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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文以载道,影以证文,对一个成功的媒体而言,出⾊的摄影记者与撰稿的文字工作者一样重要!”

 “摄影新闻学研究的是如何融合照片与文字,在融为一体的情况下,两者地位平等,只是编辑时却有先后的区别,先定照片的位置,再排文字。”

 “一页有视觉冲击力的版面往往也会有不弱的文字冲击力,这并非巧合,好照片会励好文章…”

 嗡、嗡、嗡,一群藌蜂净围着她耳朵脑海转…

 是周一症候群吧!

 菱菱用力捂紧自己大大的呵欠,想要捉住游移的神思放在眼前主持一周会议慷慨昂的“撒哈拉”⾝上,猛一‮劲使‬却挤出几滴眼⽔,昨晚真不该跟玄思玩牌玩到凌晨三点多的,他还年轻,精力旺盛,她毕竟老了他三岁。

 推究起来,错不在玄思,是她不服气败北,才会死不休要求再战,到最后,瞌睡虫袭上,后头全不记得了,她向来有个昏睡后谁也摇不醒的⽑病,现在回想起竟连自己是怎么回房的都记不清楚,只知道当玛利亚和闹钟聒噪嘶吼着要她起时,她已然安卧在自己上,连睡⾐都换好了。

 “睡⾐”菱菱是被这名词吓醒的,她猛然拉紧玛利亚的手“玛利亚!昨天晚上是你帮我换睡⾐的吗?”

 “‮姐小‬!你睡糊啦!”玛利亚帮她挤好牙膏,推菱菱人浴室,嘴里不曾歇“我到了十一点一定要‮觉睡‬的,昨晚我还等到十一点半过去隔壁叫你,是你把我推出门叫我别吵的,你忘光了。”

 菱菱心念庒不在会议上,心思不住盘旋,不是玛利亚会是谁?

 昨晚到玄思房里时,她明明穿的是T恤加短,怎会、怎会变成了睡⾐?是玄思吗?

 菱菱将手蒙住脸,惨叫出声,若真是他,以后她如何面对他?

 虽然他只是哥儿们,但她好歹是个女人,她的⾝子连子鑫都不曾看过。

 真是丢人至死!

 “纪菱菱!”⾝旁沈彤顶她一下让她回到现实,她的惨叫声已然引来萨可夫的征询及众人好奇,她在公司苦心经营的端庄甜美形象即将毁于一旦。

 纪菱菱酡红着脸向萨可夫及众人讷讷解释“对不起!我…我牙痛!”她一只手捂紧脸颊垂下头,她的诚心忏悔得到众人的谅解,萨可夫催眠似的声音继续扬起。

 “我才不信呢!”沈彤庒低声音“你本是在作⽩⽇梦!”

 菱菱送她甜甜一笑,没搭腔,沈彤不信不打紧,萨可夫信就成了。

 “方才摄编组说他们部门来了几个新同事,”沈彤‮奋兴‬得瞳孔放大“其中还有个大帅哥呢!”

 菱菱没答话,懒懒不太起劲,前次扫地的卢婶争相走告,说那个送快递的男人是个帅哥,结果一群女人围在柜台等了半天,总算见识到卢婶口中的“秦汉”——一个行将五十的“秦汉”而且是个快要秃头了的秦汉——撒哈拉第二!

 众女子鸟兽散,没人怪责卢婶,是她们的错,不同年代的女人口中帅哥定位自然不同,摄编组那群小助理们多半刚从学艇毕业,二十出头的小女生对男人口味和即将迈⼊二十七的菱菱未必相同。

 更何况,有了子鑫后,她已如老僧⼊定,对帅哥免疫。

 “有你的,还真沉得住气!”小菱菱两岁的沈彤窃笑“专家说,当女人不再对看帅哥这种事情起劲时,就代表⾝心已然步人老化之境。”

 菱菱⽩了沈彤一眼,还没回话,耳中却听到萨可夫陆续念了几个新同仁的名字。

 “…最后这位沐玄思同仁,他刚自军中‮役退‬,这两年里他的作品陆续得到国內外摄影奖项,包括国防部文艺金环奖之金像奖等重要奖项,是摄影界的新秀,未来肯定会是咱们摄编组的生力军。”

 菱菱在众人掌声中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祈祷这个“沐玄思”和她家隔壁那个只是同名同姓,却在见着那个悉至极的男人笑颜时,她再度牙疼似地捂紧脸颊。“哇赛!”沈彤双目出光亮,‮奋兴‬得掐紧菱菱‮腿大‬“小⽟没撒谎,真是帅得无话可说。”

 “沈彤!”菱菱一脸苦瓜“我也无话可说了。”

 “你又牙疼了呀?”沈彤面带悲悯。

 “腿疼!”菱菱用力扳开沈彤箝在她‮腿大‬的猫爪“‮姐小‬!你也太‮奋兴‬了吧?”

 “原谅我不能控制自己。”沈彤看着沐玄思,眼神満是梦幻“因为我终于见着了我的⽩马王子!我有感觉,这绝非我俩初次相见,前世我见过他,而我今生的存在就为了今⽇的相见。”

 菱菱摇‮头摇‬不敢置信这女人竟然‮狂疯‬至此,却也忍不住佩服玄思,难怪他要和席盼柔分手,他可能算准了在他未来要工作的地方有个前世恋人沈彤。

 “摄影的作品会导引读者的情绪,因境地及理念的变迁比文字更能让人产生认同及共鸣,这是很重要的一项利器。”菱菱看着沐玄思在人前自若地侃侃而谈,他巡视众人一圈,待扫到半捂着脸颊的菱菱时,冷不防,他竟然朝她轻眨了下眼“小弟新来乍到,对报社各部门运作还陌生,得靠各位前辈不吝教导提携,让小弟及早悉这个大家庭,并与大家一起同心协力为共同理念奋斗努力。”

 沐玄思的话获得如雷掌声,之后萨可夫做了总结并宣布散会,不一会儿,原本四、五十人齐聚的大会议室零零散散几乎‮光走‬了人。

 “说!”沈彤挡在菱菱⾝前不让她过去“刚才他⼲嘛跟你眨眼睛?”

 “你指谁?你的⽩马王子?”

 菱菱漠然收拾着桌面文件“如果我跟你说他只是眼部菗筋,你信不信?” 

 “不信!给我从实招来,纪菱菱!”这会儿的沈彤倒还真有点儿‮乐娱‬版记者死烂打的味道“你认识他?”

 “不太!”菱菱抱着文件绕过沈彤“姻亲而已! ”

 “姻亲”

 “我哥哥娶他姐姐的那种。”

 “那好!”沈彤挽紧菱菱手腕换上一脸热呼“如果我能和他一起,咱们⽇后也是姻亲了。”

 “是呀!未来姻亲!”菱菱想到泪眼婆娑的席盼柔,仿佛已然看到沈彤荆棘満布的未来,她拍拍眼前酣醉于一脸甜藌的女人。“我衷心祝福你!”

 “吃饭?”

 “不吃!”

 “你中午都不吃?”

 “今天不吃!”她由⾼举的杂志中给他个卫生眼“今天犯太岁,少出门,省得遇小人。”

 “若是命中注定,就算不出门也会遇到小人。”

 “那倒是,”她用鼻子哼了好大一声“眼前就有个不请自来的。”

 “知道吗?”沐玄思笑得灿然若⽇“我从没想过竟然有人活到二十七岁,还穿着绣有史努比的內⾐和…”

 “沈彤!”菱菱猛然跃起⾝子拉起早已守在她办公桌旁一脸狐疑‮听窃‬着的沈彤“你不是一直嚷着对街‘老橡树’的简餐好吃、咖啡好喝吗?我请客!帮你介绍新朋友,顺便庆祝玄思成为我们的新同仁。”

 饭后,在暗的咖啡厅里,菱菱抬⾼手中咖啡,就着氤氲烟气看着眼前相谈甚的男女,无聊地翻了翻手边的八卦杂志。

 她不懂,依沐玄思魅力,多的是女人排队想请他这只“菜鸟”同仁吃饭,又何必非来着她?

 但一思及他用她的秘密做为她就范的要挟,她就一肚子火气,他知道史奴比该死!难道真是他帮她换的睡⾐?真被他看光了?这算不算失⾝?

 菱菱暗下眼眸盘算着,如果半夜爬过墙挖瞎这男人的眼睛会换来几年刑期?

 “原来你是双子座的,”沈彤笑意盈盈“我是手座的,难怪和你谈得来,菱菱是天秤座的,别看她平⽇在办公室里一副端庄甜美的模样,秤子失衡时会引起狂风暴雨的。”

 “端庄甜美”沐玄思笑瞥了眼整张脸挡在八卦杂志后方的菱菱“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那这个人真是十⾜的表里不一。”

 蓦然间,‮机手‬声音响起,菱菱捉起‮机手‬用力喂了几声,却听不着回音,该死!是沈彤的!为什么没人找她?

 沈彤急急先行告退,她一点钟原该去采访个大明星的狗儿子,做个明星宠物专栏的,整个小队都在等她大‮姐小‬一个人,为了玄思她竟然忘得⼲净,这会儿接到摧命电话,饮料还来不及喝,她拎了个包包闪人。

 菱菱望着安坐对面好整以暇的沐玄思,有些尴尬。

 “嗯!我想我们也该走了。”

 “你确定没有问题想问我?”沐玄思眼中闪动笑意。

 “在这里?”菱菱左顾右盼,做贼似的“不方便吧! ”

 “有什么不方便的,昨晚我们…”沐玄思提⾼嗓音。

 “沐玄思!你敢!”菱菱气急败坏,⾝子站起急急上前想去堵他的嘴,却一个颠簸直直跌人他怀里。

 “怎么?昨晚我们牌局输赢的结果不能在这里提起吗?我们又没赌钱,⼲嘛怕国税局的人?”沐玄思笑盯着她満面通红,他用脚庒住她长裙下摆,让她起不了⾝,冷不防,他抵近她耳畔轻语“贵文化事业集团都是用这种方式接新人的吗?好新的手法!不过光天化⽇下,还真叫人不好意思。”

 “沐玄思!你…”菱菱挣不过他,涨红了脸,这个坏蛋,这家咖啡厅是公司同仁最爱聚集谈事情的地方,几乎全是面孔,尤其在这个时候,两人间暧昧的‮势姿‬由外人角度只看到她投怀送抱,却看不到是他踩紧她裙摆不让她起⾝的。

 怪异的是她在他怀中竟然比在子鑫怀中还要自在,该是两人平⽇闹惯,对于彼此气息早已悉,再加上对他她毫无戒心,不像子鑫一近她⾝,她便要全⾝戒备似地绷紧细胞。

 看着沐玄思促狭的眼神,菱菱回过神,如果他想玩,她奉陪“既然被你识破,我也只有向你告⽩了。”菱菱声音转为娇甜,双眸亮着温柔,一双柔荑攀上他的颈项,嗔着嗓音“玄思,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爱。”

 在他眸子深处原有的促狭转为阒黯,一丝讶异及一些菱菱不懂的情绪爬上他眼底,她挨近他耳畔“我真爱…咬你!”她在他耳垂一个‮劲使‬用力咬下,沐玄思一个吃疼轻呀了声,她乘机拉出裙摆,得意地轻盈⾝子到柜台买单离开。

 留下沐玄思⾝子倚在沙发里,看着菱菱翩然离去的背影,浅笑无语。

 菱菱捧着香⽔百合找到医院的618室。

 一推开门,菱菱就听到钢琴乐声铮铮咚咚地轻柔响起,声音是从收音机里怈出的,上没人,隔着薄纱落地窗帘,菱菱看着了个⾝着淡蓝⾊病患服的⾝影半倾在台隔墙上。

 “别做傻事!”

 慌中,菱菱扔下香⽔百合,冲到台边拉紧女子⾐摆。

 “蝼蚁尚知偷生,你年纪还轻,虽然看不见了…”

 “我只是在透气,”女子轻笑,侧过⾝摸索向菱菱“别紧张,我不是想死。”

 菱菱舒口气,回神后忍不住笑“对不起!我就是这坏⽑病,事情没弄清楚就大呼小叫。”

 女子淡淡然不以为意,转过⾝缓缓摸索回“你是纪菱菱吧!”

 “你怎么知道?”菱菱瞪大眼睛“你会算命?”

 女子失笑“那个瞎婆婆对你影响太过深远了吧!”她轻轻‮头摇‬“不是每个看不见的人都会算命,尤其,我才刚失明不久,没这本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菱菱急着摇手。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又不是你弄伤我的,”女子浅笑“你果然和周大夫形容的一样纯真可爱、心地善良,我会知道你是因为他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此外,有时他帮我检查眼睛时,‮机手‬响起,打来的是你,所以我对你的声音有点印象,是这些加在一起,我才会猜是你。”

 “你真像子鑫形容的一样聪明耶!”菱菱从地上拾起花,揷⼊花瓶之际才发现瓶中已供着点点灿亮的満天星,只得转⾝将香⽔百合养在盥洗室的⽔桶里“你喜満天星?”

 “以前不特别喜,现在…”女子耸耸肩“若能睁开眼睛看见満天星斗,我宁可拿一切来换!”

 菱菱不说话,女孩未现悲伤并不表示她不在意,只是悲伤无济于事,她尝过这种滋味。

 “柳依依!你的名字好雅,很搭你的人。”

 “育幼院老师起的,”柳依依笑笑“他们发现我时,我躺在院外堤防上的柳树旁,原是哭得声嘶力竭,一见有人搭理便停止哭闹依着人,所以取这名字。”

 “你从没打算去找亲生⽗⺟吗?”

 “找他们做什么?”依依与菱菱同年,但生长环境迥异,格较菱菱成,这会儿只见她没有表情续言“问他们为何不要我?问他们为何要生下我?”柳依依掠动长发,叫菱菱看得痴了,这女孩儿有股淡雅神韵,很有女人味。

 “我不做浪费时间的事儿,没有他们,我不也一直活得很好,院里培育我一路读到音乐系毕业,这次我本是要去参加响乐团‮试考‬,得着这工作,我就有能力回馈育幼院,再去帮助其他和我一样的孩子完成梦想,谁知道,⽩天而降就那么匡当一声,砸碎了我的大提琴…”她讽然一笑“和我的梦想。”

 “别灰心,还有救呢!否则,医院也不会留你。”

 “那是因为砸到我的那个招牌是属于一个大企业,他不想上报,为了心安宁可花钱留我在这儿等机会,”依依无所谓地淡笑“我只有却之不恭了,反正我现在是个废人,到外头会拖累别人,不如躲在这里早点习惯黑暗中的生活,在医院里有人备妥三餐,也省得⿇烦别人。”

 “那个大企业主长得好看吗?”菱菱笑着问“读书时,我和几个死的⽩⽇梦都是想让大老板座车撞上,接着一见钟情,当然,是只能轻伤而不能撞死或断腿的那种,世间很多罗曼史故事不都这样开始的吗?”

 依依笑了“大家有志一同,我在育幼院里和几个女孩也作过这种梦,我们还选定要劳斯莱斯、宝马或奔驰的,”她想了想“菱菱,那家伙好不好看我不知道,不过,声音听来,他该和王永庆是同辈的,如果我不在意当四娘、五娘,倒可以考虑。”

 两个女孩笑得灿然,继之,菱菱轻哼了声“所以我说那种故事情节都是骗人的,只有在青涩岁月时会真的相信,进了社会就看得清他有多荒谬,一来好车车速快,撞死的机会大过撞伤;此外,能开好车的多半不是垂垂老矣就是备有司机代劳,想碰年轻帅哥,难呦!”

 言谈间,门“呀”的一声敞开,走进周子鑫和个实习小护士,见到菱菱,周子鑫难掩惊讶“菱菱!你怎么会在这里?”

 菱菱笑着蹦近一⾝⽩⾊医生袍的周子鑫⾝旁,挽起他手臂晃着笑“你整天喊忙,我想看看你呀,所以⼲脆来这儿等你查房,那天电话里你提起过依依的事情,我老早就想来看看她。”

 ⾼⾼的、帅帅的周子鑫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脸,在医院里他向来斯文寡言,相较起菱菱的直率,他显得腼腆,更何况这会儿,⾝边还有个掩嘴偷笑的小护士和坐靠在头的依依,他知道依依看不见,只是…他在意她的感受。

 “偏心!你陪病人的时间多过陪女朋友,你是不是喜上你的病人了?”

 菱菱软嗲嗓音闹着周子鑫,没发觉屋里两人脸⾊猛然起了怪异“我想住院!住在这儿陪依依,也比较有机会见你!”

 “菱菱!别闹了,听话,等我查完这层楼就可以休息了。”

 “啊呼!”菱菱跳起⾝来,扳着手指头“上次的猫空泡茶、上上次的北城庙口、上上上次的九份夜游,周大夫,今晚你别睡了,陪我通宵。”

 周子鑫没答话,坐在沿专注检视着沉默的依依的眼睑,一旁小护士帮依依测完⾎庒后咋咋⾆“柳‮姐小‬,当心点,⾎庒冲太⾼了吧!”

 周子鑫颦眉低沉着嗓音“你的情况恢复得很好,心情放轻松点,过阵子医院若有眼角膜可以更替,你就可以复明了。”

 “看得见、看不见重要吗?”依依神情略显冰冷,倒像在使子“有些事情看不见比较开心。”

 周子鑫不再接话,他在病历卡上签了名,转⾝代小护士一些事情。

 “走吧!菱菱!”周子鑫伸手搀起菱菱。

 菱菱挣脫周子鑫的手,挨近面容冰寒的依依“依依,别心烦,子鑫很厉害,你的眼睛肯定有救,”菱菱捏紧依依冰冷的小手“其实就算真的再也看不见,世上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东西等我们发掘呢,我们绝不可以放弃,”她笑着“下次再来看你,我等着和你一起躺在夜幕下数満天星斗的时刻。”

 “菱菱…”依依微⽩着脸“你为什么要这么好?”

 菱菱咯咯笑着“你对我认识不⾜,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好。”她吐吐⾆头“子鑫有时都叫我‘小恶魔’,那才是我的真面目。”

 菱菱说声再见,挽着周子鑫离开病房。

 筹划着该上哪儿去的菱菱并未察觉周子鑫的脚步略显沉重迟缓。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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