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纳兰世家,同门相煎(下)
铁兰打开包袱,
出一个锈迹斑斑的五足青铜香炉,内径与普通的饭碗相等,外沿上铸着一条虎头、蛇身、雀尾、鸟爪的黑色怪物,蜿蜒环绕着,恰好把香炉围了一圈。
鹦鹉倏地睁大了眼睛,在架子上不停地跳来跳去。
铁兰按动茶几下的遥控器,那
拴在鹦鹉脚爪上的链子自动弹开,鹦鹉马上振翅飞了起来,绕着办公室盘旋一周后,嗖的一声落在茶几上,伸出尖嘴,在香炉上“笃笃笃”地连啄了三下。
“贵客到,沏茶;贵客到,沏茶…”它歪着小脑袋望着铁兰,眼珠子转来转去。
铁兰摆好香炉,坐回到沙发上,张开双臂,鹦鹉再次飞起来,落在他的膝盖上。
“乖乖听话,主人不会回来了,以后,我是你的新主人,咱们一起继续他没有完成的事业,你要听话,把害死他的凶手找出来…”
我冷静地看着铁兰做这些事,想必方星在监视器后面,也在仔细关注着。每个人心里都藏着秘密,但我确信这一次铁兰要讲的,肯定是个冗长繁复的故事,至少会牵扯到异术界的很多人,因为我现在能够叫出那个香炉的名字——“炼鬼炉。”
越南境内的异术师名气都不算怎么响亮,特别是在大陆、港岛等华语社会里,更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我淡淡地笑了:“铁大师,‘山
度族’的‘炼鬼炉’在你手里,想必你跟纳兰世家也能扯上几分关系吧?”
好几条飘浮不定的线索终于在我脑海里联系起来了,刚才铁兰提到叶溪的母亲时
出的那种无限神往的表情曾让我疑惑过,现在好了,他手里既然有“山
度族”的镇教之宝“炼鬼炉”当然也会认识叶溪的母亲纳兰小凤、小姨纳兰小舞。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奇怪,我以为自己与铁兰交往一年多来,已经对他有了全面的了解,并且时常引为无话不谈的忘年
,但现在看来,他始终都在严密地伪装着自己,展示给我的,只是表象上的虚假东西。
炼鬼炉带着森森的鬼气,特别是那只融合了四种动物特征的怪兽,更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铁兰苦笑起来:“小沈,不是我故意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港岛异术界的环境太差,鱼龙混杂,勾心斗角,我不得不防备一些。鬼手达已经死了,我必须得完成他的遗愿,彻底毁灭那个猫灵鬼胎。我虽然活在很多人眼里,但早就做好了随时决死一战的准备。”
我打了个手势,对他的苦衷表示理解:“开门见山说吧,不要绕来绕去的,或许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只要是跟纳兰世家有关联的故事,其核心思想一定都是降妖除魔,因为“山
度族”这一派代代相传的使命,就是为杀妖而战,在族规中有明确规定,凡门下弟子临阵退缩者,必受七孔穿钉之刑,然后斩断手筋、脚筋,逐出门墙,任其自生自灭。
在叶家的别墅三楼上,我看到过纳兰小舞的照片,是否那个“九宫八卦阵”里困着的就是一个妖孽?
铁兰清了清嗓子:“小沈,简单来说,我要带你一起去除妖,那个具有强大
恶法力的妖怪,就藏在叶离汉的别墅里。”
我的预感要比他的叙述更灵动十倍,因为在别墅时,我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有一故强大的
之气在小楼里滚动飞扬着,无论是一楼还是三楼,到处弥漫着这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杀机。
人鬼不能两立,或许当时我站在别墅的大厅里感觉到妖气时,隐藏在某个角落里的妖也感知到了我的杀气。
“那个妖怪,被困在三楼的奇门遁甲阵势里,封印它的,是两个漂亮的**,也就是叶离汉左拥右抱的娇
,纳兰小凤与纳兰小舞。”
铁兰提到这两个名字时,情绪又一次起了波动,仰面看着屋顶的吊灯,接着喃喃自语:“叶离汉有什么好?不过比平常人多了‘名利’两个字而已,值得一对名扬河内的姊妹花双双下嫁?叶离汉、叶离汉,就算把你大卸八块、喂猪喂狗也消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他的声音里带着强烈的怨憎,吓得那只鹦鹉也从他的膝盖上飞了起来,落在架子上。
此时的铁兰,完全失去了素
的懒散恬淡,五官奇怪地扭曲起来。
“铁大师,我希望听到一个完整的故事,而不是听你个人
忿。”
山
度族的历史源远
长,而且越南的国情错综复杂,所以很多与这个异术门派相关联的传说,在中国人听起来无不匪夷所思。
“小沈,其实我并不姓铁,‘铁’只是我的名字。我和鬼手达,都是纳兰世家的人,他的本名是纳兰达,我的本名是纳兰铁。我们两个是心意相通的同门师兄弟,虽然我的年龄要比他大十几岁,入门却晚,所以,只能做他的师弟。”
“我们这一代,除了我和鬼手达之外,还有两个同门,就是纳兰小凤和纳兰小舞姐妹俩。山
度族的异术有一个最独特的地方,是需要两个人同时修炼、相互弥补,才能在任何一种技艺上获得最大的突破力。所以,我们自动分为两组,纳兰姐妹修行‘
生辟
术’,我和鬼手达修炼‘借
烈焰杀’。”
我冷静地听着,这种关系并不算复杂。山
度族的武功、异术非常诡异,在中国的江湖上并不十分受
。
叶家别墅里布下的“九宫八卦阵”
气浓郁到了极点,的确只有修炼过“
生辟
术”的高手才能做到这一点。那种异术的要旨是“以
制
、借力打力”由此可见,纳兰小舞的异术力量已经非常强大,所以才能布下极度完美、无可破解的阵势。
“小沈,我们纳兰世家的祖训,也像你们中国武林中的很多名门正派一样,每一弟子都要秉承‘替天行道,匡扶正义’的原则。只是,叶离汉的突然出现,一下子将纳兰姐妹带入了歧途,竟然要利用‘
生辟
术’修炼本派中已经被唾弃封闭近百年的‘魇婴’——”
听到“魇婴”两个字,我猛然
身,
叠在一起的二郎腿猝然放下,几乎踢翻了茶几。
“怎么可能?铁大师,异术界的高手都明白,不管是谁,一旦开始修炼那种至为
恶的‘招灵术’,自身也会坠入万劫不复的魔道,越早将‘魇婴’炼制成功,自己也就会越早沦为魔鬼的奴隶——如你所说,纳兰姐妹都是‘山
度族’的顶尖高手,难道连这一点都忘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令我大为震惊,情绪陡然高亢紧张起来,身子前探,死死地盯着铁兰。
“魇婴”是越南异术界的独特叫法,在中原武林中,又被称作“
婴大法”是心里怀着极端怨念的女人在自己体内的胚胎上注
某些来源独特的蛊虫,再蛰伏于至
至毒的五行方位,直到孩子降生。
在这种状态下出生的孩子智慧远远超过同龄人,而且会在记忆中埋下孕妇的怨念,性格分裂变态,必定会沦为蛊虫的傀儡。
可以想像,当一个人沦为“披着人皮的蛊虫”之后,他会做出什么颠覆伦理道德的事来?
距离现代最近的一个“
婴大法”的例子,应该出在明朝末年的陕北。
有一群西域来的妖僧,蛊惑了当地一家官宦的儿媳妇,养育出了一个
婴,从五岁起便生吃人心,如同
毒者上了毒瘾一样。孩子长到十五岁,创立了陕北地面上最大的
派“转生教”大肆烧杀劫掠、无法无天。每月的初一‘五两天,转生教举办声势浩大的“食人宴”把婴儿、妇女串在树枝上,像烤羊一般灼烧分食。
转生教最终在陕西、京西两路朝廷兵马的剿杀下鸟兽星散,但这件事给中国带来的巨大震骇,却
传了数百年,造成当地百姓大规模地迁徙离开,不敢居住在
婴出没过的地方。
当时,明朝皇帝为了此事专门颁下国家法令,严
任何人传播、修炼“
婴大法”胆敢违犯者,格杀勿论,诛灭九族。
铁兰在我的子下,颓然地抱头长叹:“小沈,纳兰世家做为越南的异术大派,私藏了很多被视为‘
书’的远古典籍,其中当然也就包括来自大陆的‘转生教
婴大法’。这些书都被封印在开山祖师的墓地下面,每一代的掌门人都会在上面施以最厉害的诅咒,并且在墓地的土里埋下毒
爆裂的蛊虫,以此防止居心险恶的徒子徒孙会妄图开棺偷书。结果,一切机关埋伏还是被中国高手破解掉了,你该听说过那个人的名字——唐
?”
他每说完一段,就会停下来大口地
气,可见这些历史带给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我点点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追问:“这个‘魇婴’并没有成形对不对?否则…否则今天的港岛就不会这么风平
静了…”
魇婴一出,天下大
。从铁兰的叙述判断,纳兰姐妹的举动应该是在十年之前,如果潜心修炼的话,魇婴早就出世了。
我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普照下来,世界仍旧晴明平和,港岛人民安居乐业,井然有序,所以“魇婴”可能只是一个夭折在半途中的
恶计划。
铁兰取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抱起那只炼鬼炉,细心擦拭着,脸上
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铁大师,后来呢?”我起身踱步,尽量让自己的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同时意识到,做为一名中医,自己的平和镇定功夫仍然亟待提高。
铁兰陷入了沉默,双眉紧皱着,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他忽然抬头:“小沈,你饿不饿,我要秘书叫外卖上来?”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这个房间时刻处在别人的监控之下,他已经按了茶几上的通话器,低声吩咐:“小贤,给我叫两份越南芭蕉饭、两客越南炙烤野猪
。”
这两样食物,代表了越南民间菜的
髓,在越南当地,只有在招待贵客时才会端出这样的饭菜。
炼鬼炉已经被擦得纤尘不染,铁兰苦笑着:“小沈,有些问题,我自己也是一直感到非常困惑,但鬼手达死后,没有人能帮我分析解答这些问题,只能在心里闷着。鬼手达最后一次过来,告诉我魇婴已经出世,
气弥漫在港岛城西,直上云霄,所以,他必须孤注一掷地出手,趁魇婴没有产生防御能力之前,把它干掉。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吃饭,要的就是刚才的芭蕉饭与野猪
,只不过当时正是彩霞满天的黄昏。”
他放下炼鬼炉,走向窗前,缓缓地把自己的额头顶在玻璃窗上。
“我很后悔,到现在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自己不该临阵当逃兵,害死了鬼手达——”他的声音之中透着无尽的悲哀伤感。
我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很害怕面对纳兰小凤是不是?”
他的肩膀急骤地颤了两下,终于点头承认:“是,你说得对,小凤已经是叶离汉的
子,我不敢见她,只怕自己又控制不住个人感情,变成她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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