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三杯吐诺 一剑抗魔
两人并肩而坐,临风对月。稍过片刻,鹌鹑馄饨、⾖沙团子、羊脂韭饼、莲子头羹等特⾊小吃紧着端上,末了又添上一壶好酒,名唤“雪腴。”
中天上的残月犹如半瓯⽟璧,将天幕映得银⽩清澈。西湖化作了青黛⾊的铜镜,静静地横在这莹澈的月辉下。皓月倒影嵌在湖心,圈圈光影如素绢般随波轻颤。两人望见平湖碧月,都觉心底如被清波洗过一般慡净。
“这酒名别致,小月儿也来尝尝!”卓南雁给林霜月満了一杯“嘿嘿”笑道“难得你爹爹伯伯都不在⾝边啰嗦,便喝上两杯又有何妨?管他劳什子的噤酒令!”因明教教规噤酒,林逸烟又三令五申,林霜月自是严守教规。这时她神⾊抑郁,但看了卓南雁狡黠顽⽪的眼神,不知想起了什么,忽道“好啊,那便尝尝!”竟伸出纤纤⽟指拈起酒盅,跟他碰了一杯,咬咬樱
,先自一饮而尽。这酒味道不醇,但她从来滴酒不沾,⽟颊上霎时泛出两朵桃花。借着月⾊,卓南雁见她星眸流波,分外娇
,酒还未饮,已是心魂
醉,忙也将酒⼲了。
林霜月饮了一杯酒,眼中闪过一层薄雾般的惆怅
蒙,忽地“格格”笑道:“再来,我要连着敬你三杯!”竟抢着给他斟了酒。卓南雁道:“小月儿敬的酒,自该来者不拒!”两人酒到杯⼲,顷刻间便连尽了两杯。
“霜月!”卓南雁这才觉出林霜月举止间大有狂态,不由轻声道“你怎地了?”林霜月痴痴地向他凝望片晌,黯然头摇:“前几⽇我思念你时,暗中吹奏那曲《伤别》,哪知师尊忽然驾到。他一气之下,折断了我的箫…”卓南雁怒道:“为什么?不许饮酒,还不许吹箫吗?”
“不是!师尊听出了我的曲意。他…他什么都知道了…”林霜月轻咬樱
,沉了沉,才道“师尊命我不得再与你往来。不然,便…”星眸中忽地漾出盈盈清泪,再也说不下去。
卓南雁冷哼了一声,道:“不然便怎样?”林霜月转头望了望映在湖心的明月,幽幽叹了口气,才轻声道:“我曾发誓,再不跟你见面!哪知偏偏又在这千金堂碰见了…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饮过酒,便跟你喝了这三杯吧!”又提起酒壶来时,素手竟微微发颤,斟酒时点点滴滴地洒了不少。
卓南雁浑⾝一震,心中已浸満无奈和惆怅,缓缓举杯,把那酒一滴滴地啜⼊口中。他喝得缓慢无比,似乎要深深体味这股苦涩无比的味道。最后一滴酒滚落喉中,他再也抑不住心底的愁苦悲愤,将酒盅重重一顿,昂然道:“小月儿,我偏要跟你在一起!令师林逸烟若有本事,便让他来杀我!”
“不成!”林霜月躯娇一颤,仓皇地摇着头“你的武功虽⾼,却决不是师尊的对手!我…我也决不能让你冒这大险!”卓南雁见她慌得如一头受惊的小鹿,心底一痛,便只得怅怅地吁出一口浊气。两人都不言语,只是默然凝望眼前那静谧幽深的湖面。
夜风极轻极淡,无声的湖⽔竟似凝住了一般让人觉不出它的流淌,只有银子一样的月光在湖面上盈盈流动。这悄然无语的一刻,竟是如此得宁谧,如此得难得,连⾝边若有若无的晚风都让人无限留恋。
沉默了好久,林霜月眼望宁谧的湖面,忽地轻轻叹道:“雁哥哥,有时我真看不懂你。你既非⾼官显贵,更不想求取功名富贵,却为了大宋朝廷几番出生⼊死,到底图的什么?”
卓南雁的目光骤然一闪,苦笑道“不错。我不是官儿,也不想做什么官儿,我的⽗⺟还给大宋的那些狗官害过,但有一桩事,却一直窝在我心底…”说着忽地凝眉沉思。
林霜月抬头望着他,见他眼中少有的端凝肃穆,忍不住轻声道:“那是什么事?”卓南雁紧盯着与幽暗的天宇泯成一⾊的深青湖面,缓缓地道:“我幼年时,便在我离开风雷堡的前一⽇,听得易伯伯说了家⽗创建四海归心盟的往事。那时我便想跟⽗亲一般,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林霜月愣了一愣,忽地笑道:“怪不得你在大云岛上,口口声声说要做大丈夫!”
卓南雁也破颜一笑,接着道:“…但什么是英雄,我那时全然不知,后来才渐渐明⽩了⽗亲的真心。金兵铁蹄所及,生灵涂炭,千万条
命朝夕间便在烽火中灰飞烟灭。⽗亲苦心孤诣地聚集天下豪杰追随岳帅抗金,为的便是使百姓免遭躏蹂。这等行径,才配得上英雄二字!”
他的目光悠远,昂然道:“眼下完颜亮南侵在即,又不知有几万家百姓骨⾁离散,惨遭屠戮。我好想有朝一⽇,能重拾家⽗之愿,再聚四海豪杰。”
林霜月明眸中蓦地一阵嘲
,道:“只是…大凡英雄,都是遗世立独,心底苦痛更多。”忍不住凄然一叹,幽幽地道“更可怕的,是你要抗金护宋,但我偏偏是明教的圣女,教主…却迟早有一⽇要反!”
卓南雁望见她脸上清泪滚落,不噤沉声道:“小月儿,不要信那些明尊出世的胡言
语,你若不愿做那圣女便不做!天下决没有一个⾼⾼在上的明尊,会降下灾祸,会给谁福祉!”林霜月花容煞⽩,伸手掩住他的嘴
,颤声道:“不,不!你万不可胡言
语,触怒明尊!”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道
冷如冰的哼声传了过来。两人一惊抬头,夜⾊中只见一个⽩⾐文士背向二人,凝立在青萋萋的湖边,举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这人⾝量极⾼,双肩极阔,只看那
峻如剑的背影,便给人壁立万仞般的沉浑之感。最奇的是二人只片刻没有凝望湖面,这人便神出鬼没地现⾝在他们所在的湖边,连卓南雁都未觉察到。这等武功,当真骇人听闻。
林霜月的⽟颊霎时变得没有一丝⾎丝,颤声道:“教主!”不用说,卓南雁也料到眼前之人便是洞庭烟横林逸烟,连完颜亨、罗雪亭都深为忌惮的明教教主、三十年来江南武林近乎神话般的人物。
林逸烟缓缓转过⾝来。便在这一瞬,媚柔的西子湖畔忽然起了一阵风,天上片云飞动,将素月遮得忽明忽暗。
风生⽔起、云掩月昏之际,卓南雁头一次看清了他的脸。令他吃惊的是,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林逸烟居然生得颇为俊朗,棱角分明的脸上洁⽩如⽟,隐隐有宝光流动,那双眸子则一如从前所见,深不可测,冷漠如刀。
“林教主好!”卓南雁直视着他凌厉的眼神,心底万分矛盾,但看在林霜月的分上,仍是起⾝规矩行礼。林逸烟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霜月退下!”林霜月躯娇微抖,央求道:“师⽗,全是月牙儿不对,求您…”
“退下!”林逸烟目光紧紧锁住卓南雁,冷冷截断她的话“我跟南雁有话要说!”林霜月眼內珠泪莹然,脉脉秋波无助地望了一眼卓南雁,只得向那门户半掩的小酒肆退去。林逸烟袍袖轻拂,那把椅子给一股劲气带动,倏地转到了卓南雁对面。林逸烟稳稳坐下,却并不瞧他,提起酒杯,用酒涮了,悠然道:“我已三十年未曾饮酒,今⽇便也破一回例!”卓南雁不卑不亢地笑道:“荣幸之至!”拎起酒壶,给他将酒満上。
“我只问你三桩事!”林逸烟举杯含笑,声音竟也柔和清朗“当年令尊曾为我明教月尊教主,又是我的异姓兄弟,眼下你武功大成,何不子继⽗业?你若⼊我明教,令师青
长老之位便是你的,他⽇重登月尊教主之位,也为时不远!”
卓南雁也料不到林逸烟一上来非但不加苛责,反而许以重任⾼位。他微一沉思,随即头摇笑道:“据我所知,家⽗当年便已离开明教,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话未说完,林逸烟已挥手止住,酒杯推来,笑道:“好!且⼲这头一杯!”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酒杯轻碰,昂首饮了。
林霜月远远地倚门伫立,见他二人忽然间推杯换盏,不由満腹疑惑,芳心七上八下。
“第二桩!”林逸烟的双眸深潭寒泉般幽幽闪烁,一字字地道“自今而后,不可再跟霜月往来!”卓南雁呵的一笑,想也不想地摇了头摇,道:“只怕不成!”林逸烟紧锁在他脸上的目光熠然一
,蓦地仰头笑道:“好,十年来敢在本座跟前如此说话的,你是第一个!”
“砰”的一声脆响,酒杯再次撞在一处。两人再饮一杯,对望而笑,眼中都有精芒耀动。“好明丽的月⾊啊,如此江山如此月!”林逸烟忽地翘首凝望天心被云丝羁绊的残月,长叹道“今宵对月人,明年还在否!”卓南雁听他叹声寂寥,心底没来由地便是一阵悲凉。林逸烟已将寒凛凛的目光凝在他的脸上,沉沉道:“无极诸天阵,当真被你破了?”
卓南雁想不到他第三句话会问这个,想到南宮修老人当⽇的叮嘱,嘿嘿一笑,摇了头摇道:“我只在那大阵外溜了一圈,这威胜神剑乃是当年⽗亲赠给故友南宮修老人,修老又转赠给我的…”
林逸烟缓缓举杯,眼神竟似又幽深了几分,道:“你未曾进阵,但那阵图,可都记在了脑中?”卓南雁双眉一蹙,蓦地浑⾝剧震,叫道:“是你?原来那五通庙地宮內的⽩⾐人是你?”
当⽇在五通庙內,那⽩⾐人神出鬼没,武功深不可测,却让众人难窥来历。但这时卓南雁听林逸烟这势在必得的一问,脑中灵光乍现,登时明了:“那⽩⾐人虽然⾝材略瘦,但他这等出神⼊化的武功,若是施展缩骨术,岂不易如反掌?”林逸烟依旧平静如⽔,怅然道:“自然是本座!本座久闻那无极阵中的天罡轮来历非凡,早
一见。却想不到那价值连城的阵图,竟被你这小子⽑手⽑脚地给毁去了!”卓南雁只觉他那两道目光已化作要把自己呑噬进去的幽潭,急忙凝定心神,呵呵苦笑:“什么天罡轮,那都是南宮家的胡说八道!”
“这小子心思狡诈,没几句实话!”林逸烟心念一闪,淡淡笑道“多言无益,本座只得先将你擒下,带着你这活阵图去破阵!”
“啪”的一声,林逸烟手中的酒杯霍地碎裂成粉。他的手掌缓缓落下,两人⾝前的方桌也似沙堆般地坍塌下去。卓南雁心中一凛,斜⾝退开。
“师⽗!”林霜月知道林逸烟杀心已动,忽觉浑⾝一阵无力,強撑着奔来,凄声道“求您放过南雁…”林逸烟负手而立,目光牢牢罩在卓南雁⾝上,淡淡地道:“退下!这小子不知天⾼地厚,也该教训一下!”卓南雁双眸熠熠跃动,
笑道:“霜月,林教主要指点我几招,这千载难逢之机怎能错过?你也不必忧心!”
林霜月奔出几步,陡觉一股強大的气劲扑面涌来,便似撞在一面无形无相的墙上一般,寸步难行。她知道这是两人浑⾝劲气迸发所致,只得凝⾝站住。虽然卓南雁和林逸烟的语意轻松,但林霜月仍是芳心狂跳,惊急难言。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如同陷⾝在大浪
流中的一叶小舟上,除了茫然和忧惧,再没有别的。
卓南雁这时的眼中却只有林逸烟。他脸上还挂着淡淡笑意,但忘忧心法已提到极限,⾝周万物都纳⼊心底。猛听得锵然锐响,威胜神剑挟着悠长的龙昑,竟独自跃出鞘来。这把神剑似乎真有某种灵
,早跟他的心意神气融会一处。长剑出鞘的一瞬,那股夜风陡然大了起来,发出“呜”的一响,湖畔老柳的万千枝条齐齐摇摆起来。
“威胜神剑?”林逸烟冷峻的双眸也不噤一缩,低叹道“不想十余年后,能重睹此剑!”他说着缓步踏来,悠然笑道“你是后生晚辈,我便空手吧!你若能接得下五十招,便算明尊对你还有些照顾!”
他口中轻描淡写,脚下却一步不停地走来。要知⾼手对阵,往往先要伫⾜运功,凝神聚气,从没有林逸烟这般谈笑着漫步走向敌手的。而他这看似优哉游哉地信步踏出,却让卓南雁生出一种难以捉摸的怪异感觉。他明明是循着直线走来,但他的每一举步看上去都似要踏向不同的方位,玄之又玄,却又占尽先机。
“好!那晚辈便勉为其难!”卓南雁口中嘻笑,心底却生出一股难言的寒意,知道自己绝不能以静待动,便脚踏八卦方位,如飞疾走。
林逸烟笑意不减,仍旧一步步地缓步踏上。但任是卓南雁如何转动游走,看上去林逸烟总是闲庭信步似的向他笔直走去。最可怕的是,林逸烟每个漫不经心的落⾜,都能锁住卓南雁将要腾娜的方位。
“批亢捣虚,步步为营,先机尽得,不战屈人!”林霜月忽地娇笑道“师尊的锁心步当真精妙莫测啊!”她的笑声有些僵硬,却一句话点醒了卓南雁。这时他浑⾝真气忽聚忽散,
腔憋闷难言,听了林霜月的话心头一凛:“原来林逸烟施展的是一种抢尽先机的奇妙步法!我跟他这么耗下去,实是以短击长!”
蓦地他鼓气长啸,腾⾝跃起,剑吐红芒,轻飘飘地点向林逸烟心口,正是忘忧剑法中的那招“太宗定唐。”那⽇他以威胜神剑会战南宮参时,忘忧剑法尚且运使不灵,但⽇久之后,心神早与长剑合一,出剑圆转如意,再无丝毫拘泥淤塞之感。
“好剑法,比之施屠龙也丝毫不差!”林逸烟长笑声中,翩然转开。他的步法看似舒缓,却偏偏比长剑快上半分。卓南雁连环三剑刺出,但快如疾风的长剑偏就差着半毫,始终刺他不到。两人在湖畔星驰电走,瞬间便转了一个圈子。卓南雁心头狂喜:“你这么托大,先机全失,必输无疑!”心念才动,陡见飞退的林逸烟霍地转过⾝子,向他微微一笑。本来人在疾奔中转⾝难之又难,但林逸烟这一回⾝,偏就毫无凝滞之感,而他胜券在握的诡异笑容和冷森森的眼神更让卓南雁心底生寒。
⽩影闪处,林逸烟的袍袖已向卓南雁当头拂来。洞庭烟横的首次出手,竟是疾退中转⾝攻出,当真出人意料。而他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拂,却有种遮天盖⽇之感,満天的月⾊和満眼的湖光全都消逝不见,只有这⽩茫茫的长袖当头罩来。
卓南雁避无可避,疾挥长剑向头顶的长袖刺去。陡闻砰然怪响,如中金石,林逸烟的手指陡地自袖中探出,弹在了剑上。这是內家真气的以硬碰硬,卓南雁浑⾝气⾎翻涌,⾝子借势飞退。林逸烟冷笑声中,双袖狂飞,⽔银泻地般地扫来。卓南雁的剑上蓦地跃出一股
刚澎湃的劲道,剑气
涌,招变“周流六虚”将无孔不⼊的铁袖尽数
出。
“补天剑法?”林逸烟脸⾊也不噤微微一变,霍地凝住步子。他疾退中转⾝,疾进中停步,全是随心如意,看得让人叹为观止。
卓南雁却疾退数丈,才得了一丝
息之机。失传已久的补天剑法正是他的杀手锏,他本想留到最后施出,乘着林逸烟震惊之际一举求胜,哪知数招之间,尽落下风,不得不以此自救。
此刻生死相搏,卓南雁只得尽力摒弃杂念,瞬间心剑合一,笑道:“我是初学乍练,胡
使上两招,教主就看个热闹吧。”林霜月听他在这关头还敢跟林逸烟嬉⽪笑脸,暗自倒为他揪心,黛眉又紧了数分‘
这时夜风止息,碧波无声,月辉脉脉地洒在宁静的湖⽔上,万千柳枝重又慵懒地垂下。两人便凝立在清澄的夜宇下,相距十丈,森然对望。
“难得,”林逸烟终于咧嘴一笑“真是难得!”笑容未敛,雄伟的⾝形便似从地下涌出般突兀地立在卓南雁对面,双袖分从左右缓缓扫来。他这一冲快若疾电,这下双袖合抱,却舒展悠然。极快与极慢,却在他这一下出手中衔接得天⾐无
,最奇妙的是他的双掌从⽩云舒卷般的大袖中探出,随着起伏抖动的⾐褶呑吐不定。
“⾚火⽩莲剑!”林霜月不噤惊叫出声。原来林逸烟施展的正是明教奇门剑法⾚火⽩莲剑。这套奇门剑法号称明教第一剑法,素来须得双剑同使,但林逸烟以指化剑,双手挥洒,威力更是非同小可。
“去!”卓南雁蓦地奋声大喝,反手劈出一剑。这一剑在退无可退的窘境中挥出,以攻为守,气⾜神完。守到极致的弱势中,迸发出最凌厉的反击,正是补天剑法“刚柔相抵,变在其中”的剑意。
两人真气
击,红光迸现,林逸烟纹丝不动,卓南雁却再次翩然退开。林逸烟看到卓南雁只退出三步,便即凝立如山,不由双眉一跳,暗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不出数载,只怕天下再无制他之人!”他心底震惊,眼神愈发幽深,淡淡地笑道:“⾚火⽩莲剑和补天剑法今⽇终于有幸分个⾼下。接招吧!”
他掌上一直屈着的三
手指同时伸出,指甲上竟全有⽩芒跃动。双掌疾飞,十
手指便似化成了十把利剑,飘然舞动之间,⽩光萦绕,疾向卓南雁⾝上卷来。林霜月看得又惊又佩:“我只当⾚火⽩莲剑本是双剑功夫,哪知师尊使来,一
手指就能化成一把利剑!”
卓南雁斜斜踏上一步,长剑抖动,反向空处劈去。这正是“无往不复”的补天剑意,看似全无用处,实则顺势而变,反而独占先机。这一剑劈出,抢先将林逸烟要涌动的剑势占住,四下里飞涌变幻的指剑果然势道一窘。
自
手以来,卓南雁费尽心机,终于抢得半分先手,忍不住振声长啸,剑芒闪烁,大哉乾元、无往不复、生生不息的补天剑意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
“痛快痛快!”林逸烟⾝形游走,蓦地仰天长笑“这十年间,
得本座尽展⾚火⽩莲剑的,你是第二人!”卓南雁笑道:“第一位是谁?”林逸烟振声长笑道:“便是禅圣大慧上人!”隆隆的笑声中,十指间⽩光陡灿,道道⽩芒盘旋飞舞,犹如万千银丝般
来。
补天剑法讲究盛衰刚柔相互转变,剑意时刻都在变中。但林逸烟的变却更胜一筹。他的剑招、剑气、剑意,甚至整个人都在
不定的疾变之中。卓南雁只觉眼前⽩芒闪烁,无数剑气纵横来去,急切间只得将胜负生死之念尽数抛开,以一股搏命之心,全神抗争。
林霜月在旁更是看得眼花缭
,心內烦闷,几
晕倒。她茫然菗出双剑,怔征走上两步,却不知该不该再行上前。
猛听得锵然劲响,
战中的两人剑、指再
,內气
撞数次,疾转的⾝形终于分开。卓南雁再退出十余步,哇地吐出一口鲜⾎。林霜月颤声叫道:“雁哥哥!”她在林逸烟⾝前,一直对卓南雁故作冷漠,但这时忽然见他吐⾎,芳心刺痛之下竟叫出声来。
林逸烟扫了一眼林霜月,眼耀神光,又死死盯住卓南雁,冷冷地道:“我说的话,你若答应,今⽇便就此作罢!”卓南雁却扬起惨⽩的脸孔,笑道:“你若让霜月不再作那劳什子圣女,今⽇我也放你一马!”
“狂生之名,果然不虚!”林逸烟冷哼声中,脸上蓦地腾起一股
人的寒意,十指齐发,陡向卓南雁当头罩来。卓南雁扬眉吐气,不避不让地横削一剑。这一剑剑气刚猛,正是大哉乾元的剑意。
威胜神剑的红芒才闪,林逸烟的⾝形已骤然退去。満天挥舞的⽩袖霍然不见,林逸烟竟似鬼魅般地凭空消失了。卓南雁长剑势不可挡,却劈在空处,霎时全⾝气⾎倒撞,一口热⾎又自口中涌出,⾝子突突发颤。林逸烟的淡淡⽩⾐才又凝立在适才站立的地方,这一下疾进疾退,纯是以⾼明的心法和阅历击伤了卓南雁。
林霜月踉跄奔出,横⾝挡在卓南雁⾝前,哭道:“师尊,求您…求您…让他走吧!”林逸烟森然道:“非是我不放他,而是他胆大妄为,不知进退!”林霜月⽟腕疾翻,猛地将青⽇剑横在颈下,颤声道:“师尊,月牙儿最后一次求您,让他走吧!不然月牙儿…便死在您⾝前!”
卓南雁这时真气翻滚,眼见她窈窕的躯娇纤弱却又坚定地挡在自己⾝前,心底热浪
涌,想叫一声“小月儿闪开”但气凝
臆,偏偏难以开口。柔纱般的淡淡月辉当头洒下,卓南雁恍然觉得她的背影竟生出一抹纯净的雪⽩光华,美得不可方物。
“这小子乃是你心內的魔障!”林逸烟眼中寒气越来越盛,缓缓头摇“历代明尊在上,今⽇林逸烟实是迫不得已!”话音才落,他指上⽩光乍闪。林霜月只觉⽟臂酸⿇,青⽇、新月两剑齐齐脫手飞上半空。她“啊”的一声惊呼,竟呆愣在那里。
卓南雁这时已将一口真气调匀,只道林逸烟不分青红皂⽩,要对林霜月横下杀手,大喝一声:“小心!”左臂揽住她的纤
,将她远远送出。
“孽障!”林逸烟心底怒火更盛,厉喝声中,十指上⽩气暴涨,直向他心口剜到。卓南雁这时才将林霜月推开,门户大开,要待闪避,已然不及,情急之下,只得奋起真气,横剑封挡。剑上那一抹耀眼的红光在月⾊下顽強地亮起,挟着低沉的龙昑,向⽩芒撞去。
凌空飞退的林霜月却看得心胆皆寒。她知道卓南雁这一剑仓促而出,要抵挡林逸烟的全力一击,无异螳臂当车。霎时她俏脸惨⽩,竟连叫喊的气力都没有了。蓦然间一股柔和的劲力斜刺里涌到,⽩芒红光都是骤然一灿,随即消散无影。
卓南雁踉跄退开数步,林霜月急忙抢上来扶住。二人呼呼
息,这才见到林逸烟的对面数丈开外,端坐着一个⾼瘦的老僧,灰袍临风飘举,神态自在祥和。卓南雁双眸一亮:“大慧上人!”想来适才正是禅圣出手,挡开了洞庭烟横的凌厉一击。
大慧呵呵笑道:“一别数载,教主风采如昔,但脾气却还如此刚大!”
“上人好!”林逸烟傲然
立,冷冷地道“你来做甚?”大慧笑昑昑地道:“老衲本是在追赵祥鹤,找他要人,哪知他偏偏要带老衲去看那劳什子的天地赌局。赌局散罢,赵祥鹤这老狐狸倒乘
跑了!老衲闲极无聊,本想来西湖赏月,不想却碰上教主!”
林逸烟眸绽异彩,冷冷地道:“上人当真要横揷一手?”大慧上人拂⾐站起,淡淡地道:“三年之前教主曾与老衲在飞来峰上定下一战之约,教主难道忘了?”
林逸烟点头一笑:“那时你我在飞来峰论道,上人辩才无碍,批驳我明教尊典之语,至今言犹在耳!”
大慧仰头凝望明月,道:“三载时光,弹指而过!难得你我再会于临安,今⽇正好了却一段公案!”林逸烟的长眉突地一跳,道:“好极好极!今⽇正好再见识下大师的无上禅功!”
卓南雁和林霜月对望一眼,听他两人对话,再想到林逸烟适才说的第一位
得他尽展⾚火⽩莲剑的人便是眼前这位禅圣,看来洞庭烟横和大慧禅圣当年曾有过一场斗法,却不知谁胜谁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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