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对于单纹莘惊吓不已的反应,斜倚在墙上的何景荆仍保持着原来的势姿,彷佛早已融⼊暗夜之中。
在感觉到周遭气流并无夹杂不稳的暗嘲后,单纹莘先是伸⾆润了润⼲涩的
瓣后,才开口打破过度沉闷的气氛:“真巧,又碰到你了。”
此时此刻的他,宛如初次遇见的他一样,神秘又令人费解。
她晓得,这是属于他的另一面,不准任何人轻易接近与碰触的黑暗一面。
“巧?是吗?”他轻嗤一声。
“何秘书,你好象不太喜
见到我?”
“是不喜
。”何景荆一笑,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你还回答得真直接。”也许是心里早已知道答案了吧,单纹莘并不觉得难堪。
“何秘书,在这里碰到你的确是个巧合,因为我们杂志社这期的销售量不错,所以社长特地请员工到这家PUB玩。”怕他误解,她特地解释给他听。
“你毋需跟我解释什么。”他捻熄香烟,一手揷进
袋。
乍见她时,他确实以为她是有计画的跟踪他,然而,不管是凑巧抑或故意,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差别。
“那算我自言自语好了,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愿意给我这条独家消息。”
虽然这是他要她守口如瓶的代价,但在她尚未握有确实证据之前,谁也不能证明他真的有不为人知的黑道背景,关于这一点,想必他比她更清楚。因此,对于他给予她的“施舍”她理当怀有感
之心。
何景荆没说话,深邃的眸子只是一径地遥望着某处。
有点巴望他开口的单纹莘,因他的沉默而显得有些手⾜无措。
他的话真少。
她还是比较喜
坐在办公桌前的他,那时候的他虽是冷然又淡漠,可至少还保有一点笑容,哪像现在──
单纹莘猛地一惊。
因为她看见何景荆一双原本没有丝毫情绪的眼眸,竟在下一瞬间迸
出森冷的寒芒。
很快的,她马上理解他为何会从一头沉睡中的狮子突然幻化成
把人撕成碎片的猎豹。
刺眼的闪光灯,显现某人的⾝影已经被人捕捉;紧接着,一条黑⾊影子便匆匆忙忙的逃离现场。
基于记者的本能,单纹莘马上联想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深觉好笑地说:“老天,我们居然被拍偷!”
她用肚脐眼想也知道,⼊镜的人除了正牌的何大秘书之外,自然也包括她单纹莘的⾝影,不然就构不成八卦了。
到底是哪一家周刊杂志社这么厉害,竟然相中这么好的时机,把她与何景荆硬凑在一块儿?
不过,他们也真是笨耶,何景荆这位江氏企业的大秘书是可以拿来作文章,但她单纹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能有什么新闻价值?
然而,就在单纹莘咧嘴而笑之际,她忽地感到不对劲。
“何、何秘书,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喔,我才不会⼲这种事!”她大惊失⾊,不断朝他挥手解释。
妈呀!他该不会以为是她与别人串通好来设计他吧?
何景荆目光似鹰隼般地盯住她,好象在评估她话里的可信度,又状似在思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何秘书,我敢发重誓,假如那些人是我安排的话,我愿意任凭你处置。”单纹莘举起手,很认真的向他发誓。
“我该信你吗?”何景荆的声音带着冰寒之气的问她。
“你当然要信我了,我才没那么笨,况且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她尽可能的分析给他听,不想让他误解她是那种为名利而不择手段的八卦记者。
况且,她这张脸一旦上报,她的处境也不见得比他好到哪里去。
“好处?这该问你自己吧。”事情发生得太过巧合,他不得不怀疑她居心叵测。
“我已经发下重誓,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倘若刚才那一幕真的被八卦杂志刊出来,受害最深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他,毕竟她可是女孩子耶!
“我不想要你如何,我只希望今晚的事或照片别传进我的耳里,或是出现在我眼前就行了。”
他的话并无任何胁迫之意,但单纹莘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我说了那不是我做的!”她強自镇定,可声音却怈露出她的慌
。
何景荆凝眸,动作自然优雅的再掏
烟出来。
然而,不发一言的他,却教单纹莘益发心惊。
“何…何秘书,我是真的没──”
“单姐小,我就再相信你一回,不过,我不喜
有人跟我耍什么花样,这样你清楚了吗?”
“我──”她还想再向他解释。
“清、楚、了、吗?”
“清楚了!”她没忘记何景荆的果断与不留情面在商场上是出了名,单纹莘只得不悦地回答。
“这样最好。”何景荆再度扯了个没有温度的笑,同时他眼底所流露出的森冷,亦消退得无影无踪。
他变脸的功力果真不是盖的,就算只是眼神的转变,仍教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何秘书,既然你肯相信我,那我可不可以再多请教你几个问题?”撇开心头的烦郁不说,私底下她倒是想多了解他一点。虽然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她总觉得何景荆⾝上充満神秘的谜团,让她忍不住想去挖掘、想去了解。
然而,何景荆已恢复一开始不搭理她的模样,对于她的探问,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何秘书,我晓得我是唐突了点,但请你别误会,我可不是用记者的⾝分发问,而是纯粹以个人的──”
“你能不能安静点?”他的声音倏地一冷。
单纹莘的笑容登时一僵,但过没三秒钟,她好象就忘了这回事,笑笑地继续说:“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我只是在想你待在外头这么久,难道不怕你的朋友找不到你吗?”
何景荆迸出一声冷笑。
她果然是三句不离本行!
不过,她还太生嫰,而且手段也不⾼明。想套他的话,再等个一、二十年吧!
她又哪里说错话了吗?单纹莘不解地望着他。
她纯粹是出于一番关心…呃,好啦,就算她真有那么一点私心,他也犯不着这样羞辱她不是吗?
像他这一类的人,防卫心是不是都这么重?
“算我没问可以了吧!”她真是好心没好报。
“单姐小,你不觉得你方才问我的话用在你⾝上会比较适合吗?”他慵懒地吐出一口云雾,低讽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听他一说,单纹莘猛然忆起社长说不定还在吧台等她,二话不说地,她转⾝
往PUB里冲回去,不过跑没二步,她又停住脚步回眸看他。
“你…”她不晓得自己在犹豫什么。
这一走,她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就在她迟疑之间,何景荆竟先有了动静,他迈出脚步,往巷道更灰暗的另一头走去。
这个明显排拒她的举动,让单纹莘有些受伤,亦有些愤慨。
他以为她很爱巴住他吗?
单纹莘朝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便转头推开全安门回到PUB里去。
* * * * * * * *
“真的要登吗?”一道男声疑惑地问。
“我也很犹豫。”另一道男声犹豫不定地回答。
“可上头的意思是说一定要注销来。”啐!他就晓得这里头一定有鬼。
“我知道,可是…”偏偏另一个主角是──唉!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大伙儿看了顶多是闲嗑牙两句,等风头一过,大家也就全都忘记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总得为另一个人想想,万一没告知她就刊出来,我怕她到时候会反弹。”唉!这样做会不会太…
“不会啦,说不定她还很⾼兴跟他闹绯闻呢。”
“你怎么这么说?”
“不说就不说,反正上头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更少这点是不会有错的。”
“唉!也只能这样了。”一声轻叹,决定了下一期杂志的头条报导。
* * * * * * * *
“胖哥!”
一声清脆的叫唤,让双肘撑在桌缘的胖哥险些合不起下颚。
“⼲嘛?”胖哥没好气的问。
“好奇怪喔,咱们这一期的头条是什么呀?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看见?”
自从发生拍偷事情后,她就一直密切注意其它的杂志是否刊有她及何景荆的封面照,但事情好象出乎她的预料之外;换句话说,就是她想太多了,拍偷者庒
儿不是在猎取他们的镜头。
“急什么,稿子都已经排版好就等着印刷,明天下午你就可以看到了。”胖哥突然咧开嘴笑着,乍看之下,竟有些狰狞意味。
“胖哥,不是我爱说你,你这副模样看起来好奷诈哟!”单纹莘撇撇
,心头冷不防窜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是她太敏感了吗?要不然怎么会不仅胖哥有点奇怪,就连她刚才送稿件给老编时,也觉得他不太对劲。
“什么奷不奷诈的,小莘,明天你要是看到咱们这一期的报导,肯定会奋兴得不得了。”
“我为什么要奋兴?”她最近又没拍摄到什么了不得的独家画面,所以这一期的杂志应该没有会让她奋兴的报导吧!
“小莘,别说胖哥不
你,这种事你应该早说嘛!”
“胖哥,你到底是在说哪一国的话?”她怎么越听越
糊?
“你还装啊?”
“我没在装啊,胖哥,我…”清亮的机手铃声陡地大作,单纹莘赶紧先接起机手。
然而,当对方报出⾝分之后,她却完完全全地愣住。
随后,她一回神,拿起背包直接往门口冲去,拦住一辆出租车,连胖哥⾼亢的叫喊她都没空理会。
是他打来的!他居然主动打电话给她!
她好⾼兴,真的、真的好⾼兴,就算她庒
儿不晓得自己在⾼兴个什么劲,但她还是忍不住的笑了。
呃,她只顾着开心,差点忘了要跟出租车司机报出她的目的地。就在她准备告诉司机地址时,她倏地一愣,这住址好
…
这不就是专门印制他们杂志的印刷厂吗?
他怎么会跟她约在那里见面?
雀跃的心情一下子蒙上一层
影,直到目的地到了,她才在司机的提醒下回神。下了车后,她便看见印刷厂的大门前有道颀长的⾝影倚在一辆⾼级房车车门边。
倏地,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涌现,不知何故,她竟有点胆怯。
* * * * * * * *
何景荆缓缓的
直⾝,在单纹莘终于走到离他约三、四步的范围內时,他旋过⾝,迅速朝她甩出一样东西。
砰的一声,一本杂志当场摊在地面上。
他无预警又突兀的举动当场令单纹莘惊骇得倒退一大步,当她的视线落在地上的杂志时,却是満脸的惊恐与错愕。
只消看一眼,她便确定地上所躺着的正是他们家的杂志。
不过,她怎么也没料到她的⽟照竟被刊登在自家杂志的封面上,而且和她一块儿⼊镜的还有此刻正用着冷冷的、不屑的,甚至是想置人于死地的眼神紧紧攫住她的何景荆。
这下子,她是跳到⻩河也洗不清了!
江氏企业最有⾝价的⻩金单⾝汉何景荆已名草有主,那正是本刊记者…
单纹莘再也看不下去了。
原来那名拍偷者竟是自己的伙伴,这也说明老编跟胖哥为何这阵子老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已经完全失去何景荆对她的信任。
不晓得…现在磕头道歉有没有用?
回想起胖哥刚才对她说过的话,她恨不得马上杀回去将胖哥丢到热锅里好好油炸一番。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何景荆声音出奇地诡异。
“我说的话,你还会相信吗?”她微垂首闷道。
“你说呢?”
“我想你恐怕再也不会相信我了。”她的螓首垂得更低。
“你有这份自知之明还算不错。”他笑了,可他的笑容里却完全不带任何感情。
没想到他何景荆居然也有把人看走眼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他老爱将她想象成另外一个人,才会对她的那套说辞深信不已。
其实,他有好几种方法可以好好教训她以及星闻杂志社,让他们彻底了解把他当成戏耍的对象是要付出何等代价;但是,他不想更不愿动用到另一股势力,一旦他真的做了,接踵而来的问题肯定更多。
况且,对付一个小小的单纹莘,他自信还游刃有余。
“我知道你再也不会相信我,不过,有些话我还是必须跟你说清楚。”单纹莘顿了下,才黯然地道:“我也是直到现在才晓得那天跟拍的人是我们杂志社的同事,事情就是这样了。”
“这就是你的解释?”真的有好长一段时问都不曾有人敢在他面前耍花样,难不成是他给人的印象太过柔和,还是说他真的太久没教训人,才会让人觉得他何景荆是个好欺负又好
骗的男人呢?
“信不信由你。”
“够了。”也许打一开始他就不该介⼊,若此事
由他的那二名手下来处理,就不至于演变成今⽇这般的棘手。
莫名的战栗让单纹莘猛一抬眼,而映⼊眼帘的他,却教她忍不住地瑟缩一下。
他想⼲嘛?该不会想杀她灭口吧?
单纹莘惊骇得猛往后倒退。
不会的!何景荆绝不是这种人,她千万别自己吓自己。“何…何先生,你、你能不能让我有补救的机会?”
“补救?你打算怎么补救?”何景荆微敛起慑人的目光,冷冷一笑。
“我…我可以马上回去请我们总编…总编,呃,回收!我们可以把这一期的杂志全数回收重新印制呀!”
“你以为你办得到?”幸亏他快一步接获消息,让这期杂志在尚未出刊前就面临销毁的命运,他自有办法可以让星闻杂志社乖乖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不过,若是由她来开这个口,她以为星闻杂志社的⾼层会听她的话吗?
哼!真是自不量力。
况且,若是销毁这批杂志,想必她是极为失望才对,毕竟她可是费尽心力有计画又有目的地接近他。
“我…我会尽量的。”这一刻,她觉得好无奈也好愚蠢,何景荆一定把她视为居心不良、意图不轨的人,但她不是呀;她想追逐他、亲近他,甚至了解他,完完全全是因为她喜
上他了!
一开始,她确实被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因为她扯破头也没想到一见钟情的事竟然会发生在自个儿⾝上;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份情愫竟是在那种最灰暗、最紧张的时刻下滋长。
可是,现下的她还有机会向他表⽩吗?
“上车!”何景荆沉声道。
“上…上车?”她愕然。
“要我替你开车门?”见她不动,何景荆也停住准备坐上驾驶座的动作。
“你要带我上哪里?”她颤声问道。
何景荆无声笑笑,盯住她。“怎么,怕我对你不利?”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还有什么问题,上车。”何景荆⽪笑⾁不笑的。
“何先生,我…我想我可以自己坐出租车回杂志社。”虽然她不信他真的会对她怎样,但她还是有点害怕。
“不要让我亲自动手好吗?”他状似好言相劝,但没了笑容的俊颜却显得诡谲又
沉。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她不想上他的车,她真的、真的不想。
“你上车后不就晓得了。”难得可以在别的女人⾝上见着江枫红某部分的影子,只可惜她的表现相当令人失望。
“何…何景荆,请你再听我说最后一句话,假如、假如我真的想设计你,我又怎么会跑来赴约呢?”单纹莘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向他解释。
何景荆勾
起略薄的
角“有什么话,等上车后再说。”
等上车之后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何景荆似乎无意再浪费时间,于是慢慢地走向她。
单纹莘想大声喊救命,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硬是发不出声音。
就算她一直告诉自己何景荆绝不是那种嗜⾎之人,可她还是觉得一旦上了车,或许她就见不到明⽇的太
。
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极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只见何景荆拿出发出铃声的机手接听后,下一秒钟他整个人完全换了一个样。
从那之后,他的眼中不再有单纹莘这号人物的存在,他就这么带着她前所未见的悦愉神情坐上车,扬长而去,留下一头雾⽔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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