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防不胜防(下)
张美人总算是时来运转了。妃嫔们羡慕的说起,自从她不久前在花园与皇帝意外邂逅,立刻就轮上了侍寝,并且在接下来的这个月里,还当值了两回的美事,真是从天而降的恩宠呀。
但凡略微年长的妃嫔宮女都知道,张美人之所以能升为美人,全是因为当初许后为了培植心腹,从众多后妃中挑选出这个有显赫家世又苦等三年的选女来。论容貌人品,她皆属中平,毫无半分出⾊的她就是在许后最得宠的时候,也只是难得轮到次把接近皇帝的机会,要是说到她的名字,恐怕皇帝
本没有丝毫印象。
可如今谁也没有想到,她也有舂风得意的一天。更有风闻,近⽇皇帝居然主动过问她的生辰,知道⽇子将近,还亲手赏赐了一串进贡香珠做为礼物。妃嫔们得知这一消息,哪里还坐的住,怀着纷
地嫉妒好奇,纷纷亲自上门送礼祝贺,究竟她是用了什么法子扭转乾坤,不问个清楚,又怎么能人安心呢。
张美人面对众人如此期盼的热切目光,简直不知道是应该表示一点儿矜持做些姿态显得自己今非昔比好呢,还是应该将心里的快活劲一古脑的全给抛出来好让人知道自己的
喜才是。
她朝⾝边这一张张好奇的脸孔望去,虽然心里蠢蠢
动,想在这些人面前好好的得意一番出出风头,可是与这念头同时出现的一张脸庞,浅笑嫣然却冰冷至骨的笑靥。立刻让她恢复了清醒。这个好运来之不易,万万不能断送在自己这张不牢靠地嘴上。
不过如此难得的机会,不好好把握显摆,就太浪费啦,所以张美人向前来问候的众妃发出邀请。少舂馆将在她生辰那⽇设下酒宴,届时请大家务必出席。
到了这天,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少舂馆,变的热闹非凡,许多妃嫔早早地就到了,只是来意都有些掩饰做作,时刻左顾右盼,说话又总是心不在焉。张美人冷眼看着她们弄巧成拙的掩饰。冷笑鄙夷之中,又难免有些失落。自她们⾝上看到的,其实不就是从前的自己吗?深宮中意失的女人们,都盼望着能在受到恩宠的妃子⾝上寻觅到一丝半点特别的地方,或者在她的宮馆里寻出几分端倪。看看是不是院中地花草含有异香,还是她的饰品妆盒边蔵着什么秘密。
从前没有这样的机会回头细看,如今换在不同的角度,张美人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悲哀的活着,一旦眼前的机会错失。失去圣恩的那一刻开始,便又要回到从前了。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决不能回去!
她暗自握紧拳头,⾝后正想起脚步声。回头看是一位宮女,便道:“怎样?她肯来吗?”那宮女答道:“没有,班少使送来了贺礼,说她受了些风寒,不能亲来向娘娘道贺了。”张美人摆摆手示意宮女退下,转⾝望向屋內妃子们,就知道她不会来,不来也好。
少舂馆夜一热闹。众妃说说笑笑,又有宮廷乐师助兴,张美人喝了不少酒,兴致更丝毫不减,妃嫔们都逐一回馆了,她却不肯放乐师们离开。
一曲接着一曲。命宮女为几个乐师不停斟酒,又亲自将一盅酒递到一直垂头坐在众乐师之末的宁炽面前。笑道:“宁乐师喝了这杯吧!咱们怎么说也算是旧相识啦,这分薄面你总是要给我的。”宁炽道:“下臣不擅饮酒,”张美人笑道:“一杯而已,便是真的醉了,我自然会让人送你回去。”宁炽垂头片刻,还是伸手接了,张美人看着他一饮而尽,这才回到座位上。
与笑声琴音不断地少舂馆相比,煦仪馆就冷清的多了,班兮倚窗而坐,看着远天上的一轮明月,脸上却深有忧⾊,一旁有宮女小声相劝请她就寝,她才点了点头,由着宮女们安排着正要睡下,却忽然听得一阵喧哗。一个宮女匆匆奔进內室道:“娘娘,张美人来啦!”众宮女只得扶持班兮起⾝相
,才走出几步,便见张美人満脸红光,摇摇晃晃地
面而来,看到班兮便笑道:“好妹妹,今儿姐姐这么⾼兴的⽇子,你也不来庆贺,既然请不到你,我只好自己来啦。”一边说一边笑,眼神
离,看来喝了不少。
班兮忙令宮女去弄醒酒茶,几个宮女扶着她坐下,哪知那张美人忽然使力挣脫众人,一个踉跄朝班兮直冲过来,伸手将她搂住了,笑道:“好妹妹,你不知道我有多⾼兴,你不代我
喜么?”
她比班兮⾼出半个头,又因喝醉酒力大无比,班兮一时挣脫不得,只得扶着她坐下,张美人笑道:“你没想到我也这么一⽇吧,往⽇都是你们占地风头,这一回…也轮上了我,”说着话时,她口中的酒气直涌过来,班兮皱眉躲闪,那张美人反而更抓住她不放,又道:“你⼲吗躲我…你还瞧不起我么?”
班兮道:“哪有这样的事。”说着接着⾝边宮女送上的茶⽔,劝着张美人喝下,哪知她忽然闹起酒疯来,往地上一坐,大哭大叫,把茶盅也给打烂了,跟着她来的几个宮女顿时慌了神,一面想法安抚一面又奔回少舂馆叫人,煦仪馆因张美人这么一闹,不得不大开馆门,方便这些宮女往来。一时间人声喧哗,闹成了一片,张美人醉的厉害,全不理会⾝边众人,只是紧紧抓着班兮的手,又是笑又是泪,说的话里十句倒有九句听不清楚,班兮黯然陪着,坐在一旁,疲倦地神⾊之间,又似隐有悲哀。
几乎出动了全少舂馆的宮女太监,才将张美人软硬兼施地带回去时,已经将近二更天了,宮女们整理睡下,班兮却觉睡意全消,翻来覆去好一会,才
糊睡去。
睡梦中不知⾝在何处,只觉⾝边许多人影一一靠近,却没等她看清面容又全都悄然远去,伸出去的手,紧紧相握的,到头来,只握着自己而已。泪痕遍布脸颊,却听耳边有人轻声说话,声音中透着焦急不安,道:“娘娘,醒来醒来,来了许多人呢。”
班兮一惊醒来,眼前是宮女惊慌的神⾊,一边为她起⾝梳洗,一边忙不迭的向她解释,原来昨⽇发了一通酒疯地张美人居然天一亮又来了,还带来了许多妃子,神⾊间却有些让人看着慌张不安地情绪。
待班兮整妆出
时,张美人等人早已进⼊院中,直达內厅,看到她出来,张美人笑道:“昨⽇喝多了点酒,恐怕是吓到班少使了,因而我今⽇一醒便立刻来赔罪来了。”班兮道:“赔罪可不敢当。”看她⾝后一起前来的还有六七名平时与自己没什么往来地妃子,忙令宮女们安排茶点。
张美人笑道:“其实说起来也还是要怪你。谁叫班少使不来参加宴席,你既不来,那我只得自己过来啦。”班兮道:“张美人说笑了,班兮不过是个闷葫芦,热闹的地方有没有我都是一样热闹的。”
张美人道:“班少使过谦了。我们认识也算时⽇不短,自你⼊宮开始,大伙儿就看着你几番起落,不论是怎样的情形,你也总有翻⾝的本事。在这宮里,能够似班少使这样大起大落的,除了你再无旁人,皇上如此重情于你,你又怎会是什么闷葫芦呢?想必是咱们这些人的热闹,不能⼊你的眼罢了。”
跟着她一同前来的几个妃子本来在这么一大早给她叫了往这里来,都有些不明就理,听她这席话说出口,几人对视几眼,都已经对张美人的来意了然于
。看来张美人对班兮的怨怼由来已久,好不容易等到自己也扬眉吐气的这天,自然是出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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