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生(七)
一瞬间,阿剌罕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弯刀如千钧重。
对面的丘陵半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骑、步混合方阵。三万多破虏军将士,将炮群牢牢地护在⾝后。
如果此刻是在平原上,阿剌罕将毫不犹豫地带人冲将下去,将对面的破虏军踏成碎片。可眼下却是在福建,一个平原比山罕见得多的地方。
阿剌罕的脚下,是一个无名的丘陵。陈吊眼双脚踏着的,也是一个土坡。夹在两军之间,是一个溪⾕,一条清澈见底,深度不会没过马蹄的溪流,唱着歌,沿溪⾕远去。
无论双方谁先展开攻击,都要先冲进山溪中。那条看似美丽的溪流,就会成为一个死亡陷阱。冲下来的一方到⾕底时,惯
耗尽,脚步必然变缓。而那一刻,他们就要承受敌方弓箭手居⾼临下的痛击。
阿剌罕勇,却不鲁莽。把麾下带⼊溪⾕送死的行为,他不愿意做。
他不动,对面的陈吊眼也不动。进行到眼前这一步,陈吊眼已经能看到此战的最终结局。
前天傍晚,陈吊眼在鼓鸣山中被张唐的信使快马追上。当时,他正在抱怨曾琴制订的作战计划过于轻松。每天行进六十里,对于走惯了山路的草莽英雄和畲族士兵来说,简直就是在游山玩⽔。
谁也没想到,正是曾琴这个缓慢行军的计划,让陈吊眼和张唐有了重新调整战术的机会。
接到张唐已经向安溪方向攻击前进的消息,陈吊眼当机力断,把会师地点改在安溪,并派人连夜翻越鼓鸣山,将自己这边的位置和想法通报给了张唐。
随后,陈吊眼部骤然速加,昼夜兼程向安溪赶。
第二中午,陈吊眼在鼓鸣山东侧一个叫木兰寨的地方收到了张唐的第二封信。张唐在信中告诉他,两天前,他派人沿海路送来的信已经收到。但破虏军第一标和炮师此刻已⼊安溪城,并且昨天在城外与鞑子恶战一场,略有斩获。
张唐请求陈吊眼,如果能见到信使,务必尽快赶到距离安溪城北二十里,一个叫三道洼的村落,第一标和炮师将在那里,为陈吊眼部准备好帐篷和⼲粮。
随即,陈吊眼命令抛下辎重,轻装急进。
而张唐在此刻,也收到了陈吊眼的第二封信。所以他以
战过后士卒疲敝为幌子,在安溪城赖了大半天。直到把阿里海牙和阿剌罕耗得几乎没耐心了,才率部出了安溪。
一下午,第一标只走了二十里。见了阿剌罕和阿里海牙分兵,立刻停步。扎营位置,刚好是三道洼。
陈吊眼所部三万多人,连夜溜进了张唐的大营。
夜一间,与元军作战的破虏军人数由两万涨到了五万,无论从士气、训练程度和装备上,都远远超过了对手。
阿里海牙和阿剌罕的计划很完美,却没想到,张弘正和吕师夔没有挡住陈吊眼,更没想到,陈吊眼会放下⾝价,听从比他职位低得多的张唐的调度。
这是一个阿剌罕和阿里海牙无法理解的配合。所以,在看到陈吊眼的战旗的刹那,阿剌罕知道,此战自己已经输了。
剩下需要考虑的,只是输多输少的问题。
陈吊眼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耗,阿剌罕却消耗不起。晨风不断将炸爆声和硝烟的味道送⼊他的鼻孔,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阿里海牙部正承受着数百门火炮的狂轰烂炸。
犹豫了片刻,阿剌罕终于挥落了弯刀。
一万多名蓄势以久的铁骑山洪决堤般从他⾝边冲下。喜
与部下一起冲锋,体味万马军中斩将夺旗感快的阿剌罕却死死地拉住了战马的缰绳。
舿下的战马被勒得两条前腿踢空,张开嘴,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万余北元将士的背影,消失在马蹄带起的烟尘里。
那一瞬间,阿剌罕看到的是満眼猩红。
整个世界都是红⾊的,红⾊的城墙,红⾊的大地,红⾊的溪流,还有永安城头,那杆⾎红⾊的破虏军战旗。
万夫人长咬柱⾼举砍出了豁口的弯刀,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啸,再度扑了上去。
永安城已经不能再称为城,薄薄的城墙经历两天两夜的打击,已经破了十几个缺口,每个缺口处都堆満了尸体,蒙古军的、探马⾚军的、汉军的,还有破虏军的。
每个缺口都是一张地狱魔鬼的大嘴,攻守双方的士兵,不断将人添进去,添进去,无止无休的添进去。
城头上的火炮已经因⾼热无法继续开火。炮手们拿⽔、马尿、甚至人⾎,一切可以找到的
体向炮管上浇,但火炮的冷却速度依然赶不上敌军的攻击速度。
旷野中的北元的回回炮(投石车)也都分解成了零件,借着夜⾊的掩护,这些笨重的攻城利器曾经给守军造成了很大的杀伤,但过于短的
程,太慢的
速,让它们很快成了火炮和
弩的靶子。
战争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被还原到最低级的状态,没有秘密武器,没有占绝对优势的装备,甚至连统帅的指挥和机谋也派不上用场。双方将士完全凭借意志和体力在硬拼,看哪一方先倒下。
体力上,以抢掠为职业的蒙古人远远好于宋人。
缺口处,往往是攻⼊一个蒙古武士,需要三到四个破虏军战士上前
战。但缺口毕竟只是缺口,跟在后边的其他北元士卒只能看着自己一方的武士与敌人
战,却半点也帮不上忙。
意志力的坚韧度,破虏军却远远超过了元军。这里面,有平素训练刻意打下的基础,更多的是,对北元在福建所犯下暴行的痛恨。
萧鸣哲部亲眼目睹了附近村落如何被元军变成了无人区,目睹了粮田变成⽩地,房屋变成瓦砾场。而跟着邹洬赶来的新兵,则在沿途中,被百姓的哭诉所震撼。
后退一步是家园。
守住此城,则⾝后⽗⺟兄弟皆得保全,失去此城,则福建上下百万余人无人能活命无人敢退,也无人能退,禽兽面前,后退亦是死,何不上前一战,保留一个男人应有得尊严。
几个破虏军士兵凭借⽇常训练出来的娴
配合,将一名踏着同伴尸体闯⼊缺口的蒙古武士挑了起来,⾼⾼地甩上了半空。⾝体被长
捅出数个窟窿的蒙古武士落地,却没有立刻气绝,挣扎着站了起来,狂啸了几声,才又仆倒下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其他北元士兵跟着一起狂嚎起来,蜂拥着,涌向缺口。一排弩箭呼啸而来,将攻城的士兵放倒了十几个。没有被弩箭招呼到的却毫不畏惧地擦去脸上溅到的⾎珠,等着暗红⾊的双眼扑上。
“杀呀,拿下此城,永不封刀!”
“杀呀,拿下福建,一切都是你们的,大帅分文不取!”低级军官奔跑着,鼓动着,用美好的画饼,调动士兵体內最后一丝战斗力。
张弘范和达舂在刻意隐瞒了侧翼可能已经失利的推断,代之以肆意屠戮和抢劫的承诺鼓舞士气。北元士兵体內嗜⾎的因子被二人的承诺所
发,冲击起来完全不顾生死。
前冲的元军士卒一浪⾼过一浪,拍得永安城瑟瑟发抖。
萧鸣哲带着十几个老兵守在城墙角一段豁口处,这段豁口有十几步长,残留的墙
已经被元军的尸体添成了斜坡。大队的北元士卒从这里攻了上来。
萧鸣哲抬手,发出了一支响弩。
尖利的破空声立刻传遍的整个城墙,跟在萧鸣哲⾝边的破虏军弩手,
替着扣动了扳机。
冲在最前方的北元士兵被
成了刺猬,摞在同伴的尸体上。他们的⾝体立刻成了后来者的踏脚石,几个横向和竖向一样宽的蒙古人踏着同伴的尸体跳到了萧鸣哲面前。
萧鸣哲弃弩,出刀,断寇刃斜着扫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蒙古武士
间。“当!”的一声,断寇刃被蒙古武士挑开,萧鸣哲感觉到手腕处一阵酸⿇,
前空门大露。
蒙古武士一击得手,前踏半步,弯刀带起一阵风,斜卷而回,直奔萧鸣哲面门。就在此时,两杆花
叉而来,一杆拦住弯刀,一杆刺向蒙古武士
口。
萧鸣哲后退两步,收住⾝形,断寇刃在夕
下带起一道寒光,再次劈向蒙古武士肩膀。
论武技和臂力,文榜进士出⾝的他,与眼前的蒙古武士差了不止一点半点。但萧鸣哲有信心,他相信破虏军将士之间的配合。场战上,一个人纵使是武进士出⾝,无法同时敌挡三杆花
组成的
阵,何况对手只是一个膂力过人的莽汉。
埋头刀、拦
刀、斜削刀、漫头硬舞,杜浒
据断寇刃特点总结出来的几招必杀技被萧鸣哲发挥了个淋漓尽致,三、五招下来,对面的蒙古武士非但没能再从萧鸣哲手中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被他
退了数步。
再退半步,就是城外,蒙古武士狂喝一声,⾼⾼跃起,用肩膀硬撞开一杆花
,连人带刀向萧鸣哲扑下。
另一杆花
连忙朝空刺出,蒙古武士一刀将
头击飞,⾝体去势不停,径直朝萧鸣哲头顶砸落。
连人带甲,将近二百斤的重量,不死,也能将萧鸣哲砸成残废。半空中,蒙古武士狞笑,无限得意。
就在此时,一
⽩腊杆半空挑来,一抖一带,将蒙古武士的⾝体拨转了方向。还没等那个武士落地,几把钢刀同时劈⼊了他的⾝体。
“你!”惊魂稍定的萧鸣哲瞪大双眼,不知敢说出怎样的感谢之词。
⽩腊杆的主人杨晓荣对他笑了笑,转⾝又
上了新的敌手。手中一杆长
使得如蛟龙出⽔,拨、挑、带、刺,几下,扭转了豁口处的局势。
“我奉丞相将令,带轻伤号前来支援!”杨晓荣用长
挑翻一个对手,背对着萧鸣哲解释。
“多谢杨兄!”萧鸣着举刀,再次加⼊战团。调度着豁口附近弟兄,借着两侧残存的城墙,把滚木、擂石、钉拍尽情向靠拢过来的元军招呼。
“能活着出去再说吧!”杨晓荣懒懒地应了一句,话语里有几分郁闷。随后就再无暇说话,手中长
抖成了一团花,
夺命。
此刻,杨晓荣别提心里有多后悔。
学好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是杨晓荣自幼被灌输的古训。至于帝王是哪一个,家族里的长辈没有刻意強调,杨晓荣也不拘泥。
他不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当年无论在大宋一方,还是大元一方,都是为了混碗饭吃。如果能混出个⾐锦还乡的⾼位来,当然更是得偿平生所愿。
所以除了家传的
法,他最精
的是如何拍上司马庇。凭着手上的和嘴巴上的功夫,他也快速在元军中,谋得了一席之地。
如果不是页特密实冒冒失失带着大伙闯⼊了破虏军的包围圈,杨晓荣在大元的前途可谓光明似锦。谁料到页特密实败了,被才组建不久的破虏军打了个全军覆没。关键时刻,杨晓荣选择了临阵倒戈,出卖了页特密实的突围计划,保全了自己的实力。
以杨晓荣的持⾝理念,这样做,在
世中无可厚非。迫于兵势投靠了文天祥,将来依然可以找机会投降回去。
让他震惊的是文天祥麾下破虏军的军威和邵武城的繁华。在邵武,梦幻般的几个月整训下来,杨晓荣彻底改变了自己对局势的判断。
不曾改变的是他跟着強者打天下的投机心理。凭借在宋军、元军和破虏军三支兵马中的经验,杨晓荣敏锐地感觉到,将来的天下,有可能是姓文。此时追随在文天祥左右的人,未来都是开国元勋。
所以,他把极大热情,投⼊到士兵整训和新的战术、指挥方式学习中去。甚至家人被害的消息传来,都没影响到他的热情。
黎贵达投降后,奉文天祥命令,杨晓荣率部到第一线阻击达舂,他打得尽心尽力。打得达舂起了爱才之心,让黎贵达写信给他,并且将元庭处死他全家老小的罪责推卸到文天祥⾝上,告诉他是破虏军先传出了杨晓荣临阵倒戈的消息,才
得北元朝廷动手。
这种从黎贵达口中怈漏出来,有
有据的挑拨之词,也没让杨晓荣动摇。相反,他更坚定的认为文天祥将来必能取得天下。杨晓荣认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文天祥是一个不会用任何手段的老好人,反而更不值得自己为他效忠。所以,他守永安,依然守得不遗余力。
但是杨晓荣没想到文天祥居然以⾝犯险,⾝为上位者,替部将充当
敌饵料。他没想到,仗打到如此惨烈程度,文天祥依然不肯退却。
如果今天战死在永安,什么将来名垂青史,什么荣华富贵,全没了。所以,杨晓荣后悔,后悔没有及早选择投降。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了后悔的条件。只能咬牙坚持。
天⾊渐渐变暗,城墙周围的战斗,却越发
烈。一大队元军弓箭赶了过来,庒制住了缺口两侧的破虏军士卒。没有了滚木、擂石和弩箭的支援,杨晓荣和萧名哲面临的庒力骤然增大,城外所有的敌军都涌到了一处,硬生生要从二人面前闯过去。
杨晓荣手中的⽩腊杆长
过度疲劳,折了。他弃掉半截腊杆,换了把短了许多的花
。很快,花
又在捅穿了一名百夫长的罗圈甲后,折成了两段。杨晓荣再次兵刃脫手,从死人堆上捡起一把弯刀来,与蒙古武士战在一处。
萧鸣哲的武技远不如他,头盔被人打歪了,不知道是敌军的⾎还是他自己的⾎,顺着额头淌了満脸。锁甲外关键部位加装的板铠也掉了下来,在
前晃动着,对应着左肩膀黑糊糊的伤口。几个北元士卒看出便宜,纷纷向萧鸣哲守卫的地段涌,试图抢先一步割下萧鸣哲的头。
萧鸣哲的亲兵却已经耗尽,没有人能赶过来帮他。只能自己救自己。
杨晓荣挥刀砍翻面前的武士,弯刀脫手,呼啸着从背后将扑到萧鸣哲面前的蒙古武士砍倒。他心里默默念叨着“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上来个职位⾼一点的,老子就投降!”捡起一
狼牙
,敲在另一武士的面门上。
跟这些没有眼光的小兵投降,脑袋只会被人割了去请功。他才不敢冒这个险,他要找个懂得自己⾝价的,拉着萧鸣哲一并投奔过去。然后才能立下功劳,逃过眼前劫难。
终于,杨晓荣在涌上来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穿万夫长服⾊的蒙古武将。
与此同时,万夫长咬柱大吼一声,扑向了萧鸣哲。筋疲力尽的萧鸣哲被
得连连后退,眼看就要丧命在咬柱刀下。
“不要杀他!”不知道是出于关心,还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杨晓荣大喝一声,放弃了自己的对手,扑了过去。
“那就杀你,来得好!”咬柱弯刀横扫,当地一声,把杨晓荣的狼牙
磕向一旁。紧跟着转⾝,将杨晓荣圈在弯刀攻击范围內。
二人原本有一面之援,此刻咬柱见是卖了页特密实的杨千户,难掩心头愤恨,放弃了萧鸣哲,一刀紧似一刀向杨晓荣猛剁。
杨晓荣被前后敌军
得手忙脚
,想做出弃械投降动作,心中没来由一阵犹豫。腿下打绊,一庇股坐在地上。
“你也有今天!”万夫长咬柱狞笑着挥刀,直奔杨晓荣脖颈。
“完了!”杨晓荣本能地一闭眼。紧接着感到⾝体被人撞了一下,向旁边倒去。待他从紧张中回过神来,看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士兵,用双手握住了咬柱胳膊。那把本该砍断自己脖子的弯刀,完全没⼊了士兵的
口。
“将军!”士兵吐了口⾎沫,用尽全⾝力量抱着咬柱的胳膊不放。
杨晓荣瞬间被这两个字叫得浑⾝⾎热,跳起来,一
砸在了咬柱的面门上。
⾝材⾼大的咬柱被砸得晃了晃,跪倒。萧鸣哲扑过来,豁了口的断寇刃刺⼊咬柱的腹小。
几个人同时跌倒。
“将军!”受伤的士兵冲着杨晓荣露出笑了笑,一脸崇拜与満⾜。
“啊――”杨晓荣快速爬起来,疯了一样挥舞着狼牙
在城墙豁口处左右冲突。边冲,边发出狼嚎一样的呐喊“老子是杨晓荣,破虏军杨晓荣,上来受死,上来受死!”
几把弯刀在他⾝上留下了长长的伤口,受了伤的他却更加狂疯。
平生第一次,有素不相识的人为了他去付出了生命,没考虑任何值得不值得的问题。此人临终之前的一句“将军”和満脸崇拜,打破了杨晓荣心中最后的防线。
“我是破虏军杨晓荣!”耳朵边,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喊。脸上,杨晓荣感觉到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
萧鸣哲一手提着刀,一手提着咬柱的人头跟在杨晓荣⾝后。凡是从侧面偷袭杨晓荣的人,都被他拼命地挡住了。杀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放弃了生还的希望,只要与人
手,就是两败俱伤的招数。
豁口处的北元士兵受不了这种不要命的战法,缓缓向后退去,被阻在城內的破虏军残兵顶了上来,慢慢填补了所有空缺位置。
有人把一门冒着热气的半截小炮推上了城头,对准了城下的弓箭队。挽弓执行庒制任务的弓箭手见状,呐喊一声,逃向了远方。
督战队冲上来,把后退者接连砍翻数个。剩下的人发一声喊,又冲向了永安城。
鼓声震天,城头被
成一条条的战旗下,一串人头接连被升了起来。
中万户咬柱,上千户张升、王文成,下千户董鸣,咯⽇楞等,一张张北元士兵
悉的面孔,从⾼杆上望将下来。
城墙外,达舂痛得心如刀搅。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属下,跟着他打了十几年的仗,没想到俱葬送在永安城外。
“大帅,退兵吧,再这么打,咱们就没有弟兄了!”乃尔哈跌跌撞撞跑到达舂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喊道。
没有投石机的协助,硬攻城池,攻守双方伤亡比向来在五比一之上。元军对宋军有百战百胜的信心,通常建立在守军阵亡三分之一后,就会溃散的基础上。
而几天来,乃尔哈看到了一支比蒙古军还勇悍,伤亡率超过四成,依然不肯退却的队伍。必胜的信心在数名中级将领阵亡的消息传来后,立刻动摇。
达舂不说话,握着望远镜的双手不住地颤抖。
“大帅,你给咱们部里,留点种子吧!”乃尔哈又哭喊道,烟熏火燎的脸上全是泪痕。
达舂放下望远镜,抬腿将乃尔哈踢翻在地上,边踢,边大声骂道:“你给我带人杀上去,进不了城别回来。撤,撤了后,叫咱们今后如何面对破虏军战旗!。”
乃尔哈楞了一下,翻⾝从地上爬了起来。
达舂说得对,如果此刻再打输了,所有败退回去的人,今后将永远提不起面对破虏军的勇气。想到这,他子套弯刀,带头向永安城墙跑去,边跑,边召集新一波攻击队伍跟上。
“弟兄们,上啊,城里没多少人了!”乃尔哈大声喊道。几个千夫长跟在他⾝后,把羊⽑大纛⾼⾼地擎起。
元军攻势再次犹如嘲涌。
萧鸣哲与杨晓荣肩膀并着肩膀把住城墙豁口处,死战不退。
文天祥和邹洬也杀上来了,二人各带着一队亲兵在城头应急,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一阵
呼声。
没人言败,张唐与陈吊眼会师的消息已经被传播出去。此刻元军攻得越凶,意味着他们越到了強弩之末。
永安城就在眼前了,乃尔哈举起弯刀,大声狂喊起来“呜呼,呜,呜,噢――――。”
“呜呼,呜,呜,噢――――”几千名士卒跟着发出狂喊,狼嚎一样的声音响彻原野。城外一下子宛若鬼域,让天边落⽇,都散发出阵阵
寒。
文天祥站在残破的城头,亲自敲响了战鼓。
“咚,咚,咚,咚咚!”
昂的鼓点庒过狂疯的狼嚎,在天地间回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提起刀来,站在自己应该站立的位置上,⾝上最后一丝力量被鼓声点燃。
“杀!弟兄们,让鞑子看看我大宋男儿”邹洬跳上一堆城砖,举刀呼喊到。
“大宋男儿!”无数人齐声呼和。
“驱逐鞑虏!”邹洬又喊了一嗓子,突然,觉得心头被热⾎堵住,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动员此刻已经沸腾的士气。顿了顿,终于用尽全⾝力气喊出了一句“还我河山!”
“驱逐鞑虏,还我河山!”千万人的声音,汇成一句惊天动地的呐喊。
喊声中,一个个站立的男人,
上了雪亮的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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