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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宋民归河东,赵桓下
 太行,紫团山下,六月间花团锦簇,泉⽔出山而清,鸟声⼊林而幽,盛夏之际,美不胜收。

 林泉间的山路之上,一行人却无心驻⾜欣赏这美丽的风景,而是急急赶路。为首的老者年逾六旬,葛⾐芒鞋,扶杖而行,头发花⽩,在这世之中已经算得⾼寿,随行的却多是妇孺,老大约已经亡故了,不见随行,⾝边却有数名⻩口小儿,不解辛苦,嬉笑跳闹,前后搅扰,长者不过十来岁,小者却才三岁。数名姑嫂小心照应,在山路上渐次下来。

 “爷爷----”终于,六七岁的一个小孙子玩得累了,开始抚着‮腿双‬,苦着脸在前面停下来:“槐儿腿疼,走不动了!”

 老叟柱杖一笑,四下招呼道:“那便歇歇!那便歇歇!”

 这一大家子十来口人便在路边席地而坐,老叟轻轻揭⾐拭汗,⾝侧的小女儿递过葫芦来,让老叟饮口山泉解渴:“爹爹,山上住得好好地,却往汾州做甚?这一去数百里,金兵又多,盗匪出没,不怕出事么?槐儿他们还小,何不再等两年,等汾州‮定安‬了些,再返乡也不晚?”

 老叟饮⽔歇息片刻,才憨憨地一笑,喟然道:“槐儿他爹带口信来,只说汾州已定,没甚金人作了,岳家军取汾州后,哪里还有小贼敢惹祸事?孙儿辈在山上⽇久,只怕耽误了进学,闻说汾州府內设了官学,不收束之费。山上哪里比得?”

 小女儿一撅嘴:“爹爹骗人!明⽩想去看娘亲!”

 老叟一声长吁:“小孩子懂得甚么?为⽗年老了,只怕一时风寒不起,这把骨头便扔在了紫团山上,不能与汝⺟同⽳----这老婆子命倒好,金贼没来便过世了,老夫还道。再不能生还汾州,天幸岳二公子收复汾州---

 说话间,坡上林中人声渐起,呼儿喊娘声此起彼伏,过得片刻,数十人渐渐行至面前,却是多家同路。结伴而行。彼此照应,好不热闹。

 “石伯!----”走在前面的青年早早就招呼这老叟:“晚了半⽇上路,谁想还能赶上石伯!如何在此歇脚?若是歇好了,与咱同行如何?”

 老叟笑呵呵起⾝,笑骂道:“这愣崽子!欺负你伯伯老了,不能比脚力?若不是孙儿们拖着,只怕还走过老夫!”

 那青年一伸⾆:“石伯当⽇守过太原府的人,哪敢跟石伯比脚力?小子这番便去⼊岳家军,过得几年,说不得。便可有一比了!”

 老叟一伸拇指:“嗯!有出息!只是过得几年。石伯都⼊土喽,⻩泉路上走得更快,却不敢与后生比试!”

 两下已经走得近了,数十人在这山道上寒喧,声振林,稍移时,山上又是数队宋民下来。一时间。道旁有如市肆,皆是赶往河东诸州县地宋民。

 “娘的!都扒掉了!”牛皋眼下正在汾州城中。面对才来投奔的一伙义军,満头的大汗:“看看!看看!穿成甚么模样!”

 这伙新晋“岳家军”彼此一看,都不好意思:眼前的岳家军营中,来来往往的士卒们个个⾝着整齐地棉布军服,盛夏之际,有的骑军仍⾝着轻甲,看上去威武精神,雄纠纠气昂昂。再看看自家,东拼一块,西补一条,穿⿇的穿⿇,穿葛的穿葛,手中兵器更是破败不堪,与面前的岳家军一比,有如叫花子一般,也难怪牛皋看着不慡。

 “军爷----”为首的大汉看上去颇为⾼大,褴褛的⿇⾐下却是瘦骨支离,说话都大声不起来:“不是咱不穿好地,山上所产有限,实在是连吃地都没有,哪能穿甚么东西?”

 牛皋听得一滞,随即大骂:“还立着⼲甚么?这便带去伙头营,先吃顿的,再换过⾐甲兵器!”

 营中一时间尘土飞扬,牛皋看得目瞪口呆:“滴,这般跑法,骑军都追不上!”

 汾州城东门处,百余岳家军守得严严实实,凡要进城的宋民,皆须经过仔细搜检,但太行宋民几乎都不用看了,金人再怎么辛苦,也不致于像下山的宋民那么惨,差些的个个不似人形,好点的也⾝无长物。眼下城外排了数百宋民,缓缓前移,等着岳家军检查,却无人有半点怨言。

 不但汾州如此,太原府更有过之,南至解州,西至渭州、庆,数十州县都不断有宋民下山来投,不过渭州、庆地界多是崆峒山上下来的宋民罢了。自河东战事‮定安‬下来,两个月间,河东增加了四十余万宋民,太行诸寨为之一空,只有极少数老成胆小的,还在山间看风⾊如何,只怕岳雷此战一过,便被金人反攻,照旧没有容⾝之地。

 晋城,泽州府衙內,杨再兴一⾝棉单⾐,端坐后苑,轻扣手中茶杯,⾝后立着柔福、秋香、阿蛮及一众侍婢,苑中平整处,呼呼风响,一⽩蜡杆挑、打、戳、截、刺,翻翻滚滚,舞动不休,久久方才停下,现出一个小小⾝影来,向杨再兴笑道:“爹爹,今⽇孩儿如何?”

 杨再兴轻轻鼓掌,⾝后秋香満面红光,只听杨再兴道:“致远,这一路法,已经略有意思了,不错,不错!只是法是用来上阵杀敌的,不是好看的,举手投⾜,不仅要形似,更要有杀意,杆上虽无刃,仍要记得,刃在何处,如何破敌兵甲,力往何处使,眼往何处看,到之处,便须眼到、心到、意到、力到!势一发,须有轻、重、缓、急、快、慢,有蓄势,有暴发,此节孩儿还须用功,眼下这般犹可,将来要上阵时,却不够用,好在致远还小,有地是光,勤练便好!”杨致远听罢,面⾊一凛:“孩儿谢爹爹教诲!”

 杨再兴呵呵一笑,转头对秋香道:“这孩子,须得多谢洪老夫子,教得不错,晓得礼节,晚些着人送份桂花到先生府上去!”

 秋香还没开口,柔福搭讪道:“妹子何必去管?着阿蛮去做就好!”杨再兴却起⾝轻抚阿蛮‮腹小‬:“这个使不得----这腹中不晓得是儿是女,才三四个月,小心些好,让下人去便好,不可劳动阿蛮。”

 阿蛮満脸通红,众人都嘻嘻而笑,却听得旁边一个清脆地童声笑道:“姑姑定要生个女儿,怀南要个小妹妹!”

 杨再兴哈哈大笑。

 此时的燕京城外,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开心,便坐在“龙辇”中的赵桓!

 燕京城南三十里,官道上车马稀疏,偶有大队的人马,多是晋城商号往来货行,除此外便是金军往返,眼下这一队却很是突兀:四千余骑女真精锐为主,斥候数百骑,散布前后十余里往来哨探,队伍最中间却是一辆大车,饰以金国文字,画有简陋的龙形,罩以杂金流苏,车前⻩旗上大书一“宋”字,格外打眼。

 前后金骑皆是剃发垂辫,垂环文⾝之辈,虽着⾐甲,仍是耝鲁之徒,但车驾四周却是宋人服饰,中间十余侍者⾝着宮装,外围却是数十名汉臣,多是上京简拔到开封听候赵桓使用的文官,按完颜亮吩咐,朝中诸部、尚书省、枢密院等首长‮员官‬已经全数自金庭中拔齐,往往一个汉人书吏,便时来运转,任赵桓御下侍郞之职。赵桓此时犹如在梦里,连车驾上两名陪侍的上京汉家女子,也不敢去摸一摸,只晓得一个是“韩妃”一个是“张妃”都是裴満皇后赏给自己地,人才倒也秀丽,却不起赵桓久已消逝地“⾊胆”来。

 “燕京!已经过了燕京了!这是河北!这是河北!”赵桓有如从梦中醒来,这才喃喃自语。

 出上京前,赵桓大着胆子,要求两名嫔妃随行南下,却被金人一口拒却:“不劳陛下费心,已经为陛下安排两位新妃,远胜旧时美⾊!”

 这般一来,赵桓更加噤若寒蝉,哪里还敢提其他要求?是以自上京至燕京,赵桓一路上几乎就没有主动开过口,往往只在孛迭出声相询时,才答应一声,其余时候,一律当哑巴。

 眼下终于过了燕京!

 48岁的赵桓,在被掳北上之前,只当了十四个月地皇帝,但这里去却已经是当年曾在自己治下的“皇土”说得过份一点,这可以算得已经回到了赵桓的“地盘”再过得一个时辰,天已近午,前面率队的孛迭举手止住行伍,吩咐众军就地歇息,准备用餐,自家却皱着眉策马至辇前,车门前侍者知机地挑开门帘,露出惊惶不安的赵桓来,孛迭耐着子问道:“陛下,这便下车,用些酒⾁再走罢!”

 赵桓骇然道:“不敢!赵桓不敢!大帅吩咐便是!”孛迭见这“大宋金德帝”如此,老大没趣,扬声道:“某家虽非陛下之臣,却不可失了礼数,陛下何必如此见外?”

 赵桓心道:“老子信你才怪!”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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