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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就这样,与姐姐一起,终⽇被妈妈反锁在屋子里,糊里糊涂地度过一个又一个无聊的一天又一天,每天我都条件反般地企盼着妈妈开启房门时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又是一个可恶的早晨,我知道妈妈又要将我和姐姐反锁在屋子里,度过那漫长如年的一天,我一边系着扭扣一边瞪着无神的双眼,怔怔地望着妈妈手中那把极其可恶的钥匙串,心里恨恨地诅咒着。

 “该大死的,你给我听着…”妈妈一面摆弄着钥匙串一面冷冷地对姐姐说道:“现在外边很,昨天半夜你没听见楼下到处都在打吗?你们俩个可千万不能到台上去玩,听到了没有,嗯?外边有什么热闹也不能爬窗户看,听到了吗,嗯?”

 妈妈一边说一边用尖细的手指点了点我的脑袋瓜:“你要是敢出去看热闹,一不小心就会被‮弹子‬打碎脑袋的。你们自己在屋子里好好地玩,饿了厨房里有馒头!听到了没有,嗯?好啦,时间不早啦,我得上班去啦!”

 哼,妈妈,你说的倒是好听的,你上的什么班啊,学校早就停课了,‮生学‬都在家里闷着呢,这件事可是妈妈你自己亲口跟我说啊,妈妈,你就明说得啦,你不就是要参加什么⾰委会,想成为积极分子,往上爬吗!

 说完,妈妈拎起小⽪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她开始准备锁门啦。

 “哎,×老师啊,我有点事,把林红放到你家吧!”杨姨拉着林红的手,对妈妈说道,我顿时‮奋兴‬起来,能够与林红反锁在一间屋子里,我多少还算有点幸福感。

 “行啊,来吧!”妈妈慡快地答道:“行啊,把他们都放在一起吧,这也是个伴啊!”妈妈把林红推进屋子里,然后,咔嚓一声,将房门紧紧地锁死,末了,她还非常让我气愤地轻轻的拽拉几下大锁头,看看是否锁紧。

 “姐姐。”一分钟也闲不住的林红问姐姐道:“咱们玩点什么啊,跳⽪筋吧!”

 “跳吧,跳吧。”我表示赞同,讨好地把姐姐的⽪筋拽出来递到林红的手中:“你们玩跳⽪筋吧,我来当裁判!”

 “不行。”姐姐不停地摇晃着脑袋:“不行,不行,楼下的老太太不让跳,一跳她就敲暖气管,晚上下班的时候还要上来找妈妈告状,然后妈妈就,就,就打我!”

 “那,那,那咱们玩点什么呢?”我突然‮奋兴‬地提议道:“姐姐,咱们玩摸瞎子吧!”说完,我已经将一条⽩⽑巾握在了手心里,我伸出右手冲着林红嚷嚷道:“来,黑黑⽩,谁输就蒙谁的眼睛!”

 “去。”姐姐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巾:“摸瞎子也不能玩,咱们在楼上到处跑,楼下的老太太还得敲暖气管子,晚上还得找妈妈告状,我还得挨揍,感情妈妈从来不打你啦!”

 “姐姐。”林红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塑料绳:“姐姐,咱们玩翻绳吧,这用不着四处跑,不会惊动楼下那个老太太的!”

 “好哇,我最愿意玩翻绳啦!”

 于是,我们三个人脫掉鞋子翻⾝上紧紧地围拢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玩起翻塑料绳的游戏,可是,我从来没有玩过这种游戏,做起来难免笨手笨脚,结果,一次又一次地把塑料绳七八糟地纠在一起。

 “你真笨!”林红一边吃力地整理着打了死结的塑料绳,一边毫不留情地教训着我:“笨蛋,看你把这绳子弄成啥样啦,不会翻就别瞎翻,一边呆着去,看我们是怎么翻的!”

 “哼。”我不服气地转过⾝去,⾚着脚跳到地板上:“不让翻就不翻呗,谁愿意翻那破玩意咋的!”

 “哈哈哈,太好啦,你看,姐姐,这个图案多好看啊!”

 “真漂亮,林红,这是谁教给你的啊?”

 “妈妈,是妈妈,是妈妈昨天才教会我的!”

 “哇,又是一个漂亮图形,咱们应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

 “…”两个小女孩越翻兴致越浓,完全沉浸在游戏带来的乐之中,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像两只无忧无虑的小燕子似的声笑语着,四只纤细灵巧的小手你来我往地穿揷着淡粉⾊的塑料绳,令人无法想像地变幻出一个又一个使我眼花缭、羡慕不已的精美图案。

 羡慕之余我又嫉妒起来,为了引起她们的注意,为了让她们知道我的存在,我决定作点什么,可是,我又能作点什么惊天动地之举,才能引起她们的关注呢?无意之中,我发呆的目光突然停滞在桌子上那台收音机上,我悄悄地拧动了开关。

 “‮产无‬阶级文化大⾰命,嘿,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顿时,一股股強烈的、震耳聋的、发散着浓烈火药味的、歇斯底里的、声撕力竭的吼叫声以不可阻挡之势在静谧祥和的屋子里,原子核‮裂分‬般地‮炸爆‬开来,整个屋子剧烈地震颤着,窗框和门框怪气地吱吱叫着,強烈的声浪呼哧呼哧地‮击撞‬着我的鼓膜,两只耳朵登时嗡嗡作响。

 “哎呀,你⼲什么呢,还不快点闭了它!”林红慌慌张张地扔掉塑料绳,两小手死死地捂住耳朵,她皱着秀眉冲我大声喝斥道:“快点闭了,我的耳朵都要震聋了!”

 “你⼲啥啊,是不是又想把楼下的老太太吵醒啊!”姐姐奋不顾⾝地跳下来,咔嚓一声不容分说地关闭了发疯般吼叫着的收音机。

 “那,我玩点什么啊!”我百无聊赖地嘀咕道:“你们玩翻绳,又不带我,那,我玩点什么啊!”

 “玩打仗!”林红跳下来哧溜一声跑到厨房里拎起了一把大条帚:“来,我陪你玩,咱们玩打仗!”

 “好哇。”我立刻乐得合不拢嘴:“好哇,好哇,我最愿意玩打仗啦,谁跟我一伙,林红,你跟我一伙吧!”

 “哼。”林红小嘴一撅:“想得美,谁跟你一伙啊,男孩跟男孩一伙,女孩跟女孩一伙!”

 “可是。”我顿时傻了眼,整个屋子里只有我一个男孩啊:“林红,就我一个男孩啊!”

 “那你就自己一伙吧,谁让你愿意玩打仗啦!”姐姐冷冷地说道。

 “开始喽,小心!”正当我感到势单力孤之际,林红手中的大条帚已经毫不客气地向我袭来,我手忙脚地躲避着。

 我们三个人模仿起马路上大人们天天玩的、十分剌的、非常有趣的武斗游戏,林红挥舞着大条帚,姐姐抡起了她的破⽪筋,而我则起了托布把,三个人就这样在屋子里兴致地搞起了武斗。

 格泼辣的林红首先向我发起凌厉的攻势,条帚把雨点般地落在我的头上、背部、胳膊上。姐姐也不甘示弱,那重重地落在我脊背上的破⽪筋,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望着心爱的林红和尊敬的姐姐,我手中的托布把迟迟不肯挥舞过去,是啊,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与女孩子一般见识,打女孩子算是什么本事啊,想到此,我举着托布,仅仅招架着,决不回手,可是,两个女孩却丝毫也不领情,继续‮烈猛‬的攻击着我。

 渐渐地,我再也招架不住两个女孩的強大攻势,手中的武器--托布把被林红缴获。失去武器的我捂着脑袋落荒而逃,我慌不择路地跑到了里间屋,把单挂在晒⾐绳上,然后抱着头躲在后面,企图以此抵挡住两个小女孩的‮狂疯‬进攻。林红很快就把单挑落到地板上,已经无处躲蔵的我,此时唯一的出路就是钻到板底下去。

 “你投降不投降!”此刻,林红握着原本属于我的武器,那只长长的托布把狠狠地指着我那冒汗的鼻子尖:“你服不服?”

 “服了,林红,我服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投降不投降?”

 “我投降,我投降!”

 “缴不杀,快点把手举起来!”姐姐带着胜利者无比自豪的微笑,命令我道。

 “我投降,我举手!”

 我垂头丧气地从底下爬出来,在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嘲讽声中无可奈何地举起了双手。

 “靠到墙边那去!”林红继续在我面前挥动着那托布把:“靠到墙边那去,我们要把你毙掉!”

 “别,别。”我急忙央求道:“别啊,别毙我啊,我不是已经投降了吗!”

 “反⾰命都要毙的!”林红的态度异常坚决。

 “别,别毙我,林红姐。”我立刻改变了口吻,异常讨好地称林红为姐姐:“林红姐,别毙我,我,我有宝贝送给你!”

 “哦。”林红最喜我称呼她为姐姐,这样的称呼可不是每天都能听得到的,只有在我有求于她的时候,为了达到目的,我才不得不称呼她为姐姐。

 “好吧。”林红的态度有所改变:“那就留下你一条狗命吧,你有什么宝贝啊,还不快点拿出来,给我看看!快,快点拿出来!”[墨斋小说:qS小shuo]

 “是,林红姐,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取来!”

 我放下双手,再次钻到铺底下,将昨天发现的那只大⽪箱呼哧呼哧地推了出来,我非常乖巧地在林红面前打开了⽪箱盖:“林红姐,你看,我有这么多的宝贝啊,你喜哪个啊,你喜哪个就拿哪个吧!随你便拿!”

 “哎哟!”林红扔掉托布把,低头看看了豁然敞开的大⽪箱,脸上显出了失望之⾊:“就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

 “林红姐,你看!”我抓起一枚⽑主席像章在林红的眼前展示着。

 “哼。”林红则不以为然地嘀咕道:“就这玩意啊,我家也有,我家还有夜光的呢!”

 “什么夜光的?”我转过头去问姐姐:“姐姐,啥叫夜光的,好玩吗?”

 “好玩,就是,就是…”

 “嘿嘿。”林红抢过姐姐的话茬:“笨蛋,连夜光像章都没见过,告诉你吧,戴着那种像章在黑天里走路,就比如在咱们那黑乎乎的大走廊里时,像章能发出非常非常耀眼的光芒,这回你知道了吧,笨蛋!”

 “哦,这是什么!”林红从箱底拽出一捆五颜六⾊的报纸和画册:“是画报,来,咱们歇一会,看看画报吧!”

 说完,林红抱着沉甸甸的画册再次跳上铺,我们小心奕奕地‮开解‬扎捆着报纸和画册的卷绳,哇,一幅幅花花绿绿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彩⾊画面立刻映⼊眼帘。我们‮奋兴‬异常地翻腾着,年长一些,见识广一些的姐姐和林红争先恐后地给我讲解着,尤其是好为人师的林红,她指着一幅幅画面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这个长着大鼻子的家伙是赫鲁晓夫,是个老苏修!”

 我低下头去,看了看林红用手指不停在点划着的老苏修赫鲁晓夫,哇,好赅人啊,赫鲁晓夫露出长⽑的大鼻子比紫茄子还要长,骇人的大嘴巴里伸出两枚令人生畏的、能把人撕得粉碎的大獠牙;而狰狞丑陋的‮国美‬大兵,额头上贴着‮大硕‬的狗⽪膏药,手里握着一颗可怕的、可以把地球炸烂的原‮弹子‬;最为滑稽可笑的当属刘少奇,他吐着⾎红⾊的、滴着鲜⾎的狗⾆头,四条腿走路,庇股后面还托着一条长长的大尾巴,不伦不类。紧随其后的,是一条张牙舞爪的美女蛇。

 “它是王光美!”林红指着青黑⾊的美女蛇对我说道:“她是刘少奇的老婆。”说完,林红顺手从地板上拣起一刚刚吃完的冰糕问我道:“陆陆,你看,这是啥?”

 “冰糕呗!”我一面欣赏着画报,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你能把它撅折吗?”说着,林红把那冰糕塞到我的手里。

 “哼,这还不好办,你看!”方才被林红打得庇滚尿流,败退到板底下,最后,非常可聇地举手投降,现在,如果我连一冰糕还撅不折,我还是不是一个男子汉啊?

 “啪!”无辜的、可怜的冰糕被我无情地拦撅为两段,我带着得意的微笑把被斩的冰糕送到林红眼前,不停地摇晃着:“林红姐,你看,冰糕让我撅折了吧!”

 “刘少奇的老婆真缺德,人家拿,她给撅折。”

 噢,这套顺口溜林红是从哪里学来的啊?我怎么一次也没听说过啊,刚才被林红痛打了一顿,丢尽了颜面,这一次又钻进她设计好的圈套,被她无端地愚弄一番。

 “哈哈哈,你是王光美,你是刘少奇的老婆!…”林红泛着‮晕红‬的脸蛋上,显露出无比‮悦愉‬的笑容,她快地跳跃起来,姐姐则捂着嘴巴跟着林红哧哧哧地轻声讥笑我。

 唉,今天是什么⽇子啊,我咋这么倒霉,老天爷,我到底得罪谁了?

 每当我们在一起玩耍时,林红总是想尽一些办法取笑我、挖苦我,仿佛不这样做,她就不快乐、玩得不尽兴似的。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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