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公元一九九四年,七月。
外头的伦敦天空。正挂着难得的大太
,人人都迫不及待地跑到太
底下,努力昅收着太
的精华热度;然而,费雪却直直站在席格的面前,表情严肃得像是千年冰雕。
“有话就说吧。”
埋首医学资料的席格,在费雪坚持几个小时以后,虽然没有特地抬起头来,口气也不是很专心,却终于给了秘书开口的权利。
费雪深深昅了口气,开口就是一句认真的质问:“你到底要磨折他到什么时候才肯放手?”
两人心知肚明,费雪所指的他正是
情完全大变的莱恩。
“我磨折他?”席格猛然抬起头,失控地瞪向费雪。
被磨折的人,到底是谁还不知道呢!两年多了,莱恩选择以沉默议抗,当哑巴当了超过两年半,只剩下怨恨的眼眸对着他。
不逃、不笑、不说话,跟个活死人没两样。
莱恩一天到晚望着伦敦的天空发呆,想也知道他在想那个该死的男人!
席格不懂,自己哪里比不上那个莱恩短暂避遁的男人,又是哪里付出的比那个男人少,为什么莱恩就是看不到他的存在,感受不到他为他付出的心⾎?
他培育了莱恩整整十七年,要的是莱恩眼中只有他一个人啊!
一次莫名其妙的离家出走,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密医,毁了他精心培育的宝贝!
他的莱恩不再以他的世界为天,眼中不再只有他的存在。十几岁以前那个总是只对他一个人笑、乖乖活在他为他筑起的世界里、永远不会让他失望的莱恩,死了。
是谁磨折谁?
他要的,全被毁了!
“不只是心理上的磨折,也是⾝体上的磨折。”费雪叹口气,语重心长地道。
他明⽩席格对莱恩的占有
之強烈,可能宁可⽟石俱碎、两败俱伤,也不愿意把培育出来的宝物拱手让人。但两年来,莱恩不只不曾开口说话,⾝体也一天比一天瘦,实在让人怀疑,席格是不是真要让他的占有
毁了一个人?
一个他自己如此重视在乎,可以用生命去保护、去拥有的人。
用幽灵来形容莱恩,差不多了。
没有绝食议抗,他吃的却也不比躺在病榻的老人多,常常两三口就结束一餐。看着他原本健康的⽪肤一天天凹陷,一百七十六公分的⾝⾼,体重却瘦到剩下不到五十公斤,任谁都会于心不忍,想为他做些什么事情。
偏偏能为他做什么的人,却只有席格一个而已。
两人心知肚明,莱恩在等席格放他走。
然而,席格却在此时沉默。
离开医院,席格回到家里,不知不觉地走到莱恩的房前。
因为莱恩的态度,他已经好一阵子没回来。甚至,他刻意加重工作以⿇痹自己的心痛,也让自己没有探望莱恩的时间。
叹了口气,席格敲了敲莱恩的房门。
一会儿后,没人响应他的敲门,所以他径自开门走⼊房间。
心情复杂的他,缓缓将偌大的房间扫视一圈。
扫视着⼲净整齐、简直像是没人在用的房间,发现房內书桌前的窗户未关,致使经巧的⽩⾊窗帘在微风中飘
,他在几秒的停顿后便走到桌前。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窗外,随即落在没有多少东西的桌面上,发现了莱恩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只是犹豫一下,席格便打开那本笔记。
习惯使然,他无法制止自己窥视莱恩的一切。
翻开第一页,灵活字迹便比为它的主人更有活力地在他眼前跳跃。
离开你,像是速加生命到了终点。然而,我还是不得不忍痛离开,放弃我最深爱的你。
离开你之后,我极度深切的想念,使我一度像风一样在空气里飘飘
,望渴寻觅着你的存在,想告诉你,我有多么望渴你久违的容颜来到眼前。
想让虚无缥缈的风,替我向你深情倾诉。
不能相见,却已万般想念…
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在那些无知的年岁里,我像天真的孩童一样活着,从来不明⽩何谓“思念”;直到悄悄爱上你,被你带走了灵魂以后才发现…爱人是苦的、思念伤人,我却傻傻地爱上你,至今不后悔。
面对这样的自己,我好痛苦…
因为不能拥有最爱的你。
奷想问问上帝,望渴一个人,是不能饶恕的罪吗?
如果不是,为何爱你成了错误,为何相爱却不被允许相守?
你想,上帝能不能听见我的祈祷呢?想念你的声音,好比想念冬天里的太
,一颗落单的心不断奢想着,要是浴沐其中该有多温暖。
可叹,现实,我不能展开双翼,不能带着思念飞向你,不能让我浴沐在望渴的温暖之中…
不能相守,我的心却追随着你的灵魂,不再归来。
你是否也如此地想念我?
我真的好想你…
泪落在“想你”的黑⾊字迹上,彷佛刺痛着席格的心。
他以为莱恩当了哑巴两年,谁知他是让文字代替了他的嘴。光是看第一页,他颤抖的手就再也翻不下去,无法再承受更多莱恩思念别人的心情。
莱恩的思念,在他心窝狠狠刺了个大洞。
望渴一个人…是不能饶恕的罪吗?他何尝不想问问上帝。只可惜,他的心中没有上帝,所以上帝无法在他的生命里存在,跟?祷告没有用;否则,或许他就可以对上帝质疑—为什么?不成全他的望渴?
他望渴莱恩对他全心全意的心情,又怎会输给别人…
不知何时,莱恩突然回到房间,冷冷拿走席格手上的笔记。他愤怒的眼神,彷佛在控诉席格怎么可以犯侵他的隐私,竟做出如此差劲的事。
写些东西,是他想念辛伯的方式,从不打算跟人分享。
席格望着他,久久,久到一颗心又隐隐刺痛。
“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猛昅了口气,席格倏地毅然决然地说出决定。
到此,他不得不
自己承认,在莱恩晶亮的眸中,他
本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和属于他的角落。费雪说的没有错,是他把莱恩从一个活生生的人磨折成了行尸走⾁的哑巴;他一直都爱着莱恩,爱他的方式却太自私。
停顿许久,莱恩终于沙哑地确认:“你…说什么?”
“我说,你自由了,再也不用回来…就当我们从不相识。”两年了,这竟是莱恩第一次对他说话。席格咬牙,狠下心把话挤出口,说完便甩头离房开间。
怕一迟疑,自己便会后悔,所以他一步也没停留。
够了,他对莱恩強求的爱情,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他再也不爱人了…
再也不…
住在英国,在大太
下,忽然下起一阵倾盆大雨,刮起強风,然后大太
好象若无其事地又跑出来的情况是家常便饭。所以,莱恩会像只落汤
一样,打着哆嗦站在
悉的大门前,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不奇怪,可是他连敲门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他就这样在门外呆站了一个小时。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他放开辛伯的手,决定跟席格回家的时候,辛伯那充満绝望和愤怒的眼神,辛伯一定认为他背叛了他。从没想过席格会放手,所以他也没想过回到这里时,该怎么面对可能早就在心底判他死刑的辛伯。
辛伯会原谅他吗?他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
唉,席格要他再也不用回去,如果辛伯不要他,他就真的无家可归了吧。
想起席格,他是有些怅然若失的,毕竟席格曾是他的世界,曾是这个残酷世界里第一个对小小的他伸出援手的人。记得小时候,天真的他就信誓旦旦地答应过席格要永远留在他的⾝边,永远乖乖听他的话,只为换取席格微笑的碰触,而这些…他都不曾忘记。
只是,他终究是长大了。
大得能够分辨就算年龄相差无几,他仍只当席格是亲生⽗亲的代替品。那种情感的羁绊其实很深,可是与他对辛伯的感情绝对不同。
他很抱歉,可是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不能说给就给。
席格付出的爱情,他无法回报。
喀哒一声,大门突然在莱恩面前开启,缩紧了他的心脏。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就要
不过气来,忘了如何呼昅。
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辛伯。
只是那
沉的蓝眸似乎闪过一丝讶异,随后便冷冷的看着他,神情冷漠。
辛伯似乎比他记忆中更为瘦削,对人也更冰冷了些。
两人站在上下阶梯无言对视,气氛冷到最⾼点。
不多久,辛伯注意到他浑⾝
透,嘴里随即像在嘟哝着什么诅咒似的。
更让他在意的是,莱恩像是一副站着的骷髅道具。
“该死…”为什么莱恩会瘦成这样?那个布蓝登集团的富有混帐,是没有好好养他、给他吃、给他喝,还是
待了他吗?
在莱恩走后不久,辛伯便知道了席格的⾝分,更听说了莱恩是席格.布蓝登所收养的义子。
传闻,莱恩就像是席格.布蓝登的收蔵品,对他的占有
极深。
更听说在莱恩失踪以前,席格.布蓝登
本没让他见过几个外人,简直像是个态变收集狂一样,完全不肯让外人接近他的收蔵品,更不让收蔵品在外走动。
那时,他终于能了解,莱恩为何对这个城市如此陌生,还有莱恩为何对“选择”如此重视…
“我…对不起…我好象不该来找你…”下意识往后一退,莱恩以为他不⾼兴自己竟然厚着脸⽪回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悲伤。
“进来!”辛伯上前拉住他,一把将他拉进屋內。
莱恩被拉进温暖的屋內,
本来不及反应,没多久⾝上
透的⾐物已被辛伯剥光,坐在曾经享用过的大
上,光溜溜的脚丫子也踩在舒服的地毯上头。
辛伯拿大⽑毯包住他⾚裸的⾝体,随即端了杯热茶塞进他手里。
整个过程,辛伯都不发一语。
可是莱恩却強烈地感受到了辛伯还在乎他的心意。低头啜饮着杯中的热茶,一股暖意从喉咙暖到胃部,他觉得那就好象辛伯温柔的情意,忍不住双眼泛红。
辛伯走开,坐在沙发上头,突然猛菗起烟来。
一场沉默展开,像是无限漫长的竞赛,磨折着屋內两人的心。
“梦娜不在?”许久后,莱恩挤出⼲哑的声音。
瞥他一眼,辛伯很平淡地道:“她从良,嫁掉搬走了。”
而且,是在很不放心他的状况下嫁掉,甚至因为他显得郁郁寡
而想延后婚期,还跟她未婚夫死拗活拗,气得她未婚夫找上门来,以为他和梦娜是不是有那么一腿,最后梦娜还是被他嫌烦给一脚踢出门嫁掉的。
不过,他还是送了梦娜一个结婚大礼。
将来他可以替她免费义诊,而她那醋劲十⾜的丈夫则考虑列⼊收费对象。也许是因为他包了这个大礼,所以梦娜搬走那天哭哭啼啼的,似乎真的舍不得走。
可是,这些过程莱恩都没有必要知道。
“真的?”莱恩愣住。错过了…他本来好想参加梦娜的婚礼啊!
辛伯给他一瞥,只用眼神回答他这是在问废话。
错结的情绪,让表面平静的他其实內心波涛汹涌。他想知道莱恩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为什么会瘦成这副鬼样子,为什么又会回来找他?
如过莱恩只是路过看看,他想他真的会当场崩溃抓狂。
他无法活生生忍受一再失去的滋味!
两人又无话可说,本来缓和几分的气氛,不久又回到冰点。
莱恩豁然起⾝,艰涩地道:“我…不打扰了。”
可是他又突然想起,现在的自己一丝挂不,
⾐服也不知道被辛伯拿去哪里了。
而且…他没有地方可以去,
本无家可归。
“你要回到那个人的⾝边?”辛伯的眼眸闪过一丝痛楚,却立即被他粉饰太平的表情带过,只是无动于衷般地问着。
经过两年多,心痛不减,可是辛伯已经能够用冷漠伪装自己的声音和表情,彷佛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过去的人更与他无关。
“借我一套⾐服好吗?”莱恩苦笑,并没有给他正面的回答。
就算离开这里,他也已经不可能回到席格⾝边,这是他的选择。
辛伯冷漠的反应,刺伤了他感到寂寞的心。
或许,以为辛伯还有点在乎自己,是他自作多情的想象吧。辛怕之所以还对他这么好,只是对背叛他的旧情人宽宏大量而已。
沉寂几秒,辛伯便从沙发起⾝,拿了⼲净的⾐服给他穿。
莱恩在他的视线中安静地穿上⾐服。
“谢谢,我会把⾐服送还给你。”走到门边,莱恩怯怯地对他道。
“不用了!”辛伯一口否决,不想再见到他,令自己再心痛一次。
鬼才知道,他望渴的不是莱恩上门还他⾐服。
“可是我…”明⽩辛伯不想再见到他的暗示,莱恩強忍难过的语气像是要哭了出来。在他来不及控制的时候,泪⽔当场掉落。
“你哭什么?”辛伯皱眉,不由得咬牙啐问。
他像恶作剧的天使来了又要走,让他忐忑的心情起起伏伏,像是被人故意要得团团转,想哭的人是他才对吧?结果耍人的人在哭,简直莫名其妙!
可是,他还是见鬼的心疼!
“我…我好想你…”莱恩垂着头,菗菗噎噎地掉起眼泪,终于把这两年多来心底最想说的话,当面对辛伯说了出来。
就算辛伯不要他了,他还是想说出真心话。
他不要辛伯以为自己不爱他了。
他真的爱啊,爱到连自由都可以不要,不肯为席格失去的东西也都可以失去,只要辛伯再一次让他回到他的生活里。
辛伯瞠大着眼,像是被木桩钉住的昅⾎鬼,呆立原地不动。
他像看怪兽一样看着眼前哭泣的莱恩。
辛伯无法相信,他竟然就这样毫无预警地给他一记当头
喝,用想念的名义戳进他毫无防备的心中,让他完全措手不及。
过客,并不只是过客?
“我…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就算我回来了你也不会再接受我,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想你,所以请你原谅我想见你一面的任
,别对我的出现那么生气。虽然我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可是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不会再造成你的困扰…”垂头含着眼泪吧话哽咽地说完,莱恩立即转⾝要走。
在准备拉开门离去的瞬间,莱恩的⾝体突然往后一倒,被辛伯从⾝后紧紧抱在怀里,第一次听见他用颤抖的声音下命令。
“如果你可以留下来,就永远不许再走。”
辛伯把脸埋在他的肩头,似乎整个人都微微颤抖。
热泪随即再度从莱恩发红的眼眶中滑落。哽咽哽住了他的声音,他只能紧紧抓住辛伯拥抱着他的双手,不断掉着眼泪在他怀中点头又点头。
除了有辛伯的地方,他哪里都不想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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