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纯属巧合吗?当楼琳在酒会上和萧昑昑以及她那个优秀到不行的“未婚夫”不期而遇时,两只眼珠子差点没有弹到地上打滚。
鼻头发酸,喉咙⼲涩得发不出声音来,可,她必须強忍住,因为她有工作在⾝,她不能失态,至少不能在这节骨眼发怈个人情绪。天知道这有多难。
“来,我来为你们介绍,他叫孟师尧,孟子的孟,尧舜禹汤的尧,他是我的‘亲密伙伴’。”萧昑昑做戏地一副羞怯状。
该用冷笑?讥笑?还是⽪笑向不笑来应付眼前尴尬得叫人恨不能挖个地洞躲进去的局面?
“好巧。”楼琳故作无谓的说:“我先生也姓孟。”
“不会也叫师尧吧?”萧昑昑自顾自地笑得前俯后仰,完全漠视楼琳和孟师尧脸上的不自在。
“你在这里做什么?”对这一幕精心策划的场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孟师尧,竟还误认楼琳的出现,是对他的不信任而口气不佳。
殊不知萧昑昑口中的“亲密伙伴”实际上乃是她⽗亲与孟师尧生意上的合作关系,而非被萧昑昑所误导的“未婚夫”
“孟大哥,我⽗亲有事找您。”萧昑昑的弟弟萧仲明这时候突然把孟师尧找了过去。
“楼姐小,请到这边来一下好吗?来宾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喔!好的。”楼琳把目光从萧昑昑
笑的面孔,移向孟师尧已然转⾝的背影,她实在无法理解,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离去。
短暂停顿之后,迫于职责所在,只好转头和其他的权贵人士应酬去了。
“您就是楼博士?天呐!好年轻,好漂亮。现在的博士都长得像您这样吗?”半导体集团小开汪承孝盯着她啧啧称奇。
和萧昑昑这个千金大姐小的浓妆
抹,华丽⾐饰相较,楼琳的清丽脫俗,简单朴实反而更叫人赏心悦目。
那些附庸风雅的富商们不论已婚未婚,成群围在她⾝旁,要求她解说这批清朝老古董的由来和价值,真是难煞她这个人类学兼考古学专家。
陈主任为什么非要找她来不可?实在搞不懂。
“这是⼲隆六十岁生⽇时,为了庆祝自己德⾼望众,特地叫內务大臣从和闽选来这块古⽟,雕刻了、锁古铄今。四个字。”
这个排众而出,替她解围的人是安吉拉。
呀,一大票正宗道地的⻩种人,怔愣愣地的听着一个老外解说国中历史,直让人有时光倒置的错觉。
安吉拉是个全才的学者,他所涉猎的知识范畴之广,即使在博物馆里也少有人能望文一项背。
“你怎么来了?”⽩问的嘛这句话,他当然是不放心她才特地赶来拔刀相助的。
得友若此,夫复何求。
酒会还未结束,她便匆匆挽着安吉拉的手臂步出会场大楼,并坐上他的丰田轿车。
“楼琳!”
孟师尧远远的见他俩离去,忙想追过去,不意萧昑昑如鬼魅般出现挡在面前。
“你要是不参加签约仪式,那一切就免谈了。”萧昑昑很満意;自己一手主导的这场好戏。“二十五亿其实也不是太大的数目,凭你孟总经理的长袖善舞,还怕找不到别的客户。”
孟师尧默然地拿闪着骇人火簇的凛凛星芒直瞪着萧昑昑,半晌才开口:“你就是不肯放弃?”
“我为什么要放弃?!”要不是顾忌着会场里一堆宾客,她铁定不惜来个泼妇骂街。“你是我的,谁都休想从我手中抢走!”
“姐。”萧仲明过来提醒她注意言行举止,别落人话柄。
“我的事,你别管。”她口里虽是这么说,音量倒是小了很多。“孟师尧你给我听着,我——”
孟师尧两道锐利骇人的芒刺教她把吐到一半的话,硬生生的给呑了回去。
“哼!总之、总之我宁为⽟碎,不为瓦全。”甩着染成火红的卷曲长发,萧昑昑
走还留。“我有把握,我一定可以等到你。”
“然后呢?”他面无表情地问。
“然后我们就可以厮守…”不可能的,孟师尧是何许人?他若愿意跟她厮守一生,又岂会另发别的女子。陡地领悟到这点,萧昑昑脸⾊顿成惨⽩。“孟师尧,我恨你,我恨你!”
凄厉的吼叫声,令在场有的人无不惊诧万分,纷纷
头接耳低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和孟师尧一同前来的顾问公司副总江怀哲非常不屑地说:“你不必为公司做这样的牺牲。”什么女人嘛,大庭广众毫木顾及颜面,像话吗?
“只是一点鸟气,算不上牺牲。”孟师尧庒
不在意萧昑昑的无理取闹,他担心的是楼琳。不知她现在怎么样?安吉拉会带她到哪里去呢?
* * *
去哪里好呢?
不管他有多么喜
楼琳,目前她的⾝份仍是孟太太,他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楼琳需要他,即便赴汤蹈火,他也得
住。
“先去买一大包卤味,拎一打啤酒,再找个地方举杯浇愁去。”她豪气万千的说。
“我记得你是不喝酒的。”看仔细点,原来她发出的不是豪气而是怨气。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局势会变,人更善变。走吧,陪我酩酊一醉,也不枉我们好友一场。”
安吉拉十分善解人意,什么都依她。车子开上了金山公路,找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坡顶。
楼琳和安吉拉席地而坐,没有杯子,他们拿着酒瓶照样呼喝有声,不消十几分钟,泪⽔和酒⽔搅和成一处,再也分不清彼此。
楼琳伤心极了,方才的強颜
笑化成最深沉的悲痛,她伤心
绝地趴在安吉拉肩上,哭得肝肠寸断。
“有话想对我说吗?”安吉拉谨守着分寸,手轻轻搭着她的背。
“你有开征信社的朋友吗?”她荒唐地问。“帮我找个人跟踪我的丈夫。”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他是过来人,他很清楚找征信社到最后只会弄得两败俱伤。
“只要能顺利和他离婚,什么方法都无所谓。”她对孟师尧是失望透顶了。即便一切都是萧昑昑在从中搞鬼,他也不需要配合出场吧?
好在萧昑昑没有当众宣布他们的婚期,否则她倒要看看孟师尧怎么自圆其说。
“问题的重点在于,你离不开他。”安吉拉是旁观者清,若非洞察楼琳对孟师尧
本割舍不下的情感,他岂会任由自己的深情付诸流⽔。
“很笨是不是?”她自嘲地冷笑,笑中有泪有悲,还有心碎的疼楚。
楼琳已喝得微醺,勉力站起的⾝子摇摇
坠,安吉拉怕她一个不慎摔落山⾕,忙拉住她的手臂,要她坐回原地。
“放开我!”她生气地尖拔着嗓子。
“除非你乖乖坐下来。”
“你要是真关心我,当初就不该放我回湾台。”楼琳悲愤地咬着他右手的虎口。
安吉拉吃疼地拧起眉头,但仍固执地不肯放开她。
“我以为…我以为你会等我,我以为你只是暂时的回来尽尽孝道,怎料…”安吉拉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神情相当沮丧。“是的,是我的错,我早在三年前就和乔伊分居,却迟迟没有办妥离婚手续,直到你从湾台传来婚讯,才惊慌的赶回国美,但,一切都已太晚。”
此番表⽩,楼琳心中的订然多过感动。和安吉拉相识多年,她虽然非常欣赏他的人品以及学术成就,可,从来就没问过自己爱不爱他。
她责怪他不该放她回国,指的并不是他的不采取行动,而是…
“楼琳,”安吉拉充満感
口吻地轻唤她“如果一切重新来过,我们该是一对多么志趣相投的夫
?”
“是…是这样…吗?”她没有把握唷。尽管他俩所学相似,工作地点、单位也一样,但,这就能保证婚姻不出问题?
办公室恋情时有耳闻,能以喜剧收场的毕竟属少数。夫
之间,生活、工作全腻在一起,连
息的空间都没有,只怕更容易产生较大较多的擦摩。
楼琳没有立即反驳安吉拉的论点,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
安吉拉手上劲使,将她拉进怀里,嘴巴紧紧地覆上她的
,这一吻无比悱恻绸缪,却远远不及孟师尧的魂销蚀骨。
楼琳憎恶自己,居然可聇的将两人拿来做比较,然而,她就是没办法不去想那个让她爱得失魂落魄,却总是惹她哭的坏男人。
“你心不在焉。”安吉拉痛苦地松开她,两眼直视着她的⽔眸。“楼琳,你爱上了他。”
“不,我不要。”她孩子似的赖在安吉拉⾝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人家衬衫都糊了一大片。“Alberto,带我走好吗?”
Alberto是安吉拉的名字,楼琳甚少这样叫他。
“我会因此而吃上官司的。”而且赔上名誉。天知道他多么希望就此带着她远走天涯,比翼双飞。
“方才那一吻又代表什么?”
“那是情不自噤,”他黯然神伤地睨视着她“那是让你明⽩,我就守候在一旁,一且你决定了心意,随时
你投奔人怀。”
“安吉拉,”对他的痴情,楼琳只能感到无限的抱憾。“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怕我已回不了头,岂不注定了要辜负你的一往情深。”
“总要努力过后,才不觉得遗憾。”安吉拉凄然地牵起一抹笑魇“即使不做夫
,当朋友也是幸福的。”
“我何德何能?”这种善良到教人心疼的男人,绝大多数人一辈子
本遇不到一个呀。
“原谅他,楼琳。”安吉拉话题一转,又回到孟师尧⾝上。“今天在酒会上的情形并不能代表什么,我相信孟先生会有一个很好的解释。走,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今晚不想回家。”楼琳摇晃着不稳的脚步,颤巍巍地走下山坡。“你不收留我,我就找别人去。”
胡
地在机手上拨出一组号码,竟然是孟师禹的。这个非常上道的小姑,二话不说就答应上山来把她捞回去妥善安顿,直到她老哥痛改前非为止。
* * *
唉,头痛死了,口⼲⾆燥,整个喉咙像要着火似的。
楼琳挣扎着坐起⾝来,发现眼前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脚底轻浮得
本站不住,没辙啦,重又歪回
上,让脑子恢复运作。
“醒过来了吗?”房里的灯忽地灿亮,刺眼的灯光令她难过地眯起双眸。
幸好孟师尧马上将大灯转成晕⻩的小灯,否则她铁要失明了。
“起来把这碗醒酒药喝了。”他坐上
沿,伸手拉着瘫软无力的楼琳。“不会喝酒,还敢喝得烂醉如泥。”
“我⾼兴。”她的脑袋瓜子清醒多了,奇怪,她怎么会回到别墅来的?记得昨⽇⻩昏,和安吉拉到一起到金山海边的小坡…然后,是孟师禹来接她的,然后…莫非是她出卖了她?
“你再给我说一句。”孟师尧捏着她的下巴,将八分満的汤药直接灌进她口中,苦得她皱起可爱的小脸蛋。“忘了你肚子里面正怀着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未经证实的事,请不要信口雌⻩。”甩开他的手,楼琳背过脸,不愿直视他的眼。
“还在生我的气?”见她不吭气,孟师尧兀自解释“伟群百货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我有必要应酬她。今天陪她出席酒会,纯粹为公事,没有任何私
。”
楼琳淡淡地点点头。“你当然有很多不得已的社
,已婚的⾝份实在不适合你。”
“又来了。”受不了她动不动就衍生离婚的念头,孟师尧气得头上金星
窜,要不是电话铃声乍然响起,下一秒钟他笃定会掐断她的脖子。
“我接。”楼琳抢先抓起话筒,并朝它扮了一个鬼脸。嗯哼,百分之百是女人打来的,嫁给一个万人
老公,她还真必须有个能撑船的度量才行。“喂!”这回又是哪朵不死心的野花,连她这个正室夫人坐镇家中都敢打来
扰。
“孟太太吗?”是男的,而且声音极富磁
,悦耳得不得了。“我是师尧的同事,敝姓江。”
这位叫江怀哲的先生是特地打电话来替孟师尧洗清罪名的。唔,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哦。
她的大学同窗陈明⽟如是说:通常先生外遇,太太都是最后一个知道,其中最可恨的帮凶就是先生的亲朋好友。他们通常都会连成一气,合起来欺骗可怜的受害者,等到一切真相大⽩,婚姻早已无可挽回。
忠言犹在耳畔回响,楼琳却宁愿相信这位讲起话来相当诚恳的江先生。
因为他说,孟师尧今天早上以无比雀跃的奋兴语气告诉他,他很可能即将要当爸爸了,他发誓要当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我从没见他那么快乐过,”江怀哲说“感觉他整个人都变了,深深的陷⼊爱河中,且流连忘返。实在很难相信一个情海中的浪子,能够在那样短的时间內收敛心
,一反常态,除了爱,还有什么力量⾜以驱使他?”
“而且,请听一下昨天我意外用机手录下的一段话!”江怀哲将他的机手移到话筒旁,萧昑昑尖拔的声音清楚的传人耳中——
“…你是我的,谁都休想从我手中抢走…哼!总之我宁为⽟碎,不为瓦全…”
大半⽇的宿醉因这通电话让她全然苏醒了。原谅他吧,下个男人未必会更好,不如及时把握住现有的婚姻好好经营。
“谁打来的?”孟师尧见她抱着电话讲个不停,显得老大不⾼兴。
“月下老人之类的吧。”她婿然一笑。
“那老头子都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开心得像中了乐透。”见楼琳不再生气,他马上原形毕露,窝进她怀里,拿她的腿大当枕头,好生惬意地躺着。
“要当妈妈了,难道不值得开心?”楼琳用指头轻轻梳理着他有些凌
的头发,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她孩子的爹。
这男人也许心花,但他爱她宠她的心却是不容置疑的。婚姻原就是一种冒险,但冒险过后,仍需要用心维系,让灵魂互相契合。
安吉拉说得没错,她是离不开他。也许将来他们仍要走上离别的赂,也许他们会和大多数的夫
一样吵吵闹闹,终老一生。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永恒。
“难说哦,光试一两次怎么够?”他不想去追问那个月下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只在乎这个可爱又可敬的
子,到底要不要帮他生孩子。“
据妇产科医生调查,每次受孕的几率大约是百分之一,所以我们还需要加紧努力三个月之后,才有可能成功‘做人’。”
“真的吗?”她研究人类学研究了快十年,怎么没听过这项临
报告?“你确定?”
“当然喽。”他猛地翻⾝,不怀好意地逗挑她。
相爱的人为何总是容易彼此产生误解,却又轻易原谅对方?
“看着我。”孟师尧不许她办正事的时候,脑袋瓜子还胡思
想,到处神游。“告诉我,你已经对我百分之百信任了吗?”“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信任是夫
之间最重要的元素,没有它,我们就没有资格为人⽗⺟。”很成
的想法。楼琳只做了短暂的考虑,即肯定地点点头。
孟师尧満意的笑了。他低头以一记长吻感谢她不计前嫌,脑海里悄悄泛起一幅朦胧的画面——五十或六十年后,他两人俱皆⽩发苍苍,仍相依相偎;恩爱逾恒,耳畔仿佛传来那首古老的歌——
亲爱我已渐年老,⽩发如霜银光耀,
可叹人生譬朝露,青舂少壮几时好,
惟你永是我爱人,永远美丽又存温…
惟你永是我爱人,此情终古永不改。
* * *
三个月后,台中荣总妇产科诊疗室內,忽然传出一声低呼——
“双胞胎?你确定真的是双胞胎?!”楼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天!
走出诊疗室却见等在外头的孟师尧眉开眼笑,一副
险小人的模样。
“笑什么?”口气很差哦。
“马上要当两个孩子的爸爸了,还不值得开怀大笑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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