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关洛争雄·六十九
距离潼关不过千余步的⾼台上,孙尧安一遍遍的握紧开,虽然在面具地覆盖下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但那几乎要噴出火来的双眼,却毫无遗漏的显示了现在的心情。看着从潼关不断涌出的人嘲,让他不由回想起之前的遭遇。
拂晓时分,孙尧安传令各营造饭,准备今天一举攻克潼关。从前两天的观察来看,潼关的守军并不多,特别是昨天的一番強攻,到最后仍然在关墙上顽強抵抗的人,他几乎都数了好几遍。顶多三四十,他今天再出派一万人轮流強攻,便绝对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了。连⽇的战斗倒让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人虽然俱是精锐,不论箭术还是近战都极是出⾊,从其风格来看更有极大的可能出自于荆州军。虽然他和荆州军新仇旧恨加起来已经成为死敌,但却并不影响他心里对于強者的尊重。
经历此战,让他对荆州军的认识更加深刻。潼关虽然是天下雄关,但从他掌军时算来,对方守关的人数绝不会超过三百人。但就是这点人,竟然硬生生的挡住了数万大军的強攻。在头两天的时候,不论云梯还是冲车等攻城器械,几乎都在进⼊其火箭攻击范围时,便受到特别观照,虽然有地利的因素在內,但他却再一次领教了荆州军那与众不同的箭术。一直到昨天下午,关墙上的伤亡进一步加剧时,才让战局稍稍有了些变化。很难想像。若是这里驻守着⾜够的荆州军,那战斗将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更让人无奈地是。大如冲车这样的目标无一幸免还勉強能接受,只要稍稍
练一点地弓箭手,要在百步內
中其也不算难事。但这几天弓箭手的死伤程度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叛军不比荆州军全均皆通箭术,五万大军里也仅有八千弓弩手,但现在却已经剩下不到一千了。这七千多死伤的弓弩手中。有近半甚至连一支箭矢也没
出。其余的心惊胆颤之下,
本发挥不出实真的实力,对于关墙造成地威胁,便极其有限了。到现在,他不得不临时征集了一批弓手,来充当
饵,让更多
练的弓手可以有机会发出箭矢罢了。
相比之下,刀盾兵的损失便可以用微乎其微来形容了。城门撞不开,云梯靠不上,面对这⾼耸的潼关。你能叫他们怎么办呢?不知是出于节省箭矢的考虑还是慈心大发,守关的荆州军几乎就没有理会他们。往往打到最后鸣金收兵的时候。跑回来的都是一大堆毫发无伤的刀盾兵,甚至精神奕奕一路谈笑而回!而他们这样的“特殊待遇”⾜以让那些弓弩手、
车手们眼热得抓狂,直接地结果便是大量的中下级将领这几天狠捞了一把,要想从弓弩手、
车手转为冲锋在前地刀盾兵,竟然要花掉这些士兵一年的军饷。
看到人人争着“冲锋在前”的盛况。孙尧安几乎哭笑不得,最后不得不借了一名其部下“转职”最多的将领的人头,这才稍稍镇住了局面。若不是这样,恐怕现在弓弩手的数量还要更少。不过这一切只是表面地,由于荆州军的“放⽔”绝大多数刀盾兵都对其心生好感,
本没敌视之心。而刀盾兵现在所占的比例几乎近八成,每次他想要挑选一支突击队时,简直都要伤透脑筋。
更让他忧心的是,在他来的那天晚上。那辆威力无比的巨型投石车竟然损坏了。虽然表面上似乎是一天不间断的发
而导致的磨损,但在他细心观察之下。仍然发现了一丝极为隐秘的人为破坏的痕迹。很显然,这支队部里已经有人暗中投向了对方。为了不引起不必要地猜疑,进而影响到已经极是不堪的军心,他对此也是秘而不发,仅仅出派几个心腹暗中调查。可查来查去都没有一点线索,这就让他有些坐立不安了。未知地东西才是最令人恐惧的,这投向敌人的人到底有多少?其领头的地位又如何?若是他们骤然发动,会造成多大的影响?这都是他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本来他准备攻下潼关后再来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可是杨诚却又给他出了一道难以决择的选择题。
在大多数士兵还没吃完饭的时候,潼关竟然悄悄地打开了。一个个手无寸铁的降卒,三三两两地出现在军营外。问其⾝份,竟然是之前负责赶车的那些人,有两个甚至还认识。负责警戒的将领见确实是自己人,而且既没兵器,人数又少,自觉不是什么大事,派人通报孙尧安后,也不得批复,便放了进来。
而孙尧安听说之后,只道是潼关敌军知道今天再难守住,想以释俘来拖延时间罢了。这些人大多数本来就是洛
本地人,甚至有部分还是郑氏的家仆,当然也不能随便拒之门外。而吃好早饭、集体人马也不是一会儿就能完成的,到他正式下令进攻,至少也得半个时辰。所以当下也没有多想,便也同意将他们放进来,不过却不能在营中逗留,要么集中安置在后营,要么出营返乡。只留少数人询问一下潼关现在的情况,若他所料无差的话,正好借这些人之口释放出潼关已没有多少人的消息,用以振奋军心。
这潼关方面倒也怪,似乎是要有心体谅负责警戒的叛军将士般,并没有一下子将所有战俘放出。每隔一会儿放出三两个,两组人有时相隔甚至有百步之遥。如此腾折了近半个时辰,盘查⾝份的将领已经不厌其烦,而已经开始列好阵式的攻城队部也与孙尧安一道等待着结束的时刻到来。不出孙尧安所料,接连盘问了十一个放出来的俘虏,所说皆是只见少量人把守关墙。甚至这次负责释俘的。也仅有六七人,或许是担心其发现虚实。沿途皆是有人押着,效率自然就慢了,是以才每次只放两三人。
得知这一消息后,众兵倒是好一阵
呼。虽然心无战意
前孙尧安许下地重赏却让大多数人心动不已,况且孙攻下潼关后大摆庆功宴来犒赏大家。很多自知立功无望的人对此也是垂涎之极。毕竟很多人地嘴里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沾过油腥了,虽然明知摆在他们面前的宴席不会有多丰盛,但到底也可以解解馋吧。
不过这场等待却有些漫长。据被放回来的俘虏所说,当时荆州军故意将空车返回的车队放进关內,由于当时
本没人想到潼关竟然会失守,竟然一下子被放进去了数千辆粮车。驾车的人手里只有马鞭,
本就不敢反抗,全都乖乖的束手就擒。这也就是说,潼关內至少也有几千俘虏,若照这个速度放地话。恐怕放到天黑也放不完。
孙尧安愿意让对方拖上半个时辰,哪有可能让其如此拖上一天。等队部集结完毕后。便立即出派数骑赶到潼关之下,一番讥笑与催促之下,放人的速度倒还的变快了。从开始隔百步左右才放两三人,改为五十步左右便放五六人。孙尧安犹不耐烦,不断派人前去催骂,放人的速度便越来越快了。不到半个时辰,已增至隔五六步便是三五成群的人。只是这些俘虏慑于其威胁,并不敢走怪,一时间潼关与叛军大营间便形成了一道连绵不绝的人流。
这样又过了整整半个时辰,眼见太
都升得老⾼了,从潼关出来的人似乎仍没有半点完结的意思,孙尧安心中不由暗暗生疑。亲自赶到营门那里一查之后,不由气得七窍生烟。开始的时候负责盘查的士兵倒还极为负责,不过等到核实了上千人都没有什么问题时,便也心生怠倦了。不知到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队伍中竟然掺杂着来自关中地降卒。负责运粮的本就来源于数支队部,平时他们除了赶车便是休息。大多数都互不相识,当然也就没人觉得⾝边地人有什么不对劲了。
孙尧安气的倒不是盘查士兵的不负责,而是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又着了杨诚的道了。这些降卒的⾝份倒也没有什么可疑,可是既然这些来自关中的降卒都到这儿了,这就已经能说明不少问题了。首先朝廷地军队已经可以畅通无阻的到达潼关,关中的叛军就算没有完全溃灭,却也指望不上什么了。从长安来潼关,一路俱是关中叛军的重要据点,这也同时表明朝廷已经收复了这些据点。
虽然之前一听到郑志愉被杨诚
杀的消息,他便做过种种设想,但却仍然没有想到杨诚竟然能如此迅速的扫清渭南到孟塬一线。要知道那可是数十万大军,即使再不济,守上数月也不应该是多大的问题吧。可眼前的事实是,他们仅仅只守了十天,便完全败了。虽然心中把关中叛军诸将甚至包括已经知道死讯的郑志愉骂了个遍,但孙尧安仍然不解恨。关中一败,赵长河放弃潼关和小皇帝逃离长安所造成的有利因素便
然无存了,三家已经由原来表面上地大巨优势转变为彻彻底底的劣势。进取天下地希望已经渺茫,就算想要据地而自保也岌岌可危。
远的暂且不说,就是眼前这个难题也让他头痛不已。当初为了便于进攻,他连夜将大营往前推进数里,甚至将营门立在了离潼关关墙千步左右的距离,而用于指挥做战的⾼台更是被他摆在营门而后两百步左右。若是在其他地方,他大可不必理会这些降卒,只出派小队人监视着就行了。但这里的情况却是不同,营门和营地成了从潼关出的来降卒的必经之地。
如若放任其进⼊,先不说这后面到底有多少降卒等着出来,又要多久才能结束,一旦对方在里面掺杂着乔装改扮荆州军士兵的话,那必然会是一个极大的隐患。若没有杨诚的出现,凭潼关那点人手就算全混在里面他也不放在心中,但现在不用想也知道,杨诚不可能只带着大批的降卒到来。就算杨诚不在其中掺杂一人,只要他放出数万降卒来,光是核查也⾜以让他手忙脚
了。
挡住他们,不允许他们进⼊?那除非自己下令将这些降卒全数击杀,踏着他们的尸体进攻潼关。不过前番郑仕理在阵前斩杀数百名士兵时,便已经对士气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这几天他虽然倾力想去弥补,却也并没有多大的起⾊。现在若是他又当着众将士面前杀屠这些罪不致死而又手无寸铁的降卒,就算这些将士哄然哗变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杀降本就是为大多数人不聇的事了,更何况这还是杀掉别人俘虏而又释放的自己一边的士兵。
再加上有了杨诚的潼关,再不是那座仅有数十人,可以让他一战而下的潼关了。即使要攻,也需要全面的改变进攻计划。更何况以潼关之险,只要杨诚这次只带一千人来,不要说是当初伏杀他的那队超级精锐,就算是一般的荆州军士兵,三五⽇之內自己也没有攻破潼关的希望了。
杀与不杀,攻与不攻,这两道难盘桓在孙尧安的心头,让他竟生出一丝束手无策的感觉。想起这次本来他想要趁着
事奋力一搏,可是现在被屠一万一刀弄得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巧渡渭⽔、夺取武关之后,又连连受挫,特别是杨诚,不仅在黑熊⾕让他承受了连面都不敢露的聇辱,又在长安城南袭杀他数千士兵,其后更设伏与他,让他花费无数心⾎的亲卫铁骑几乎全军覆没。
回想起自己之前的雄心壮志,现在的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強烈的失落。时势变化之快,令他也觉有些无所适从,也使得一直潜蔵在心底,从未有过丝毫动摇的振兴家族的目标,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而此刻在千里之外的东郡,顾祝升也同样陷⼊了无边的失落与绝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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