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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在做什么?”黑崎兰手环,倚在厨房信道口,看着背上挂着一对⽩⾊翅膀、⾝穿古希腊服饰的天使,在她家厨房东摸西碰,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如你所见,”无情一手拿着汤勺,一手拿着食谱。“我在烹饪。”

 “你饿了?”

 “不是。”一匙盐、半匙酱油…“酱油在哪儿?”

 “抬头左手边第二个柜子第三格。你不饿⼲嘛煮东西?”

 “你饿了。”睡了一整个下午,是人类都会肚子饿。

 她懂了。“你在帮我做吃的?”

 “可以这么说。”

 “你的任务不是到人间当我的煮饭婆吧?”画稿子画到瘫在地板上睡着,醒来发现一个天使在为她煮饭,这境遇特别到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不过,她并没忘记他出现的目的。

 “如果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配合完成你的任务而爱上时骏,那是在作梦!”

 “我知道。”他舀了一小碟试味道--嗯,还可以。“你要尝尝看吗?”

 黑崎兰走进厨房,噤不住香味的惑,点了头。“要。”

 无情舀了一小碟给她“如何?”

 她尝了口“好吃。”看向瓦斯炉上的盅。“这是‮华中‬料理?你以前做过?”

 “不,我看食谱学的。”

 “你学得很快。”她点头称赞。“这一整个礼拜看你二十四小时都盯着电视,倒很有收获。”天使果然异于常人,很聪明。

 “还有计算机。”他说得认真。“从计算机上我学到更多,你们人类的网际网络是个非常方便的发明,藉由它可以查到人间各地的信息,比起天堂的镜池更方便。”

 “镜池?”

 “那是天堂用来观看人间活动的地方,只要念咒语说出想看的地方,镜池就会显现出来,就像你们的计算机,只是没有解说,论功能还差计算机一大截。”凡人的智能,恐怕连造物主当初都没想到。“就我目前所看到的,你们人类很自由。”

 “怎么说?”

 “为了方便管理,天堂比照人间的模式画定界域,天使要出⼊界域,必须向天使长申请通行证,不能依照自己的意思随想随行。”

 她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趣兴‬,细长眼眸扫向他受伤的翅膀。“伤好了吗?”

 “嗯,』无情跟着她的视线望向自己的翅膀。“这一个礼拜你天天帮我换药,应该快好了。”

 “那伤好之后,你要回天堂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奇怪的感觉梗塞在口。

 “两百年后的人间变了很多,但天堂却数千年如一⽇。”他没有直接回答。

 “很枯躁无味。”她能了解,更庆幸自己不是天使,不用待在那个地方,数千年如一⽇,噢,她不敢想象。

 无情点头同意她的话。“相较之下,人间显得十分有趣,所以,‮考我‬虑在人间多留一段时⽇。”

 “留在这里?”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切。

 无情垂下黑瞳深深望着她,看了许久,终于颔首。“嗯,留在这里。”

 呼…她吐了口气,随后一愣。

 她⼲嘛口气庆幸?低下头,她看见自己的手捂在口上。

 “你在看什么?”她的举动向来莫名其妙,看什么、做什么、说什么--这三个问题成了他老挂在嘴边的话。

 “没事。”她拍了下口。“只是放心。”

 “放心?”

 “没什么。”她拍拍他的手臂。“我等着吃你的‮华中‬料理。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佛跳墙。”他看了看食谱,提出打从着手做这道菜就有的疑惑:“为什么叫佛跳墙?我所放的材料中并没有『佛』这种食材。”

 “不是因为有佛才叫佛跳墙。”有意思的问题,可是问这问题,也⾜以彰显出他的无知。“这只是个菜名,源出于‮国中‬清朝的一个秀才闻到这道菜香,即兴做的诗句--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后人取它美味到连隔壁的神佛都会跳墙过来想尝一口的意思,改叫佛跳墙;在这之前,这道菜叫做福寿全。”

 “原来如此。”无情点头,目送她步离厨房。

 “哦,我忘了说件事。”她停下,回头看他。

 “什么事?”

 “下次做这道菜的时候,别用这个花瓶,我会买个厨房用的盅给你。”

 “花瓶?”无情疑惑看向瓦斯炉上的“盅”坚持道:“这是盅,和我在图片上看到的形状一样,只是少了盖子,害我必须用别的东西代替。”语气不无抱怨。

 “它是花瓶。”她说,忍住狂笑的冲动,脑子里开始想象,当她严肃的⽗亲见到自己心爱的骨董花瓶底部焦黑时,不知会有什么反应?愈想就愈觉得好笑。“它不只是花瓶,还是‮国中‬清朝的骨董,市价六千万⽇圆。”说完,还是忍不住破功,大声笑出来。

 无情则是一脸古怪地看她,不懂她为什么而笑。

 * * * * * * * *

 “动一动翅膀。”黑崎兰替无情拆开翅膀上的⽩⾊绷带,随即感受到他挥动翅膀所引起的旋风。“看来已经痊愈了。”

 “嗯。”无情看看翅膀,舒畅伸展的感觉,让他柔化了紧绷的脸部轮廓。“人类的药有特殊的疗效。”

 “我以为天使可以一弹指就让自己无病无痛。”

 “不可能。”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极限,天使也不例外。“天堂有一处愈伤池,受伤的天使会到那里浸泡治愈。”

 “那你为什么--”她想问的是,为什么他不回去?可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

 “没有完成任务的天使,回不了天堂。”他淡道,丝毫不以为意。

 黑崎兰没有答腔,走进自己的房间,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纸袋。“送你,你会用得着。”

 无情接下,打开拿出里头的东西。“⾐服?”

 “你总得出门吧,难不成你要穿你的“天使装』走在街上?我保证那会让你寸步难行。还有,别忘了收起翅膀,要不然这⾐服会被你撑破。”

 “我知道。”当他是三岁的人类小娃吗?对于她的好心提醒,他只感觉到严重的受辱,但看在她为他治伤又送他⾐服的份上,他只有按捺住。

 感恩、知恩图报是天使必须教导人类的事项之一,纵然他不是个称职的天使,也会尽力做到。

 “去换⾐服,今天天气不错,我精神也不错,如果你有‮趣兴‬看看东京,我们就一起出门。”

 “好。”

 无情一弹指,一道光芒围绕他全⾝,光线強得让黑崎兰睁不开眼,当她觉得不再那么刺眼而试着睁开时,他已换好⾐服站在她面前。

 “有法力真是方便。”她提醒道:“但别忘了,这里是拥挤的东京住宅区,这种光芒太引人注目,你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这里住了一个天使吧?”

 “我知道。”她所顾虑的事并没有错。对与错,无情一向分得很清楚,从不混淆。“你的话我会接受。”

 他这么容易就接受她的意见,反倒让她觉得奇怪。在⽇本,大男人主义得到完善的庇护和发挥,从他⾝上隐约可以看见属于大男人才有的气势,再加上天使的⾝分,应该会让他更武断才对。

 但他并不是这样,从她认识他到现在,他接受⾝为人类的她的劝告,采纳她提供的意见,只因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虽然有时他也会对她的说词加以反驳,但那是因为他认为那是错的,而不是什么大男人主义在作祟。

 “你很重视事情的对与错。只要是错的,你一定会挑明了说,不会因为对象是谁而改‮态变‬度;同样的,只要是对的,不管是人类或其它生物,你一律会尊重他们、接受他们。”

 “没错。”他‮诚坦‬,对于她的观察,并无任何被看透的困窘或不悦。她对他有观察的‮趣兴‬,表示她还存有些许好奇心,并非对周遭的事物完全死心,这是好现象。

 然而,会观察的不单只有她一个,他也利用这段相处的时间在观察她。“我重视对错的程度,与你忽视周遭事物的程度相等。你不在乎事情的对错真伪,从不放心思在任何一项事物上,你唯一执着的就是大和民族的传统,你的民族強烈得超乎常人。”

 黑崎兰斜眼睨他。“你这是夸奖还是贬损?”

 无情咧开嘴笑,似乎欣赏她突如其来的幽默感。“我忘不了你为纳⾖辩护时的表情。”

 “它是非常好的食物。”她十分郑重地点头。“营养丰富、低热量、⾼蛋⽩质,是⽇本的食粮代表。”她握起小拳头,煞有其事地说出结论:“所以不喜纳⾖的人,我就不承认他是⽇本人。”

 “我不属于任何人种。”

 她⾼傲地抬起下巴,一副法外施恩的表情。“所以我才容许你讨厌纳⾖。对与错,不是只有你才注重。”

 无情闻言,只是莞尔一笑。

 她是个有趣的雌人类。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表现不若他在镜池中所见的那般无趣、死气沉沉;相反的,她对任何事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见解,而通常这些见解都异于常人。

 就在无情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时,黑崎兰抬头凝视眼前少了翅膀、和一般人类没什么两样的他。

 唉,天使应该是柔柔软软,感觉起来像棉花塘一样才对,为什么这个天使会有如雕像般有棱有角的脸部轮廓、超过一百八的⾝⾼、肌理分明的体型、刚的浓眉、细长的黑瞳、鼻、厚薄适中的,就像…就像一个帅气俊朗的男人。

 唉,天使应该长得小小、软软、笨笨的才对,至少,《格林童话》是这么写的。

 “他们骗人。”

 无情的思绪被她的低喃拉回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讨论这问题实在没有意义,她挥挥手,往门口走去。“可以走了吗?”

 无情点头,开始他的东京之旅。

 * * * * * * * *

 黑崎兰开始后悔带无情出门--不,应该说是她后悔一出门就带他来浅草寺。

 “天使不进其它宗教的所在。”无情站在寺门前,双脚像用強力胶黏在地面似的,任凭黑崎兰怎么推拉,就是分毫不动。

 “去别的地方,否则我宁可回你的住处。”

 “浅草寺是佛教庙宇没错,”她试着向他说理。“但它同时也是个观光景点,除了你所看到正门內的佛像外,我保证,里头其它地方会让你忘记现在所看到的寺庙。”

 “它是寺庙。”

 “不,寺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她抬起手,食指与大拇指比出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来表明这一小部分有多小。“里头有公园、游乐场,还有传统商品购物街,和以前的电视、电影布景建筑,更有⽇本传统的伎艺表演和建筑物。⿇雀虽小,五脏俱全。”

 “真的?”

 黑崎兰皱眉反问:“天使可以随便怀疑人类吗?”

 “不可以。”她说得对,他不该怀疑她。“我们进去。”说完,反而是他牵起她的手向正门走去。

 才踏出几步,‮大巨‬的红⾊灯笼便映⼊两人眼里。

 “这是雷门灯笼,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灯笼。”

 无情点头,瞥了一眼便往里头走。他只想尽快绕过庙宇,这地方令他难受。

 但是,走没两三步,他就被眼前人类的动作给昅引,同时也觉得奇怪,空出的另一手指向周围着不少人、正冒着熏烟的鼎。“那些人在做什么?”

 黑崎兰顺着他的手看去--“那是浅草寺的香炉,他们正在把香灰沾到自己⾝上。传说香炉的烟具有法力,沾到头就会变聪明,沾上脸会变美丽,我们是这么相信的。”

 “你的意思是香灰沾到哪里,哪里就会变好?”

 “是的,传说是这么说的。”黑崎兰乐于充当大和文化解说员。

 他轻扬嘴角:“那么你该让你的嘴去沾沾香灰,才不会老说些嘲讽人的话。”

 黑崎兰斜睨微笑的他。“你也该把心挖出来沾沾香灰,看能不能变好一点,让你比较像个天使。”

 “天使没有心。”

 “真的假的?”她不信,手掌偷袭他左。咦?真的没有心跳。“没有心怎么活?”好惊讶。

 “我们不需要心。”

 “那…你⼲脆整个人到香炉里滚上一圈,把人变好吧。”

 “东方的神明会帮助隶属于西方的天使吗?”

 “哈哈…好问题,你可以进去跟?打道问问看。”她推他,笑得险些不过气来。

 无情也笑了开来“如果真的有效,凯米耶鲁会将这个香炉带回天堂,对付我和无、无求。”

 “无?无求?他们又是谁?和你一样是天使?”

 “应该说我们是一体共生。”他解释,但解释得模模糊糊。“说了你未必懂,他们和我,就像你们人间所说的兄弟姊妹,这样说你应该比较容易懂。”

 黑崎兰微微颔首,往他左后方看了下“在这等我。”丢下一句话便跑开了。

 一会儿,她手里拿着一个纸袋跑回来。

 “这是什么?”他低头,看向纸袋里冒着热气的东西。

 “鲷鱼烧,⽇本名产之一。”她拿了一个给他。“这是红⾖馅的。这家鲷鱼烧是浅草最有名的。”

 见她拿起一个咬了口,无情见状,也跟着试吃一口。

 “如何?”

 “还不错。”

 “我就说吧,”黑崎兰咧开嘴笑得灿烂。“这里多得是道地的大和食物。”话里有着自満和骄傲。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得如此轻松自在,忍不住也随着她略显稚气的笑扬起角。

 “往这边走。”‮悦愉‬的心情让她精神为之大振,雀跃地拉起他的手,牵引他离开寺庙,往更里头走去。

 无情任由她牵着跑。

 她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他很疑惑。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也没达成她什么愿望,但是她却露出过去他从没看过的笑颜,为什么?

 还有另一个问题。

 当她笑的时候,他感到轻松自在,甚至也跟着微笑,这又是为什么?

 他疑惑,却没有问出口,因为跑在前面的黑崎兰突然松开他的手,弯掬起一把‮红粉‬⾊‮瓣花‬往他洒过来。

 此时正值四月时节,舂樱盛开之季。

 * * * * * * * *

 逛了大半天,最后他们选择在一棵樱花树下休息。

 和风轻吹,不时卷落盛开的樱树花办,点缀透明的空气,绘出落樱飞雪的景致,引人驻是观赏。

 黑崎兰躺在草⽪上,双手置于脑后,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轻松,任由粉粉的樱花拂⾝。

 无情则选择坐在树下,不知怎的,在他四周渐渐飞来许多鸟类,连他的肩膀、手臂上也停了两三只。

 由于实在有太多鸟聚在一起,此起彼落的鸟叫声,终于吵得黑崎兰睁开眼,这才看见这幅景象。

 “这些鸟是怎么回事?”

 “动物比人类灵敏。”无情轻轻动了下食指,让指上的绿绣眼飞离。“你歉醯贸鏊?泻Α⑺?藓Α!?br />
 “你侵?滥闶翘焓梗俊?br />
 “不,你侵恢?牢椅藓Α!?br />
 “我也没有害你堑南敕ǎ你裁你遣豢拷?遥?豢拷?悖俊顾?你br />
 “人类有情感的波动,但我没有;对你嵌?裕?铱梢允鞘魇腔ㄊ遣荩?部梢允峭?椤!?br />
 “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是只鸟?”

 无情给她一抹微笑。“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如果你的意思是指內心空灵的境界--”她环视停驻在无情⾝边的鸟“我以为我的內心应该空泛得可以,结果还是有人类的情绪存在,我还是会有喜怒哀乐、会有爱恨?痴。”所以鸟才不靠近她,因为她是人类。

 “你是个人,自然会有这些情绪。”他引领一只小⻩鹂停驻于坐在娃娃车內笑呵呵的婴孩面前,看见婴孩伸出小小的手要摸⻩鹳鸟的动作,他淡淡一笑。“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们拥有情绪。”

 “哦?”黑崎兰扬起柳眉。“天使也会羡慕人类?这可稀奇了。”

 “人类可以大哭大闹、大笑大叫,但是天使不能,即使有冲动想大哭大叫、大闹大笑也做不来。天使的体內有无形的枷锁存在,限制我们的一言一行,无法像人类拥有极端的情绪变换,只有如涟漪般的轻微波动。天使应该平和、毫无情绪与私心,上帝创造天使时便是这么规定,所以每个天使都是如此,倘若情绪起伏太大,束缚在这里…”他指着左。“…的锁炼会收紧,警告天使注意言行。”

 “很‮忍残‬。”黑崎兰说出自己的感想“也许有天使会希望自己能大哭大闹、能表达情绪对不对?好比像你。”

 无情抬眼视她,颔首。“对,好比像我。多数天使満⾜于平静祥和的天堂,但对我而言,那却意味着一成不变的单调生活,我想要有所变化。

 “正如你听说的,一天到晚出现在人类面前,问『你的愿望是什么』、『你想要什么』,或者是守护人类等等,诸如此类的工作很无趣,从我有记忆以来,人类想要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不同,真要比较,只有愈来愈贪婪,而我不明⽩为什么要成就人类愈来愈无法満⾜的想望。这样的想法在天堂来说,无疑是异端琊说,但--”

 “但你无法庒抑。我猜你大概只能板着脸在天堂度⽇,或者,你算是天堂里离经叛道的坏天使。”她了解地接下话。

 “离经叛道的坏天使。”无情重复,心有同感地笑了。“也许正如你所说的,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好天使,也不会以上帝的标准来评价人类,我自有一套准则。”

 黑崎兰抱着曲起的膝盖,将脸颊靠在上头,笑睨着他。“嗯,你有你一套温柔诗人的方式。”

 无情讶异地双微启,而后敛起,上扬成浅笑。

 见他不语,她继续侃侃而谈,连自己也下晓得为什么突然话多了起来“前几天新闻报导,有个小女孩捧着一把糖果,直说是天使送她的礼物;还有刚刚那个小婴孩,娃娃车扶手上有只⻩鹂鸟停在上头逗他笑。”她得意地视他错愕的眼神。“也许你外表不似一般人印象中的天使,但你很温柔,尤其是对待小孩子。”

 “你只是人类,却有纤细的心思。”

 她‮头摇‬。“你说错了,我并没有纤细的心思,我知道自己神经大条,对事情反应很迟钝,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所觉。”

 “你是暗示我的掩饰技巧差劲到家?”

 “没这回事。”天,他怎么会这么想?“无情,你难道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

 “我们很像。”她说,察觉到他⾝子震动了下。“你不觉得吗?”

 “很像?我们?”他猛地往树⼲直退,吓飞了⾝上及四周的鸟儿,噗噗噗的振翅声起,齐飞的鸟群挡在中间,让两人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瞬时间,无情只觉得体內有某种东西被強烈敲击着,不痛,但充斥着窒闷的郁塞感,沉甸甸地庒在口,却又矛盾地感觉有某种力量被‮开解‬封印,在体內造成不小的波动,渐渐苏活某处遭噤锢的细胞。

 细细端看无情的脸⾊,似乎是她说错话,造成了他现在这副被雷打到的模样。

 “当我没说过。”她挥挥手要他别在意。“我只是以为遇上跟自己一样,与周遭的人格格不⼊的异类罢了。看样子我说错了,你并不是。”

 “不。”无情突然说了个“不”字,但自己也不明⽩这个“不”代表什么意思,是他与她“不”像?还是她说得并非“不”对?他发觉自己无法立刻为这问题找到解答。上帝,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但是…他们很相像…与周遭的人格格不⼊的异类…

 那会是他们之所以能祥和相处的原因吗?他想,这应该就是主因。

 的确,他和她都很难跟⾝边的人打成一片…

 * * * * * * * *

 人类的科技发展真的让人--不,让天使叹为观止。

 来到人间一个月有余,无情对周遭事物的好奇心不减反增,几乎每天都拉着黑崎兰上街充当导游兼解说员。

 他注意那个物体很久了,很多人会停下站在它面前,然后,有的人会带着微笑继续往前走,有的人会咒骂几声,或者踹上几脚才忿忿离去。

 他终于忍不住伸臂勾住走在前方的黑崎兰往后退,指着那方方正正的铁盒子。

 “那是什么?”

 黑崎兰困难地从他的臂弯中探出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自动贩卖机,你应该知道吧?”

 无情走到贩卖机前,‮趣兴‬十⾜地瞧着。

 “我在电视上看过,丢钱币进去,就会把你想要的东西送出来。”

 “没错。”黑崎兰看看左右。“喂,我们可以走了吧?”声音很不自在。

 谁知他竟认真的研究起来。“嗯,这个东西的功能很像我所见过的许愿池,投一个铜币就能许愿。”

 “承蒙你这么看得起它,?它最多只能卖你香烟、饮科或‮险保‬套,有时候故障吃钱,会让你恨得牙庠庠,忍不住踹上几脚。”

 而他们,此时就站在‮险保‬套自动贩卖机前--好丢脸!

 这个笨蛋天使哪个贩卖机不挑,却挑个卖‮险保‬套的,啧!“能不能移动你的尊脚走人?”

 “给我一个钱币。”

 “做什么?”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看见他跃跃试的表情,她只想逃离现场。

 “我要试试看。”

 “试‮险保‬套?”

 “不是。我想试试把钱丢进去,它会给我什么东西。”

 老天…“我刚说的话你没听懂吗?”⽩痴天使!“这台贩卖机只会吐出未开封的‮险保‬套。”

 “钱币。”一旦下了决定就不轻易改变,这就是无情的个--凡事都要试上一试。

 僵持半天,最后还是拿他没辙,黑崎兰只好送上一大把百圆钱币,供天使老兄光顾整条街上的自动贩卖机,直到他玩腻为止。

 “对了。”捧満怀的饮料、香烟、零食,还有口袋里为数不少的‮险保‬套在街上晃,无情又发问:“你刚说的‮险保‬套是什么?”

 妈啊!她惨叫。不会吧,刚才还觉得自己像个保⺟,现在就要充当健康教育课的讲师?

 “是什么?”

 唉。“一种在‮爱做‬--”

 “‮爱做‬?”

 “就是男人跟女人嗯…为了繁衍后代必须做的行为…”顺口说的时候还不觉得奇怪,被他一问,她反倒无法顺利说出口。

 “你是指媾?”

 俏脸通红,她连忙挥手散去热气。“随便啦,反正就是在『那个』时,防止女人‮孕怀‬的工具。”简短说完,她从无情怀中挑了一包洋芋片和果汁,边走边吃。

 久违的零食,滋味还不错。

 “內服还是外用?”

 无情才问完,黑崎兰突然噗哧一声,嘴里噴出咬碎的洋芋片混合果汁的飞瀑,笑不可抑。

 “你笑什么?”完全在状况外的无情一脸茫然。

 “我…哈哈哈…”她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夸张过。“算、算你行…如果能內服,我头给你,哈哈…”从她的反应,无情推敲‮险保‬套应该是外用。

 所以,他继续下一个问题--“怎么用?”

 黑崎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住笑。他的表情看起来那么正经,可问题的无知程度却让人深感同情。“你真的想知道?”

 “我很好奇,人类怎么在媾时防止可能‮孕怀‬的自然现象。”

 “注意你的用词,媾很难听。”

 “这是我们天堂的说法,就跟你们人类说‮爱做‬是一样的。”察觉到她的脸⾊从谈及这话题后就变得很怪,他问:“你的脸好红,为什么?”

 因为有个家伙一直把限制级的话题挂在嘴上!他的求知旺盛,她可以理解,但是这话题实在很让人脸红。

 “我可不可以拒答?”

 “关于为什么脸红?”

 “不是!是关于那个…那个…”她说不出口。

 像是了解了什么,无情扬起笑纹,表情掺⼊一丝不该属于大使所有的奷诈。“媾?”

 “知道还问!”这天使有没有羞聇心啊?!

 “这是人类的自然本能,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他着实不明⽩,只觉得她脸红的模样有趣的。

 “还说!”黑崎兰抓起洋芋片塞了他満嘴,看他怎么说!

 喀滋喀滋咬完,无情继续发表他⾝为天使的⾼见:“媾是人类的本能,‮孕怀‬生子更是自然现象。我不懂现在人类的思考模式,两百年以前,甚至更早,你们人类非常重视繁衍后代,这样做本是违反自然。”

 她再塞一片洋车片到他嘴里。“别跟我说那一套,这在现代本不适用。”

 “为什么?”疑问得不到解答,无情不満地跟在后头。

 “因为现在地球人口即将破六十亿大关,人口过剩已经成为举世瞩目的大问题。”她喝口果汁,沁凉的饮料正好消除脸上困窘的红火。

 多亏这个猪头天使,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脸红!

 “这个我知道。”他回想起不久前看过的电视节目。“你们人间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人口拥挤加上⾼龄化。人类学会如何延长寿命的方法,没想到最后却造成反效果。”又一个违反自然法则、自作自受的例子。

 “所以我们才想办法减少人口。要喝吗?”她将饮料凑近他嘴边。

 没想太多,无情就着同一昅管昅了口果汁,又道:“关于减少人口,我所知道的方法是战争。两百年前,还有在我被监噤的两百年之间,你们人间发生过不少战争,当时忙坏了接人类灵魂到天堂和地狱的召唤宮。”

 “监噤?”

 “再一片。”他张嘴等她喂食洋车片,等喀滋喀滋的咬完呑下,才又继续:“类似你们人间对犯罪人类的处罚。”

 “天堂也有处罚?噢!”黑崎兰的肩膀突然被人面撞上,吃痛地叫了声,整个人往后倒。

 无情准确地出手接住她,原本揣在怀里的饼⼲、果汁也因此掉了一地。

 “我的夹克!”撞人的少年被果汁淋了一⾝狼狈,惨叫一声。“你看你,把我的夹克弄成什么样子!”

 “是你撞过来的。”无情指陈。天使脚下,不容下平之事发生。

 “我先撞人?!”少年⾼叫,他⾝后近十名同伴也往前站了一步,助长少年气焰。“你说我撞人?是她撞我的吧!”

 “喂,识相一点就赔钱来,我兄弟的夹克是名牌货,算你十万就好。”

 黑崎兰拉着无情,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们走。”

 可那群少年堵成人墙,将他俩围在中心,毫无退路。

 “能不能把他们变成蟾蜍?”她悄声问。天使的法力这时候不用就太可惜了。

 “在‮共公‬场所?”无情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个疯子。

 “要不就把他们或我们变不见?或者像哈利波特那样,施法震飞他们?”

 哈利波特?“我不认识他。”

 黑崎兰投了记大⽩眼给他。“再不就用拳头,这总可以吧?”

 他‮头摇‬,打回所有提议。“非到必要时刻,天使不能施展法力,也不能伤害人类。”

 “那你在我面前--”

 “除了任务的当事人相天真的孩童面前之外。”他补充。

 不祥的预感袭上她心头。“那我们--”

 那群少年指节扳得喀喀响,往圆心中的两人直而来。

 “喂!到底是想讨打还是要给钱?”

 * * * * * * * *

 “嘶!轻一点。”无情疼得缩了缩脖子,不満黑崎兰为他上药的手劲。

 “谁教你连打架都不会,中看不中用!”无视于他的哀叫,碘酒重重按上他破⽪的脸颊。

 “我不能违反天堂戒条--嘶!你就不能轻一点吗?”无情龇牙咧嘴的表情,加上左一块、右一块擦上碘酒的伤处,让一张俊颜显得狼狈。

 “那你上次在空中发生的那些事又怎么算?”

 “我不知道人类的文明已经进展到可以在天上飞行,不知者无罪。”

 “你怎样都有话说。”小手重重一按。

 “嘶…黑崎兰!”

 “痛死你活该。”她既气又恼“如果不是‮察警‬及时赶到,我们早就被打个半死。天使不是无所不能?你怎么任由人类拳打脚踢,完全不抵挡?就算是挥一拳也好,很难吗?不过就是一拳而已。”

 “你如果知道后果,就不会这么说了。”

 “知道什么后果?”

 “看着。”无情随手将一旁摆饰的⽔晶原矿挪近,像捏⾖腐似的轻易扳下一小块。

 呃…咕噜!她呑呑口⽔。“这只是巧合,那块⽔晶松了。”

 “嘴硬。”他两指指腹轻轻,⽔晶瞬间粉碎为细细的屑末。“人类的⾝体太脆弱,我不知道人类可以承受多少力量,所以我不动手。”

 谈话间,他发现她上药的力道变轻,角不噤微扬。

 “有病!被打成这副猪头样还笑得出来。”

 “我是在笑别的事。来,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伸手略抬起她的下颚,转左转右打量着。“幸好,只有一点点瘀伤,还看得出来是你。”

 啪!一掌拍开他的手。“真难笑的幽默感!”

 她能这样回话就表示没有大碍,但他仍不放心地问了句:“没事吧?”

 “承蒙某人尽责的充当挡箭牌,除了过度惊吓和脸上、手臂上几处擦伤、瘀青之外,其它还算健全。”处理完他的伤势,现在换她了。“镜子呢?镜子在哪儿…”

 “让我来。”无情抢下她手上的棉花,沾了碘酒,一手托⾼她的下巴。

 嘶!“好痛!你是不是乘机报仇?!”小人!

 他莞尔一笑,现在的她就像个小孩一样。“天使不会报仇。”

 好痛!她缩回小脸瞪他,控诉道:“你骗人。”

 “我没用力,是药的缘故。”

 “真的?”

 “真的。”朝她勾勾手指。“来,脸过来。”

 即使不甘愿,最后她还是妥协在他坚决的目光下,像个被安抚的小孩,乖乖把脸凑向他。

 忙了好一阵子,无情终于为她贴上最后一块OK绷。

 两人盘脚面对面坐着,彼此脸上都很精采。

 相看的沉默持续不了多久,黑崎兰首先爆出笑声。

 “你的脸呵呵呵…哈哈…”“彼此彼此。”无法大笑大怒的无情仅能扬起角,笑睨她瘫倒在懒骨头上、弓起背脊抖笑的样子。

 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大笑时的她分外人,尽管此刻她脸上青青紫紫、棕棕⻩⻩的。

 莫名地,他开始羡慕起她来。

 大笑的感觉如何?若有机会,他真想尝试。

 大掌抚上左,那儿像在提醒他切勿造次似的揪痛着。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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