他前、后、右三方退路。

 仙道见他浑不理会自己腹,右袖一挥,高头以为他要毁约动手还击,心下大惊,又骂自己糊涂,居然信这个小子真会让己十招,忙撤身后跃,解了仙道之围。但仙道不过甩了甩袖子,作掸灰状,道:”前辈怎么了?在下既说过让你十招,又怎会食言?难不成我这袖中还有甚把戏?”说着翻袖张望。

 高头怒道:”狡狯小儿,还有三招,有种你再不还手。”

 仙道知他这三招非同小可,每次总是衣袖轻甩,似要攻击他要害,但又含劲不发。高头两招势若雷霆的攻击皆因自己怕他终于出手,退让改为守势而化解,到第三招上,他一咬牙,一手护住全身,右手扇重成笔,又要使出一气如注的点法。

 仙道右袖又是一挥,忽然指着他身后道:”噫,那人不是无华子么?还有他儿子。”高头浑身发抖,停了停后又猛攻上去。仙道心中更加肯定,大声道:”无华子,快从后掐住他脖子,他为盗你武功先后害死你儿子和你,你死而有知,还不快快报仇!”

 高头明知是假,仍忍不住回头。仙道忽的往旁一跳,道:”十招过了,我要还手了。无华子先生,你给我掠阵。”对着高头一轮急攻。

 高头心胆俱裂,伤口因用力过猛又开始出血,越斗越是不支。猛听仙道一声大喝:”无华子,快抱住他!”高头低吼一声,向后反扑,他后方正是山王弟子所站之处,众人见他势如疯虎,都向旁闪开,深津站得最近,不及闪躲,出掌在他双肘处一拍,借力跃开,手臂已被震得隐隐酸麻。高头也因他双掌之力顿了一顿,这时,仙道的一掌已按到了他背心,他只觉一股撼动山岳之力猛冲进体内,一时之间,师父无华子待自己的种种恩惠全都记了起来,心头大恸,悔恨无已。

 仙道第二掌击来,他也不躲避,反而后退一步上。这二掌仙道使了全力,他第一次尚运功抵挡,第二次则全不抵挡,顿时出一口鲜血,死在地上。

 外山王诸人,内相田等三人,见了这场决斗都暗暗心惊。堂本恻恻地道:”灵王果然好手段,这高头不自量力,妄图以蚁蚋之力撼动大山,真是自取其亡了。”仙道叹道:”人为名死,鸟为食亡,是人谁无望?原也怪不得他。倒是堂本掌门,可否别再称在下’灵王’了?”

 堂本道:”仙道公子雄才伟略,向为皇上和庄王赏识,若继续留在海南,他功名富贵不可限量,属下也不必做违心之事,岂不两全?”仙道拱手为礼:”在下麋鹿之,自乐闲旷,还请堂本掌门如此转告给我四哥。”堂本惊异地看了他几眼,道:”属下这几留在陵南打听动静,也曾听人说起过那英雄大会上我们走后发生之事,恕属下斗胆,公子不肯继续留在海南,真是为了湘北川枫么?”

 此话一出,相田身子微微一颤,颇感讶异。晴子则面色苍白,睁大眼睛看着仙道。仙道不去理会山王众人复杂神色,朗声道:”不错。你既已知道了,也该明白此事已无回旋余地。”堂本道:”那川的确美貌过人,对公子也不能算无情无义,但他毕竟是男子之身,公子真要为他放弃一切,甘心身败名裂么?”仙道昂然道:”这事不劳堂本掌门挂怀,掌门只要让在下知道,你是要走,还是要留?”

 堂本跪下向他磕了八个响头,站起时已是一脸肃然,道:”属下身为人臣,不敢有负主公所托。”仙道道:”四哥没走眼,你果然是个人才。动手吧。”

 堂本一拍手,深津递来一把乌沉沉的长剑,仙道也戴上黑金丝手套。堂本向后退了一步,仙道也不客气,抢身而攻。他知堂本武功还在高头、田岗之上,他的弟子泽北他尚且敌不过,更何况他本人?手上攻势虽源源不断,心下却打定了主意:”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堂本说话之时一直对他恭恭敬敬,动起手来却毫不留情。他知仙道武功虽不及己,却是狡狯无比,有高头之例在前,叫他如何不惊?现在既已动上了手,只有先攻得他无暇去想甚鬼点子,然后再一举除毙。

 他的剑法便是当泽北使的一脉剑,不过泽北的剑如巫云大,气势凌人;堂本的剑却如鹫峰据地,雄浑无比。仙道觉得他剑上传来的内力一阵冷一阵热,触之令人难受无比。他尽量避免与他剑身接触,成了一味闪躲的局面。

 福田看得暗暗心焦,见堂本突然甩剑出手,一剑双掌猛击仙道,忍不住持剑攻他后心,要他回挡这一剑,解仙道之围。

 仙道见他突然闯入,大吃一惊,忙叫:”小心。”堂本已接剑回打,砍断了福田手中之剑,剑势如虹,直穿透他握剑的掌心。

 仙道上前接过福田手中断剑,以剑作匕首,刷刷刷向堂本连砍三下,每一下俱是妙绝伦。福田趁堂本凝神对付之余退出圈外,心中又是沮丧又是感激,晴子见他手掌汩汩冒血,忙撕衣襟给他裹伤,福田吓了一跳,满脸通红,连连摇手。晴子奇道:”怎么了?我替你包扎一下,不痛的。”福田摇摇头,跑到一边,自撕衣襟裹手。

 堂本见他仍是一副上前帮仙道的样子,忍不住嘲笑道:”公子的这个朋友是新的么?对公子可也好的很啊,可惜样子丑了些,与公子不相般配啊。”仙道道:”友贵在知心,相貌丑俊又有何妨?我和他一见如故,沆瀣一气,掌门辱他便是辱我。”堂本还待说什么,突见仙道向他使了个眼色,轻声道:”使投剑。”

 堂本一愕,不明所以,但见仙道神色严肃,不知他在玩什么花样,心想:”使便使,即便你能破我一脉投剑之法,我可也不惧你。”想到此,一剑投出,双手遥控剑柄。

 怎知仙道算准他投剑的时刻,同时一个后跃,跳出他长剑攻击范围。堂本上前推剑追击,仙道又是一个后跃。如此十几回,二人将众人远远抛开。

 堂本见他一味后退,也觉不妙,忽听他道:”住手。”堂本道:”你想怎样?”却不住手。仙道道:”我是灵王,我的话你不听么?”堂本心下一凛,当即住手,但怕他有甚诡计,远远地站在几丈之外。

 仙道见左右无人,正道:”堂本,你好糊涂。你可知里那人是谁?”堂本一愣,道:”听高头说,是陵南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仙道冷笑道:”何止大有来头,告诉你,他便是上一任的陵南王。”堂本大吃一惊,心中犹自不信。仙道续道:”你觉得他像谁?”堂本犹豫道:”似有几分像——川枫。”仙道道:”那还有什么可疑的?川的妈妈是他妹妹,他是川嫡亲的舅舅,相貌相似,也不足为奇。”

 堂本道:”可他不是早死了么?”仙道道:”我也只当如此,可事实是:他这十几年来一直为田岗囚在鹫峰山腹中石室内。”堂本惊道:”那是为何?””你猜呢?”堂本略加思索,道:”难道是为了传说中的《纵横》与《天下》?”

 仙道点头道:”你总算明白了。一年多前,我之所以不辞而别,只身拜入田岗门下,便是为了打探二书下落,这事你听我四哥说起过么?”堂本道:”略有耳闻。”仙道续道:”我便是那时得知相田无宇被他囚的事的,可惜我太过心急,居然囚住田岗,问此事,以至被他发现我的身份。这事你也知道吧?”堂本点点头,心中虽觉有甚不对,但仙道所说之事陵南武林已是人尽皆知,绝非他一时三刻间胡诌得出来的。

 仙道道:”我身份虽已被田岗拆穿,但既知此事,又怎能半途罢手?于是我和四哥商量出一计,我假作离海南,为海南追杀——”堂本面貌为面纱所遮,看不见表情,声音却大为颤抖,道:”什么?这是计策?”仙道道:”惟其如此,才能令相田无宇信任我。”堂本道:”那你和川——”仙道叹道:”如此利用他,我也过意不去,不过此书关系海南气运,我也不得不狠心了。”堂本心道:”怪道常听庄王说灵王心狠手辣,若他真要得到一样东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和川的事如此荒谬,却正因如此,大伙儿全往这件事上想,没人怀疑他只是利用此事骗一个’已死之人’的信任。果然好计,差点连我也骗过了。”

 他做事稳重,虽已信了仙道八九分,仍是问:”那么,庄王故意命我们刺杀你,也是计策的一环么?”仙道道:”正是。”堂本道:”他便不怕我当真杀了你?”仙道道:”四哥给了我一样东西,说危急时取出你自明白,我现在便拿给你看。”

 说着伸手入怀,似要取什么东西,突然脸色一变,啊的一声跪倒在地。堂本见他脸色苍白,额头汗珠滚滚而下,似是痛苦不堪,忙道:”怎么了?”却不过去。仙道一手捧腹道:”我——我刚才还是中了——高头暗算,这——你拿去——”

 堂本见他倒在地上后便没了声息,心中大惊,想现在书还未到手,他便这样死去,庄王知道后定要大加怪罪,又不知是否真有此事。奔到他身前,一边提防,一边用手掌触摸他脸颊。脸颊尚温,他先松了口气,接着心道:”不好,常人便是死了,恐怕也没这么快变凉。他若有意骗我,必会故意闭住呼吸,装得浑身发冷僵硬,这么看来,恐怕他不是骗我,是当真死了。”

 他这时戒心全失,怕仙道当真死了累及自己,忙伸手去抓他放在怀中之手,要先确定他所说是否属实,哪知手刚伸入他怀中,便被他双指夹住脉门。仙道睁眼跳起身道:”堂本掌门,你怎能趁我昏过去时随便到我怀中取物?这种事传出去不会辱及山王名声么?”

 堂本知道上当,懊恼无比,但脉门已被对方扣住,仙道的手上尚戴有手套,这副手套指缘带着钢刺,只要他略略转动,便能割破自己脉门,是以一动不敢动。

 仙道忽听背后风响,一人大声道:”你抓着我师父干么?快放开他。”仙道冷冷地道:”我借尊师一用,事完后自然放了他,不损他分毫;但你若要硬来,我只好立刻动手杀了他,拼个玉石俱焚,你看着办吧。”堂本也喝道:”住手,荣治。”泽北无法,只得撤剑。

 仙道道:”你到我前面来。”泽北哼了一声,来到他们面前。仙道见他手中所持赫然便是饮血剑,心下微微奇怪,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又将此剑取回,也不在意,道:”你立刻下山到南面的大镇去买一辆四匹马拉的大车,套上你们的马,限你半个时辰内回来复命。超过半个时辰,我数十为限,数满一个十便削掉你师父身上一样东西,我仙道彰说的出做的到,你还愣着干么?”泽北满心不乐意,但师父落入人手,他投鼠忌器,只得照他所说去做。

 仙道怕相田他们有失,点了堂本道,让他发挥不出内劲,只剩‮腿双‬尚能缓慢行走,带着他回到前。

 福田早就望眼穿,又怕相田被人截走,不敢离开。山王弟子却知道师父本事,并不着急,待他们见了仙道带着堂本回来后,无不讶异非常。仙道笑道:”我和你们师父已罢手言,现在要一起去湘北玩两天,泽北已去准备马车了,你们要跟来也不是不行,不过须得离我们二十丈远,免得堂本掌门见到你们忽然又想念海南,不跟我去湘北了,我不免寂寞得紧。”

 山王弟子一阵沉默后,深津道:”仙道公子究竟想怎样?”仙道拉着堂本往地上一坐,闭上眼睛道:”打了半天,这可累坏我了,我想怎样么?自然是先好好地休息一下。”深津一向沉静的脸上也不泛起焦急之,道:”仙道公子——”仙道不耐烦地道:”让我安静一会儿不成么?”又对福田道,”数好时间,若过了半个时辰泽北那小鬼还不回来,我可要生气了。”

 福田裂开嘴应了声”是”心道:”此人果然不是常人。”山王在海南一向横行无忌,武林人士听到他们之名无不又敬又畏,对他们容让三分的,几曾受过别人这等戏耍?自堂本以下人人面色发黑,敢怒不敢言。

 仙道恨堂本诈,在无极宫中几句话害得他和川差点死于非命,这时寻到机会将他作弄了个够,心下大感痛快。

 泽北果然在半个时辰内赶回,仙道见拉车的四匹马俱是光亮,昂首,点点头,嘉奖了他几句。晴子与福田扶着相田上车,仙道让堂本也上了车,自己去前面驾车。这四匹马虽然不惯拉车,又从未配合过,但仙道内力到处,无不俯首听命,十六只蹄子撒开,一路朝南奔去。

 到得晚间,几人到了一处市镇,仙道去订了房,又叫来酒菜,对福田道:”山王的人必不肯死心,我去瞧瞧他们,你看着这人,他若要逃跑,你不妨在他身上练练你的急雨打更鼓剑法。”

 嘱咐完毕,自去镇上租了匹快马,往来路驰去。边驰边打听,山王人多势众,不容易错过。他打听明白众人栖息之所,摸黑绕到马房,山王这次来陵南所带之马均是百里挑一的快马,夹在众马之中,一眼便能辩出。仙道将事先准备的巴豆全都散在马料之中,笑着在每匹马头上拍打几下,又骑马回去。他知山王人众精明,往他们伙食中撒药多半会被发现,是以撒在牲口料中。一旦坐骑乏力,他们便追不上来,也免得他们一路总是不安心,至于别的马因此而遭池鱼之殃,却也顾不得了。

 他来回奔波,没睡多少时候,第二便由福田掌车,他与相田等人共坐在车中。他将昨晚之事说出,大家都哈哈大笑,只有堂本面色铁青,不过他蒙着面,旁人也看不见。

 仙道于此时才得闲好好看相田一番,见他虽然五官轮廓长得与川有几分相似,毕竟大为不同,身子也远不如川颀长,十几年幽室囚,更使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些。仙道在石室后初见他时差点把他认作川,这时他空闲下来,思念川之情复又一发不可收拾,原想看相田代替,也好稍慰相思之苦,哪知真要看时却又越看越不像,忍不住暗暗叹气。

 相田见他看自己,忽然转头道:”仙道公子,有件事我定要问个明白。”仙道一笑,道:”相田先生不必客气,叫我仙道便成。”

 相田神色忸怩,似不知该如何开口。仙道见了他这副天真情态,又觉似与川相似,呆呆道:”你是否要问我,和川是什么关系?”相田点点头。仙道道:”他是要与我相伴终身的人。”相田脸上微红,道:”你们,你们已经——”

 仙道见他神色便知他怀疑什么,正道:”相田先生不要误会,在下对川绝无亵渎之心,他是我极为重要之人,我自会先禀明天地、行大礼后才与他行那房之事。”

 这番话他说来舌不打结脸不微红,似乎理所当然,车中其余三人却都听得目瞪口呆,面色紫。堂本原在一边闭眼假寐,听后也忍不住睁开眼来,要再看一看这个将如此厚颜无之事说得光明正大之人到底是何模样。

 晴子涨红着脸,恨不得刚才没听到仙道的话,却又忍不住道:”仙道公子,这,这是不对的。你便不顾及自己,还得为川着想啊。”仙道道:”我便是为川着想,才这么说。”他话是对晴子说,眼睛却始终看着相田,要看他如何反应。

 相田却有如木雕泥塑,呆呆地靠在车上,良久不发一声,只有眼泪不断滚过削瘦的面颊,落在衣服上,他也浑然不觉。晴子道:”舅舅快别伤心了,仙道公子虽是这么说,川未必会答应。这事太过荒谬,终究是——终究是不成的。”相田摇摇头,让她别再说下去,眼望车外,似是大欢喜,又似大悲伤。

 晴子退坐一边,一张俏脸绷紧,一眼不看仙道。仙道见相田伤心落泪,也心中黯然,想:”连他唯一的亲人也不赞同我们,看来我们最终也只有彼此罢了。”

 几人趱程赶路,离湘北越来越近,山王人众始终未追来。

 一,堂本闷坐客店,等待再度起程,哪知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平仙道每天会在他身上点一次,防他自行冲破道,今却也不见来。他好奇心起,偷偷溜到仙道房外窃听,却不闻丝毫声响。他路上几次眼见相田吐血发病,心道:”难不成那人又病发了,以至无法赶路?”又溜到相田房外,窗纸向内窥看。

 一看之下吓了一跳,只见地上一大滩鲜血,相田脸无血地被仙道抱着,仙道一手抵着他后背,似正为他运功疗伤,一股白色热气从他头顶蒸腾而出。福田与晴子二人在旁守着。福田背朝着他看不见脸上表情,晴子却一脸担忧。

 仙道忽然收手,相田身子软软倒下。晴子急问:”怎么了?”仙道一脸凄恻,冲她摇摇头。晴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跟着又以手捂口,小声道:”现在该怎么办?”仙道道:”赤木姑娘先别伤心,这事绝不能让堂本知道。这人率领的山王是海南一大强助,我本要把他献给赤木将军,好引山王过来,一举歼灭,但这人武功智谋无不远胜于我,这次被我抓住,乖乖地呆了那么久,我猜他必是为了相田先生才忍辱负重。他若知先生已死,怕立即便会发难,别说以他为饵引来山王人众了,怕我们三人性命也要立即不保。”

 堂本暗叫惭愧,又心中一凛,想:”原来灵王真已背叛海南转投湘北了,还想把我献给赤木铁树,将山王引去一举歼灭,幸好被我在此听到。我得快些想法逃离此处,带弟子们回海南禀明庄王后再作打算。”

 晴子全然信以为真,道:”那你要如何?”仙道道:”我再去买一辆马车,就说四匹马拉的车太过显眼,湘北草原上多有寇,还是分乘两辆双匹马拉的车为安全。你们先行,我和他坐后一辆。”晴子点头道:”那我先去买具棺木,福田你守着先生。”仙道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买车。”

 堂本忙往拐角处一闪,待二人出去后才匆忙奔回房中,自觉仙道所点道已有松动之象,想是他事出仓促,忘了再行补点,但以他现有功夫抵敌仙道仍是螳臂当车,绝无胜算。他知仙道片刻即回,自己跑是跑不远的,急中生智,假意从正门出去,和一个伙计寒暄了几句,又将一个小金元宝在他手中,叮嘱他如此如此。伙计何曾见过这么多钱,自是没口子应承。堂本出大门后又从后门溜进,藏身于原屋底。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分,仙道果然返回,不见了他人,大为惊怒。那名店伙计照堂本吩咐适于此时走到房内,对仙道道:”这位公子,住这屋的爷让我转告你:他有事先回去了,公子不必再找他。公子今后小心行事,须知抬头三尺有神灵。”

 仙道大怒,赶走了伙计,在屋内暴跳如雷,忽然又自言自语道:”原来他功力这么深厚,居然能自行解逃走,他若带弟子来追我可不妙,我还是快快启程赶往湘北吧。”说着转身出屋。

 堂本又等了会儿,出去叫来那名店伙计,那人见他还在,微微一惊,以为他要要回金元宝。堂本却只是打听明白仙道确已驾车往湘北方向而去,又命他准备一辆马车,乘上后往北而行,心中不免得意,想:”人称灵王智计无双,今还不是上了我的当。”

 另一边车上,晴子忍不住问:”仙道,你怎知他定没逃走,而且还呆在屋中?”仙道一手持杯喝了口酒,笑道:”推测而已。”晴子叹道:”公子当真聪明,这么一来,山王的人怕我们早已设好圈套等他们自投罗网,是不会轻易再来湘北生事了;而他们以为舅舅已死,海南也不会再派人来追他,便又少了一个夺书的强敌。一箭双雕,真是厉害。”仙道道:”过奖。”看着一旁的相田,见他面色红,烧得昏昏沉沉,心道:”这次虽是用血作假骗过了堂本,但相田先生身子这般弱,也不知能否平安到达湘北。”

 幸好一路无事,几人不几天就出了雄关。

 晴子重回故土,兴奋无比。仙道、福田均是从未来过湘北,这时正值七月末,在陵南还是夏天,外苦寒,却已是衰草连天,冷风刮面生的天气了,但满目荒凉却不掩天地间开阔辽远之气,仙道一见之下中豪气顿生,从车中出来,骑在一匹马上,道:”男儿事长征,少小雄关客。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杀人莫敢前,须如猥磔。黄云陇底白云飞,未得报恩不得归——唉,也只有这般地方才配得起这等豪言壮语。”

 突听身边一人道:”我记得这首诗后面还有两句吧。陵南小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解歌舞。今为湘笛出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仙道见是相田,心中微微一惊,随即笑道:”自来一将功成万骨枯,男儿在沙场征战,衿豪纵于一时,却不免苦了在家引颈长盼的女儿们了。”心道:”幸好川不是女孩子,我若在沙场拼命,他自会和我并肩奋战。”

 相田另有所思,在马上坐了会儿,又回至车中休息。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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