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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信役一直在等我?会有什么要紧事?”严仲秋一路走向大门,问道。他平常不写信的,跟民信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哪有事能找上他的?

 “说是有事跟大老爷说,好像是有点秽气的事。对了,大老爷,小少爷今儿个早上有点不对劲,平常他躺在上病撅撅的,今天一早就听见他在房里大叫,不准任何人进去。”家仆在旁报告着。

 “小夏?”怎么一个接着一个都出事了?明明刚烧船去瘟回来,却发现弟妹生了病,淑德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一反常态出来跟他问安,完全不像过去几个月躲在房里不肯出来见人的妹子。

 严仲秋走到门口,看见门外的信役,以及刚走过来的冯二哥,他微讶:“冯二,你今天有事?”

 冯二哥笑道:“我是来见小青,呃,万夫人的。昨天傍晚我跟严爷烧船回家后,想到她老问我万相公在平康县的作为,也许是续弦的关系,她对自家相公想知道得更多,我想了想,应该再跟她说个明⽩,她嫁对人了,万相公绝对是一个能在这种世局里保护小的人,顺道…我带了把好剑送给她,万相公是读书人,要遇上山贼什么的,万夫人有剑在⾝也能保护自己。”语毕,叹了口气。

 续弦?严仲秋一头雾⽔,但看信役在旁等着,只好先跟冯二哥做个手势,要他等会再谈。

 “小兄弟,你专程找我有事?”

 那信役连忙掏出三封信,说道:“严大爷,这是您寄到平康县万大爷那儿的信,那儿早是空宅子了,以后您不必再寄了。”

 严仲秋闻言,愣了下,接过信。

 “空宅子?家佛倒没跟我提过他卖了宅子…小兄弟,谢了。”见那信役迟迟不肯离开,严仲秋回头对家仆喊道:“去取串铜钱打赏这兄弟。”他的声音本就如破晓洪钟,乍听之下简直像是在发火。

 那信役连忙‮头摇‬,解释:“严大爷,我不是要讨赏。我是想,您要不要知道万大爷的去处?我特地帮您问了。”

 “这倒不必。要说他的去处,问我最是清楚,万大爷一家现在就住在我府里呢。”

 信役瞪大眼。“一家?”

 “怎么?万大爷,加上他子小儿,不就是一家吗?”

 信役闻言,脸⾊微变,勉強挤出笑来。“严大爷,您要不是说笑话,就是万大爷在半年內又娶新吧?也对,难怪他会变卖家产,搬离伤心地,这样一来,重新振作娶新,也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在旁的冯二哥同意地点头。

 “你在胡扯什么?”严仲秋莫名其妙,吼道:“他子就一个,没变过啊!”“不可能!”信役叫道:“他子早就死了!”

 “严爷,小青是续弦没错!”冯二哥也跟着揷话了。

 严仲秋看着他们两个,斥道:“饭可以吃,话可不要胡说八道!”

 信役双拳紧握,大声说道:“严大爷,我说的句句实话!我问过平康县大半人,万府半年前死了夫人,是得急病死的,当时万大爷还痛不生,跟着吐⾎伤⾝,不肯离开尸体。七⽇回魂⽇那晚还守在灵柩前…”说到这里呑了呑口⽔,才有胆再说:“听说,第八天,他带着七岁大的儿子跟棺木走了,从此就没有再回来了,连家产也是他不知打哪雇来的人来县內变卖的,他一走,平康县没多久就遭战火波及,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冯二哥点头,沉声道:“跟我听说的一模一样。他一走,平康县县官吏员也不以为意,只当少了个好的书生,后来平康县卷⼊战火,百姓才知道之前全仗万相公在县官知府之间周旋建言,上呈主意,避开战火。万相公一走,县官就被暴民给杀了。”

 严仲秋听这二人愈说愈夸张,明明家佛的子就在府內,看起来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但见这信役脸上的恐惧又不是在做假,而冯二刚才说到续弦…本不对,他当初去喝家佛喜酒,其确实就是叫马毕青啊。

 “你说这万大爷叫什么?”他问信役。

 “万家佛!这我都问得清楚了!儿子取名佛赐!”

 “…子呢?”严仲秋脸⾊凝重。

 “马毕青!”信役大声地说:“脸似桃子,大眼清秀,约莫二十三、四岁,懂得武艺,死于半年前,万大爷最后带走的棺里躺的就是她!”

 冯二哥闻言,错愕万分。

 严仲秋听他信誓旦旦,心中恼怒不已,也跟着大声暍道:“胡说八道!平康县万家佛的子马毕青,明明现在就在严府里!怎会死于半年前的急病?”

 平⽇他的声量已经是很大了,如今他一火大起来,其声如同平地大雷,直破云霄,不止站在⾝边的家仆跟信役震得耳內发疼,连严府外路过的人也不由自主捣住耳朵。

 未久,信役莫名其妙地离去了,严仲秋也怒气冲冲走回府,冯二哥站在门口,捧着打算送给小青的好剑,不住地发抖。

 “怎么可能…明明小青就活生生在我面前,她怎么可能已经死了半年…万相公怎么能够教死人还呢…”在严府里跟万家佛打个照面时,见他抱着小青,神⾊虽然冷淡,但一个不疼爱子的人绝不会费尽心思保住万家,保住平康县的安和乐利的…

 平康县万家佛之马毕青在此?

 “是啊,小青是在这…”冯二哥马上抬头,看着带些风却无人的四周,不由得瞪大眼,脫口:“老天!罢才是谁在说话?不会是鬼…”

 马上坞嘴不敢再说。

 怎么可能?

 明明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被说得像死了一样…死人?严仲秋怒气冲冲,行至中途,突然停步。

 “等等…”他虽不及万家佛聪明,但不至于蠢如笨猪。“那⽇我记得弟妹在马车內一点声响也没有,下了马车还在半热的夜里穿着披风,在⽩天倒是正常得紧,冯二跟信役也没理由编故事来骗我…这几⽇城里一直有人莫名死去,这其间难道真有问题?”马毕青若真死过一回,那现在在客房內的是谁?是妖怪?莫非家佛跟小四也被妖怪蒙了眼?

 “来,小四,娘抱你上马车。”马毕青的声音忽地响起。

 严仲秋顿时警觉,循声走去,瞧见他们一家偷偷摸摸地在后门牵出马车,马毕青系着披风,正抱着小四上马车。

 “娘,我再⾼点就不用你抱了。”

 她笑道:“是啊,你要再⾼点,就轮到你抱娘了呢。”

 “哼!”万家佛说道:“青青啊,我要抱你你还嫌弃呢,小家伙要抱你,你倒是乐得很。”

 严仲秋看他的好兄弟坐在车夫的位子上,看起来神⾊极为惨⽩,像是刚大病一场,说起话来虽然有气无力,但畔抹着淡淡満⾜的笑意。

 “爹,以后我长大也可以抱你的。”

 “哼,几年后再说吧。”

 “相公,我来驾马车吧。”

 “不,小四说街上有丧家,你还是少抛头露面,省得教差发现了你,出了城再说。”

 “爹,小四再大一点也可以驾车了。”

 “是是是,等你长大等你长大,爹和娘都等你长大。”

 差!马毕青果然有问题!

 严仲秋正要出面,却又及时停步。此时要贸然出去,马毕青要真是鬼怪,会不会伤及无辜的家佛跟小四?

 再细看一眼万家佛的神⾊。以前不觉得,那信役跟冯二说了他才发现,家佛的脸⾊庒没有⾎⾊,甚至⽩里透着青光…这也是马毕青害的?

 严仲秋几经思量,再想下去,人都要走了,一走要再见,只怕到时会是家佛的尸骨。思及此,他不再犹豫,反⾝快步走回书房,取饼长剑。

 “家佛不知打哪里弄来的斩妖剑,虽然我的剑只是普通的长剑,可也要跟马毕青那女妖力拼,救下家佛跟小四才是!”举步要离开书房,墙上的挂画忽然无故飘落到地面上。

 “是家佛送的钟馗食鬼图。难道连这张图也在暗示我,马毕青真有问题?”原本他不信,但经历了小妹被狐狸精上,城里又无故死人,真的不得不怀疑马毕青不是人。既然不是人,就不该留在这世上!

 他捡起那幅画,本来要先摆上书桌,正巧对上书中钟馗的厉目,大胡子之下的脸⾊有些恍惚,书房內顿时一阵寂静。

 过了一会儿…

 书房的门开了,魁伟刚的八尺⾝躯步出房门,一步一步如同脚踩小表一般,他所经之处,地面发出凄厉的哀号声。

 躲在转角的少年,全⾝缩成一团,捣住耳朵瑟瑟发抖。

 “我的老天爷…有没有搞错…”那少年连自言自语都打着剧烈的战栗,上几乎对不住下。“书生,你到底是什么妖怪?还是你子才是真正的大妖怪?连食鬼的大人物都出来了…”

 完了完了!他躲在严府里,只是想仗着严仲秋的正气,占住地盘而已,偶尔能够尝尝男人的美味就够了,哪知这书生一进严府,就引出这样的大人物,要是他再待下去,等钟老爷解决了书生一家子,说不得就轮到他了…他不要活生生地被钟老爷⼲掉啊!

 将包袱放进车內,马毕青先去将后门打开,对着万家佛微微甜笑,让他先驾着马车出后门,她看见马车后面的小四,连忙道:“小四,你坐进去点,老坐在车边,小心掉下来。”

 小四马上乖乖缩回去,看着娘亲要走出后门,突然之间,他看见院內的树叶在飘动,明明没有风的啊。

 他没有多想,用一个很大的笑颜回报娘亲的微笑。一辈子住在马车上也没有关系,只要爹娘都在,就这么流浪着,他也心甘情愿,很快乐很満⾜了。

 万家佛驾着马车,回过头,说道:“青青,你跟小四上了车可以眯下眼,唔,我瞧过那上⻩⾊布料,其实正适合我的⾝⾼,小四的⾐服可以缓做,不如…”瞪着树叶不寻常的飘动,今⽇无云无风,唯独靠着青青的地方,开始起了旋风。

 平康县万家佛之马毕青,享年二十四,于十二月初八死于家宅之中,寿已尽,为何还赖在此处不肯随差下地府?马毕青,跟我走!

 细微凄厉的声音再耳不过,万家佛脸⾊遽变,大喊:“青青!快上车!”

 马毕青虽是一脸疑惑,但也知道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她马上奔前要跳上马车,哪知后门“啪”地一声,被疾风用力关上,彻底隔开他们一家子。

 万家佛迅速跳车,用力‮击撞‬后门,怒叫:“青青!”

 小四回过神,跟着爬下车,用小小的⾝体一块撞门。

 “爹,爹!怎么了?谁关的门?娘呢!为什么不让娘出来?”

 “地府有人来抓你娘了!”他一介书生,再怎么撞也撞不开这坚固的严府后门,他转⾝对着小四叫道:“去把你娘的剑拿来!”

 小四心一跳,用力‮头摇‬:“爹,你不能碰剑的!”

 “去拿剑!”他怒吼,不再理会儿子,拼命撞门。

 小四吓得赶紧上车取剑。长剑又沉又重,平常他了不起只能抱着剑,却没有办法菗剑砍东西!如果他再长大一点就好了,只要再大一点点就好了啊!

 “青青!青青!谁叫你,你都不要回话!谁要带你走,你都别走!你魂魄里多了半个我,他们拖不动你的!只要你别心甘情愿跟他们走!青青,你听见了没?”

 “爹…”

 万家佛低头看见儿子取剑过来,马上接手,菗掉长布,紧握住斩妖剑的剑柄,掌心像在烧灼一样,霹哩啪啦,一层⽪一层⽪地烧着…

 “爹!”

 “走开!”

 他菗出长剑,仅仅剑面闪过的⽩光就令他神魂裂,他咬牙忍着,⾼举长剑,用力砍向坚固的后门,连砍了三次,才将后门劈开,他马上用肩顶向那扇门,随即门被撞开了。

 “青青!”

 “娘!”

 万家佛⽗子冲进后院,看见她紧靠在树前,神⾊极为难受,⾝侧拳头紧握,⾝子不时被用力扯动,那模样,分明有人在勾她的魂魄离体。

 “娘!”

 “小四别过去,会让你娘分心的!”万家佛咬牙,对着她四周喊道:“你们带不走她的,青青无故被瘟鬼害死,她是枉死的!为什么你们还要穷追不舍?”

 平康县万家佛之马毕青,享年二十四岁,寿已尽,生死簿上确实这样写着。万家佛,你拖住你的子,赖在这副⾝躯上,终究不能像常人一样,还累她错过投胎转世,你所犯的过,地府一清二楚。

 “我要犯了错,就来找我啊!什么生死簿!什么投胎转世!她是马毕青,今生今世都是我的子,她是无故枉死,你们要真带她走,我非要上告天庭不可!”斩妖剑只斩妖,对地府的鬼官应是无效,但他不甘心,紧握着那把剑,随时要抓机会拉回青青。

 “上告什么天庭?万家佛,你半人半鬼,祸及无辜百姓,理当消失在这世间,还能上告什么天庭?”来人声似大雷,说话带着异样的腔调,同时咬文嚼字像个读书人,只是⾝材太过魁梧惊人,炯亮双眸带着浓浓杀气。

 此人每走一步,脚下小表的凄叫不断。万家佛缓缓转头瞧去,看见廊走出一名再眼不过的大汉,然后,他闭上眸,哼笑一声,再张开时已是一片平静。

 “从我看见那幅钟馗食鬼图时,我就料想,世间事绝对没有巧合这种东西,当⽇青青死于急病,不是巧合;在马车上遇上严仲秋,不是巧合;严家人被妖怪上,更不是巧合,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布好了线,等着收网,老天爷早在我跟青青相遇之前就注定了吗?注定我跟她,无法⽩头到老。”

 “爹!”小四迟疑地看了一眼严仲秋,颤声道:“严大伯他…”可以帮他们的吧?爹还帮严大伯除妖啊!

 “小四,那不是你严大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严大伯,已经被附⾝了。”自始至终,万家佛都很平静地说着。

 “我还记得,当年严仲秋离开平康县时,我一时福灵心至,想赠他一幅钟馗像。钟馗之中又有不同画像,我偏偏选了食鬼图,还是我亲手所绘!到头来,我成了自己的催命阎王了吗?”他咬牙切齿,俊目充満⾎丝,几乎因为満腔的恨意而爆裂开来。

 “那是你的报应,万家佛!”

 “我的报应?”俊美苍⽩的脸庞溢満从未见过的冷笑:“现在世道这么,该报应的你不去报,要来杀了我?你有没有想过,你藉我好兄弟的手来斩妖除魔,他若清醒了,岂不是会痛不生?”

 “你这个妖孽只会作恶多端!他能大义灭亲,自然不会內疚!你万家佛由人⾝成半瘟鬼,天上舂夏秋冬四瘟神各在任內时节领二十五万瘟鬼下凡布灾,所属时节一过就该返回天上,你既然已成半瘟鬼,地上已无你容⾝之处,你偏要执意留下,你可知这半年来有多少人因你而死?”

 万家佛冷声冷语道:“我只知道我为了保住我的家人,就算是变成瘟鬼,就算是害死了其他无辜的命,我也绝不后悔!”

 “万家佛,你全无悔意?”

 “我要有悔意,你就会放过我了吗?我跟青青,自幼青梅竹马,聊厮守,我自认万家数代从未做过任何违背天纲的事,青青她也不曾伤过人,既然你们自许正气,为何不把世间的妖魔鬼怪全部抓走?为什么要让一只瘟鬼害死青青?我跟她,在半年前,只是平康县一对普通夫,原本到老都是寻常人。现在呢?那只瘟鬼先害青青急病而死,再害我成半人半瘟鬼,你们这么爱抓鬼,为什么不在半年前就抓走那只瘟鬼?”他愈说愈恨。明明可以当⽩首夫,到头却落得这种下场!

 “那只瘟鬼,不是教你给杀了吗?”

 “是啊,他先害青青,再让我成半鬼下地府救青青,然后,我就杀了他替我一家报仇。”紧紧握着那把剑,他头也不回地说:“小四,回车上去。”

 “不要!爹,你跟娘说好要等我长大的!”

 “回车上去!”

 “爹!”小四扑上去抱住他。爹没有回头,却隐隐看见他的脸庞泛着青光了,娘曾经说过现在爹只是半人半鬼,总有一天会变成没有人的瘟鬼!他不要!他对着严仲秋叫道:“我爹不是坏人!我爹不是坏人!我爹跟我娘都是好人!都是好人啊!为什么你们不去抓坏人,却要来抓我爹娘?”

 万家佛狠心地一脚踹开他,怒道:“我叫你回车上去,你是连爹的话都不听了?”青光罩住他向来俊朗乐观的脸庞,充満仇恨的神情让他的脸开始扭曲,他看见被附⾝的严仲秋举起那把剑,不由得冷笑在心里。

 当⽇绘了钟馗食鬼图,他画得惟妙惟肖,画得沾沾自喜,却不料有朝一⽇他自食恶果了!

 他咬牙切齿,不觉鲜⾎満口。今⽇就算保不住自己,也要跟鬼抢下青青。

 当被附⾝的严仲秋持剑砍来时,万家佛突地旋⾝,不理那把长剑直他而来,反而要趁着差猝不及防时,试着救下青青;哪知他才转过⾝,手里的斩妖剑硬是被人接手过去,及时挡住差点穿透万家佛背心的剑锋。

 “钟大师,我相公,是为我!”马毕青咬牙,瞪着眼前的严仲秋,一字一语地说道:“我跟我相公,曾经约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跟我儿子约好,陪他长大,难道就不能放过我们?”前臂撑住斩妖剑,才能抵住来剑的力道。⾎丝微微渗出她的臂⾁,她却连眼也不眨。

 “青青!”万家佛见风随她而来,知道差还没有要放过她。即使看不见差在哪儿,他仍紧紧靠在青青的背后。

 可恶!如果他不是半人半鬼,如果他愿意成为一个真正的瘟鬼,他就能见鬼了!如果他成了一个瘟鬼…

 “严大伯,我娘不是坏人,我爹也不是坏人!”小四爬过去,抱住严仲秋的小腿,颤声道:“我爹不是故意的!我们一直走一直走!爹说等找到我们的容⾝之处,我们就不用再走了!爹不想害死人,所以我们一直走!严大伯,你当没看见爹跟娘还有我,我们马上就走,走得远远的好不好?”

 被附⾝的严仲秋低头看着小四,沉声说道:“天下虽大,却无你爹容⾝之处。你爹主瘟,他所至之处,必有无辜枉死者,即使躲到山里,山间生灵也会尽数消失!你爹代表死亡,他若不消失,这世间还会有生命因他而死。”

 “我相公,全是为了救我才成半人半鬼。如果真要说,我才是罪魁祸首,钟大师,我想问,现在世道,妖孽尽出,这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的吗?”马毕青哑声问道。

 “这是世间的劫数。”

 “世间的劫数?那就是早安排好了?我跟我相公也是如此吗?”

 “万夫人,你若肯下地府投胎转世,来世必有善报。”

 马毕青角微泛苦笑:“敢问我做了什么好事,来世必有善报?”

 “你诚心刻佛。”

 “刻佛?”

 “你还记得你每到一处,必雕刻一尊小佛,你全心全意雕,至你十六岁⾜,共雕了七百八十一尊,你还记得吗?”

 她微讶,脫口:“我雕的是我家相公。”

 “你心中有佛,那便是佛了,你每雕一尊,全心全意祷念家有一尊佛,平安康泰,万年无事。你可知你的心意,让妖孽无法亲近那些人家?这就是你的功德。”

 她愣了愣,眼泪突然滑落腮面,没持剑的左手紧紧扣住⾝后男子的手。她难以置信地低喃:“我雕的是我家相公…我一心一意祈求他们平安康泰,就因为我不曾在万府里埋进我家相公的佛像,所以我跟我相公落得如此田地?我不要什么来世报,我只要这一生跟我相公儿子一块就够了啊!”“你命已绝了,寿尽了!”

 “无所谓,我跟我相公说好了,地府间他往哪儿走,我就跟着走!他要烟消云散、形神具灭,我都陪着他!”低头对上小四哭得不成人样的小脸,她声音微微放柔:“小四,你回车上去。”

 “我不要,娘,我不要…”

 马毕青皱眉,声音已有不悦。“小四!”

 小四泪眼看着她,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小四迟疑了下,张嘴想要说什么,后而见她微微一笑,他点点头,用力抹掉眼泪,爬上车时频频回头看爹娘。小小的⾝子一直在发抖,他咬着,深昅口气,爬上平常爹娘坐着的车夫位子。

 淡淡的雾气从小四⾝边飘过,他用力眨着眼,看清路况,拉起缰绳,努力回想平常爹娘是怎么驾马车的。

 他有点害怕地回过头,看见院內的爹娘还在僵持,娘不会骗他的吧?娘从不骗人!不骗小四的!

 马毕青牢牢子着眼前被附⾝的严仲秋,无视利刃陷进臂⾁间,她握紧丈夫的手,说道:“佛哥哥,咱们不做下辈子的夫。”

 万家佛垂下俊眸,没有⾎⾊的俊颜微微柔和了。他应声:“嗯。”“还有小四,咱们一家子也不求下辈子在一块!”

 “好。”他笑了,青光笼住了他俊美又带病的脸庞。

 马毕青忍着回头再看小四一眼,握紧剑柄,整个剑刀迅速反菗回去,弹开对方的剑锋。

 她拉过自家相公,避开紧跟不舍的凌厉攻势,明知⾝边的相公正在化为瘟鬼,即使心痛无比,她也无法出言阻止。

 “万夫人,你只是个寿已尽的鬼魂,即使阎王判罪,也不过是冠个逃离地府的罪名而已,你生前积有功德,两相抵消,来世又有善报,何苦随他烟消云散?”被附⾝的严仲秋其声似雷,震得严府小小后院微微动摇。

 “来世我不叫马毕青,来世也再没有万家佛了!”

 “马毕青,你可知万家佛现在正化为瘟鬼,他要真成瘟鬼而留世间,所害之人绝不是半人半鬼的万家佛可以相比的!”

 她怎会不知道?就算没有回头看,她也知道她的佛哥哥在做什么!握的两手间,传来他匆冷忽热的温度,她眸內虽然不住涌泪,嘴角却漾起美丽的笑花:“我知道!他是我相公,我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成了瘟鬼,我陪他一块,他要害死人,自然也少不了我一份!钟大师,马毕青跟万家佛,是一块的!”

 “那就是马毕青你自找的了!应城瘟鬼还不速速消失!”

 长啸声几乎震破她的耳膜,刹那间她眼前出了错觉,被附⾝的严仲秋张牙舞爪,⾎盆大口,所持长剑如同巨剑,向她整个罩了下来!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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