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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旷野 (一 上)
 第一卷 塞下曲 第三章 旷野 (一 上)
 事实总是出乎人们预料,当你对前途开始绝望的时候,希望往往会悄然而至。下午申时,正当商贩们走得筋疲力尽,心中充満绝望的时候,一大群羊,凭空出现在他们正前方的草原上。

 羊群,那是真正的羊群,⾜⾜有上万头,⽩云般从枯⻩的草地上“飘过。”商贩们惊呆了,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呼。有羊的地方肯定有牧人,如此大的一群羊,则意味着一个空前富庶的部落于此间存在!之前大伙在途中所受种种苦难,马上就能收获到丰厚的回报!

 没等他们从震惊中缓过神,三名⾝穿褐红⾊⽪⾐,⾐角和马棕上绑着无数铃铛的牧羊人飞速驰近。两前一后,彼此保持着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最前两人中一人弯弓,一人手持号角,在距离商队二十步左右带住了战马。

 “远方而来的客人,是什么风把你们吹到了苏啜部的毡帐前!”持弓的人提⾼了声音,用速度极快,但唱歌般悠长的突厥语问道。

 如今塞上诸国以突厥最为強大,其余一众部族纷纷依附。所以突厥语几乎是北方部落的通用语言,经常行走于塞外诸部的商贩们为了易的需要,每人都能对付上一两句。听到牧人的问话,大伙赶紧把手从兵器上离开,向对方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作为众人的头领的孙九则纵马缓步上前,先用右手按住左肩,躬了躬⾝体,然后依次用突厥语和汉语回答:“秋风把我们从中原吹来,我们跋涉千里,只为把货物与朋友分享!”

 “尊贵的客人,中原距此可不止千里,途中有⾼山大河阻挡,是谁给你们做向导,是谁指示了我们毡包的位置?”持弓的人微微躬⾝还礼,却不肯将箭离开弓弦,追问的语气里充満了警觉。

 也不怪霫族牧人多疑,此地天气远比中原寒冷。每年八月,天空中已经开始飞雪。所以,不悉草原的汉族商贩绝对不敢在八月后还到草原深处冒险。而眼下已经到了九月初,秋雪早下了两三场。在牧人眼中孙九这大帮人的⾝份实在可疑,比起商队来更像敌对部落的探子。

 没等孙九向牧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个季节还敢深⼊草原內部,带路的郝老刀在队伍后已经不耐烦地扯着嗓子骂了起来“苏啜杜尔,难道你忘了两个月前跟你在火堆旁同饮一坛子酒的郝家老刀了么?难道你们家埃斤就是教导你这样对待客人么?”(注1)

 那牧人听到骂声,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了明快的笑容。手中的弓依然举着,箭却从弓弦上松了下来,换了种柔和语气对郝老刀说道:“你是郝家的附离(突厥语,狼,亦指侍卫,敬语),我记得你的酒量。但草原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昨天你带着哈达离开部落,转头亦可能手擎弓箭而来!”

 “我们有弓箭,却只会向拦路的土狗。我们有刀,却只用来对付被长生天诅咒的強盗。我,中原人孙九,以及我的朋友,绝不会将让刀箭染上善良人的⾎!”孙九再次躬⾝,用突厥语涉道“你可以纵马到我们的⾝后,看看草原上可有马蹄溅起的烟尘。朋友可能欺骗你,你的眼睛却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主人!”

 牧人见孙九说话如此‮诚坦‬,提防之心渐渐去了。被郝老刀唤做苏啜杜尔的那牧人策马向前,绕过孙九,径直奔向商队的背后。另外两个霫族牧人依然拎着‮警报‬用的号角,手却缓缓地垂到了马鞍前。

 在商队左、右、后三个方向驰骋了二里左右的一个大圈子,发现的确没有大队人马到来的迹象。苏啜杜尔快速跑到了孙九的面前,收起弓箭,屈⾝直到马首“鲁莽的杜尔给长者赔罪,你们的确是朋友。草原秋来后豺狗肆,所以我不得不小心提防!”

 说罢,回头向距离商队最远的那个牧人大喊了几句,命令他赶快回部落去给族长送信,说远方有贵客到来。然后伸直手臂,向所有商贩做了个请的手势。

 商贩们早已耽搁得不耐烦,却不敢快速向前奔。跟在孙九和苏啜杜尔之后,慢慢地向远处炊烟飘起的地方靠近。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天地间隐隐传来的风雷之声。前方烟尘大起,百余匹战马洪流般奔涌而来。商贩们哪里经历过这么大阵仗,一个个脸⾊发⽩,目光不停地看向孙九。只要领头人一声令下,大伙就立刻抛了辎重远遁。孙九却镇定地用突厥语与那个名字叫杜尔的苏啜部牧人聊着天,二人仿佛谈得非常投机,不时还迸发出一阵大笑。

 慡快笑声使得商贩们渐渐安心,手按在护⾝短刀的柄上,继续前进。片刻之后,面滚来的洪流越来越近,一杆天蓝⾊,绣着一队人字形⾼飞天鹅队列的大纛,从骏马之间⾼⾼地挑将出来。

 “诸位贵客在此稍后,我家埃斤亲自前来相了!”苏啜杜尔用突厥语说道。接着,打马上前,远远地住了那杆大纛。

 洪流慢慢减速,在即将与商队相遇的地方,嘎然停滞。一个⾝披淡绿⾊斗篷,⾐服四周镶嵌着褐红⾊⻩羊⽪边的中年男人,冲着众人躬⾝施礼:“从中原来的兄长,⽩天鹅的后人苏啜部兄弟你们光临!”

 “⽩天鹅的子孙恭中原来的兄长!”队伍前方,六十多名⾝穿⻩羊⽪夹袄,精⾚着胳膊,头发和⾐服下摆上缀満铜铃的霫族壮汉同时躬⾝。

 “⽩天鹅的子孙,中原来的兄长特来看望自己的手⾜!”孙九弯表示回敬。众商贩学着孙九的样子以手按肩膀,俯⾝施礼。蹩脚的突厥话说得南腔北调,动作的整齐程度也远远不及对方万分之一。

 那苏啜部首领见商贩们动作混,脸上反而绽放出了笑容。侧转⾝,向后招了招手,二十几个⾝穿彩⾊锦衫,⾐角缀満银铃的女子立刻跳下马背,从⽪袋中倒出一碗碗香气浓郁的酒浆。族长甩蹬离鞍,举起第一个铜碗送到了孙九马前,两个女子随后跟上,双手拉开一条洁⽩的哈达。

 六十多名壮汉同时下马,举着酒碗来到众商贩面前,边走,边歌。歌声婉转悠长,无法辨识其中词汇,旋律中却包含了浓浓的之意思。

 徐大眼几次跳下马背,都被李旭牢牢地拉住了胳膊。临北行前,⽗亲曾经向李旭灌输了许多突厥人的规矩。霫人既然依附于突厥,其中规矩想必与突厥相差不大。此刻如果徐大眼跳下马背,肯定会给主人留下不好印象。而商队中其他人虽然成心看着两个少年出丑,一旦影响到他们的生意,想必也不会原谅少年人的无知。

 孙九接过族长中的酒碗,躬了躬⾝子,先用手指沾了几滴洒向蓝天。又重复了一次,把酒浆洒向大地。最后,才捧起酒碗,对着族长谢道:“中原人孙九感谢长生‮安天‬排这次机会让你我相逢。中原人孙九愿草原见证你我的情谊。苏啜部的兄弟,让我们共同畅饮此碗!”

 那族长见孙九等人丝毫不怠慢霫族人的礼节,脸上的笑意更浓。从族中少女手中捧起洁⽩哈达,翘起脚,轻轻地搭在了孙九的脖颈上。孙九弯着,以极其不舒服的‮势姿‬坦然相待。直到族长搭完哈达,才举起酒碗与族长对饮,然后轻轻地跳下了马背。

 众商贩待孙九和族长饮毕了第一碗酒,也捧起酒碗与苏啜部霫人共饮。随后,纷纷下马,在霫族人的帮助下,牵着坐骑走向部落聚居之所。

 几十名霫族女子用歌声相伴,一直将客人送进部落的第一道围栏。热情的霫族男人们则肩抗手抬,将商贩们的货物卸下,整齐地摆放进族中特意腾出来的,几座靠近部落‮央中‬的大毡包中。

 商贩们享受到了贵客待遇,浑⾝的疲倦一扫而空。特别是王⿇子、杜疤瘌等人,自从饮完了酒后,眼睛就眨也不眨,直盯着倒酒的那些霫族女子看。那些女子也不害羞,反而回之以微笑,并且不时以尽量简单的突厥词汇拼凑成句子与王⿇子等人流。

 “那一碗是下马酒,未饮之前,你是万万不能下马的!”两个少年走在队伍最后,低声流。有着⽗亲多年熏陶,李旭也懂得一两句突厥语。把突厥族的规矩和方才孙九和族长的谈大概向徐大眼介绍了一遍,徐大眼听得満头雾⽔,又是茫,又是好奇。

 “你那天替我出头,打了王⿇子和杜疤瘌。他们几个老江湖怀恨在心,一定想方设法让咱两个出丑。一会儿进了帐篷,你多留心。草原人子虽然直,对族中规矩却执着得很。”李旭低声叮嘱道。不知不觉间,他与徐大眼已经调换了在互相照顾时的角⾊。

 注1:埃斤,部落长的称呼,等同于渠帅。苏啜杜尔,突厥名字,意思即为苏啜部的健儿。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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