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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儿一向是不安的,所以睡眠一向很浅,也因此让她本来就不強健的⾝子更不容易调养。

 可是揪着他的⾐角,感觉他就在⾝边,却让她难得地睡了,等她再醒过来,已经是⼊夜时分,房间里一片黑暗。

 发觉手里抓的⾐角不见,她立刻惊醒。

 房里的灯却在同一时间点上,她眨了眨眼,才见他从桌子那边走向她,手里又端了碗药。

 “你还在?!”没有走。⽔儿顿时松口气。

 南宮缺瞥了她一眼,只将药碗端到她面前。

 “喝药吧。”

 ⽔儿当然是乖乖呑下那碗像加了十斤⻩连的药汁,但是她没有抱怨,只是小脸不免又皱成一团。

 “很苦?”这是她清醒后第二次?⒁***囊脖豢嗫嗟囊┲你眯×尘镜孟窨喙稀?br />
 奇怪的是,当她还在发烧的时候,表情却没这么苦,只是…哭而已。但他一直认为哭是因为她作了恶梦。

 “很苦。”她老实地说道,然后补充:“可是还好。”

 还好?

 瞥见她角残留的一滴药汁,他以指背衔接住,然后移到边,尝了药汁的味道。

 真是…超级苦!那个蒙古大夫是加了几斤⻩连,才凑成这种苦味?新仇加旧怨,南宮缺在心里把那个大夫千刀万剐。

 ⽔儿却因为他突来的举动而红了脸。

 “这么苦你还喝得下?”他表情未变,眼神意外地望着她嫣红的俏颜。

 “我习惯了。”她小小声地回答,低语的口气没有自怜,只是说明:“我常常生病,几乎整年都离不开药。”

 整年都离不开药?她是药罐子吗?!南宮缺难得露出惊异的表情。

 从小⾝体健康,又是习武奇才的南宮缺,难以想象整年不离药是什么感受,但肯定不是什么好感受就是。

 “先吃点东西吧。”

 “嗯。”她翻开被要下,南宮缺却一把阻止。

 “不必了,我去端过来。”为了避免她又跌倒,他还是端来给她在上吃省事些。

 于是,生平不曾服侍任何人,连对亲娘也没这么孝顺的南宮缺,又在这个“⿇烦”⾝上破例了一次--亲自为人端饭菜。

 ⽔昑该觉得荣幸,因为到目前为止,全天下的人面对南宮缺时得到的善待,都没有她来得多。

 如果胤知道了,肯定又要哀怨很久。

 拉过一张小桌几隔在旁,饭菜搁在上面,是瘦⾁粥和几样开胃的小菜,再加一盅汤。

 她伸手想端起碗,可是她昏睡太久又太久没吃东西,两手捧碗还可以,等右手要拿汤匙的时候,左手就端不稳了。

 “算了,我来好了。”南宮缺实在看不下去,拿过碗,舀了一匙粥就喂进她嘴里。

 “唔…谢--”太大口的粥,几乎塞満她小嘴,让她连话都说不清楚。

 “专心吃,不要说话。”他又舀了一匙。

 “噢。”她只得乖乖吃。

 一口刚呑下,嘴里立刻又被塞了一口,完全没给她说“不”的机会,没多久,她就吃完了一碗粥。

 “要不要再一碗?”

 啊?“不、不用了。”连忙‮头摇‬。

 “不好吃吗?”怎么她头摇得那么快?

 “不是,”又‮头摇‬。“是我吃了。”不自觉摸着肚子,觉得原本扁扁的‮部腹‬,都凸出来了。

 “这么少?”难怪常生病。

 仅仅一碗粥,哪来的体力和抵抗力?!

 “我已经吃的比平常多了。”她小小声地应道。他的一碗,对她来说可是一个小碗公哪!

 “汤喝一些。”打开盅盖,像喂药那样,他喂她?ⅰ?br />
 但是才?⒘税胪耄你屯瓶?耄?∽磐贰?br />
 “我喝不下了。”

 “也罢。”才刚大病过的人,就当她是胃口差好了。南宮缺收走杯盘,放到门外,小二自然会来收,然后才又回来。“想睡吗?”

 “我睡不着。”她已经睡很多了。“我…可不可以跟你说说话?”

 “你想说什么?”南宮缺回到畔,执起她一手,测着她的脉象。

 习武之人多半懂得一点脉象和医理,南宮缺自然也懂,只是那与真正开药治病还是有段差距,所以他才会找大夫来为她看病。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任由他握着乎,她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对信任的人,她是全然敞开自己、毫不设防的;虽然她见过的人并不多,但真正得到她信任的,也只有姊姊,和姊姊的一名侍女。

 现在,再多个他。

 不知道为什么,从昏睡醒来开始,她就信任他了,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和善,也不亲切,甚至一脸写着“她是⿇烦”可是他救了她,没有冷情地丢下她,还照颐了她很久不是吗?

 ⽔昑就这么认定,他是好人。

 南宮缺测完脉,知道她的脉象已稳定,这才回答她的话。

 “南宮缺。”她的眼神单纯到不懂掩饰,居然对他投以完全的信任,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天真还是愚笨!

 “南宮…缺?”她微偏着表情。“因为人生没有十全十美,所以有『缺』吗?”

 南宮缺即使讶异她能想到这层意思,也没有表现出来。

 “名字只是个代称,有没有意义都不重要。”

 “可是,名字代表一个人。”她固执地道:“像我的名字,就是因为爹太爱娘,所以用娘的名字来为我命名…”只可惜,万般恩爱,都随着生命的逝去,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那些人说你是刺客?”不想看到她这种落寞又伤心的表情,南宮缺转移话题。

 “因为姊姊要杀王爷,可是失败了,她带着我要逃出京城,为了保护我,自己留下来挡住追兵,只要我快点走…”姊姊…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的表情看起来更伤心了。

 “南宮大哥,你可以帮我找姊姊吗?”她満怀希望地问道。

 “我不会帮你找姊姊。”南宮缺一口拒绝。

 ⽔儿窒住呼昅,发现他在不⾼兴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兴,双手无措地揪着棉被,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南宮大哥…”她有点怕,声若蚊蚋。

 “想跟我说话,就要大声一点,不然不会有人听懂你在说什么。”南宮缺难得说这么长的话。

 ⽔儿深昅口气。

 “我想找姊姊。”

 “很好,京城在北方,自己去。”南宮缺冷淡地说道。

 ⽔儿脸⾊一⽩,更无措了。

 “你姊姊牺牲自己让你逃出来,是为了让你再回去送死的吗?”他冷冷地说道。

 ⽔儿一怔。

 “既然这么想回去自投罗网,那又何必拚命逃出来?”

 ⽔儿懂了。

 虽然他的语气很冷,可是他说的话,却是明明⽩⽩地告诉她,回去有多危险,不但害了自己,也辜负姊姊一片苦心。

 “我…我明⽩了,可是…南宮大哥可以…”

 “我没有义务替你找人。”南宮缺起⾝,远离畔,走到窗户边。“想找姊姊,你得靠自己。”

 ⽔儿默然地垂下眼。

 姊姊不要她回京城的,不论事情最后变成怎么样,姊姊要她答应,绝对不去找德王爷,记着家仇,却不可以想报仇。

 姊姊很明⽩,她是绝对无法报仇的,纵使⽔家的恨那么深。

 姊姊要她走,如果失散了,就约在爹娘的忌⽇时,回⽔家堡见。想到这里,⽔儿的心定了下来。

 “怎么样,你要回京城吗?”盘着,南宮缺侧⾝靠着窗棂。

 “不,我不回去。”她抬起眼,望着背光的他“南宮大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

 “不可以。”连考虑都不必,他只想把她丢到无极道观去,让那个始作俑者自己照顾这个⿇烦。

 “可是,我要跟你走。”她坚定地道。

 南宮缺轻嗤一声,连回答都不必,直接走向门口。

 “南宮大哥,你要去哪里?”

 南宮缺没回答、不回头,打开门。

 “南宮大哥!”⽔儿掀被立刻下,才走一步,就发现‮腿双‬前膝传来疼痛,可是她还是跑向他。

 南宮缺转回⾝,正好接住她扑来的⾝子。

 “你下做什么!”低吼声隆隆,差点吓⽩她的小脸。

 “你要走了。”她紧紧抱住他。

 “那又怎么样?”

 “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的。”她难得这么大声说话,

 “那又怎么样?”

 “你不可以不守信,不可以丢下我!”她叫。

 自始至终,她的脸都埋在他口,不肯拾起,他只能瞪着她头颅。

 “我有说我要丢下你吗?”

 她顿了下。“没有。”想了想,又接了句:“可是你要走了。”

 “我要去煎药。”他没好气地道。

 呃…煎、煎药?

 是这样吗?

 他不是要走了,丢下她不管?

 她抱着他的手臂,悄悄地放松了一点,抬起头,怯怯地望着他益发冷漠的脸,说不出话,只好又紧紧抱住他,不放。

 南宮缺轻哼了声,伸手抱她回上。

 “乖乖待着。”下完命令,他转⾝要走。

 “那你答应我,要带我一起走。”她拉住他⾐袖,坚持要一个承诺。

 他冷冷地瞥来一眼。“我没‮趣兴‬带个累赘。”

 “我…”⽔儿咬咬下。“我会让自己…不变成你的负担。”

 “我是个江湖人,餐风露宿的⽇子绝对是你无法想象的。”他盯着她面容,不错过她任何一丝情绪。

 “我只要跟着你!”她小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坚决。“我能吃苦的。”

 他瞪着她,久久不发一语,而她还是很坚决。南宮缺知道自己暂时甩不开这个⿇烦了。

 “最好如此。”再哼一声,他拉开她的手,这次终于顺利走出房门。

 没有什么正式承诺,⽔儿却是松了口气。

 他答应让她跟着了!

 * * * * * * * *

 在⽔儿醒来两天后,确定她恢复了一点体力,南宮缺就决定上路。

 换上一套南宮缺新买来的耝布⾐裙,她抱着自己的小包袱,瞪眼看着面前这匹马头仰起来比她⾼大很多的棕马。

 “我不会骑--”她不自觉退后一步。

 别说是骑马了,她光是这样看到就怕!这匹马要是不小心倒下来,绝对⾜够庒垮她!

 南宮缺利落地翻⾝上马,一手持剑握住缰绳,一手朝她伸出手--

 “把手给我。”

 “噢。”她乖乖伸出右手。

 他手一拉,⽔儿低呼了声,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上了马,侧坐在他⾝前,地面忽然离了她三尺远,她直觉揪紧他⾐服。

 “我们…要去哪里?”她问道。

 “回家。”南宮缺拉开她的手,环向自己⾝后,吩咐道:“坐稳。”

 “驾!”马儿开始跑起来,她惊吓地死死搂紧他,整个人僵硬的不象话。

 “放松一点,体验马奔跑的速度。”他瞥了她惨⽩的娇颜一眼,再次无语问苍天,不明⽩他为什么要替自己找个累赘来忙?

 但是既然决定带她回去,再不解也无济于事;既然她想跟着他,那么就得自己想办法融⼊他的生活型态。

 他可以教她,但不会纵容她。

 呵护、体贴、温柔等等形容词向来跟他无关,南宮缺也不打算从现在开始例外,顶多…他把马骑得慢一点。

 但尽管如此,从来没骑过马,只坐过几次轿子、马车的⽔昑,仍很不能适应马匹的律动,一个早上下来,她的臋部连到‮腿大‬的肌⾁就被震的痛到不象话,⿇到差点没了感觉。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休息,南宮缺总算勒马停住,休息。

 连奔颠簸将近两个时辰,⽔儿本连路也不会走了,一下马就软倒在地上,咬忍住一声痛呼。

 “怎么了?”他绑好马,看她还坐在原位。

 “没…没事。”怕他不耐烦,⽔儿赶紧撑着爬起来,可是却掩不了‮腿双‬的颤抖。

 南宮缺看不下去,一把搂住她,抱她坐到树下,然后把一片饼粮和⽔壶塞到她手里。

 “这是午膳。”说完,径自坐到另一头,闭目调息。

 她知道,他是在休息,以前也曾看姊姊这么做过。

 姊姊说,练武之人在长途奔波后作调息,可以让人更有精神,也可以维持⾼度的警觉。出门在外,懂得保命的人,都会明⽩一点点的松懈,就⾜以使自己送掉一条命。

 当时她很羡慕,因为自幼体弱无法练武,又常生病,所以她格外羡慕那些能跑能跳、能自由来去的人。

 “不要发呆,快吃,我们待会儿就得出发了。”不必睁开眼,凭借四周的声息,也知道她在⼲嘛。

 “噢。”她低低应一声,小口小口地吃起饼粮。

 硬邦邦的饼粮并不好吃,也不美味,可是它可以让她多些体力,以前…

 “还在发呆?”调息完毕,一睁开眼,就见她饼粮吃了一半,然后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啊。”她回神,连忙又吃起来。

 “在想什么?”

 “想以前的事。”她喝了一口⽔。“姊姊带我在外面流浪的时候,也常常吃这个。”

 “你们流浪过?”他问着。⽔家堡⾎案已过十年,她们姊妹无家可归,便四处流浪,这该是意料之中的事。

 “嗯。”她点点头。“刚开始,姊姊用爹娘留下来的钱过生活、照顾我,一直到五年前,姊姊决定去京城。姊姊请了车夫,我们一路都坐马车,有时候会像现在一样,在郊外用膳,那就吃这种饼粮,或者姊姊自己捏的饭团。”

 “后来呢?”

 “到了京城,姊姊进了醉花楼,后来就变成花魁,她一直把我蔵在自己住的绣楼里,连朱嬷嬷都没见过我。平常姊姊忙的时候,就由姊姊的丫鬟琴儿照顾我,不准任何人来扰我。”

 听起来,她姊姊颇为聪明,对唯一的妹妹也相当保护。

 醉花楼的花魁?那么,她姊姊是胤口中那个云仙了。她行刺德王爷,目的必然是为了报仇。

 这么说来,⽔家堡⾎案的凶手,果然是德王爷了。

 但是,这种报仇的举动未免太愚蠢了一点,德王爷的武功在皇族中是数一数二的,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能对付?

 “姊姊…一直很苦的,要照顾我、要为生计奔波,还要练武,我都帮不上忙…”不用别人说,⽔儿也知道自己很没用。

 遭到灭门之祸,她们姊妹在⺟亲的安排下,躲在地窖里总算逃过一劫,虽然姊姊年长她三岁,可是当时,姊姊也不过只是个九岁的女孩,却要肩负起照顾病弱妹妹的重任。

 ⽗⺟之仇,让姊姊不得不早,而照顾她,更让姊姊不能不坚強。十年来,她总是虚弱多病,如果不是姊姊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她也许早就不存在了。

 姊姊对她来说,就像她的⺟亲,也是这世上唯一无怨无悔疼宠她、照顾她的人。

 南宮缺静静听着,对⽔儿的姊姊多了一分欣赏与敬意。

 他认定中的女人都很懦弱,又很⿇烦,只除了他的⺟亲。但即使是⺟亲,也只有敬意,没有更多了。

 可是,这个⽔家长女却几乎跳脫了他对女人的认定,相形之下,⽔儿即使绝美脫俗,在他眼里却该是一点优点也没有--

 “南宮大哥,你是不是也嫌弃我很没用?”⽔儿忽然问道。

 南宮缺回神,望了她一眼。

 “你是没用,但我没嫌弃你。”她没用是事实,但嫌弃?

 还不至于。

 “真的?”她小脸立刻漾出光采。

 “你很没用,也是个⿇烦,但我带着你,不是吗?”既然带着她,就不会嫌弃她什么。

 “啊?”她眨眨眼“哦。”明⽩了他的意思,

 “快点吃完,我们还要赶路。”代一句,他起⾝去拉马儿。

 “好。”她努力吃完剩下的半片饼粮,一脸放心兼満⾜。

 満⾜?南宮缺别开眼。

 他可以不必安慰她的,可是,他就是突然问不想再看见她失望又自鄙的表情,所以话就这么出口了。

 他几时变得这么心软来着?

 牵马过来,就见她吃完饼粮,很努力又有点狼狈地想站直⾝,朝他漾开一抹笑靥,可惜双脚不合作。

 南宮缺轻哼一声,直接将她抱上马。

 她真的是个⿇烦。

 但--⿇烦若是自己找的,他也只能怨自己,怪不了别人了。啧!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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