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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情过后,程以萱漂浮在美好的梦乡。

 梦里,她见到的还是顾元玺的脸,他看着她,嘴角还是那种要笑不笑的弧度,深眸炯炯。

 为什么要这样看我呀?她在梦里问他。

 因为你可爱啊。他回答。

 我不是小女生了,别老是将这种形容词套在我⾝上。

 可是你就是可爱啊,可爱得让我喜得不得了呢!

 有多喜

 这个嘛…

 到底有多喜

 他不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深邃的眼底,蔵着好強烈、好深沉,让她不过气的情感。

 她快要窒息了…

 “醒醒,以萱,醒醒。”一道好温柔的声音,低低唤她。

 好像有人在摇晃着她,在梦里的摇篮,轻轻摇晃她。

 “以萱。”

 好舒服啊,她不想醒过来,还想继续赖着。

 “以萱!”那声嗓急了,染上焦虑。

 为什么要担忧呢?她很开心,很快乐啊!

 她茫然,眨了眨眼,晨光透进瞳里,有些刺痛,她又掩上眸。

 “你没事吧?你的脸好红。”

 脸红?她张开眼,困惑地望着上方一张忧心仲仲的俊颜。

 是他呢!梦中笑看着她,将她弄得脸红心跳的他,自己的脸⾊倒是微微刷⽩的。

 “你怎么了?”她忽地凛神,整个人清醒。“你没事吧?”

 “有事的人是你吧!”他低头审视她。“我刚叫你都不醒来,脸又发红,我担心你发烧。”说着,他探了探她额头。

 “我没事。”她尴尬地拉下他的手。

 只是因为在梦里见到了他。

 想着,她的脸又烫红了,‮红粉‬的嫰颊,惹人怜爱。

 他看着她,眸光璀亮。

 “你早起时都这么好看吗?”他伸手,着地轻抚她出⽔芙蓉般的美颜。“好可爱啊!”他赞叹,低啄了她粉嫰的脸颊一记。

 又是“可爱”!他为什么总要用这种教人脸红的词汇形容她呢?

 她娇睨他一眼,推开他坐起⾝,却猛然发现自己依然⾚裸,连忙又躺回去,拉⾼被子。

 他呵呵笑了,琊琊逗她“怎么?都让我摸遍了,还害羞啊?”

 她瞪他,横眉竖目,他不但不怕,反而笑嘻嘻地掐她脸颊,跟着展臂揽住她,強迫她偎⼊自己怀里,肌肤相亲。

 “我想‮澡洗‬。”她尴尬地想推开他。

 “还早,再陪我睡一会儿。”

 “我爸妈知道我在你这儿过夜,一定会生气。”

 “总比在别人家过夜好吧?”他侧过⾝来庒住她,星眸锁住她。“我是你未婚夫啊,在我这边睡一晚很正常”

 “我是有家教的女孩。”她⽩他一眼。

 “是,你是公主嘛。”他捏捏她俏鼻。

 “讨厌!别碰我。”她不依地拨开他的手“现在几点了?”

 “八点多。”

 “早上八点?”她震惊。

 “当然。”

 “糟了!我得赶紧起来。”她裹着被子急急坐起⾝。

 “起来⼲嘛?”相对于她的焦急,他显得懒洋洋“今天礼拜六啊!”“我要回家,要是让我爸爸知道…”

 “他已经知道了。”他好整以暇地微笑“刚才他打你‮机手‬,我帮你接了。”

 “什么!”

 “你‮夜一‬没回家,他很担心,我告诉他你在我这儿,很平安,没事。”

 “你告诉他…”老天!她饲菗一口气“没人告诉你不要接别人‮机手‬吗?”

 “这好像是我昨天问你的话。”他闲闲地道“而且好像有某人告诉我,为了怕漏接重要电话,这样的行为可以理解。”

 “你!”她脸⾊发⽩。这下真是自掘坟墓了!她气恼地叹息。

 “看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他欣赏她变化多端的表情“你爸爸真的管你很严吗?”

 “废话!”

 “那我能通过他审核,也算不简单了。”他自鸣得意。“他老人家一定很欣赏我。”

 “他哪里欣赏你了?”看不惯他骄傲的表情,她抬手赏他额头一个爆栗。

 他笑着躲开“之前他不是想安排你跟我相亲吗?”

 “那是我妈咪自己一头热。”她没好气地翻⽩眼“而且她本来想安排相亲的对象也不是你,是你哥哥。”

 “我哥?”

 “因为他结婚了,她才退而求其次,所以你懂了吗?你只是第二选择。”她毫不客气打击他。

 “我只是第二选择…”他笑容敛去。

 她心一跳。糟糕,她不会无意间伤了他吧?

 她小心翼翼打量他沉静的表情“你不会生气了吧?”

 听闻她的问话,他回过神,漫不经心地一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妈咪中意你哥哥…”

 “我大哥本来就很好,她会看中他,我不意外。”说着,他低头啃咬她圆润的肩头。“只不过你提醒了我,以后我一定要让伯⺟好好认清我的好处,让她知道我绝不会比我大哥逊⾊,我会让她喜我。”

 “她已经很喜你了。”

 “哦?”他从她肩上抬起头。

 “每天开口闭口都是你,还催着我办婚事。”她无奈地呢喃:“都不知她在急什么?”

 “伯⺟真这么喜我?”他星眸一亮“她真有眼光。”

 瞧这男人!又得意起来了。她不満地睇他一眼,可一颗心,却也慢慢沉稳放下。

 “那你呢?喜不喜我?”他忽问。

 “嗄?”她愕然。

 “你喜我吗?”他捧起她的脸,正经八百地问道。

 “我…”她喜他?不喜他?复杂的滋味在臆间来回漫滚,她哑口无言,肌肤却阵阵发烫。

 “说不出来?”看出她的惘,他眉一挑,眼眸闪过锐光。“好,那我就爱你爱到你叫出来为止。”放肆的大手罩上她王啂。

 她吓了一跳“喂,你…嗯…”‮议抗‬转成难耐的低昑。

 她媚眯着眼,任由他与手在她⾝上撒下调⽪又温柔的魔咒,一点一点,攫走她神魂…

 结果,两人又赖在绵了整个早上。

 ‮浴沐‬过后,程以萱裹着跟他借来的‮袍浴‬,坐在房里的单人沙发上吹头发。

 顾元玺想帮她,她却嗔说他全⾝是汗,不让他碰她,他笑了笑,也转⾝到浴室里冲凉。

 他刚进去不久,程以萱便放下吹风机,拿⽑巾随意挽住发,开始四处找他‮机手‬,找到后,她按下键,偷偷查看通话纪录。

 有一则未读讯息,是昨天晚上那通电话的留言吗?她心念一转,接通电信公司的留言服务,听取留言。

 “喂,我是乔旋。”温煦的男声传来。“关于席次分配的事我跟部长讨论过了,我们初步决定比例是8:8:1,剩下的四席就分给其他大股东。你觉得怎样?有意见告诉我,就这样啰。”

 8:8:l?程以萱咀嚼这数字,忆起昨天翻到的公文。乔旋指的是钰华的董事席次分配吗?

 总共二十一席董事,官股八席、京信八席、程家一席,其他大股东四席。是这个意思吧?

 果然京信对未来的董事席次分配已经跟财政部私下展开协商了,他们居然只打算分配给程家一席…简直太不公平!程以萱咬愤愤地想。

 将顾元玺的‮机手‬放回原处,她拿起自己的‮机手‬,正想打电话时,忽然想起昨天的讯息还没看,她按下读取键,只见到简单五个字。

 自组征求团。

 她一凛,智囊团的意思是要她退出联合征求团,自己对外征求委托书,争取广大散户的支持吗?

 钰华金的股权其实七成以上属于小股东持有,若是她能藉由征求委托书的方式,让小股东们将他们拥有的投票权委托给她,她在这次董事改选就未必完全处于劣势。

 问题是要征求到⾜够的委托书,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程家能拿出多少?

 而且,要用什么方法说服小股东将委托书卖给她,而不是财政部和京信的联合征求团呢?好难啊…“在想什么?”她还在蹙眉思索,他略带笑意的嗓音已在她⾝后扬起。

 她一震,急急旋⾝“你怎么洗那么快?”

 “不快一点行吗?”他半嘲弄地看着她。“要是再晚一步,我家说不定就要被翻箱倒柜了。”

 她呼昅一停。他已经发现她翻找他住处了吗?

 “你说什么?”她按捺狂跳的心,假装愤慨地瞪他“你把我当小偷吗?”

 “不是小偷,是最美的女间谋。”顾元玺轻声一笑,低头随意在她颊上落下一记吻,看着她的眼,亮晶晶的,好似他早已察觉她特地前来拜访的目的。

 她懊恼地撅

 他朗声笑了“好了,女间谍,快梳妆打扮吧!”他伸手捏捏她的颊,神情间満是宠爱“待会儿我们要上大哥家吃饭。”

 “什么?”她讶异。

 “刚刚大哥打电话来,邀我带你到他家吃饭,大嫂亲自下厨请我们。”

 “真的?可是我只有昨天的套装,我看我先回家换一下…”

 “不用回家换了,多⿇烦,我这里有。”顾元玺眨眨眼。

 “你有?”程以萱一楞,不一会儿,脸⾊一变“你怎么会有女人的⾐服?你跟女人同居过?”她质问他,恨恨磨牙。

 “冤枉啊!除了大嫂,你是第一个进来我这儿的女人,我纺。”他含笑举手。

 她脸一热,别过头,不敢看他嘲讽的眼“那⾐服是怎么回事?”

 “是我送你的礼物。”他从她⾝后揽住她,以‮挲摩‬她后颈。“前几天到‮港香‬出差,刚好看到,觉得很适合你。”

 他出差还记得买礼物给她?

 她偷偷抿微笑,口甜甜的“出差还有空逛街,顾总经理的行程似乎安排得松散的嘛!”

 他低声一笑,也不辩驳,搂着她就往房里走。

 “过来换上吧!”

 “光临。”

 开门接的是个女人,秀丽的五官,微卷的长奉松地披在肩上,薄薄的淡妆,以及那一⾝优雅的长裙——她看起来,像从画卷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她就是顾元玺的大嫂,顾元礼的爱,邵芷涵。

 “你来,以萱。”她朝程以萱伸出手,嫣然一笑“我跟元礼早就想请你来吃饭了,真⾼兴你今天能赏光。”

 “谢谢你们的邀请,我很荣幸。”程以萱也回她一笑。

 “进来吧!”邵芷涵转向顾元玺。“你大哥在客厅等着呢!”

 在邵芷涵的引领下,两人穿过玄关,踏进客厅。顾元礼果然等在那儿,一见他们,立即上来。

 “以萱,元玺。”虽然是向两人打招呼,顾元礼的目光却一径停留在程以萱⾝上。

 他在评估她。程以萱心知肚明,很清楚顾元礼温煦的眼神后暗蔵的凌锐。

 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打动他弟弟的心?他肯定很好奇这一点吧!

 她站在原地,畔笑痕不曾稍稍淡去,恬静温雅,回他的眸,明丽透亮。

 打量几秒后,顾元礼似乎満意了,佣人送上简单的茶点,他邀请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你们先坐坐吧!”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后,邵芷涵站起⾝“我去厨房看看。”她顿了顿“元玺,你也过来吧!我准备了波士顿龙虾,你来帮忙弄这一道菜。”

 “有波士顿龙虾?”顾元玺眼眸一亮。“好,我来弄道酒酿龙虾吧!”他‮奋兴‬地摩拳擦掌。

 程以萱讶异地看着他。“你会?”那可是⾼级餐厅才会出现的料理啊!

 他但笑不语。

 “别小看他,以萱。”倒是邵芷涵替他开口“元玺是美食家,又爱自己动手,⽇本料理、法国料理,都难不倒他呢!”

 呵…原来他是烹饪⾼手,怪不得昨晚对她准备的晚餐看不上眼了。

 她睇他,眼神微含娇瞋。

 他看出了她的怨,朗声一笑,侧头在她耳畔低语:“没办法啊,昨晚你是最可口的嘛!”

 她闻言,脸颊瞬间染红,还没来得及骂他,他已抢先站起⾝,朝她一眨眼。

 “总之你等着吃好料吧,以萱。”语毕,他转⾝随大嫂走进厨房。

 她瞪着他潇洒的背影,又气又无奈,想起昨夜的绵,樱又噤不住浅浅扬起。

 “要再喝点茶吗?”顾元礼忽问。

 “啊?”她这才回神,看向顾元礼,后者也正盯着她,眼神深沉,她一怔,下意识端出面对记者的招牌微笑“好的,谢谢你。”

 顾元礼为她斟茶,递给她,她捧起,慢慢啜饮。

 “你太太…芷涵看起来很贤慧,很有古典美。”

 听她称赞,顾元礼嘴角一扬,淡淡地微笑“她以前是卖花的,开了间小花店。”

 开花店?程以萱好奇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那时候她在我工作的附近开店,有一天我醉了,经过她的店,幸亏她照顾我。”

 “你醉了?”程以萱不可思议。

 这么自信稳重的一个大男人,也会喝得醉醺醺在路上走?

 看出她的疑问,顾元礼自嘲勾“那时候工作不太顺遂,老觉得生活无趣,那天是陪客户应酬,多喝了一点。”

 “是她开解你的吗?”

 “嗯,她很懂我。”顾元礼点头,温柔的神态満是爱意。

 “因为她只是平凡人家的女儿,爸爸不准我娶她,所以我们只好偷偷在国外结婚,一直到生了儿子后,我才带着她回家。”顾元礼说,想起那段苦恋的⽇子,不觉有些恍神。“爸爸起先还是很生气,后来是妈妈帮着劝他,他才真正接受了芷涵。”

 程以萱听着,怔了。

 这位顾家意气风发的长公子,京信未来的接班人,媒体的宠儿,原来在感情路上,也曾躲躲蔵蔵。

 “虽然爸爸最后是接受了我的婚姻,不过他內心里还是免不了失望的,所以他后来把希望转向元玺,希望他能娶个门当户对的子。”说到这儿,顾元礼深深望着她。“你很符合我⽗亲的期望。”

 她听见这话,一点也不⾼兴,脸⾊反而刷⽩。

 难道元玺是因为她的家世,才决定娶她吗?

 “不是的,你误会了。”仿佛看出她的困扰,顾元礼温文地微笑“如果元玺会因为家世娶一个女人,那他早该结婚了,他之所以拖到今天,就是因为他心中的真命天女还没出现。”

 真命天女?程以萱发楞。

 “坦⽩说,我很惊讶元玺会做出当众吻你那种事。他个一向是我们家几个孩子里最冷静內敛的,从小就这样,很少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点程以萱很认同。她也常常感觉很难窥透顾元玺的心思,就连在最情的时候,他似乎也有所保留。

 “…所以他会因为你那样昏了头,我想,他一定非常爱你。”

 程以萱脸颊更烫了,心跳怦然。他真的很爱她吗?

 “他为了你,甚至可以跟爸爸顶嘴。”

 他跟顾伯伯顶嘴?

 程以萱不可思议地看向顾元礼,消化这令她震惊的消息。“可是我听说顾伯伯管你们很严啊,元玺还说,在你们家,顾伯伯的话就是圣旨。”

 “没错,在我们家,我爸的话就是圣旨。”顾元礼严肃地说“可是那天元玺为了你,还是不惜跟他吵架。”

 “为什么?”她惶然。

 “因为钰华的事。”他解释“我爸爸不明⽩,为什么你都已经决定嫁给元玺了,还坚持要跟他争经营权?他骂元玺连个女人都管不住,不像个男人。”

 “顾伯伯这么骂他?”她咬,心口菗疼。

 “没错。”顾元礼富含深意地点头。“可是元玺却坚持这是他跟你之间的承诺,这件事你们要公平竞争。”

 “那顾伯伯怎么说?”

 “他要元玺最好不要失败,否则这辈子别想再进顾家门。”

 这么严重?程以萱一震,不仅脸⾊苍⽩,连⾊也⽩了,**还微微发颤。

 她猜想过顾伯伯对她执意与元玺打这一仗会感到不⾼兴,但没料到他反应这么烈,甚至要将儿子逐出家门。

 “我弟弟这辈子,都在寻求我⽗亲的认可。”顾元礼幽然道“从小到大,所有家族长辈都把注意力放我⾝上,尤其爸爸,一直细心栽培我,从小就把我视为他的接班人来培养,相反地,元玺很少得到他的关心。送我们到⽇本读书的时候,爸爸也只是把我叫进房里,告诫我要学着担起责任,要学会‮立独‬自主,至于元玺,他一句话也没说。”

 一句话也没说?程以萱难以置信。孩子要出远门了,做⽗⺟的至少要说几句鼓励或关怀的话啊!

 “顾伯伯怎能这样偏心?”她失声喊,为顾元玺抱不平。

 “其实,爸爸也不是不关心元玺,只是他认为,我是哥哥,自然要照顾好弟弟。如果元玺出了什么事,就是我不好,所以他叮咛我,却不叮咛元玺。”

 “可是爱之深,责之切,顾伯伯叮咛你,是因为对你有重大期望,他什么都不跟元玺说,难道不是表示他不那么爱这个孩子吗?”程以萱掩不住动“我不能认同他这种不平衡的教育方式,他是在无形中伤害元玺!如果我是他,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她忽地一顿,忆起她和⽗亲大吵那一晚,他赶来安慰她。

 他说,他明⽩她的痛苦。

 他说,他明⽩她很想向⽗亲证明自己。

 他说,其实她跟他一样。

 可是当她反问他时,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淡淡地笑,笑得那么云淡风轻。

 她的元玺啊…她心疼地想着,眼眶慢慢泛红,蒙眬的眸仿佛看见一个安静的小男孩,他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乖乖地看书,没有人知道他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田里悄悄埋着某种‮望渴‬的苗。

 他‮望渴‬⽗亲能注意到他,‮望渴‬他偶尔跟他说说话,可是他的⽗亲,眼底却只有大哥。

 那‮望渴‬的苗,一直没机会发芽。

 所以他才说懂得她,所以他能理解她,所以他跟她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能输了这场战役。

 念及此,她陡然一惊,怔怔地望向顾元礼“如果他这次没拿到钰华的经营权…”

 “那么,我⽗亲绝对不会原谅他。”知道她想问什么,顾元礼主动接口。

 她一震,脸⾊雪⽩。

 “不过,我对元玺有信心,他一定会成功的。他从小就是这样,要什么东西就一定会得到,因为他知道,除非他自己伸手去拿,没有人会把东西送给他。”顾元礼若有所指地強调。

 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得自己去争取,因为没有人会送给他。

 这话中的含意,令程以萱不自噤地有些悲伤。

 “…所以以萱,我想请你帮个忙。”顾元礼温润的嗓音拉回她心神。

 “什么忙?”

 “请你不要利用他对你的感情,迫使他对你让步。”顾元礼看着她,很认真很严肃地说。

 她倒菗一口气,震惊地瞪他“你认为我会这么做吗?”

 “我不知道。”顾元礼语音低涩。“只是他最近一些行为,让我感觉他不像以前那么霸气了,我觉得,在钰华这件事上,他似乎有意纵容你。”

 他纵容她?程以萱心一扯,惘然。

 他在纵容她吗?

 这些⽇子来,他是不是一直在有意无意间让着她?

 程以萱默默沉思,端着杯红酒,低敛的眸透过杯缘打量顾元玺。他正和他大哥两个各自卷袖捧起一盆珍品兰花,在他大嫂的指挥下,将它移到另一边。

 吃过午饭后,在邵芷涵提议下,四人来到这间位于屋顶的玻璃花屋。这是顾元礼特别为爱建造的,里头栽満各种奇花珍卉,五颜六⾊,琳琅満目,煞是人。

 “这样行了吧?”来来回回做了几趟苦力,顾元玺抬头问大嫂是否満意。

 她嫣然一笑。“谢谢你了,元玺。你去陪以萱说说话吧,剩下的你大哥来就行了。”

 “什么?还有?”顾元礼皱眉,微微拉⾼的嗓音发苦。看得出来他并不习惯这种劳务,前额已见汗珠。

 “怎么?才搬几盆就不行了啊?”邵芷涵娇睨他“逊!”

 “下次再搬吧!老婆,我们先休息一下。”顾元礼求饶。

 “不行!我这是顺便让你运动,三十几岁的人了,不多动一动骨头会变硬的,快过来!”毫不容情。

 顾元礼只得叹气,哀怨地瞥了弟弟一眼“你去陪以萱吧,剩下的我来。”

 见大哥这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在老婆面前整个软化成一只家猫,顾元玺不噤觉得好笑。他走向程以萱,星眸闪闪发光。

 “瞧我大哥,被我大嫂耍得团团转,是不是很没用?”他开玩笑问道。

 “不会啊!”听他这么问,程以萱直觉将视线调向正乖乖听令做苦力的男人。“看得出他很疼你大嫂,不愧新好男人,媒体要是知道,肯定更爱他了。”她柔声道,樱浅扬。

 看样子,她对他大哥印象也不错啊!

 顾元玺抬抬眉,要笑不笑,他伸手扳回程以萱下颔,強迫她直视他。“看着我。”

 “⼲嘛?”她困惑。

 “你也爱上他了吗?”他一字一字说得清楚,很认真地问。

 “什么?”

 “我大哥⽟树临风,精明⼲练,幽默风趣,人缘一向好得不得了,老老少少,不论男女都为他着。”

 “那又怎样?”她反问,隐隐明⽩他在介意些什么了。

 “你也喜他吗?”他问,眸光一闪一闪的,忽明忽灭。

 是错觉吗?还是她真的从他一向自信的眼底窥到了一丝不确定?

 她心一动“喜啊!”他目光一黯,沉下脸。

 “你大嫂很幸运呢,有这么个好男人疼着她,可惜我没早先一步认识你大哥,唉!”她故意叹息,逗弄他。

 明知她存心逗弄,他却还是握紧拳头,指节泛⽩。

 她看到了,一颗心慢慢纠结“你一定也很喜你大哥吧?”

 他点头。

 “你大嫂说,你们的感情是在⽇本相依为命那段时间培养出来的。”

 “嗯。那年大哥十岁,我七岁,爸爸把我们送到⽇本去念书,吩咐他照顾我。”他顿了顿,眼眸因回忆而蒙“我记得有一个下雪的夜晚,我发⾼烧,我大哥一路背着我到诊所求医——他真的对我很好。”低沉的声嗓里,蕴着浓浓的敬意与感动。

 他很敬爱他大哥。程以萱恍然。

 “我从小就很敬佩我大哥,他是我最⾼的目标,也是我一生都想要超越的人。”

 最⾼的目标,也是最想超越的人。

 最敬爱的对象,也最害怕自己比不上他。

 对他大哥,他就是这种复杂万分的情感吧!所以一直那么強势的他,提起他大哥时,也会流露那么一丝丝软弱。

 这个強势又软弱的男人啊!

 程以萱觉得自己结百转的心,正宛若夏天的巧克力,一点点融化。

 这样的他,肯定不会想让他大哥失望吧?不仅仅是不能令他失望,还要证明自己也能和他平起平坐,甚至能够超越他。

 这样的他,该是一心一意求胜的啊!为什么还能分心纵容她、呵护她?

 “…你究竟喜我哪一点?”她忽然问他。

 他一愣。“什么?”

 “你真的喜我吗?”她哑声重复,有些‮涩羞‬,自眼睫下窥视他。

 “怎么?你怀疑吗?”

 她不说话,芙颊发热。

 他静静望着她,眸光一柔。“你记得吗?我曾经说过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国美‬。”

 她闻言,楞了几秒,搜寻记忆库,忽地恍然。

 “嗯,你说是在西岸的80号公路。”她顿了顿。“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可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她狐疑“而且怎么可能在公路上见面?难道你那时候车抛锚了,请我帮忙吗?”

 “不是。”他‮头摇‬。

 “还是你招手要搭我便车?”

 “也不是。”他还是‮头摇‬。

 “那到底怎么回事?”她放弃猜测,明眸直接盯住他。

 他微微一笑。

 “那时候我在‮国美‬读硕士,暑假没事,自己开着车到处玩。那天是从盐湖城回旧金山的路上,经过大盐湖不久,我突然发现一辆红⾊福特轿车。”

 “红⾊褔特?”

 “那辆车开得很快呢,一路以时速将近两百公里的速度狂飙,我开的是BMW,居然还被她超了好几次。”他自嘲地扬“我不服气,跟她赛起车来。”

 “赛车?”

 “是啊,你也知道,长途开车很无聊的,尤其‮国美‬公路又直又宽,要是不找点刺的事来做真会睡着。于是那几个小时,我就跟那辆褔特相互超车,一下她超我,一下我超她,玩得不亦乐乎。”

 “然后呢?”

 “我在超车的过程中,也渐渐注意起那辆车的驾驶,原来她是女的,是个很漂亮的东方女孩。”

 那女孩,是她吗?程以萱惘然,隐隐约约似乎记起自己曾经在‮国美‬公路上和一个男人飚车,但印象,好模糊啊!

 “那女孩,大概二十岁左右吧,头发绑成马尾,一⾝红的⾐裳,再加上她飚车的狠劲,看起来又辣又呛。我忍不住猜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我想这女孩子一定很倔強,说不定脾气还不太好,是那种娇纵的富家千金。”

 娇纵的千金?程以萱不服气地咬住下

 “正当我猜的时候,她又超过了我,一面超车,一面还对我笑。”

 “她对你笑?”

 “嗯。”顾元玺点头,眉宇间因过往的回忆而満漾笑意。“她笑起来好可爱,眉眼弯弯,露出好⽩的牙齿,还有那两瓣,红红嫰嫰的,让人想一口咬下去。”

 什么形容嘛!程以萱红了脸。

 “为了多看几次她的笑容,好几次我明明可以把她甩得远远的,却又忍不住停下来等她追上来。就这样,来回好几次…”他停顿下来,定定凝望她。

 她心跳了,他抬手,爱怜地轻抚她温热的颊,继续说故事。

 “有一次我超过她,再抬头看她时,她竟然从我后照镜中消失了,我急得回头四处找,却怎么都找不到她。”

 “她是在雷诺下流道了吧?”程以萱接口。

 她想起来了,她二十岁那年,曾经到盐湖城拜访姑姑一家,又从那里开车到赌城雷诺跟几个朋友会合。

 应该就是那次在80号公路遇见他的吧!

 听她这么说,顾元玺知道她已经想起来了,眼睛一亮,却也立即一黯。

 “她的确是在雷诺下了流道。我一时贪快,居然错过了她。”他涩涩苦笑“我很后悔,在下一个流道下公路,到雷诺市区绕了一圈,想找那辆红⾊福特。”

 “你找不到了。”她了然。

 “是,我找不到了。”他揽过她,下颔轻轻抵住她前额。“我很懊恼,过了好几年后还是偶尔会想起那个女孩,我真的很想认识她。”

 “就因为她跟你飚车?”

 “也许吧!不过也是因为我很喜她的笑容。”他轻声一笑“现在想想,我可能就是在那时候对她一见钟情吧!”

 “那女孩,就是我吧?”她终于哑声问出口。

 “不错,就是你。”他捧起她容颜,亲了她鼻尖一记。“所以你知道了吧?当我第一次从杂志上看到你的照片时有多动,我想,我终于找到她了。”

 他一直在找她。他对她一见钟情。

 他的表⽩让程以萱微笑了,心口好甜,却也有点酸。

 他原来,真的真的很喜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忘不了她,一直寻着她。

 他到现在,还深深记得与她的初遇。

 “难怪你会送我这么一套红⾐裳。”她抿,笑望自己⾝上玫瑰红的羊⽑连⾝‮裙短‬。

 “我一直很想再看你穿红⾊。”他搔弄她耳畔发丝“比起黑⾊,感多了。”

 “我穿黑⾊,就那么难看吗?”她假装生气。

 “当然也好看啰。这样吧,以后你在别的男人面前穿黑⾊,只有在我面前,才穿红⾊如何?”他趁机怂恿她“反正我也讨厌别的男人对你流口⽔。”

 醋味浓厚的宣言逗笑了她,她展臂勾住他,脸颊埋⼊他颈间。

 他⾝子一颤,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投怀送抱“以萱?”

 “别说话。”她软声道,吐气如兰。

 他心悸不已,脑海瞬间空⽩。

 他抱着她,她也赖在他怀里,不远处的顾元礼夫妇注意到这一幕,换了个讶异又惊喜的眼神,然后邵芷涵拉着丈夫悄悄退出玻璃花房。

 对周遭的一切,两人置若罔闻,缱绻于温馨的气氛中。

 “…我爱你,以萱。”良久,良久,他忽然低低对她说上这么一句。

 她喉间一紧,眼眸蒙而刺痛。

 我知道。她在心底回答。

 只是就像他们俩曾经在80号公路飚车较劲一样,现今两人之间同样存在一场战役。

 她不能输,输了便是失去实现梦想的机会。

 他也不能输,输了便无法在家族內立⾜,得不到⽗亲的认同。

 他们俩,谁也不能输。

 可是总归要有一人输的,会是谁呢?

 她黯然想,泪⽔,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滑落。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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