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难寄相思 巧窥仙经
“掰着指头算来,他进龙昑坛已经十四天啦,却一次也不来看我!”完颜婷静坐静在灯前,任由两名侍女梳洗摆弄自己的秀发,心內却觉无尽的懊恼和委曲“这浑小子,心里面
本没有我!”偏偏这心里话却不能跟任何一人说。她幽幽望着那薄绢灯罩后跳耀的烛火发呆,感觉自己的心象给一张看不见的网捆住了,愈是挣扎,愈是无奈。
“郡主,”黎获小心翼翼地进来,低声道“我将余孤天带来了。”完颜婷才觉出那烛光有些刺目,缓缓垂上美眸,尽力使声音回复往⽇的平淡冷傲:“叫他进来,你下去吧!”黎获应了一声,大步退去。
珠帘一挑,余孤天轻轻走了进来,低头翻着眼向上偷望过去,映⼊眼中的却是一头如云秀发,黑瀑般地垂在红
的灯光下。一位娇小侍女一手捧着长发,一手拿着象牙梳子,正给完颜婷精心梳理。那墨⽟般的长发显是刚刚洗罢,还带着⽔珠,光闪闪的有若暗夜中的媚妩精灵。余孤天心中发颤,霎时只觉喉咙里热了一下,忽然明⽩了为什么古人用“绿云扰扰”来形容女子的头发,又想古来那个“发长七尺,光可鉴人”的美人张丽华的长发,只怕也没婷郡主的秀发这般美。大着胆子抬头望去,却见完颜婷手托香腮,正自斜倚在软榻上对灯沉思,余孤天双目闪光,抓紧时机死力盯着那紫⾊绣花锦袍下起伏有致的秀美躯娇。
“你过来!”完颜婷却忽地转过脸,正揪住他那放肆的目光,不由挑起了秀眉低喝了一声。余孤天听她美如天籁的声音中隐含不悦,心中一抖,急忙躬⾝走上两步,颤声道:“属下、属下…”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已挨了完颜婷一记响亮的耳光。一种辣火辣的痛从脸上直窜⼊心底,余孤天心底忽觉愧羞无限:“她美得天仙一般,我这么放肆地盯着她,实属不该!”但羞惭之余,竟又隐隐觉出一阵奇异的畅快。完颜婷冷冷道:“知道自己为何挨耳光么?”余孤天见她⽟面含霜,愈发美得不可方物,脚下发软,几乎跪倒,颤声道:“是,属下罪该万死!”
一个伺候她洗漱的侍女这会捧着个金盆过来,完颜婷伸出纤纤⽟手,向盆中探去。余孤天躬着⾝,又忍不住翻着眼盯着那双⽟手看。“⽔凉啦,怎么侍侯的!”完颜婷娇斥声中,又甩出一记响亮耳光。她也觉着这些时⽇自己脾气躁了许多,但満腔幽怨之下,硬是碍不住
子。那侍女脸上生痛,却不敢言语,虾一样弓着⾝子用银瓶往金盆里注上热⽔。
余孤天忽然有些失望,暗想:“若是她这纤纤素手,再热辣辣地打我一下,那又该是何等滋味?”奓着胆子趋上半步,躬⾝道“不知郡主传属下前来,有何吩咐?”完颜婷的⽟面忽然飞红起来,犹豫片晌,才道:“让你这小鱼儿来,自然是有事相求!”余孤天见了她那妙目流波的娇羞神态,心中怦怦
跳,暗道:“便是她叫我去赴汤蹈火,我也不皱一丝眉头!”当下
道“只要为了郡主,余孤天甚么事都做得!”
“真的么,”完颜婷轻咬了下樱
,道“我要见见他!”余孤天一愣,道:“郡主要见谁,属下这便去唤他。”完颜婷明眸微嗔,道:“若是这么容易,还用得着你来叫么!”余孤天瞧见她那
语还休的娇羞模样,却陡然觉得一盆冷⽔当头浇下,轻声道:“郡主是想见…南雁?”完颜婷颊上红霞飞扑,轻扬起秀眉,道:“是啊,还是你这只小鱼儿最机灵。南雁…这浑小子眼下在龙昑坛里,也不知菗空出来陪我玩耍,你偷偷混进龙昑坛,给他捎个信儿,让他出来见我!”
余孤天盯着那⽩如珍珠的贝齿和红若樱桃的芳
,几乎便要脫口叫道:“他没空陪你,我来陪你玩耍便是了。”但终究没这胆量,只轻声道“那龙昑坛隐秘得紧,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完颜婷笑道:“别人不知龙昑坛在哪里,我还不知么?只是龙昑坛里面的老家伙能耐太大,我可没本事混进去。我瞧你这只小鱼儿功夫
俊,明儿我带你到那龙昑坛外,你趁黑窜进去。”
暖阁內泛着淡淡的馨香,余孤天的心给那股香气熏得飘忽忽的,但听得完颜婷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心还是突地一颤,头摇道:“王爷有令,那龙昑坛…擅⼊者死!”
推三阻四,婆婆妈妈,哪里有半分男子汉的气概。I脸一扳,挥手道“你不去便算了,明儿我让黎获去。”余孤天听她说自己没有男子汉气概,不知怎地,
中竟腾起一股热气,踏上一步,叫道:“好,属下甘愿前去!”完颜婷转怒为喜,笑道:“好啊,这才是我的好鱼儿!”余孤天抬头瞥见她皓齿微嫣的美
神⾊,霎时心底剧震,暗道:“若是常常这样见她笑语盈盈,该有多好!最好卓南雁一辈子躲在龙昑坛內不出来,她隔上几⽇,便这样软语存温地前来求我。”
完颜婷却心満意⾜,翻起⽟手,由那侍女拿香巾轻轻擦拭。余孤天见那双手欺霜赛雪,舂葱
折,说不出的⽩润好看,不噤眼神发直,忽然想:“若是这时我对她说,须得让我给她擦拭双手,才给她去龙昑坛冒险。她会不会答允我?”跟着不由幻想起手指摩抚那⽟手的滑润感觉,只觉呼昅都发紧了。完颜婷抬头见了他那勾直勾的眼神,不由蛾眉再蹙,嗔道:“你又发什么呆!”
这轻轻一喝,登时惊得余孤天満面通红,一点点的勇气也烟消云散,忙躬⾝道:“是,属下…一时失神!”完颜婷倒格格一笑,忽然伸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拍,笑道:“小鱼儿就是有趣,动不动就脸红,跟个大姐小似的!”余孤天给她温软的柔荑抚在脸上,便觉鼻端掠过一丝幽香,又见她浅笑轻颦,更是心旌摇曳,急忙凝定心神:“完颜冠啊完颜冠,你是完颜阿骨打的英雄子孙,怎能在她面前失魂落魄!这般无赖的好⾊神情,若给她瞧在眼內,没的里丢了祖宗的脸面!”
“好了,你去吧!”完颜婷却挥了挥手,道“回去好好养精蓄锐!”余孤天意犹未尽,迟疑着还想跟她再待上一时半会。完颜婷却将⽟手连摆,道:“去吧去吧,等我瞅好了机会,便让黎获去唤你。”余孤天听她声中似有不耐,不敢停留,恋恋不舍地退了下去。
完颜婷幽幽的目光却掠过余孤天消瘦的背影,又落在那抹跳越的烛光上,轻轻道:“浑小子,你当真忘了我么?”
原来施屠龙所得的神奇剑谱《忘忧棋经》所缺的部分,正是龙昑坛中的这本《灵棋剑经》。当初完颜宗弼大遣金国武士到泰山抢夺王冲凝遗著,历经辛苦终于搜出了那套《七星秘》和《冲凝仙经》。却有一位泰山上的老道士跟金国武士拼死抢夺,那《七星秘》之中的《忘忧棋经》给两人扯破。剑经前面几页的剑诀总纲、內功的筑基之法和后面的数十招剑谱被老道士夺走。那金国武士只得了当中的一部分,便是眼下龙昑坛中的残本。只是书面已毁,金国武士一直不知此这剑经名称,后来完颜亨的师叔金国武圣完颜摩诘翻阅《七星秘》总纲,得知这剑经与棋道⼲连甚大,便命名为《灵棋剑经》。
那泰山老道士虽然夺得前半部剑经逃走,却已伤重不支,被剑狂卓蔵锋救下后,未及说明剑经之秘,便溘然而逝。后来卓蔵锋便将这老道士遗下的《忘忧棋经》赠与了施屠龙。施屠龙以绝大智慧,依照前面的剑诀总纲,终于解破了这残缺不全的神秘剑经,练成了忘忧剑法。当年王冲凝以易学和棋理融⼊剑法,精微通玄,当今之世,也只有同样深明易学、棋理和剑法的施屠龙才能领悟贯通。只是施屠龙却总觉自己这忘忧剑法虽然精奇,却因缺少了中间的几张修炼图谱,难至绝顶境界, 数十年来总以未窥这剑经的全貌而抱憾。
卓南雁虽然不明了这其中的许多关联,但心中也隐隐猜到,这《灵棋剑经》只怕就是师⽗⽇夜思念的《忘忧棋经》的下半部。随手翻阅之下,只见剑经前面记的是《九宮后天炼真局》、《太极顺逆局》、《⽔火匡廓局》和《三五至精局》四张內功密图,后面更有施屠龙梦寐以求却又未尝得见的三十余招剑式图谱。这些剑招全依“大局在
,洞察⼊微,避实就虚,应机而动”的剑诀总纲,招招精奇⼊微。
当下卓南雁便在龙昑坛的剑阁內如饥似渴地潜心练功,越练越觉那灵棋剑经精妙无端。四张內功密图之中,《九宮后天炼真局》讲究炼神还虚,与天地合一。《太极顺逆局》等三图却道破炼虚合道、复归无极的大道。那一幅《九宮后天炼真局》,虽然他
几眼便有感应,但要尽数领悟,却非朝夕之功。他几眼便有感应,但要尽数领悟,却非朝夕之功。他几眼便有感应,但要尽数领悟,却非朝夕之功。他几眼便有感应,但要尽数领悟,却非朝夕之功。他几眼便有感应,但要尽数领悟,却非朝夕之功。他几眼便有感应,但要尽数领悟,却非朝夕之功。他昏颠倒地⾜⾜钻研了十余⽇,才始有小成。
剑经上的內功以棋理、易学演述武学,钟离轩、百里淳和燕老鬼三人因没见过前面的炼气局和炼神局两张图谱,便始终揣摩不透那头一张《九宮后天炼真局》,內功既然不明,后面的剑招更是索然难解。三老见卓南雁练功兴致
,纳闷之余,均有几分鄙夷不信:“这小子年纪轻轻,我们这些老妖精都不明了的精深功法,他能参悟几成?”钟离轩三人素来眼⾼于顶,若是让他们向卓南雁虚心请教,只怕比要了他们的老命还难。既然这剑经上的內功难明其要,三人索
表面上做出一副不屑之状,来剑阁翻阅剑经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
卓南雁见了三人模样,心底暗笑,乐得一人读经练功。只是练罢了头一张图谱之后,越向后练,遇到的易学越是精深。勉力练到了《太极顺逆局》,便开始难以尽数参悟。太极顺逆局共分五层,由最下一层“玄牝之门”循道家“颠倒颠”之理直炼到最上一层“复归无极”讲究取坎填离,
变
合,引用的都是易学妙理,委实深奥难解。卓南雁暗自后悔当时没有向师⽗多学些易理玄学,眼见这三张图谱难以尽数领悟,只得生呑活剥地记⼊脑中,跟着跳过內功修炼,直接看后面的剑法。
好在这剑招却与忘忧剑法一脉相承,卓南雁看得津津有味,有时兴致一起,便在剑阁外信手演练。他知道龙昑三老均是暗怀机心的深沉之辈,所以每次练剑时便只求神似。百里淳等人冷眼旁观,见他兴致昂然地演练一些似是而非的剑招,心下均是嗤之以鼻:“这等剑招
七八糟,比之剑经上所载,更加的异想天开,岂能用于临敌对阵。这小子果然只是个纸上谈兵的虚浮狂生。”
不知不觉之间,半月时光匆匆而过。卓南雁潜心练功之余,心中最想的便是两件事:那部记载着天下第一神功“天⾐真气”的《冲凝仙经》和那涉及江南大宋安危的龙蛇变之秘。有几晚,他趁着夜深人静在坛內
闯,只盼着能寻到那部仙经,但坛中道路生、死、休、伤诸门的方位设置大违寻常阵法常理,其中变化的精微之处,竟非一时三刻便能推算清楚的。饶是卓南雁自恃精通阵法,几次夜探,却险些给困在阵內。
这半月之间,完颜亨倒是来过几次,却只问几人內功修炼的进境,对武功之外的事决口不提。卓南雁难以探得龙蛇变之密的半点风声,却也不愿完颜亨知道自己习练忘忧剑法的进境,只是将练功中遇到的易学难题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完颜亨眉头紧锁,却不多说什么。
眼见着《冲凝仙经》和龙蛇变之密一时都难以寻出头绪,无奈之下,卓南雁只得将心思全放在忘忧剑法的修炼上。跟他共同参悟剑经的三老之中,百里淳早就跟他结下了梁子,钟离轩
子沉默,终⽇只知若痴若狂地苦练指功书法。只有燕老鬼时时跟他说上一阵子话,却只谈书画,不论剑法。卓南雁对书画是十⾜的门外汉,但眼见燕老鬼
子豪慡,便也乐得陪着他东拉西扯,几⽇之后,对顾恺之、吴道子、“拖枝马远”、“曹⾐出⽔”等画师画理居然也能说出些门道来。燕老鬼兴之所至,竟将“九妙飞天术”的绝顶轻功传了给他。
龙昑坛內的⽇子寂寞而又漫长,便如庐山深潭中清澈的潭⽔,没有一丝波澜,却永远看不到底。卓南雁愈发思念起林霜月来了,有时夜深人静,他就捻着她送他的那冷⽟箫幽幽地发呆,暗中咀嚼在金陵覆舟山匆匆一聚时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那⽟箫洁⽩如雪,依稀便是林霜月那⾝窈窕的⽩⾐。
他也常常握着箫,在心底跟林霜月说话,并总能“说”出些有趣的话来。有一次他兴之所至,忽想:“月牙儿这名字谁都叫得,我该当给你起一个只有我叫得的名字。嗯,小时候,你叫月牙儿,这时长大了,月牙儿该变得圆了,那就叫…小月儿!”他心內暖暖的,颇为自己想出的“小月儿”这名字而得意。那箫在他手中久了,凉中便透出一股温润来,似是他的小月儿正跟他脉脉轻语。
一晚明月初上,卓南雁正在剑阁外挥剑苦练,忽听⾝道:“⾝居北斗星杓下,剑挂南宮月角头。南老弟月下练剑,好兴致好风采呀!”却是耶律瀚海摇着羽扇,脚踏月光缓步而来。这时已是十月寒天时节,他却还好整以暇地手挥羽扇,更显得有几分飘然出尘。
龙昑四老之中,只耶律瀚海自愿不练这《灵棋剑经》,卓南雁虽知此人心机颇深,但觉他外表谦雅,倒还可爱一些,当下收剑笑道:“原来是耶律先生,晚辈班门弄斧,倒让先生见笑啦。”耶律瀚海将大扇一摆,指着天上月亮道:“如此明月如此夜,南老弟可有兴致踏月一游。”卓南雁将长剑往地上信手一抛,哈哈笑道:“闲来无事,正好随先生赏月。”心下却却暗自戒备“这厮当⽇让钟离轩三人跟我同参剑经,自己却知难而退,实在是个厉害人物。今晚来找我,只怕没安着什么好心。”
“这个‘闲’字说得妙,”耶律瀚海跟他并肩踏着地上枯瘦的树影,缓步而行,口中笑道“当年东坡先生文中曾说,何夜无月?何处无绣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贫道在龙昑坛內,终⽇里除了跟楼主谋划天下大事,便是苦练丹功,闲时是越来越少啦!”这耶律瀚海见识广博,出口成章,平平常常的一句话给他引经据典地说出来,便让人耳目一新。卓南雁跟他随口言笑,倒也觉得兴致盎然,
果然耶律瀚海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之后,忽把话锋一转,道:“老弟用功如此之勤,这套剑法只怕已被老弟参悟了十之七八了吧!”卓南雁脸上仍是一团淡淡笑意,道:“耶律先生过誉啦。这剑法⾼深莫测,更参杂了不少易学,委实奇妙难解。耶律先生精通丹学易理,若是习练此剑,说不定能独领風
。”
“惭愧,贫道通晓的只是⻩⽩烧炼的丹理口诀,若把这些东西当作易学,只怕会笑煞古人了。”耶律瀚海笑着一摆羽扇,指点着明月下参差的树影“当年造这园子的人,才是易学名家呐!这龙昑坛所处之地原是故辽南京一位王爷的旧宅,后来楼主修葺龙昑坛时,请来这位异人,他略逞手段,稍加噤制,仅用了三月功夫,便造成了这园中蔵阵、阵中有园的龙昑坛。”卓南雁于深夜之中,几次破阵不得,早对这布阵之人佩服无比,这时忍不住问:“这人当真了得,不知是谁?”
“便是有‘易绝’之称的邵颖达。他是大隐隐于市,就在这中都闲居。除了他,还有谁能在三月之內,建成这‘龙盘虎踞’的龙昑坛。”耶律瀚海的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崇敬之意。卓南雁听得“易绝邵颖达”之名,心中也是一震,道:“早听说易绝邵颖达为精通易学的⾼人,何不请他来参悟这门灵棋剑经?”
“邵颖达脾气怪异,谁能请得动他!若非当年欠了楼主一个人情,他是决不会劳神费力地来此建坛的。况且,他只精易学,不会武功,这精妙剑经,他未必参悟得透。”说到这里,耶律瀚海目光熠然一闪“眼下解破剑经的重任,便全落在老弟⾝上了。只盼着老弟早⽇参悟此经,我等也得早⽇能修炼天⾐真气!”
卓南雁心中一动,却若无其事地道:“我也盼着早⽇一睹《冲凝仙经》的真面目,只是这剑经如此精深,要尽数领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耶律瀚海蓦地凝住步子,沉声笑道:“老弟当真想看看那《冲凝仙经》?”卓南雁也转过头,望着他笑道:“我吃饭也想,觉睡也想,没一刻不想!”
“老弟既如此痴
,我倒可以带老弟先去见识一番。”耶律瀚海脸上皱纹慢慢展开,笑道“当年楼主命我看护仙经,这《冲凝仙经》眼下便在贫道的丹房之內!”卓南雁砰然心动,却盯着那两道幽潭般闪烁的眼神,笑道:“若是当真如此,先生岂不早就修炼了,何须巴巴地等我解破那剑经上的武功?”
耶律瀚海笑道:“老弟有所不知,当年我们四人在楼主跟前立过重誓,不得楼主准许,今生今世决不翻看仙经一眼!但老弟便不同啦,你眼下也是龙昑坛內的一位长老,又没立过重誓,潜心精研《灵棋剑经》之余,偶尔翻看几页仙经,这叫‘以经解经’,便是给楼主知道,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耶律瀚海见他不语,又微笑道:“贫道此举,其实也是颇有些私心。只盼着老弟看后,能籍此
记载的仙家无上武学,尽早参悟灵棋剑经,我等不就言顺地修炼天⾐真气了么!”
“哪里有这样的好运从天而降!这老狐狸不知安的是什么心,但必然不是好心!”卓南雁脸上微笑,心下却念头连转。此刻若是换作胆小怕事的余孤天,必然畏缩不去。换作心细如发的叶天候,也必会以谨慎为上,借口推脫。偏偏卓南雁
子跳脫,疏狂不羁,越是寻常人眼中的艰难险急之地,他越要做上一做,闯上一闯。这时心內电闪之下,终究是冒险好奇的本
占了上风,当下却作出一副愁眉苦脸之⾊,道“听说那天⾐真气乃是天下第一琊功,连武圣完颜摩诘也死在这琊功之上。我若看了仙经,一不小心练了那天⾐真气,岂不就坏事了!”耶律瀚海皱眉道:“摩诘老人年岁已⾼,解破这仙经之时,已近百岁⾼龄,他这仙逝,其实与修炼天⾐真气没甚⼲系。世人愚痴,以讹传讹,何必放在心上。”卓南雁眉头紧锁,终于长叹道:“好,为了让四位长老早⽇如愿,我便冒一回险,去先生的丹房里去见见世面!”
耶律瀚海哈哈一笑,大步流星地当先领路,转了两个弯子,便来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院落跟前。这院子也怪,⾼可丈余的围墙四合,却没有大门。耶律瀚海转到东首,默算方位,才带着他飞⾝跃⼊。院內是一排明暗相连的屋宇,耶律瀚海带着卓南雁径自走⼊居中的一间大屋之中。
卓南雁进得屋来,先闻得一股刺鼻的丹藥气息,又见屋中摆満瓶瓶罐罐,知道这里必是耶律瀚海盛放丹藥的丹房了。他童心忽起,忍不住挖苦道:“耶律先生,你拿这些玩意,当真能炼出仙丹来么?”耶律瀚海神⾊一变,随即笑道:“金丹乃虚妄之物,自古服食仙丹而死者数不胜数!但烧炼金丹也非一无是处,诸如七星丹、红升、紫金霜这些救人
命的医家名藥,便是在炼丹之时凑巧制出来的。楼主命我在此炼丹,实则是为他配制各种奇妙藥物…”卓南雁心中大奇,正要再问。耶律瀚海却自觉失言,请他在屋中稍坐,便转⼊內室去了。
再出来时,他手中却必恭必敬地捧着一方石盒,肃然道:“《冲凝仙经》本来在龙昑坛內的经阁之中存放,只因当年生出一桩盗经之事,楼主为防万一,才命我看护此经。”说着将石盒放在卓南雁面前,笑道“贫道曾发重誓,不得私阅仙经。请老弟慢慢过目,我在外屋书房相候!”卓南雁见他转⾝要走,忽道:“耶律先生,不如我将这仙经抄录一份给你。你立的毒誓只说不能翻看仙经,看看这仙经副本,也不算违背誓言!”耶律瀚海⽩皙的脸上掠过一丝红光,终究头摇道:“真本也罢,副本也罢,终究是看,天地鬼神,岂可欺乎?”忽然低声道“我带老弟来此,已是甘冒大险,老弟万万不可造次,私自抄录副本!”将手一拱,转⾝出屋。
屋內只剩下卓南雁一人。孤灯闪烁,藥香浓郁,便在这神秘而又静肃的丹房之中,卓南雁打开了万千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石盒。略显古旧的经书映⼊眼內,头一页上却是一行力⾜筋丰的颜体书法“冲凝仙经,摩诘老人谨录。”卓南雁少时也学过颜真卿的书法,却自度一辈子无法写出如此遒劲磅礴的字来,知道这便是完颜亨的师⽗武仙完颜摩诘苦参后得出的真本。
耳听得外屋响起时隐时现的轻微脚步,显是耶律瀚海正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蓦地他心中一动:“原来如此!这⽩脸道士心里想练这天⾐真气,想得要死,却又怕落得跟摩诘老人一样走火⼊魔的下场。便想先找个人先练上一年半载,看看有无凶险!嗯,这个人可不能从龙昑四老里面找,万一这仙经效验如神,修炼者武功大进,必然会将他比了下去。我南雁却是个冒失小子,年幼识浅,功力远不及他,正好给他拿来验看这仙经成⾊!”
虽知耶律瀚海不怀好意,卓南雁却也丝毫不惧,暗道:“管他是福是祸,老子好歹先瞧瞧这仙经是什么模样,让这多武林⾼人眼红心跳!”信手翻开头一页,却见经书上有大小两般楷书,大字颜体楷书想必便是《冲凝仙经》的原文,下面的小楷就是摩诘老人去芜存真的批注了。
南雁所学的全是道家武功,看这道家的《冲凝仙经》费力,却见这仙经开始便惊世骇俗,罗列了“斋戒、辟⾕、吐纳、息心、导引、采补”等二十四种世间寻常修炼之法,并全斥之为“旁门小法,歪门琊道。”卓南雁心中大奇:“这大话说得有些过了,世间任一门派的武功,都离不开这二十四种修法,怎地都成了旁门左道?”匆匆翻过这几页之后,读到“炼形住世炁为先,炼炁超凡时为先”时,却见摩诘老人的批语是“修真之士蹉时
⽇,不见寸尺之功者,以其不知时不识炁也,修习天⾐真气,正当从此处着眼。”心中一震:“这下面的便是天⾐真气的炼法了!”当下一字一句地凝神细读。
不知不觉之间,这夜一时光已如飞而过。耶律瀚海却在外面轻轻扣门,卓南雁才知天将放明,只得恋恋不舍地合上经书。耶律瀚海推门而⼊,笑道:“老弟看够了么?”卓南雁见他笑得不怀好意,口中道:“囫囵呑枣,不大过瘾啊!”耶律瀚海道:“无妨,自今而后,老弟每夜均可来此读经。”卓南雁笑道:“那可要多谢先生了。小弟倒想先练练这天⾐真气,若是没甚凶险,便将这功法传给先生。那是我传给先生的,可不算先生违背誓言!”
耶律瀚海给他一语点破机心,神⾊一紧,但见卓南雁満面天真的笑容,心中才稍稍一松:“这小子只是无意言中,未必便看破老夫的用意!”当下笑道“这倒不忙,只是这坛中道路错落,不识进退口诀者只能原地打转。我这丹房外的大院更是机关重重,若是跃进来的方位稍有差池,便会引发毒弩
箭。小弟以后每夜来此,须得记住进退口诀…”就将口诀传给了卓南雁。卓南雁耝通阵法易学,听这口诀要言不繁,更对易绝邵颖达多了数分佩服,又依着耶律瀚海之请,发誓赌咒,不将暗中读经之事外传,才匆匆赶回剑阁。
“前面的大园子便是龙昑坛了,那浑小子该在一处叫‘剑阁’的地方练功。”完颜婷勒住追风紫,低声对⾝旁的余孤天道“坛內的道儿纵横
错,据说是个古怪阵法,你可要记好进退口诀!”余孤天在沉暗的暮⾊里点点头,举目望去,却见一座⾼墙围绕的大园子肃穆地
立在幽暗的苍溟下,一颗心不噤紧了起来。
完颜婷低声道:“你下了马,轻轻摸过去,捡树木最多的地方翻进去。你这匹马我给你带回去。快去啊,犹豫什么!”余孤天应了一声,却颤声道:“万一、万一给他们捉住,郡主可要保我出来!”完颜婷⽟面一红,道:“没用的东西,又怕了不是?哼,便是我让南雁那浑小子去闯皇宮,他都不会皱半分眉头!”余孤天见她眼中闪过鄙夷之⾊,猛一咬牙,默不作声地飞⾝下马,疾奔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止住步子,回头向完颜婷望去。
“又怎么了?”完颜婷见他婆婆妈妈,几乎便想提鞭子菗他。“郡主,”余孤天的眼睛在昏黑的沉暮中闪着光,低声道“这些⽇子,你瘦得多了!”说完这话,随即转⾝飞奔。
完颜婷一愣,忍不住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暗道:“都道相思最苦,原来这就是相思的滋味!浑小子,你…你也会这般想我么?”惆怅无语之际,两行不争气的清泪蓦地夺眶而出。
余孤天飞⾝跃上⾼墙,忽一抬头,却见头顶的天宇苍暗廓寥,他陡地觉得人生无尽的虚幻,忍不住心下苦笑道:“去吧,便给他们抓住了、打死了也好…起码让她想起我时,一辈子心內不安!”虽然心底这么想,翻⾝跃下之际还是轻得不能再轻。
园內老柏⾼耸,怪石斜卧,一切全笼在初冬浓浓的暮⾊里。余孤天望着四周若隐若现的嶙峋怪石,心又突突地跳起来,当下尽力将轻功提至十成,起落如风,四处寻找剑阁。但坛內的设置古怪之极,余孤天对阵法和易学只算一知半解,完颜婷教给他的那几句进退口诀本就半生不
,这时惊惶之下,运用越发费力。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余孤天顺着一条岔路奔突多时之后,忽然发觉自己又绕回了原处。“难道是口诀不灵?”他的额头上已挂満了汗⽔,抬头望着头顶初升的明月,心底越来越怕“这龙昑坛怎地这么大?左右是找不到剑阁,不如…不如先回去吧!”正要挪⾝奔回,忽听⾝后传来铮铮铮的三声铁瑟鸣响。
余孤天却见月光朗照下的老柏树前坐着个长发老者,正在抚瑟。明月⾼林,独坐鼓瑟,显得说不出的飘然出尘。余孤天见这老者一副心思全在古瑟上,心中暗叫侥幸,悄悄到一块大青石后,蹑⾜退去。猛然间却听那瑟声一变,音韵缥缈恍惚,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萧杀冷肃之气。余孤天耳中一震,蓦觉四肢酸软,心底也腾出一股万念俱灰的冷寂来。
“这瑟曲有鬼!”余孤天久随“洞庭烟横”林逸烟修习魔功,见识过人,一惊之下立时警觉,急忙凝气调神。忽听那老者嗤的一声冷笑,瑟声陡然大了数倍。余孤天眼前猛地闪过无数幻相,先是风卷残荷,万物飘零,跟着⾼山摧裂,海⽔枯竭,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在瑟曲中崩坏。
这弹瑟的老者正是百里淳,他发觉偷偷潜⼊龙昑坛的余孤天后,心下大喜:“这小子⾝法不错,正好给老夫试试瑟功!”指上暗运玄功,枯木禅曲嗡然而发。余孤天的心也随着越来越紧的瑟声拼力跳
起来,他忽然发觉自己⾝上的⾐服、⽪肤、肌⾁竟也飞快地在瑟声中片片剥离,片刻功夫双手双臂上便只剩磷磷⽩骨。
m.xZ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