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往事如烟
王婆方叹口气道:“已经十二年了,我从未和别人提起过,此时澜儿被劫走,老身真是觉得他们一家三口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林龙青颤声道:“大娘刚才说,他们‘一家三口’?”
王婆点点头,接着道:“先是澜儿的父亲一去便无音信,后是他的母亲也走的无影无踪,现在是澜儿…”两粒浑浊的泪珠已从王婆眼中滚出。
林龙青呆道:“可是,大娘说过,澜儿的父母俱已亡故,怎么?”
王婆擦了擦眼睛道:“他们有没有亡故我并不知道,只是这十余年来,他们音讯皆无,也没有再回来这个小院子了。”王婆娓娓道来,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一般。
“其时春风乍暖,仍是这一树梨花盛开如雪,夫
两个每
对镜持笔初画眉,红袖添香夜读书,澜儿的父亲虽然是个
读诗书的秀才,但是却并不想求取功名,只求与
子和岳母平安度
便好。此时澜儿的母亲已经身怀有孕,有此喜事,一家人更是其乐融融,女婿对她尤其关爱,平
连院门都不让她出,生怕出什么意外。
“一
,我女儿突然想出去踏青采花,女婿便同她出去游玩,花没采回来,却请回家来一位陌生人,说他以一敌十,武功十分了得,当时夫
两个正好在场,对他钦佩不已,相谈又甚是投机,便请到家中。
“那陌生人三绺长髯,面似冠玉,一身白色衣衫,进到院中,却不进屋,仰视院中的梨树,忽然脚尖一踮,竟如飞燕一般跃至梨树枝头,那枝头一颤一颤,他便也跟着一颤一颤,我真害怕他会掉下来。他摘了一枝梨花,便飞身下树,翩然而落,笑着走到女婿面前道:‘这枝梨花就当是喝你家好酒的谢礼罢!’。澜儿的父亲笑而不答,接过梨花,
在了我女儿的发上。
“我女婿自己博览群书,颇为自负,一般人并不放在眼中,但他却对此人十分推崇,拿出了平
不轻易示人的自酿好酒,二人摒烛夜谈,边喝边聊,一会儿聊武功兵法,一会儿聊什么苛政害人,我和女儿实在太过疲倦无法相陪,便自行去休息了,他们二人却一直聊到东方发白。
“女婿意
挽留他多住几
,那人却还有要事需赶往江南一带,坚持天一亮便要上路,女婿便出去送他。回来后不知怎么却动了求官入仕之心,一心想往京都赶考。
说到此王婆叹道:“实不相瞒,我与女婿一家的祖上乃是世
,俱都是书香门第,也曾为官作宰,据前辈
传说遭遇宦海风云小人陷害,不但被迫辞官,还有数人被牵累其内丢了性命,相约举家迁来此地隐居,平淡过活。只有一点,子弟们只许读书,却不许为官,我曾祖父那代便是有个子弟偷偷去参加了乡试,回来被打断了腿!因此我当
嘱咐你并不叫澜儿求取功名。唉,血脉延续至今,门庭寥落之至,度
也甚是艰难,谁还把老一辈们的嘱托当了真?因此女儿和我虽然苦苦相劝,女婿却不听,反笑道:‘以我的才学,岂会淹留京都,必定一举成名,到时候再告假回乡陪伴你们,等孩儿生下来以后便可同赴京都。
“怎奈女儿执意不允,他只好暂时作罢,不想过了一月有余,有人从京都寄信给他,便是那
来过我家的陌生人,信中语气极其客气委婉,言道已在京都恭候林相公,又说如不放心小娘子和老人家可以一同赴京,已备好了一套小宅在那儿等候。
“信中大概还写了一些议论朝廷之事,我女婿每天对着信长吁短叹,常说生灵多受涂炭如何如何,女儿有身怀六甲,实在不便长途奔波,看他如此,只好软下来随他去了。
“唉,我还记得女婿临行之时,两人俱是难分难舍。二人自从共结连理以来从未分别过,此时分离我女儿只哭得双目红肿,千叮咛万嘱咐道让他上了京要勤寄家书,过了大考,无论考中与否都要回乡。
林龙青道:“难道他这一去便再无音信?”
王婆道:“初时,还寄过两封家书,道那白衣人对他很好,事事都安排的很周到,哦,那白衣人姓张,信中说二人已经义结金兰,他叫那白衣人张大哥。”
林龙青急问道:“那后来呢?”
王婆叹了一口气:“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每逢村里镇上有人去往京城方向,我和女儿都重金拜托人家帮忙打探消息,唉,也是全无结果,那年赴试的举子名单中根本就没有女婿的名字…”说罢已是老泪纵横。
林龙青道:“此事实在诡异莫名,那澜儿的母亲怎么也不见了?”
提到林剑澜的母亲,王婆更加伤感,涕泪交流,几乎说不出话来:“女婿一去没了音信,又丝毫打听不到什么线索。女儿几乎每
都以泪洗面,又恨女婿,又责备自己当
没有把他留住,我每
就是不停的劝她,怕她过度伤悲对肚子里的小孩不好。唉,好说歹说,终于到了产期,澜儿呱呱坠地,她好像才有了点精神。”
林龙青道:“既然如此,怎么又自己离家出走了?”
王婆哭道:“我女儿实在是命苦,自有了澜儿,她常常抱着澜儿,有的时候对着澜儿自言自语能说上一天,有的时候则怔怔的望着外面也是一整天。我看她这副模样,怕她寻死,心中也实是恨坏了澜儿的爹爹,常劝道:‘就当他死了,我们娘儿俩也要把澜儿带大,好歹是你们俩人的骨血,这么点大的孩子,你不能不顾。’”
林龙青苦笑道:“大娘劝澜儿母亲这两句话还不如不劝…”
王婆道:“我当时是真当他死了,而且母子连心,女儿绝不会不顾澜儿。岂料女儿听我这么说,只摇头道:‘他没死,我们会见面的。’唉,我当时就没听出来这话的意思,结果,澜儿九个月能断
的时候,她母亲一天夜里,留了个纸条说要出去寻澜儿的爹爹,就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是十一年多,和她的丈夫一样,再也没有了音信。”
林龙青此刻方了然为何王婆平日常劝他淡泊名利争斗,也不愿意让澜儿谋求尘世虚名,原来只因她一家人离散都因澜儿的爹爹动了求取功名之念。
“澜儿没了娘,整
的号啕大哭,我只好一门心思带着澜儿,也托人到处打听我女儿的下落,就这样,慢慢澜儿长大了,我们一个老,一个小,就这样
复一
。”
林龙青道:“想不到恩人家竟遭如此大不幸,唉,澜儿知道吗?”
王婆道:“我从未和澜儿说起过,与其眼睁睁的没办法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还不如告诉他死了,断了这份念想。”
林龙青道:“此事
源就在那白衣人一人身上,我必定想方设法打探澜儿父母的下落。”
王婆摇摇头道:“我并不是求你找他二人。你去匡义帮寻找澜儿,即便寻到了,你也知道匡义帮高手如云,哪能让你这个已经不是帮主的人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即便行事顺利,你救出了澜儿,再回这里,也要一两年的功夫吧。”
林龙青道:“不管怎样,我尽力便是,为何大娘反而说些丧气话?难道信不过我吗?”
王婆凄然道:“天地茫茫,找他二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我已年迈,也不知能否
得到澜儿回来再叫我一声‘外婆’,更别说还能不能听到我女儿喊我一声‘妈妈’。我将澜儿父母的遭遇说给你听,只是让你找到澜儿后将这段往事告之于他罢了。他们一家若是还有再见一面的缘分…”说到此处已经泣不成声,甚是凄凉。
林龙青也是心内发酸,强笑道:“大娘何出此言,我看您活到澜儿娶了媳妇没问题,再给您添一个曾外孙子…”此时他也是喉中哽咽,道:“大娘再勿伤感,澜儿父母可有留下一两样东西,也好他以后寻找认证。”
王婆道:“还是你心细,唉,家里的东西差不多都卖的
光,只有这几柜子的书,我女儿临走之前翻阅的书我单独放起来了,你就拿去罢!”转身从柜中找出一个木匣,递给林龙青。
林龙青打开木匣,又看到被一块花布仔细包裹,显然王婆十分珍惜。林龙青仔细打开,是一本无名诗集,书皮的内侧却工工整整写着一首小诗,字迹雅致中透着英气:
横波冷凝翠,簪花卷暮云。且喜藏娇处,不似广寒深。
下面的提款则风格一变,用行书写着:“林霄羽戏做小令相赠爱
。”字迹错落有致,疏狂不羁。
林龙青只默默的念着,却听王婆在旁边黯然叹道:“这是他结婚第二天赠给我女儿的,唉,我女儿闺名翠云。”
林龙青心道:“这小诗写的清丽不俗,且暗藏
子的闺名在内,读此诗,二人如胶似漆的恩爱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一样,林霄羽其人的才华由此可见一斑。”正感慨间,却见一物从书中飘落衣襟之上,低头拾起一看,赫然是一枝已经干枯泛黄的梨花。
桃李几
芳菲,怀玉兰,笑春风,绕短亭。千里夕阳残醉,燕啼莺语声。何须促抛金杯,且留情。
江南自古风光好,历来
到之时便是一年中最为热闹的时节,一树树粉
的桃花、雪白的玉兰、火红的山茶、金黄的
花竟相开放,娇
滴。陌上一排排的杨柳此时如同青色的薄雾一般,遮住了行人两两三三,有不少官宦此时携内眷踏青出游,香车宝马,衣香鬓影,喧闹异常,画船之上也是一片觥筹
错、丝竹管弦之声。
此时扬州的齐云楼上宾客如云,一片呼喝
颂,一名店小二正在酒楼门口张喽着陪笑:“各位官人,实在对不住,今
客满啦!”原来这齐云楼是扬州最有名气的酒楼,且不说里面的大师傅手艺一手好菜,就是这酒楼中家传自酿的百年老酒“齐云窖”也是本地一绝,就是年数少一点的都要十几两银子一坛。烟花三月下扬州,此时正值踏
时节,游玩累了少不得要找一家好馆子打一打牙祭,不少客人慕齐云楼大名而来,一听客满,不
摇头叹气而去。
那店小二见众人摇头离去,便回身取来抹布,四处擦抹。正擦抹间,却听得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由远而近,抬头一看,却是三匹雪练般白的骏马立在眼前,中间那匹马上正坐着一个少女,年纪约十八、九岁,一身红衣似火,梨涡浅笑,可能由于刚刚纵马奔跑,脸上微微发红。鬓边斜
着一枝桃花,更衬得她人面胜似桃花。那店小二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只觉得那少女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看着自己,一时间竟看呆了。
旁边那二匹骏马上的男子飞身下马,见到店小二只是发怔,怒道:“喂!不做生意么?”店小二猛的回过神来,见那少女已经下马,其中一名丑陋麻脸男子却已经将马拴好。刚才怒斥的那名男子却又笑道:“师妹又何必在这家伙身上练功?要是找靶子,我倒愿意做你的练功靶子…”那少女轻斥道:“胡说,谁在他身上费劲啦?”那男子又道:“呵,原来是他自己看呆了。嘻嘻!”店小二转头再看这名怒斥自己的男子,面如冠玉,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嘴角上扬,有种说不出的轻佻和
气。
那名麻脸男子走过来闷声道:“师妹,马已经拴好了。”那少女见他过来,故意亲昵的挽住他的胳膊道:“大师哥,我们上去!不要理二师哥,他不说好话!”说着便往店内走去。那麻脸汉子顿时脸上一片红晕,却更显得其丑无比,那个少年则咬着嘴,脸故意撇向一边,低声道:“哼,你别得意,小师妹只不过借着你跟我怄气罢了,也不看看你那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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