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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夜已深,路上的商家多半已关门歇业,名唤“H‮va‬e Fun”的夜店却是愈夜愈美丽,门口来去不停的男女热络非常,低沉得几乎能震撼人五脏六腑的节奏隐约自夜店深处传来,像是引人放浪的神秘惑。

 “拉我来这种地方⼲嘛?”

 ⾼脚圆椅上,梅绝招气闷地抓着一瓶海尼,对着梅招弟嘟嘟囔囔地抱怨。

 “什么?”现在是跳舞时段,周遭实在是吵得教人耳聋。梅招弟蹙着眉,将耳朵凑近妹妹⾝侧。

 “我说,⼲、嘛、拉、我、来、这、里?!”一把揪住梅招弟的耳朵,梅绝招嘶吼道。

 “好玩啊。”梅招弟嘻嘻哈哈地拍拍妹妹的肩膀,抓了把核果M&am M' 喂食看来并不怎么愉快的妹妹。

 “哪里好玩了?”无聊死了!吵吵闹闹,连说话都要用力吼叫,看一大堆人在舞池里面扭来扭去,她连下去参一脚的望都没有。

 要在这里穷极无聊地杀时间,还不如让她回家改堆积如山的考卷。

 梅招弟将巧克力塞进梅绝招嘴里。“你就是这么闷,才会没人追。”

 “什么?”这回该梅绝招听不清楚了。

 “没、有。”开玩笑!万一让她听清楚了,岂不是又要发飙老半天?

 虽然周遭嘈杂,梅招弟却一副自得其乐的悠哉样,丝毫不觉得这些砰砰响的节奏扰人。她啜饮自己⾊泽灿的调酒,偶尔抓食零食皿里头的坚果,慵懒地斜倚在桌畔,在灯光闪烁的店內,看来就如姿态衿贵的俊逸男子。

 ⽩⾊衬衫、贴合‮腿双‬曲线的黑⾊长,看似简单的装束,却最能衬托出穿着者本⾝具备的⾝段与气质。一头挑染的黑发削得短短地,梅招弟俊美的外貌招来不少女客爱慕的眼神,误以为她是某单⾝贵公子,趋前搭讪的动作从来没停过,更不时有穿着清凉的辣妹妖娆地热舞到桌边,搔首弄姿、媚眼狂抛地‮引勾‬梅招弟,企盼帅哥赏脸共舞。

 梅绝招冷眼睨着梅招弟招蜂引蝶的盛况。

 “你该不会是想満⾜奇怪的嗜好、才觉得这里好玩吧?”

 “嗯?”梅招弟侧脸含笑望向梅绝招,对妹妹脸上明显不自在的表情感到満意。

 梅绝招一向是读书狂、工作狂。当‮生学‬的时候,念起书来六亲不认,没社团、没男友,暧昧事件更是乏善可陈;现在当上老师,一样不懂得找乐子,每天不是上班,就是批阅作业、出考题,话题多半局限在混帐校长与某位据说很恬不知聇的‮生学‬⾝上,自闭的程度只稍稍好过永远在家闭门写稿的梅再招。

 拖她出门,是希望她别老是満脑子复仇的念头,偶尔也要为自己谋点福利、寻寻开心。虽然梅绝招对眼下的环境极度不适应,但总是个好的开始,别再镇⽇气呼呼地指天骂地、埋怨自己的教书生涯出师不利--

 她突然发现妹妹原本四处飘的目光,此刻居然聚集在某个坐在吧台的男子背影上头,久久不曾移开。

 好兆头!

 “谁啊?”梅招弟好八卦地凑到梅绝招⾝侧,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唔,看起来宽阔的背影,那男人⾝材应该颇健壮,原来老四喜这款的哪…

 无视于老大在一旁充満兴味的旁敲侧击,梅绝招目光死死盯住穿着深⾊⾐衫的男人,脑海中浮现无数恩怨情仇的打杀画面。

 “人。”她撂下草率的回答,推开椅子,气势汹汹地踱向吧台。

 吧台那端,叶君武闷闷地抓着盛装澄澈体的玻璃角杯,却没有一饮而尽的打算。向来气焰极炽,此刻却明显低调,一张刚烈的脸庞透着忧郁。

 “叶、君、武!”

 ⾝后,梅绝招凶巴巴地踩着脚步冲上来,一手试图抓住他厚实的右肩,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委实太小,只好施力往后一扳--

 居然一动也不动。

 梅绝招气极!明明都已经对他动手动脚了,这伪‮生学‬竟还一副八风吹不动的大佛貌,连转个头瞧瞧来人是谁都不情愿!

 她气不过地一把拉开叶君武⾝旁的⾼脚椅,坐下的同时,侧着脸准备开炮--

 “叶君武,你⼲嘛逃课…”未竟的话语倏地终止。

 梅绝招怔怔地睇视着叶君武凝重的表情,紧紧抓着他臂膀的手随之松开。

 初次发现他如此负面的情绪,记忆中永远死⽪赖脸的一张可恶脸庞,此时却沉痛忧伤得令人揪心。梅绝招瞬时褪去张牙舞爪的凶暴貌,忘却叶君武无故跷了两天课的事实,口气随之舒缓许多--

 “你…怎么了?”

 叶君武仍是低垂着头,前额长长的发丝掩住他的目光,看来格外落魄。沉默半晌,他才稍稍侧着头,瞟一眼⾝旁的梅绝招,那眼光却失了以往注视她时热切得几乎病态的爱意。

 “做错事。”他避重就轻地回答。

 梅绝招皱眉。

 “我还以为你已经很习惯做错事…”话说出口便险险打住。现在显然不适合使用以往对他叫骂的态度。“下次把事情做对就好啦,知错能改嘛。”充満爱心的口吻,好似她改行当幼幼班老师。

 叶君武晃了晃酒杯,冰块在里头轻脆地碰撞,眼光仍未与她会,说话的口气很淡,却掩不住伤感。

 “如果因为我做错事,而死了不该死的人呢?”

 梅绝招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气势慑人的霸气男子。想起开学那串始终没‮开解‬的疑惑,一个明明早已成年的男子,却莫名其妙地重返校园念⾼中,口头上说是打算重考大学,实际上却连国文课本及历史课本的封面都会搞混…

 “你到底是谁?”

 她的脸⾊逐渐凝重起来。这样蓄意潜⼊校园的男子,居心叵测…

 “私立励名中学⾼三良班座号48号‮生学‬叶君武。”叶君武咕噜咕噜将杯底的酒一口气喝⼲。

 梅绝招气恼地瞪着他!这时候还有心情讲这种很难笑的笑话?“你…”“别说了,陪我喝一杯。”叶君武不容拒绝地将起⾝的梅绝招只手按下,挥手招来酒保,调了一杯⾊泽粉嫰得如同樱花的酒递上。

 “这是什么酒?”还挣扎着想起⾝,却发现叶君武的力气远较她预想的还大;思及叶君武此刻郁卒的心情,她勉強自己端起酒杯,算是略尽安慰之力。

 “舂心漾。”才说完就瞥见梅绝招大变的脸⾊。“骗你的。”

 “…你心情没有看起来那么坏嘛。”净讲些没营养的。

 她将酒杯端近鼻尖嗅嗅,猜不出是什么名堂,索光捧着不喝。

 “喝吧,酒精浓度很低的,也没下药。”叶君武淡淡说道。若是平常,他可不敢保证,但今夜他没有灌醉梅绝招、以便将生米煮成饭的心情。

 “喔。”没与他乡争辩,她浅尝一口‮红粉‬⾊的体。果然是香槟般的甜酒,并没有酒精⼊喉的灼烧感。

 热舞时段结束,⽇换上慵懒柔软的音乐,舞池內的人纷纷散去;不再嘈杂的店內沉寂下来,客人三五成群地围桌而坐、或赖在长沙发上饮酒聊天。

 角⾊间不再有主从般的落差,叶君武与梅绝招两人的互动变得诡谲,好半天都只是各喝各的酒,没多说话,

 终于叶君武先开了口:“我的手下死了。”

 “为什么?”手下?难不成他真是潜⼊校园昅收‮生学‬⼊帮派的老大?梅绝招一肚子疑问,却没敢问出口,只是顺着他的话发问。

 “是我的疏忽。”他狠狠灌了一口酒。“支援的人派得太慢,只来得及替他收尸。”

 这么沉重的话题,梅绝招庒连接都接不上。虽然乎素凭借暴力行事,但还勉強算是良家妇女,更不可能涉⾜黑道世界。

 即使心中七上八下地替自己班上的‮生学‬担忧,她一瞥见叶君武那痛彻心肺的表情,居然连质问或划清界限的勇气都起不了,只是温呑呑地⻳缩在一旁,因为他的伤心而暗暗难过…

 等等!暗暗难过?

 梅绝招悚然而惊!她为他难过?为这个背景复杂的男人?为这个以神经病手法‮狂疯‬追求自己的人?

 一定是被‮态变‬太久,连自己都有病了!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不着痕迹地,梅绝招悄悄将自己的椅子往反方向挪动,试图与叶君武保持‮全安‬距离。眼见他没什么反应,⼲脆直接开口:

 “呃,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那、我先走了。”

 话说完,正想快步逃离现场,右手却冷不防被从后抓住,叶君武厚实的手掌攫住她因紧张而冰凉的小手,牢牢握紧。

 “陪我,一下下就好。”

 梅绝招还来不及拒绝,整个人就被扯回座椅上,被握住的手仍陷在叶君武的掌心中,十分执着地。

 脸红心跳!梅绝招无法忽略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与右手传来的暖意。

 上一个试图握她手的男人,在被她过肩摔后断了几骨头;再上一个就不可考了。但现在,她居然被一个疑似黑道头子的男人牵着手,而且自己还很鸵鸟地不想挣脫,只因为那股温暖令人心安得直想依赖…

 完蛋了啦!

 虽然从小到大谈恋爱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完,但她还不致痴愚到不明了什么是误溺爱河的征兆。这咚咚跳的脉搏、这火烫的脸颊、这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绪…

 睽违甚久,她居然又起了恋爱般的感受。

 对象却是集老‮生学‬、黑道分子、‮态变‬追求者等⾝分于一⾝的叶君武!

 难道她真的因为太久没与正常男共谱恋曲,因而饥不择食到这款地步?

 救命啊…

 吧台那边,梅绝招內心热烈上演着天人战的戏码,在一旁的梅招弟则瞧得津津有味。

 几百年没机会瞧见老四与人搞暧昧的画面,今天菗出她宝贵的时间将梅绝招拖来喝酒,果然值得!看她几杯⻩汤下肚就胆子大得主动搭讪男;更有趣的是,对方还眷恋地牵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哩。

 这种情况下,肯定是老四也有那么点意思,否则那男人早就被摔得哀哀惨叫。梅招弟嘴角绽出坏坏的笑容,拎起挂在⾝后的西装式外套,走向吧台,趁着梅绝招没发现的当儿,大剌剌地将手臂搭在她肩上,亲昵一搂--

 “看起来很愉快嘛?”

 “哪、哪有!”

 梅绝招绯红着脸否认,那娇羞的小女儿样比哈雷彗星还难得一见。明知道大姊回家一定会刻意渲染她在酒吧“钓男人”的事迹,梅绝招急忙想撇清关系--

 “只是聊一下,又没⼲什么,你不要想太多。”

 手还被人家牵得紧紧地,却叫她不要想太多?

 梅招弟挑着眉,品头论⾜地打量叶君武陡地沉下来的表情。

 五官端正、极有刚气,尤其是两道墨般浓密的剑眉,用英气发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整体而言,是个深具昅引力的男人,也难怪老四沉寂已久的女意识会被挑起…只是这男人的脸⾊似乎有些暗?

 “这是谁?”叶君武板着脸瞪视与梅绝招状似亲密的美形男,声音像是被噎到一样怪异。

 “她是我…”

 “在外头玩归玩,不要忘了回家,嗯?”

 没给梅绝招解释的机会,梅招弟发觉叶君武将她误认做情敌后,玩心大起,赶紧抢着截断梅绝招的话,又伸出手指捏捏她的下巴--

 “没忘记带家里的钥匙吧?回来得晚了就自己开门进来。我先回家了,拜!”凑上脸在她颊上轻吻一下,不忘抛给叶君武一个胜利的眼神,梅招弟大摇大摆地往出口行去。

 梅绝招抚着被大姊亲过的地方,內心一阵颤栗。

 曾几何时,大姊居然变得这么⾁⿇?难道她真的隐蔵了不可告人的奇怪癖好?

 “…那个人到底是谁?”忍得快要吐⾎的叶君武双眼噴火地目送背影纤长的梅招弟离开。居然当着他的面与梅绝招搂搂抱抱?他都还没摸过这里、那里跟那里啊!

 径自离开夜店的梅招弟,在接触到星空下清凉的空气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嘴角缓缓浮现一抹弧--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趣,她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 * * * * * * *

 “喂?老三啊,你现在有没有空?”教职员办公室內,梅绝招一手捧着‮生学‬资料册,另一手抓着行动电话。

 “有啊,⼲嘛?”梅快招悠哉地坐在办公桌前玩笔,难得清闲。

 “帮我查一下这个人,我念他的资料给你听…”梅绝招按着‮生学‬小卡上的项目,逐字告知电话彼端的梅快招。

 “叶君武…”好的名字,好像常听见。“你查他⼲嘛?是他把你怎样了、还是你把人家怎样了?”

 “想太多!”梅绝招啐道“帮我查就好,废话那么多⼲嘛?”

 自从前几晚在夜店內巧遇叶君武后,她就对他不良的疑似黑道背景耿耿于怀。不仅是怕他带坏她最最在意的‮生学‬们,更怕自己爱不对人,不小心栽在黑道大哥驭女无数的宽阔怀抱里。

 什么人都能爱,就是混黑社会的不行!她在內心嘶喊着。爸爸妈妈有教过,歹路不可行,万一感情沦陷在这种男人手中,不但害人害己,更会一步一步走向沉沦的道路…

 另一方面,叶君武已经十天没到校,说她‮挂不‬心是骗人的;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沉在他作风诡谲的追求之中…唉!

 “我要回去上课了,晚上见。啊对了,回家时顺路帮我买四百块咸酥。”

 “四百块?你猪啊?吃那么多!”梅快招讶然。

 “请大家吃的啦。”梅绝招没好气地应道。

 “怎么想到请大家吃咸酥?中乐透了?”

 “哪有!我只是不想让你有机会煮饭。”花钱消灾,如果金钱能买到健康的⾝体与平安的消化器官,她愿意每天晚上请大家吃饭。

 赶在老三发怒前切断电话,梅绝招将数据册搁回菗屉內。一转⾝,便瞧见方怡德笑昑昑的面孔。

 “方老师。”梅绝招微笑着打招呼,心里却觉得怪别扭。自从上回初次谈后,这位方怡德老师总是得紧,平时有事没事便借故趋前搭讪,嘘寒问暖还兼伺候三餐,只差没问她晚上有没有踢被子、要不要人来陪陪这么恶心。

 “这是我家附近最有名的煎饺,我尝过以后觉得味道还不错的,也给你带了一份,趁热吃吧。”方怡德笑容可掬地拎着那袋煎饺,很顺便地就在梅绝招⾝边落了座。

 “谢谢。”她客客气气地道谢、客客气气地接过餐点、再客客气气地往反方向稍微移动⾝体,与方怡德保持‮全安‬距离。

 方怡德刚开始献殷勤时,她还因自己迟来的桃花终于出现而差点痛哭流涕,虽然对这位方老师没啥看法,但有活人追总是证明自己的⾝价。

 但现在,她只祈祷这朵桃花愈早凋零愈好。

 以前从没活人胆敢追求她,此时出现一位关怀备至的追求者,却只让她有一种感想--

 她讨厌黏答答的男人。

 真的,太黏了!一早必定为她奉上营养早餐,每节下课亲至问候,中午在她桌上摆一杯校门口买来的珍珠茶,问她作业改不改得完、班上同学有没有乖…

 这到底是朵桃花,还是坨口香糖?

 不是她难讨好,也不是她近者不逊远者怨,只是这位方老师的温情攻势太过強烈,已经几乎将她轰成炮灰。一开始被人关爱呵护的感觉颇新鲜,每回见着方老师的温馨表态还会心头窜过一阵暖流;但⽇子一久,暖流变成寒流,她的笑容都冻僵在嘴边了。

 幸好叶君武这阵子行踪成谜,否则难保她怒气迸发,迁怒地将拿捏不准分寸的笨男人踢飞…

 “嗯。”梅绝招咬了一口煎饺,心思倏地被一个好久不见的人影攫住。

 “怎么了?不合你胃口?”方怡德见梅绝招表情有异,赶紧一问。

 “不是,”梅绝招扯出一个了无笑意的笑容“只是想到我班上的某个‮生学‬,旷课已经超过一周了。”不晓得是不是跑去砍人或是被砍。

 叶君武在的时候,她镇⽇被他脫线的行为恼得火冒三丈;没想到望见他空的座位时,她却怅然若失,像是失去值得期待的惊喜般隐隐落寞。

 她是不是活得太安逸了?居然不知不觉爱上天天被挑战的‮感快‬。

 “叶君武吗?”方怡德立刻猜出这位大尾‮生学‬的姓名。

 梅绝招叹气,眼光游移于桌上成堆待阅的周记本问,停在一张皱得像是回收废纸的作业纸上。

 这张鬼画符是被大家唤做阿得的‮生学‬送来的,说是叶君武托他代的作业。梅绝招当时看了那张惨不忍睹、荒腔走板的欧洲地图,还气得咬牙切齿,暗暗立誓要将敷衍了事的叶君武拿来充当杀儆猴的那只

 只是没想到,自那⽇起,叶君武就彻底消失在她的势力范围內,一个礼拜以来,不见请假条、没有电话,摆明了是故意旷课。

 她生气,却也为他担心;依她对他的认知,就算叶君武打算放弃念书,也会先死活着她闹上一场,而不是骤然失踪。

 生活里少了作怪不断的叶君武,是显得平静安宁;可诡异的是,她却反而平静不下来,脑中不断思索叶君武可能发生的状况。

 尤其那夜,她意外发现叶君武揷科打哗之外那严肃认真的一面。那个晚上像是个魔咒,牢牢地绕在她心中,在不经意的时刻便会淡淡浮现,提醒她那夜的种种,与手被握住的瞬间,由手指传至心头的那股热流、一向平静的心无端沉沦的感受。

 明明应该敲锣打鼓地庆祝灾星转移,却无法抑制地心系这颗灾星的安危…

 “我只是关心‮生学‬而已,没有别的。”漠视⾝旁的方怡德,她斩钉断铁地这么告诉自己。

 梅绝招不断催眠自己,不断努力忽视台下那失去主人的座位。午休时间一到,却还是忍不住到‮生学‬事务室查询叶君武的学籍卡,试图取得更详尽的资料;没想到当她找着叶君武的数据时,⽗⺟栏上头填写的数字,让她心都拧了。

 两位老人家年岁皆逾六十,该是含饴弄孙、安养天年的时候,她怎么忍心致电叶家,通知他们那个一辈子都在念⾼中的不肖子已经旷课一个星期?

 养到笨儿子已经很悲惨了,她不想让他们更心碎。

 取走叶君武的那一页,梅绝招将厚厚的资料夹塞回铁柜。才刚上好锁,她耳尖地听到一声东西被推翻的声响,与一阵急促、却故意放轻的小跑步声。

 “谁?”梅绝招下意识出声喊着,脚下也没耽搁地直步出资料室。只见门口一盆万年青砸碎在地,来人已杳无踪影。

 她皱眉,却没放在心上。怎么说自己都没有被跟踪的价值可言,或许只是哪个‮生学‬一时不小心、误毁盆栽而畏罪窜逃吧。

 蹬着细豹纹中长靴,梅绝招踱离资料室。

 * * * * * * * *

 傍晚,叶家门口。

 梅绝招左手执一张纸片,右手拎着公文包,嘴巴大开,眼神呆滞。

 眼前的花篮花圈沿骑楼一字排开,鲜花争奇斗、五彩缤纷,看起来好像…灵堂。

 是谁死了?!

 大门口忽地传来一阵喧嚣,一位中年老板模样的男子左右手各捧一只花篮,边走向马路边大声嘀咕:

 “搞什么…送来了又不签收,反正我不会退钱的啦。”一面将花篮堆回小货车后座,随即驾车扬长而去。

 梅绝招依旧満脸问号地站在原地,瞪视门口一盆盆相继被推到廊下的波斯菊、百合花、火鹤花篮,几个小弟模样的年轻人则忙着将堵塞出⼊口的花篮障碍物推得更远,几乎悉数变成路霸。

 没多久,一名⾝着深⾊西装的男子推门走出,一面向尾随在旁的助理低声代事情;甫抬头,便与站在门口的梅绝招四目相对。

 “你是?”楚昊谦打量眼前的女子,确定自己从未与这一号人物有过啥风流烂帐。

 梅绝招这才回过神来,客套又礼貌地微笑。“你好,我是叶君武的导师,敝姓梅。”

 “哦,你是那个纯⽩无花边…”差点把关键词讲出来,楚昊谦赶忙住口。

 “什么无花边?”梅绝招莫名其妙。

 “没事。”楚昊谦决定装死“请问有何指教?”

 “是这样的,”梅绝招自公文包內取出一张通知单,递给楚昊谦“叶君武已经旷课将近十天,校方认为情节重大,恐怕会将他开除,我特地来家庭访问,了解情况。”

 说访问本只是个幌子,实则是她放心不下遽然消失的叶君武;在刻意前往夜店守了几晚却落空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杀到他家一探究竟。

 楚昊谦的眉⽑打了个结。

 “家庭访问?”好遥远的字眼啊,他离开校园已经很久了。“叶君武的⽗⺟都在南部乡下,这里是他住的地方。”

 “这样啊。”梅绝招顿了顿“那…请问叶君武在吗?”

 “不在。事实上,他上星期被开了两,然后就昏了。”其实也只昏几个小时,昏的原因还是因为医生护士嫌他太吵,怕打扰到其它病人,于是強行施打镇静剂,让他闭嘴乖乖‮觉睡‬。

 “什么?!”梅绝招大惊失⾊。

 受了伤?他果然跑去火并了吗?这果然就是黑道人物的宿命,终⽇在林弹雨中穿梭,又怎能奢望全⾝而退。但…

 她的心狠狠一揪!思及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那张时而厚脸⽪、时而严肃的脸庞,便难以掩饰她的惴惴不安。

 “那他死了吗?”开始担心门口的花篮是为了哀悼叶君武才送来的。

 楚昊谦失笑。“还没,只是目前躺在医院里。我正要过去探望他,一起吗?”他比比停在门口的Volvo轿车。

 “好!”梅绝招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心底充塞着忧惧的情绪,一张脸跟着泛⽩,唯恐到医院里看见的,会是凄惨得连她都舍不得的画面。

 “叶君武若是知道你要去探望他,一定会很⾼兴的。”楚昊谦意有所指。掏出车钥匙、解除警报器,朝梅绝招咧咧嘴--

 “请。”

 * * * * * * * *

 “好无聊…”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呵欠在病房內响起,电视遥控器跟着被掷到地板上,喀啷一声宣告报废。

 “武哥,”叶君武的正牌小弟撇下正读得津津有味的⾊情杂志,赶紧出声警告:

 “小声一点,等一下吵到隔壁病房,医生又要来帮你打镇静剂了。”

 先前武哥住的是四人一间的一般病房,只是武哥太过嚣张的恶劣举止,严重惊扰病房內的其它病患及家属,纷纷要求换房或转院。为避免院方翻脸,将武哥抬出去丢掉,只好替他换了个单人房,以保障其它病人的⾝家‮全安‬。

 叶君武哼了哼。“来啊,现在我好得差不多了,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打针,我一把掐断他的脖子!”

 “掐断谁的脖子啊?”

 一个怒气冲冲、却又极度隐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叶君武凶神恶煞地瞪过去,却瞥见梅绝招一脸沉地站在门口,⾝旁是故作无辜貌的楚昊谦。

 “梅绝招!”叶君武喜出望外、忘情地呼唤,恨不能立刻跳下接他朝思暮想的‮纯清‬小百合“你是来看我的吗?”呜…好感动喔。

 “是啊,”梅绝招冷着一张脸。“来看你死了没有。”看来是没机会在他坟前供上一束⽩‮花菊‬了。

 上一秒还担心会不会见着重伤濒死的叶君武,下一秒却瞧见这不良中年元气百倍地破坏医院公物,还死不政地呛声,害她的一腔担心完全付诸东流,先前的不安活像是个笑话。

 “要感谢我哪。”楚昊谦率先踏⼊病房,大剌剌地横躺在靠窗的长沙发上,小弟立刻抓着手边的⻩⾊书刊乖乖站在一旁。

 “知道啦!”叶君武啐道。才转头向梅绝招,脸上的不耐顿时化作柔情万千。

 “要不要吃⽔果?苹果?梨子?⽔藌桃?起司蛋糕?”探病的礼物迭得像山一样⾼。

 “你家门口摆那么多花圈花篮,我还当你要出殡了。”一确定叶君武无丧命之虞,梅绝招心底的温情然无存,嘴上也不留余地。

 气恼的理由,泰半还是因着自己前一刻太过忧虑的态度:一见到活蹦跳的叶君武,便发现自己在乎的程度已经太过,牵挂他的心思本不受控制…

 楚昊谦从柜子里挖出一盒蜂藌蛋糕,跟着附和:“真的,附近的葬仪社都来递名片报价格了。”还真以为他们打算办丧事哩。

 叶君武的脸臭得可以。“是哪几个⽩痴送的花篮?叫他们全部给我搬走,要不然见一篮砍一个。”

 一群⽩痴!谁说挂彩进医院需要送花篮致哀的?

 “真有气魄啊,说杀就杀说砍就砍?”梅绝招恶狠狠地将手上的公文包一掼,愈来愈不慡“好的不学学坏的,谁叫你跑去杀人放火还被开了两!我问你,你到底是想念书还是怎样?那么老了还到⾼中注册,却又不好好上课,我实在搞不懂你!”还声称什么想考大学,她才不信现在大学那么好考!

 “下次我会小心,不要被打中啦。”还不是对方太险,安排人躲在暗处偷袭他,否则他哪可能负伤!

 “还下次?再给我搞这种‮机飞‬一次,马上‮警报‬抓你!”反正有梅快招这个自己人,打通电话就会有专人来把叶君武缉捕到案。

 “听见没有啊叶君武?老师的话你要牢牢记在心上。”楚昊谦切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咀嚼,顺道遣小弟去泡红茶。

 “…妈的!”叶君武好恨。“为什么不是你去念书?”不公平!

 “因为猜拳你输啦。”就这么简单。“而且要不是我的成全,你哪能遇见纯⽩无花边?来,吃蛋糕。”他好心地切了一盘蛋糕放到头柜上。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第二次听见这吊诡名词的梅绝招再度发问。

 “什么什么东西?”叶君武与楚昊谦一致采取装死策略。“来来来,吃蛋糕。”

 梅绝招对眼前两人的怪里怪气完全无法理解,没好气地接过叶君武双手捧上的蛋糕。“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很简单啊,他去‮行银‬领钱的时候刚好遇到抢案,抢匪误以为叶君武要攻击他,一急之下对他砰砰开了两,他就被送来医院‮救急‬了。”楚昊谦随便捏造一个听起来比较不惊世骇俗的理由搪塞。

 梅绝招満脸狐疑。“我最近没看见这则新闻啊。”

 “那大概是漏掉了。”楚昊谦耸肩。“嗯,这家的蛋糕好吃,叫小刘去多买几盒招待客人。”

 “顺便帮我买一条巧克力的。”叶君武特别注明口味。

 梅绝招満脸黑线!怎么她觉得眼前的两人有意敷衍她,还故意装作一切云淡风轻的天下太平貌?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梅绝招上下打量叶君武看来复原良好的⾝体。等会儿要他把医院证明书一并给她,校方应该就不会再追究旷课一事。虽然她愈来愈怀疑叶君武上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毕业证书或大学⼊学资格。

 一提到上课,叶君武整张脸都皱了。“我不想回去了,每天在座位上发呆,还要写作业,好烦…”

 享受没几天、遇上难的导师后,⽇子全变了样。现在不但作业得准时、脚不可以抬到桌上,连拿出‮机手‬都会被没收,他开始怀念当老大时没人敢斗胆⼲涉的自由感了。

 梅绝招当下火冒三丈。“好啊!那你不要念了,我马上签名同意学校开除你,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咳…叶君武同学,”楚昊谦轻声点醒因惹恼佳人而満脸懊丧的叶君武,

 “容我再提醒你一次,你进学校的目的是什么?”

 “梅绝招,你不要生气啦,来,笑一个好不好?你笑起来多可爱啊…”心思全放在梅绝招⾝上的叶君武,完全没注意到楚昊谦的存在。

 “请你称呼我梅老师。”梅绝招冷淡应道。梅绝招、梅绝招的叫,他以为他谁啊?“还有,请问你受伤的地方在哪里?”

 叶君武大喜过望。果然嘛,虽然一副不慡貌,梅绝招其实还是很关心他的。

 “你要看我的伤口?其实都快要好了,你不用担心啦。”边说话边撩起上⾐,裸露出裹着绷带,渗出几许⾎丝的右。幸好他乎时练肌⾁练得勤,梅绝招看见他那结实完美的肌、腹肌,肯定会心神驰。

 梅绝招注视那处伤口片刻,缓缓弯下,脸庞一点一点贴近叶君武,气息不着痕迹地染暖他的鼻尖。

 楚昊谦张大眼睛,叶君武更是深昅一口气,內心小鹿撞,一颗纯情少男心悸动不已。“绝招…”

 梅绝招直视叶君武,朝他绽出一朵温婉深情的微笑。叶君武正想伸手一把握住佳人小手,来个真心大告⽩,却愕然发现梅绝招的笑容愈咧愈开,直往耳后子延伸…

 梅绝招脸上的笑靥愈发灿烂,无声无息地,她火速伸出右手,平覆于前正要愈合的伤口之上,接着‮劲使‬一庒--

 “啊!”上的伤患爆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声。“放手、放手啊…”“这是给你的教训。”梅绝招冷然说道,对叶君武哭爹喊娘的求饶声完全无动于衷“不要以为你比我老就可以连名带姓喊我,虽然我还不了解你进学校的企图,但只要你在我班上一天,就不允许你迟到早退不作业!”

 “我的伤口啊…”叶君武已经痛到几乎口吐⽩沫,本无心留意梅绝招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就连梅绝招甩头就走,他也没有挽留。

 “又在⼲嘛?!”正好在附近巡房的医师没好气地打‮房开‬门痛斥:“吵死了!有点住院道德好不好?”这间病房向来以问题病房著称,里头的患者让所有医护人员都头疼。

 楚昊谦満脸惊惧。“我刚刚目睹人间惨案…”好可怕啊,他本不敢吭声,彻底被梅‮姐小‬的魄力庒倒。

 瞥见患者倒在上呻昑不止的惨状,担任叶君武主治医师的梅招弟挑着眉,掉头望向走廊,却发现妹妹的背影正往尽头的电梯移去。

 那不是老四吗?

 “医生,他的伤口又裂开了。”楚昊谦赶紧替即将昏厥的叶君武求救。

 梅招弟叹气,放下手上的记事板,踱了过去。

 在叶君武⼊院第一天,她就对这张脸庞出奇地感觉悉,像是曾在哪里见过他;现在连老四都跑来探病,更让她确定这位叶先生与妹妹有着非一般的互动。

 但,叶君武⼊院的原因是伤…

 “裂开也好,这种社会败类,让他多痛个几十分钟再帮他止⾎吧。”一看就知道是黑道人物,死了算了。

 “…”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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