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坐我的车吧,别开二辆车了,⿇烦。”
“好呀!”
他们走出办公大楼,聂凡的司机将车开到他们面前,那当然不是聂广生。聂凡很早以前就劝⽗亲退休,如今聂家二老过着闲适的退休生活。
“聂伯伯、聂伯⺟还好吧?”宋涵伊问。
聂凡翻了翻⽩眼“还不是老样子。老爸退休后,整天没事就跟妈抬杠,二个人吵吵闹闹的,快受不了了。”
宋涵伊想起那画面,不由得莞尔。
“我实在很难想像他们会吵架,我记得他们很恩爱…”
“那是在你面前!更何况他们这几年变了很多,你有多久没去我家了”
八年!二人同时沉默了下来,莫名地有些尴尬…
“说到回家,你也有一阵子没回天⺟了吧?”聂凡引开话题。“董事长常提到你。”
“我最近工作比较忙。”涵伊吐吐⾆头。
聂凡转头蹙眉看着她纤瘦的⾝体。
“你又每天加班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光吃那些泡面是不行的,你的胃不好…”“拜托!”她翻翻⽩眼,取笑他。“别又开始训话了好不好?我老妈都没你罗嗦。”
“那是关心你!”他看来有些动怒,在她头上敲个爆粟。
我知道。她在心里悄悄地说。我知道…
“你老是把我当小孩!”嘴上却抱怨着。
“你是啊!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宋涵伊对他吐吐⾆头,強迫自己直视他。
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装作没看见…他眼底蕴涵的温柔…
她在餐厅订了位子,那是他们常去的中餐馆。⾼级,但不失温馨。
“怎么会想到要跟我吃饭?”聂凡问。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吃个饭吗?你还当不当我是好朋友啊?”
宋涵伊眼神闪了一下,似乎有点心虚,好在聂凡没注意到。
“好,算我说错话,这顿算我请客好了!”
“太好了!”她笑了起来。
甜美娇俏的模样让聂凡有片刻失神。
“点菜吧!”他轻咳一声,招手唤来女侍。
“我要五更肠旺、宮保
丁、⿇婆⾖腐、鱼香茄子…”看也不看菜单一眼,宋涵伊对那些菜可是垂涎已久。
“不行!”
“我想吃嘛!”
“不行就是不行!”
“你老是这样:”涵伊噘起嘴。“下次我都不要再跟你出来吃饭了!”
那可是很严重的威胁,他承认自己对她一筹莫展。从前是,现在也是“好吧!点一道就好了。”
“不行,三道!”
“二道!”那是他能忍受的极限了。
“好嘛!”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涵伊知道聂凡的底限,也就不再坚持了。
聂凡再点了些清淡的菜,才让侍者离去。
那女侍临走前忍不住再看了二人一眼。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对呐…尤其是那男人对女子的模样,任何女人看了都会忍不住羡慕的吧!
对坐的二人丝毫不察别人羡妒的目光、自在地聊起各自的近况。
“你现在的工作那么忙,不如回宋氏吧!董事长一直希望你能接手他的位置。”
“不好吧!”每次谈起这件事,涵伊总是下意识的回避。她自我解嘲地道:“董事会的叔叔伯伯对我可是余恨未除呐!他们应该很难忘掉我这个差点毁掉宋氏的败家女吧!”
“没这回事,其实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涵伊明快地截断他。“宋氏不需要我,我也不想背这包袱。宋氏有你,有丽雪和她的丈夫,够了。”
“你不怕最后宋氏会落在丽雪和她丈夫的手里吗?那样对你而言并 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的?”涵伊耸耸肩,微笑。“我又不怕养不起自己。再说,他们也比我更需要宋氏,毕竟…他有了小孩,而我,就一个人。”
她这么说时聂凡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因为她的表情…是那么孤单。
“很难想像你会变得这么豁达。”他喟叹。“我还记得当年你有多偏执,对丽雪可谓是深恶痛绝。”
“人都是会长大的,是不?”
他深深地凝视她,仿佛试图在她成
的面孔下,寻找当年那个女孩的影子,那个狂野不驯的少女,那个他爱过,也深爱着他的女孩…
“二年前你回国参加丽雪的婚礼,当时我真无法相信。究竟你在国美那六年发生了什么事?”
他终于问出这几年来他一直望渴知道的事,她从来不肯谈及那几年里她过的生活,或是经历的人事。
其实他从未间断过试图要与她联络。而她的回应一律简短——很好、没事、很愉快。
聂凡知道她在刻意隐瞒着他某些事,某些很重要的事…
宋涵伊正打算嬉笑带过这个她不顾提及的话题,侍者的上菜及时替她解了围。
“哇!好
!五更肠旺,我最爱吃的。”
她拿起筷子,正打算大快朵颐——“等一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东西,放在她面前。
“先喝这个。”温柔但坚持的声音。
那是以前她常喝的胃啂,
往的时候他总会随⾝带着几包,以备不时之需。他不擅长甜言藌语,却在每个生活细微处,让她感觉到他绵密的情意。
“你怎么还买得到这个?我几次想自己买这牌子的胃啂都买不到,药房的人还告诉我说这个牌子在湾台不卖了…”
“我上回去了一趟⽇本。”他状似轻松地道。“也是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的。之后又陆续托朋友买了一些…”
涵伊眼中无可抑制地泛红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內爆开,剧烈地疼痛起来…
到纽约的第一年,她极不适应。天寒地冻的气候,异乡的孤寂,几次让她想逃回湾台。
她知道不能,因为她还没有准备好要面对湾台的一切,面对他…
可是还是噤不住的想念着。奇怪的是,会勾起想念的通常是一些极不起眼的事物,特别是吃的。
臭⾖腐、⿇辣火锅、辣⾖⼲、辣萝卜,这些想来就要滴口⽔的食物,在寒冷的异国冬夜里,分外令人心庠难耐。
宋涵伊在冷冽的寒风中走⼊宿舍。她的胃正隐隐作痛,原来不只是食物的问题,连天气也会影响她脆弱的胃。
她机械化的烧开⽔,泡了杯热巧克力。
在捧着茶杯坐在单人房里的片刻,突然察觉了整个房间的空旷、冷清。
她住的区里没有半个东方人,晚餐时分,整幢生学宿舍里充満披萨和起司的气味。阵阵摇滚乐的声音,笑闹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她的房间。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隔绝在人群之外,显得分外的孤单寂寞。
“Jo yce,”同学来敲她的门,
给她一个沉重的包裹。“这是你的?寄错房号了!”
包裹上有他苍劲的笔迹,涵伊全⾝都僵住了。
她以一种神圣的心情拆开它,里面是一包又一包她最爱吃的辣萝卜、辣⾖酱、⾖⼲,最后还附上一大罐她常吃的胃啂。
她噗哧地笑下出来。笑他的傻气。既怕她闹胃疼,又要送她这些食物。
她可以在脑海中描绘他那又苦恼又不舍的表情。他
知她的每个喜好,不忍拒绝她却又担心她的⾝体。
涵伊的双
还因微笑而扬起,眼泪却无法克制的掉了下来。
天知道她有多想投⼊他的怀抱,她想对他倾诉这些⽇子以来的孤单害怕。她知道只要她开口,他会抛下一切来找她。
可是她不能…她告诉自己不再让她的情绪和脾气成为他的负担。
宋涵伊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她早已背
了的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他低沉浑厚的嗓音。
“我是聂凡,现在不方便听你的电话,请留言。”
她没留下任何讯息,甚至不曾谢他寄来的包裹。她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听听他的声音,因此才会故意在下班时间打电话到他的办公室。那是她唯一能够允许自己的…
強忍住寂寞,就算会哭泣,也拼命忍住丁投向他怀中的冲动…
这是她爱他的方式。
她怀疑他知不知道那些⽇子里,他的电话留言有多少空⽩是属于她的。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此刻他就坐在她的对面。她从没比这时更爱他,更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她乖乖地吃下胃啂,开心地享用大餐。
经过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掩蔵自己的心情。聂凡浑然不觉她曾有过片刻的黯然,沉醉在她的甜美、她的笑靥之中。
今天的涵伊特别美,粉⾊的洋装将窈窕的⾝段包裹得更加玲珑有致,裸露的臂膀曲线优美,
前的钻链闪闪烁烁,让人的目光舍不得离开那片⽩皙的肌肤。
八年了,她出落得更加成
动人:唯一不变的是她带给他的感觉。不管她是当年那个骄傲的女孩,或是如今这个成
的女子,他发觉自己无法停止去爱她,也许那已经是他戒不掉的坏习惯了。
当她淡雅的香⽔味飘⼊鼻端,他只想将她拥⼊怀中。
但他不敢这么做,因为她的态度。虽然她跟他已是最
稔的朋友,但她总是在有意无意中设下距离。她从不隐瞒他她的
友情形,她换过一个又一个的男朋友。那种轻忽随便的态度让他咬牙切齿、头⽪发⿇,却又拿她没办法。只有对他,她始终谨守分际。
他们只能是朋友,That‘all。可恨呵!
他不相信她能忘张忘记两人以前那段狂炽的爱恋,偏偏她的表现恰是如此。今夜来赴约之前他已下定决心…他要她再次接纳他…
“涵涵…”他的呼唤像是叹息。
“嗯?”她自甜点中抬起头来,看见她
掉
畔的细糖,他的呼昅顿时变得困难。
“等一下你没什么事吧?我送你回家,有些事我想跟你谈谈。”
“这样啊?”涵伊的眼神闪了闪。“这样好了,我们到楼顶的咖啡厅去聊,好不好?…”
“也好。”
他结了账,二人坐电梯到饭店的顶楼,那里有一家可以看到很
夜景的西餐厅。他们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坐。
浪漫的音乐,幽暗的灯光,加上醉人的夜景,聂凡沉浸在这种氛围中,渐渐心跳速加起来,紧张的心情犹胜当年对她的告⽩。
“涵涵——”
“聂凡,你先听我说。”她打断他,声音显得有些不安。
“什么事?”
“呃,其实,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
他挑起眉眼,太可疑了,她心虚的表情。
“你又想做什么?”
“没有啦…只是,我还约了另一个人…”
“为什么?你——”然后他突然恍然大悟。一种融合了沮丧、愤怒的情绪攫住了他。
“你又来了!我告诉过你几次了,别再给我介绍什么女孩子,我不想要!”他气她的没神经,气她的没感觉。
“我知道啦!”涵伊一脸陪罪“可是这回不同喔,你看了就知道。”
“我不想看,更不想知道!”他低吼。正准备起⾝离去,她拉住他的手。
“来不及丁啦,她来了。”
随着涵伊的视线,聂凡看见餐厅门口有一个⾼雅美丽的女人向他们走来。他怔住了。
“涵涵,这是怎么回事?”
她脸上盈盈的笑靥对他而言却刺眼万分。
“Shar。n啊!你不会忘了她吧?”
他怎么会忘记,当年还因她而掀起那么大的风暴…
“我知道是Shar。n,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涵伊还没来得及回答,杜羽洁已经走到他们桌前。
“嗨!Shar。n!”涵伊向她打招呼。
“嗨!J。yce。”杜羽洁微笑。“嗨,M。rris,好久不见!”
聂凡没有选择,只有对她颔首以前。
“好巧,”涵伊打破僵局。“那天我在街上碰见Shar。n,才知道她回台北工作了。”
杜羽洁八年前离开宋氏,曾一度长驻海上,现在又回来了。
她注视着聂凡。他比她记忆中的更加英俊,更加昅引人。她仍无法否认自己对他的心动,只是…这实在很尴尬。她没想过多年后的重逢,竟是由他当时的女朋友牵成…
“聂凡,你知不知道,Shar。n现在在怡和集团作企划哟,你不是正找不到合适的行销人才吗?挖Shar。n回公司嘛!”
“怎样?Shar。n,想不想回宋氏?我保证聂凡不会亏待你的…”
聂凡一直没讲什么,杜羽洁也不知所措的坐在那儿,就宋涵伊一个人热络地分别和二个人
谈,试图带动气氛,不过好像效果不大,一下子又陷⼊沉默。
“你们慢慢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该是她退场的时候了,涵伊从椅子上站起来。聂凡立刻弹跳起来,拉住她的手。
“我送你吧!”
“不用了。”开玩笑,那今晚她费尽心思安排的一切刁二就落空了?
“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
“不会啦!”涵伊早就计划好了。“等一下有朋友要来接我,我们约好一起去跳舞。”
“朋友!?”聂凡挑起眉眼。“是谁?我认识吗?”他的语气像个吃醋的丈夫。
“你没见过啦!是周伟,我跟你提过,是我在国美的男朋友,他刚回国。”
男朋友!?她究竟有多少男朋友!?国美有,湾台也有!该死的她!
聂凡咬紧牙
。
她把他丢给杜羽洁,然后自己居然还跟别的男人有约。
“是啊!就快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宋涵伊笑道,不动声⾊地菗回被他握住的手。她像一只蝴蝶翩翩飞离他。
聂凡僵直的立在原处,望着她的背影。眯紧的眸里进出
惊的怒焰宋涵伊走出餐厅大门,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她的步伐渐渐急促,最后几乎是跑起来了。
她冲到饭店大门,这才气息紊
地停下脚步,茫然望着川流不息的人车。
她在做什么?
她在逃离他,逃离他和别人在一起的念头…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她。涵伊苦涩地笑了起来。
怎么还会有这种情绪呢?她做的并没有错,杜羽洁才是最适合他的女子。她温柔、成
、懂事,跟她在一起,他一定会幸福的…
她拿出机手,拨了一组号码。“T。ny,来接我。”
说完这句话,宋涵伊全⾝的力气仿佛用尽了,她靠在墙角,缓缓下滑,蹲在地上,裙角覆住双脚,好像有什么地方正剧烈疼痛着。
她不知自己蹲坐了多久,直到一双男
的腿双站在她⾝前。
“T。ny——”她仰望他。
周伟是她的好朋友。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所有经历,所有情感的人。
她也知道他的一切,包括他是个无可救药的花花公子,还有他和历任女友的
往过程。
而现在他在饭店的门口捡到她。
捡到?是的,涵伊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无助的猫咪。只不过,她的悲剧全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周伟叹了口气“你真替他作媒了?”
他拉起涵伊。她望着他,笑中有泪。
“是啊!他们好相配呢!这回一定会成功的”
周伟定定注视她,清澈的眼眸仿佛能透视她。
“你这是何苦呢?”
何苦…涵伊的⾝子颤抖了起来。
“我想要他得到幸福。他应该得到幸福的!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没有理由不能拥有一段美好的爱情…”
“也许她在等你。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没有其他的女友…”
“不!”她烈猛地打断他。“不…”她的声音有着浓浓的鼻音。“跟我在一起,他是不可能会幸福的…”
不愿自己成为他的牵绊,所以执意放他自由…
周伟摇头摇,深深叹息。“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要。”宋涵俨乞求地抬眸看着周伟。“今晚让我去你家住,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
聂凡
本无法专心听杜羽洁讲话。一整夜,他不断想着涵涵现在在做什么?
他跟她正在跳舞吗?之后呢?她会不会带他回家?她跟他上
了吗!?
“聂凡,你怎么了?”
在杜羽洁的惊呼声中,他才惊觉自己竟捏碎了手上的玻璃杯。
他暗自低咒出声。
“对不起。我今天不晓得怎么搞的…”
“不要紧。”杜羽洁体贴地安慰他。“你怎么样?手有没有受伤?要不 要去看医生?”
“我没事,只是⾐服
了。”聂凡苦笑。
“那快回家换掉吧!别着凉了。”
“真抱歉!”他再度致歉。“我先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
“我坚持。”
杜羽洁笑了笑,不再坚持。
聂凡结了帐,送杜羽洁回去。
她在家门口下了车,跟他道了声谢,迟疑地顿了一下。
“我们…还会再见面,是吗?”
聂凡哑然,她这么问其实有更深一层的含义——他愿不愿意进一步和她
往!?
聂凡无法给她承诺,只能巧妙地回避她的问题。
“当然,我们是好朋友、好同事。”
杜羽洁有片刻的怅然。
“好吧。那再见了,晚安!”杜羽洁潇洒地对他挥挥手,走⼊自己的寓所。
几乎是一看杜羽洁转⾝,聂凡就迫不及待地拨了涵伊的机手号码。
该死!她没开机。不管他试了几次,得到的答案永远是这样。
他试了她住处的电话、公司的电话,疯了似地找她。却没有一个电话打得通。
他愤怒地将电话摔在⽪椅上,双手用力抱住头部,怒吼出声。
他究竟在做什么!?
就算她接了电话,他又能对她说什么?要她别跟T。ny在一起吗?他有什么立场?
聂凡从紧咬的牙关中迸出一连串的诅咒。
她表现得再清楚不过了,她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她把他推给别的女人,她忘记了他们之间曾有的一切。
为什么他就学不会她的潇洒?
为什么他还该死的在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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