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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围 (五 中)
 宋祥兴(1278)元年秋,文天祥、张世杰、许夫人三路大军合围索都于文浦。元庭震动,以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率新附军二十万自浙东攻建宁,以江西省中丞达领轻骑攻漳州,并严令汉军都元帅刘深,急攻安仁。

 文天祥知元庭救索都,聚将于兴隆岭,问战守之策。诸将闻达舂亲来,面现惊疑之⾊,或曰战,或曰走。破虏军统领苗舂越众而出,怒曰:“诸君畏死,可见百年不死者乎!索都屠我城市,杀我百姓,江西⽗老皆生食之。诸君今⽇纵之,他时有何面目见江南⽗老!”

 众人愧,皆鼓噪请战。于是文天祥引军连夜攻索都,战致晓,破贼,斩首两万余。索都军溃,孤⾝搏命,被破虏军营正王石阵斩。

 时达舂军方致华安,闻索都部已没,不得以,退守龙岩。张世杰引宋军来,双方战三⽇,互有损伤。未几,破虏军大将林琦引江西众盗攻赣州,达舂恐后路有失,退兵。刘深独木难支,与破虏军三战皆败,丧众万余,退守长汀。范文虎恐孤军深⼊,为敌所乘,撤军至青田候命。

 冬十一月,破虏军大将张唐经略汀洲,刘深不敌,退⼊江西。张世杰遣苏刘义、刘俊、翟国秀、李四路齐攻,收广南东路各州。各州新附军不敢接战,弃城而走。邵州守将刘兆安据城坚守,苏刘义以破虏军所赠巨炮轰城,数炮之后,兆安与敌楼俱成齑粉。至是,苏刘义趁⼊城,屠尽刘氏阖族。

 至此,历时三个多月的福建会战终于落下了帷幕。整个福建路和广南东路的大半落⼊了宋军手中,加上琼、雷、⾼、化沿海四州,大宋终于有了一个看得过去的修养之所。受到了打击的元军士气低落,短时间內组织不起有效进攻。而大宋各路人马,也趁着冬雨的到来,进⼊了短暂的调整期。

 南方的冬雨如期而致,连绵不绝,遮断了道路,也遮断了双方仇恨的目光。

 细雨中,几艘大船悄悄地在海中奇石旁落了锚。精细的苏绸伞撑起,杨亮节、陈宝、孙安浦、翟亮、王安世等人陆续下了船,走到了奇石上。

 所谓“奇石”实际上是一个海底涌出的岛礁,夏天时,为了避暑方便,杨亮节专门找人在上边修了个亭子。虽然当时消耗了很多人力物力,但此时这个八角的亭子,刚好派上了用场。它不仅仅能充当灯塔为进⼊崖门的海船指引方向,而且可以作为崖山守卫的观察哨,随时观察到两岸的布防。

 但此刻亭子中的人,却明显不是前来检查海防的。虽然他们都是武职,领着自武功大夫到郞将的俸禄。

 “这张世杰和陆秀夫越来越嚣张了,前几⽇无缘无故,就夺了⻩士诚的部曲。今⽇早朝之上,又说什么粮草不⾜,要淘汰老弱去屯田。分明是找借口夺大家的兵权嘛!”

 一个朗眉秀目的低级武官细着嗓子说道,听起来三分像抱怨,七分倒像是在撒娇。他是新⼊军不久的孙安浦,官拜进武副尉,本是北元达舂麾下的部将,据说是不満于鞑子屠戮百姓才弃职潜逃来大宋。初⼊营时,差点被张士杰的嫡系苏刘义给杀了,亏得杨亮节认为不能断了天下英雄来投的路,才留得一命。

 “是啊,是啊,这不是胡闹么?我等麾下士卒本来就少,还要精简去屯田。他张世杰自己得部下,却越来越多。原来不过是几千江淮劲卒,现在兼并菗调,都快三万了,并且还尽拣好装备用。文浦大捷,所有的缴获的強弓都归了他自己。文丞相送来的钢弩,手雷,也都呑吃⼲净。就连火炮,也给凌震強霸着,别人摸都不让摸!”另一个大胡子军官气哼哼地附和,目光穿过雨幕,投向崖门两侧的小山。汤瓶嘴山和后崖脚上,新建的炮台在雨中初露峥嵘,十几门火炮探出头,牢牢地封锁住脚下整个海面。

 “如此厚此薄彼,如何能令人心服。杨大人,难道你和太后,就没看出张世杰的狼子野心么?”

 “杨大人,如果您再不站出来说话,这天下,马上就要变成他张家的了!”众人趁机火上浇油,怂恿杨亮节以国舅⾝份,主持“公道!”

 杨亮节懒洋洋地听着,眯着的双眼和不时跳动的眉⽑,暴露出他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众人的议论声中,几个童仆从船上搬下一个红陶炭炉,庒上昆仑山千年寒柏炼成的无烟香炭,架起龙泉精银打造的⽩鹤双飞壶,壶內放⼊西湖上的龙井,装満桂花树梢收集来的秋露,咕咕嘟嘟煮了起来。一会儿功夫,浓郁的茶香就开始袅绕,冲散了満亭寒气。

 “来,大伙品品,海路上刚买来的贡茶呢!”杨亮节捧着杯子,客气地命令仆人给诸位大人奉茶驱寒。

 童仆们从竹帘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个造型别致,翡翠⾊的杯子,先用船中自带的热⽔暖透了,把⽔倒掉,然后才慢慢注⼊茶⽔。

 翠⾊的杯子衬托下,琥珀⾊的茶⽔更显剔透。还没⼊口,已经有人大声赞了起来。“好茶,好茶,杨大人可真会享福!”

 “好茶,好⽔,好杯子!”众人赞叹着奉承,満腹的牢慢慢被茶⽔洗透。

 “这是蒙古人的煮茶法吧,没想到大人也精通此道!”孙安浦笑着献媚“北方只有贵人才喝的起呢,一般人哪享受得到此等口福!”

 “那些耝鄙的鞑子,只懂得嚼些耝茶砖,哪懂得我这茶的好处。”杨亮节不屑地回答,打断了孙安浦无聊的马庇。“这炉,这壶,还有你们手中的八宝琉璃杯子,都是福建那边特制的,一共才进献了內廷三套。前天我去见自家姐姐,蒙皇上恩典,钦赐了一套下来,所以才赶着请你等来品玩,分享些皇家雨露!”

 “皇上圣明!”众人闻言,一同向东拱手。鼻孔中的茶香愈发浓郁起来,原先并未觉得很稀奇的杯子也平添了几分华贵,定神细玩,却发现其物并非翡翠,而是介于琉璃和秀⽟之间的一种从未见过物品。虽然不像翡翠温润,比起⽟来,却多了三分光感。⾁眼望去,竟然隔着杯壁,看见了杯子底部茶叶舒展的芽片。

 “这,这,如此剔透之物,的确是至宝啊!”有人举起杯子,走到亭子外围,隔着杯壁,看见了万顷波涛。

 “这,真是巧夺天工,下官饮了这么多年茶,从没听说过如此宝器。你看看,这花纹,这雕壁,几个杯子,居然一摸一样,不知谁人能雕得出来。不知谁人能找出如此质地均匀的良材美⽟来!”

 终于有人发现了杯子的异样,互相流着,品评比较。八只不知什么材料的杯子凑到一起,外壁上,八个一摸一样的猴儿栩栩如生。

 “嗤!”轻蔑地哼声打断了众人地赞叹,杨亮节涅斜着眼睛扫视全场,撇着嘴奚落道:“这哪里雕出来地,这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材质也不是美⽟,而是玻璃。玻璃,你们懂不懂,就是波斯商人船上镶嵌的那种!”

 “啊,我知道了,价钱贵得离谱,并且胡商手中,只有小块的,就像巴掌般大。质地也没这么好!”有人恍然大悟般附和。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玻璃不算稀罕物品。胡人的海船上,偶尔也会带来三、五十片。因价格过于离奇,用途不广,而无人重视。从来没有人想到,玻璃还可以制成茶杯,成为众人手中把玩之物。

 “文丞相那边,奇宝多得很。你们这帮家伙没见识,就知道跟张世杰争那几个空饷,远处宝山却看不见。眼下张世杰那厮刚刚打了胜仗,气焰正⾼。你们让杨某跟他争风头,岂不是自讨没趣。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破虏军那边多弄些宝贝来。无论是军械也好,器物也罢。何必跟在张世杰背后吃人家的残羹冷炙!”

 “噢!”众人如梦方醒,心道还以为你这终⽇想着把军队化为名下私兵,把国库当成家库的家伙转了子,豁达了起来。原来是打的是绕过张世杰,直接和文丞相联络的主意。

 “大人英明,如果我等自文天祥手中得了武器,他张世杰再横,也不能让大伙把武器吐出来。有了武器,还怕招不到士卒。只是那文天祥与我等素来不睦,上次大人亲自前去福州,他…”有人小声分析,提醒杨亮节的设想不⾜之处。说道上次出使的成果,停了停,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福建和广南道路未通,他的说辞当然占得住脚。我等也没本事打出一条通道来。但此刻,道路已通,该为朝廷尽的义务,他文丞相一分也逃不掉!”杨亮节笑着耸耸肩膀,故做神秘状。

 “可,可他已经把火炮和钢弩给了一批过来,我辈再去索要,岂不是显得人太甚!”陈宝谨慎地说道。他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只在乎自己麾下的部曲不要吃了亏,对于别人手里的东西,并不像其他人心里那么热切。

 “我等何须出言索要,只要略施小计,他文天祥保证上赶着把我们想要的东西送过来!”杨亮节手一抖,将杯中残茶倒进了海里。“只是东西送来后,大伙是把否还记得我这个亲卫大夫。我看,难保得很,难保得很那!”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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