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宝石动人心
“苏伦,我想是不是可以跟手术刀先生谈谈?至少…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他会心中有数…”
对于手术刀暧昧的态度,我一直感到困惑。在第一次跟⾕野、班察见面会谈时,他出乎意料地将土裂汗金字塔的合作发掘问题
托给我来办,到今天为止,发掘工作没有太大进展,反而屡次损兵折将,他似乎始终都在回避我。
“没用的,风哥哥,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了,他变了——不管你信不信,他变了,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苏伦焦躁地在帐篷中间踱步,却始终不说出自己之所以下这个结论的理由。
“那么,我去跟他谈,可以吗?”
苏伦长叹:“风哥哥,你太固执了!我是手术刀的妹妹,对他的了解超过任何外人,他现在…我有⾜够的证据可以给你看,不过不是现在!”
我苦笑起来,拿过龙的笔记本,随便翻着,让那些诡异古怪的简笔画一页一页在眼前飞快地晃过。
宝石是非取不可的,⾕野、詹姆斯、铁娜都已经虎视眈眈,志在必得。
这道蛇阵,应该是用来保护“月神之眼”的天然屏障,要想突破它们的包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火攻。这一点,几乎人人都能想到。
在二战历史上,曾经有过两军
战时,伏击者被荒岛上的毒蛇围困,几乎全军覆没的实例。最后,残存的士兵们点燃了荒岛上所有的灌木,再卸开弹壳,用火药和硫磺驱散了毒蛇的进攻。
这件事,已经成了二战史上的一个特殊案例,被永远载⼊史册了。
如果能向池子里倒⼊⾜够的汽油,划一
火柴,就能将所有的毒蛇烧焚一空。这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铁娜应该会采取这种简便易行的方法。
苏伦眉尖一动,似乎猜透了我的想法:“风哥哥,还记得老虎转述过的唐心的话吗?”
我愣了愣,的确,老虎那次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要动用明火”的话,我一直都没放在心上。如果动用汽油火攻,自然就是天大的“明火”了。
“那些鬼话,你也相信?”我有点心虚。
苏伦“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唐心没必要吓唬咱们的,她进⼊埃及沙漠的目的,
本就是打《碧落⻩泉经》的主意——她的立场,跟营地里所有的势力都不相同。而且…风哥哥,你注意到了没有,唐姐小对你…”我郁闷地笑了笑,苏伦又开始莫名其妙地満天“飞醋”了。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唐心都不可能对我有意思,并且像她那样浑⾝是毒的女孩子,⽩送给我,我都得战战兢兢地推开。
“我的意思,唐心的话,值得考虑,所以,用火攻是最下策。”苏伦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字斟句酌,并且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
“最下策,却又是最简便的方法,对不对?”看到⾕野对“月神之眼”的垂涎觊觎后,我相信他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內采取最简单的办法,攫取宝石。
“最下策、最简单、最危险——蛮⼲只会坏事…”苏伦坚持自己的观点。
这件事,还轮不到我们来做决定,单是上面所说的三方势力就纠
不清了,我跟苏伦还是别趟这道浑⽔的为好。
一天的时间,很快便结束了,大帐篷里的人一直都在开会,没有一个人露面。
营地里的空气越来越凝重,工人们都被赶回各自帐篷,不得
头接耳,不得随意走动。瞭望塔上的狙击手又增加了两倍,同时,营地外围岗哨的密度加大了四倍,几乎每次向帐篷后面张望,都能看到黑洞洞的
口。
我希望能跟耶兰谈谈,龙留下来的这些怪画令人费解,或许只有耶兰才能帮我们指引道路。
晚饭后,铁娜怒气冲冲地从大帐篷里走出来,大声招呼罗拔:“去,派一个加強排的兵力,把所有工人遣送回开罗城去。按照花名册,挨个发给每人两千美金,做为下井行动的酬劳。”
她的声音直接送到了西边的工人帐篷里,那群只为钱卖命的工人们立刻爆发出一阵
动不已的呼声。
苏伦低语着:“遣散工人?这是什么意思?”
铁娜怒气不减地回自己帐篷里去了,
本没向我这边看一眼。
营地里一片闹嚷嚷的喧哗过后,剩余的几十名工人分别踏上三辆车军,大呼小叫地挥动着领到手的美金,声浪一次⾼过一次。能脫离这块莫名其妙的死亡之地,对他们而言是个天大的好事,最起码不必每天都生活在战战兢兢之中了。
开罗城的大小酒吧、赌场、红灯区,正敞开着温暖而暧昧的怀抱,等着
接他们。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军方不想让太多平民知道家国的⾼端机密,如此而已!”我盯着从帐篷里钻出来的⾕野和詹姆斯,对苏伦的问题并不在意。
“那你有没有想到,耶兰离开之后,龙的这些画,也就永远没有开解头绪的时候了?”显然,苏伦非常看中这些画里传递出来的信息。
我向帐篷外走,急促地回答她:“或许我可以去见铁娜,让耶兰留下做为我们的助手!”
这时候,我并没意识到营地里的统治格局已经发生了变化,其实我若是细心一点,应该能从铁娜气冲冲的表情上猜到些什么。
面遇到詹姆斯时,他脸上依旧挂着⾼深莫测的微笑:“风先生,没给墓室里的毒蛇吓坏吧?”
与他并肩走着的⾕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径直离开,走向帐篷外的车军。
“还好,只是可惜了十条无辜的人命,是不是?”在他深蔵不露的笑容上,我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那有什么?你看——”他挥动手臂向正北方向指着,暮⾊里的胡夫金字塔黑魆魆地
立如沉默的巨型怪物。
“据说,法老王为了建造它,征用了超过五万名奴隶,⽇夜赶工,老死、累死、病死的不下五分之一。他们的尸体都被丢弃在金字塔的地基里,想想看,超过万名奴隶的尸体,堆叠起来的壮观景象…”
他这种自以为得意的解释,引起了我的极度反感,略点了点头,便要向铁娜的帐篷走去。
詹姆斯笑着拦住我:“风先生,我劝你别过去,铁娜将军正在气头上——去开罗城打听打听,单是去年下半年,她在盛怒之下误杀的士兵,便超过了三位数…”
他的笑,像是一层天然的保护⾊,将自己的实真意图都遮掩住了,并且那副大巨的近视眼镜,也把他的眼神挡住,让人更加琢磨不透。
车军那边,响起了大巨的铁桶坠地的“噗通、噗通”声。
我扭头望去,⾕野正在指挥着六名士兵,从车军上推下来三个沉重之极的油桶。
“⽇本人真是聪明,他想用汽油把所有的毒蛇全部烧死,哈哈,风先生,这个好办法,你大概也能想到吧?”詹姆斯看着忙碌中的⾕野,満脸都转换成了嘲讽的笑容。
“我听到了你的电话——”我瞪着詹姆斯的脸。
“电话?”他茫然地反问。
“从昨天到现在,隶属于⾕野的雇佣军,已经一个不剩,全部被别人⼲掉了。”我自顾自地叙述下去。这个消息来自于苏伦的报告,目前⾕野之所以要事必躬亲,正是因为⾝边已经没有可供调用的手下了。
那些雇佣兵的结果,都只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神奇失踪”但我有理由相信,都是詹姆斯先前打过的那个电话引起的。
“我不明⽩你在说什么…不过,风先生,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都活不长,对不对?”
詹姆斯弹了弹袖口上的浮尘,清了清嗓子,伸展开双臂,惬意地伸了个懒
,故作轻松地笑着:“很快,‘月神之眼’就能重见天⽇,让我们这群幸运的人,一起
接这宝石的出世吧?”
我没有他这么好的心情,掉过头,向大帐篷方向走过去,只要有一线可能,我都得阻止⾕野的蛮⼲。
刚到大帐篷门前,已经有两个士兵“嚓”的一声,架
将我拦住。
军事管制的力量无比大巨,如果没有上司的允许,他们是绝不会放我进去的。
“手术刀先生、大祭司先生,我有要紧事请教…”我忍着満肚子气,向帐篷里吆喝。到目前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手术刀工作,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利。这种情况下,被别人排斥为“编外人员”才会更感到郁闷。
纳突拉笑着
出来,抬手将士兵的冲锋
拨开。他已经换了一⾝笔
的灰⾊军装,头上戴着一尘不染的硬顶军帽,手上也煞有介事地戴上了雪⽩的礼仪手套。
这种装束,让我愕然无语,随即意识到,肯定是在今天的会谈中发生了什么大事,纳突拉才会突然换装。这是否表示,他将褪去大祭司的神秘面纱,直接掌控军事管理的大权?联想到苏伦的录音带、铁娜的怒发冲冠——
我定了定神,才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开口:“大祭司先生,我希望您能容许耶兰留下来。他是久在沙漠里工作的⾼手,肯定能给我们的金字塔发掘工作以大巨帮助。目前正是需要人手的关键时候,放这样的人才离开,您肯定是要后悔的…”
纳突拉⾼⾼地
着
,一副志得意満、踌躇満志的样子,虽然一直在微笑,但语气明显是在打官腔:“这件事,我可以再考虑考虑。风先生请进,咱们好好聊一聊…”
満载工人的车军即将发动,他的“考虑考虑”分明是暧昧的托词,但我实在又拿对方没办法,毕竟此时的⾝份对比悬殊,他是大权在握的大祭司,而我只是人微言轻的平民。
一踏进帐篷,便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而且烟味中又夹杂着另一种奇香——毫无疑问,那是低度洛海因燃烧后留下的味道。此前,我已经知道⾕野是个靠品毒来提升精力的“瘾君子”但目前的洛海因味道之浓重,远远不止是一个人能够造成的。
手术刀躺在一张长沙发上,腿两以下,盖着一
厚厚的军毯,看见我进来,只是无声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帐篷里的布置摆设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侧面多了一块一米见方的木质黑板。此时,黑板上留着凌
的不同笔迹,最显眼的当数中间位置画着的一团火焰的简笔画。
“请坐——”纳突拉毫不客气地在书桌后的大椅子上坐下,示意我坐旁边的简易靠背椅。这里本来是⾕野的安乐窝,现在已经完全被军队征用,成了纳突拉的地盘。
那团火焰上,至少有三个人的笔体,留下的全部是“OK”两个字⺟。
“风先生,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对付蛇阵的好办法?”纳突拉跷起二郞腿,拿起桌子上的烟盒,取出一支衔在嘴边。那是⾕野昅过的掺着洛海因的香烟,看来,纳突拉倒是跟⾕野臭味相投的“瘾君子”中的知己。
黑板上的字迹,已经说明了一切,采用“火攻”的解决办法,是大家同意的结果。
手术刀轻轻咳嗽了一声,也取过一支香烟,跟纳突拉同时点燃。立刻,洛海因的独特香气,缓缓在帐篷里弥漫开来。
他的样子并没有任何改变,但整个人的深沉气质、豪迈风采却早就
然无存。看着他蜷起腿靠在沙发扶手上、全心全意沉浸在香烟里的可怜样子,我实在难以把眼前的人跟昔⽇江湖上一呼万应、横行七海的手术刀联系起来。
若是盗墓界的⾼手们看到今天的手术刀,只怕会惊骇疑惑得不能自已。
“没有。”我皱着眉头摇。
“哈哈,那就算了,据铁娜将军说,你是国中人里最聪明的一个,本来还想听听你的⾼见——现在看来,
本不必了!就用⾕野的计划好了,几桶⾼能汽油倒下去,点一把火,大家等着吃蛇⾁吧!哈哈哈哈…”他笑得很嚣张,不过我知道往往这样的人、这样的笑声,都代表他心里其实无比茫然,
本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手术刀垂着眼⽪,狠狠地昅了最后两口,那副贪婪的样子,恨不得把烟头一起吃下去一样。
他的脸⾊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蜡⻩,两腮深陷,牙齿大概也有几天没刷过了,⻩乎乎的。最醒目的是満头上
草一样的头发,毫无发型可言,只是胡
向后梳着,暗淡无光。
在我印象里,手术刀一直是最注重个人礼仪的,从来没有这么邋遢过。
“风先生,看你急匆匆过来,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讲?”纳突拉不甘心长时间被冷落,略显不悦地瞪着我。
书桌上⼲⼲净净的,原先属于⾕野的书、地图、资料夹都被丢在侧面的一个纸箱里。纳突拉的双手直伸在桌子上,一副“天下一统、舍我其谁”的架势。
他的⾝后,仍旧悬挂着那道黑⾊的布帘——我突然有去布帘后看一看的冲动,很想知道⾕野到底用何种歹毒的机关埋伏将老虎重创的…
“是,我的意见,反对火攻,因为…因为有个朋友已经严重警告过我,不能在墓室里动用明火,否则…否则会出大
子…”
“朋友?警告?”纳突拉狐疑地盯着我,猛地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掌:“你的朋友,不会就是盗经逃走的老虎吧?”
老虎盗经是卢迦灿失踪事件的导火索,一瞬间,纳突拉的脸⾊已经涨得像煮
了大虾,另一只手悄悄摸向
间的手
。
手术刀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伸手遮在嘴
上,偷偷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告诉我,老虎在哪里?经书在哪里?”纳突拉神经质地咆哮起来,凶神恶煞一般,不停地在桌子上“砰砰砰砰”用力拍打着,外面的卫兵闻声冲了进来,迅速用冲锋
指着我。
我笑了笑,镇定自若地回答:“他死了,大家不都看到了?他已经死在⾕野先生的暗器之下,至于经书的下落,我可是无可奉告。”
老虎盗经后的去向神秘莫测,虽然在艾哈坎镇听到了他用“传音⼊密”的功夫向我说话,却一点都没发现他的蔵⾝之处。
纳突拉气呼呼地盯着我,像头发怒的独角兽一般。
“我只是出于好心提醒大家一下,谁都知道,那么多毒蛇匿蔵在地下,几千年来,它们呼昅出的毒气转换成沼气,一旦遇到明火,百分之九十以上会发生剧烈的炸爆。炸爆的后果——不必我提醒大祭司了吧?”
沼气的化学
质极不稳定,最近的开罗⽇报上就曾刊登过这样一则报道:一户居民恶作剧时点燃了下⽔道里的沼气,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炸爆,瞬间将附近两座十五层⾼的居民楼摧毁为藉狼一片的瓦砾场。
纳突拉愣了愣,气焰收敛了许多:“那个…不必你担心。”
我只是揣测唐心“不要动用明火”的意思是怕点燃沼气,也不知道这答案对不对。直觉上,对于唐心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视,毕竟她是未来的蜀中唐门的当家人,说话行事都很有分寸、极有重量,绝对不会信口胡说。
苏伦的“飞醋”吃得毫无道理,以唐心那种⾼⾼在上的⾝份,怎么可能随便垂青于我?
“沼气…是可以测量到的…空气成分分析仪…咳咳…”手术刀开口了,音量极低,而且明显的中气不⾜。
纳突拉的眼睛接连烈猛地眨了十几下,幡然猛醒:“或许…不完全是沼气呢?而是一种经过变异的強烈可燃
气体…”
他能坐在大祭司这个位置上,本⾝必定不是智商太低的人,提出的这个论调非常正确。谁也没办法分析出金字塔內蕴蔵了几千年的具体的空气成分,科学实验室里常用的“气体分析仪”也只能模糊测量出不到二十种空气类别。
无论是“试管滴定法”还是“烧焚称余法”甚至是目前际国公认的最精确的“真空比对法”都只停留在研究阶段,只能理论上可行,而不能成为实际探索工作中的指导工具。
要知道,每次送材料到任何一个科学工作室去时,他们的检测报告上,总会庄重地盖章说明:“本结果,只对送检样品负责。”
所以,金字塔內部的空气里究竟包含什么成分,始终是个未知数,即使由此刻起始,人类科学再发展一百年,都未必能对这个课题有所突破。
“哈哈…哈哈…”手术刀笑了,轻轻点点头,向纳突拉伸出大拇指。
这一点,似乎又违背了手术刀原来的个
——我不记得他对谁伸过大拇指,他不止一次地说过,平生只佩服一个人,就是“盗墓之王”杨天。对于其他人,无论是大国王公贵族,还是小国总统王储,统统不卑不亢,一概平等相待。
既然苏伦说手术刀“变了”肯定他会有与从前截然不同的举动,我很用心地观察着他,希望能找出更多证据,让苏伦的推论更站得住脚。
帐篷外,响起沉重的汽油桶在地面上轧轧滚动的动静,我能听得出,至少有六只大铁桶正在滚向井架方向。
车军已经呼啸着离开营地,向北飞驰——耶兰的事暂且放一放好了,只怕他已经被金字塔里的蛇阵吓破了胆子,先让他回城休养一阵再说吧。
“你的意思,绝对不能火攻?”纳突拉在试探我。
我站起来,坚决地重重点头:“对!如果您坚持自己的鲁莽行动,请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先撤出五十公里之外再说,免得发生大炸爆之后,殃及池鱼。”
两小时时间,⾜够带上苏伦开车离开了,至于其他所有的被“月神之眼”所
的狂热者们,生死由命吧。
纳突拉又沉昑了几分钟,才大声召唤卫兵:“通知⾕野,行动暂停,大家还得再商量商量。”
这个命令传出去没有三十秒钟,⾕野已经咆哮着飞奔进来:“什么什么?大祭司,还在等什么——等毒蛇升到万蛇之窟外面,占领隧道,包围全部营地吗?我请求马上行动!马上行动!”
他一直奔到书桌前,怒目圆睁地跟纳突拉对峙着。这个被“月神之眼”
住了眼、蒙住了心的⽇本人,已经处于极度狂热之下,恐怕
本听不进任何劝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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