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雨绵绵,港香岛坟场,明月默默地矗立在古仙的墓前。
两名墓地工人重新封好⽳后便离开了,明月已遵王婆婆的遗愿将其骨殖与古仙合葬在了一起,这一对生死恋人终于同归一⽳。
她眼角挂着泪⽔,轻轻的将一束师⽗生前最喜
的红玫瑰花放在了墓龛上,冷雨潇潇,悲从中来,心中竟是无比的凄凉与惆怅。
师⽗,你们一个个的都走了,留下明月孤伶伶的活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
明月就这么默默地站在那儿,任凭冷雨打
了头发和⾐裳,雨⽔沿着下巴滴滴答答的流下来,许久,一把雨伞撑在了她的头顶上。
“明月姑娘,斯人已去,当节哀顺变吧。”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后响起。
明月慢慢转过头去…
一位敦厚的黑发老者站在自己的⾝后,年龄约有六七十岁,国字脸,两道黑黑的剑眉,眉中突兀出几
⽩⾊长毫,刚毅的双层下巴,发福的⾝材略显臃肿,宽松的
⽩⾊西装敞着怀,给人以既威仪又随和的感觉,老者的⾝后站着四名⾝材黑⾐保镖,警觉的眼睛分别望向四方。
明月一愣,然后想起来了,此人正是港香太平绅士卢太官JP。
“明月姑娘,还认得我么?上次在文华店酒。”卢太官慈祥的微笑着。
明月点了点头,轻轻说道:“‘你们的⾝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満…’你是⾎尸卢太官。”
“姑娘好记
,嘘…”卢太官扭头看了看⾝后面的保镖,那些人正在全神贯注的尽职警戒着,遂叹息着,小声哼起了那首苍凉的曲子“在
暗的树下,在急流的⽔边,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
你们的⾝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
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満。
那刻骨的饥饿,那山洪的冲击,
那毒虫的啮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们受不了要向人讲述,
如今却是欣欣的树木把一切遗忘。
过去的是你们对死的抗争,
你们死去为了要活的人们的生存,
那⽩热的纷争还没有停止,
你们却在森林的周期內,不再听闻。
静静的,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
还下着密雨,还吹着细风,
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
留下了英灵化⼊树⼲而滋生。”
明月耳边听着那苍凉悲壮的歌声,眼中望见了卢太官脸上流露出来的那刻骨的痛苦,就如同自己此刻心境般,竟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港香中环⼲诺道中,英国传统式的港香文华店酒,倚窗的座位上可以眺望维多利亚港美丽的景⾊,明月和卢太官坐在桌子旁,卢太官在默默地饮着酒,听着明月述说着此行港香的缘由。
“你是说,何五行和髯翁道长他们都死了。”卢太官沉重的目光盯着明月说道。
明月点点头,继续叙述道:“所有的人,我师太师⽗、吴道明还有湾台的人,都死了,婆婆亲手将他们埋葬在了太极
晕那儿。”
“那你现在是中原祝由科唯一传人了?”卢太官呷了一口红酒说道。
“嗯。”明月应了一声。
卢太官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睛盯着杯中如⾎的葡萄酒,长叹一声道:“天灭我辈,又奈若何?可叹将军一生铁⾎丹心,竟付之东流,还有那些长眠异国他乡的数万将士,死不瞑目啊。”
明月望着极度愁楚的卢太官,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卢太官看到明月疑惑不解的面孔,便解释说道:“将军魂系梦牵着重返野人山,祭奠远征军将士的亡灵,可惜被一直软噤在台中,离岛半步而不得,这一次行动的失败,更加对将军不利。”
明月只是默默地听着。
“明月姑娘,你可否愿意随我前往湖南益
桃花江一趟?”卢太官突然说道。
明月一愣,想起王婆婆曾经说过的话来,于是问道:“羞山脚下,桃花江畔,鬼见鬼愁,秃头老妇…你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卢太官点了点头,心道,这姑娘不仅模样俊俏,而且聪明伶俐之极“是的,那秃头老妇是我的婶娘,也是王婆婆的师妹,算下来也是你祝由门的长辈了。当年我答应婶娘在她死后三年,开棺敛骨送往赣北鄱
湖⾕,可那时为了躲避国全镇庒**⾰命的运动,我连夜逃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湖南老家,诺言终未兑现,至今为憾。”他说道。
明月轻轻摇了头摇,道:“卢先生,明月准备港香事了,便折返云南了。”
“哦,此去云南其实正好可以经过湖南的,卢某用汽车载你一路同行,还可送你赴滇如何?”卢太官诚恳的说道。
明月想了想,自己⾝上的钱已基本花完,囊中涩羞,有便车搭当然是好了,于是点头应允道:“什么时候可以走?”
卢太官大喜,忙道:“听明月姑娘的。”
“明天行么?”明月说道。
“没问题。”卢太官回答。
这是一辆簇新的蓝灰⾊越野车,正沿着桃花江边崎岖的山路行驶着。
桃花江发源于宁乡的龙塘,过桃江县境內的子良岩后,称之为桃花江,蜿蜒50多里⼊资江。桃花江上游遍布奇峰怪石,其间瀑布连连,两岸是江南最负盛名的竹乡,连绵不绝,碧海无垠。
“记得小时候,每当舂天桃花盛开之时,两岸山⽔相映,一片火红,烂漫芳菲,其⾊甚媚。”卢太官感慨万端的对明月说道。
明月从车窗里望出去,青山起伏,古木迭翠,林间偶见鹿兔时有出没,远处有一座翠绿酷似女人形体的山峰,下颌⾼⾼翘起,青云般的长发软软地飘垂,一双粉臂舒展地张开,匀称的长腿,两膝微微弯曲着,双脚浸⼊清清的桃花江⽔中。
“那是羞女峰,据说就是《史记》中所载⻩帝南巡登熊湘的湘山。”卢太官解释道。
山路的尽头,是一块红褐⾊大巨而光秃的岩石,好像是人的秃顶一般,在夕
中泛着油亮亮的光泽。
“我们得下车步行了。”卢太官说道。
明月好奇的望着巨石,说道:“此石好似人的秃头。”
卢太官微笑道:“我的婶娘‘秃头老妇’因此而得名,她就住在秃石后面江边的那片竹林里,大山深处里面还有更像人脑袋秃顶的一座大山呢。”
“你们留下。”卢太官吩咐车上的保镖道,然后带着明月沿着翠竹林中间的小道走去。
小路看似已经荒芜很久了,两侧修竹丛生,溪⽔潺潺,十分的幽静。
“她不是已经死了么?”明月问道。
“嗯,但她曾告诉过我,死后就葬在这竹林之中。”卢太官答道。
茂密的⽑竹林中,座落着一间几乎颓败坍塌的竹屋,近前一看,房前蓬蒿丛生,檐下蛛网密布,室內竹桌竹椅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好像已经多年无人居住了。”明月推测道。
卢太官站在屋前,唏嘘道:“二十多年了,物是人非,当年赫赫有名的秃头老妇可能早已化为一副⽩骨了。”
“她家里没有其他人么?”明月问道。
“没有,婶娘嫁来桃花江吴家不久后便守寡了,并无香火子嗣,听闻坊间说与练什么鬼功有关,后来婶娘便离开了村子,独自一人隐居在了这竹林里。”卢太官瞟了明月一眼。
两人绕到了屋后面,果然在竹林间看到了一座土坟,墓前立有碑石一块,上面布満绿⾊的青苔。
卢太官蹲下⾝来,轻轻蹭掉斑驳的青苔,露出了一行字迹:秃头老妇之墓一九五一年二月十四⽇。
“秃头老妇都已经死了二十五年啦。”明月倒菗一口冷气说道。
卢太官点点头,对明月说道:“你等一下,我去找把锄头来。”
明月默默地站立在土坟前,心中寻思着卢太官的那番话,莫非练祝由神功定要单⾝不可么?婆婆也是一个人,秃头老妇也是,不知道湾台苗栗的客家嬷嬷是否也是?
卢太官拎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锄回来,往手心里吐了口吐沫,开始用力的刨了起来。
竹林中十分静谧,惟有“噗噗”的刨土声,不多时,便已见褐⾊的棺材板了。
“明月,靠后点,棺材里的尸骨味道很难闻的。”卢太官关心的说道。
明月摇了头摇,仍站立在一旁看着,死人可见得多了。
棺材盖子“嘎吱吱”的揭开了。
里面空空如也,
本没有尸骨…
卢太官惊讶的望着空
的棺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是什么?”细心的明月发现了一块不大的薄石板躺在棺材底板上,表面积有一层尘土。
卢太官弯
将那块石板拾起,拂去灰土,这是一块青石板,上面竟然刻有文字。
“秃头老妇,⾎尸太官,相见之⽇,石人之巅,两眼清泉,一缕青烟,狼牙霍霍,洞隐其间。切记。”卢太官一面仔细辨认着,口中缓缓念道。
明月不解的望着他。
“她是要我去见她。”卢太官说道。
“可这座墓安葬于1951年…”明月疑惑道。
“是的,秃头老妇以为我会很快回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25年。”卢太官心情沉重的说道。
世间上总有许多令人费解的事情,这一点明月深有感触,就像婆婆与古仙,两人如此相恋却生不能同衾而只能死同⽳,唉,不过秃头老妇是卢太官的婶娘,断不会涉及男女之情的。
“她在哪儿等你呢?”明月幽幽道。
“就在大山深处的那座秃顶石山,我们这里过去土话,秃顶也叫做‘石人’,你愿意一同去么?”卢太官问道。
明月感到此事有些匪夷所思,遂勾起了心中的好奇,于是说道:“好吧。”
卢太官和明月徒步穿过了大片的⽑竹林,沿着崎岖生満了荆棘的羊肠小道朝深山里走去。
卢太官本是一具⾎尸,除每月一次九窍大失⾎,需立时补充大量的鲜⾎外,体能却是矫健之极。明月⾝怀祝由神功,区区山路更是不在话下,两人翻山越岭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已看见了那座秃头石人山,而此时,夕
刚刚落下,山林间朦胧一片。
明月惊奇的望着石人山,整座山峰都是光秃秃的褐红⾊岩石,与四周郁郁葱葱的群山显得格格不⼊,更为奇特的是,山顶圆浑,无任何树木乃至杂草,像极了人的秃脑壳。
攀上山巅,这才看出石地之上亦是凹凸不平,果真有两口清泉,如同人的眼睛,⽔呈墨绿⾊,波纹不行,像两面圆圆的镜子,反
着天空中的晚霞,五彩斑斓。
“两眼清泉,一缕青烟,狼牙霍霍,洞隐其间。”卢太官口中一面念叨着,一面四下里打量着。
“你看那儿!”明月突然手指着山背,那里升腾着一缕⽔汽,在夕
的余晖映
下,呈现出紫⾊雾状,如袅袅炊烟般。
卢太官来到了崖畔,目光瞥下,峭壁上竟然生満了尖尖的石笋,⽝牙
错,甚是奇特。
“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啊。”卢太官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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