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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三)
 怎么办呢?文天祥惆怅地想。

 光凭读书人的热情挽救不了大宋,赣南之战已经用⾎证明了这个道理。

 凭借先进武器?那些⻩崖洞能造出来的武器,估计一时半会儿自己的军队造不出来。即使造出来,也很难阻挡这些武器流传到北元之手。

 凭借士兵素质?吃糠咽菜的起义军和打家劫舍的蒙古武士的体质不可同⽇而语。

 凭借士气?目前整个大宋各路人马,士气几乎都是零。百丈岭间的两千残兵,面临的几乎是一条绝路。

 如果是文忠面临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办?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仿佛有一双手,拨开了雾,将一条路摆在了文天祥面前。刹那间,他的脸上浮起一层‮奋兴‬的红。

 可诸将肯按我说的做么?‮晕红‬散去,文天祥的內心深处又浮起一片冰冷。文忠思维里的这些东西,很多都不合大宋礼仪,甚至是对传统的颠覆。放在平时,文天祥自己都无法接受,所以这番內心挣扎才如此痛苦。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一时间,冷汗又透了文天祥的后背。

 用什么办法可以让诸将不抗拒,用什么方式才能让士兵们接受,用什么方式才能让天下儒林,天下百姓接受?

 真的按文忠的思维去做了,可能自己面对的敌人就不仅仅是北元。弄不好,将与整个世俗为敌,⾝败名裂!

 文天祥仿佛看到天下读书人的笔下,共同株杀着一个叛逆。这个叛逆,也曾经是读书人的心中的偶像,理学中完人的代表。

 可那又如何,如果可不再蒙古铁蹄下屈膝,纵使粉⾝碎骨,有何惧哉。一丝笑容浮现在文天祥嘴角,虽千万人,吾往矣!

 “文大人不会再有事吧,今天好像情况不对呢?”躲在帐篷口的老树下,细心的书吏箫资轻轻拉了拉杜浒的⾐袖,指指帐篷內忽喜忽忧的文天祥,低声询问。

 杜浒摇‮头摇‬,用目光示意箫资继续观察。刚才文天祥脸上的失望他全部都看在了眼里,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让文大人出事。猛然间,杜浒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凉,汗⽔,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渗満了手掌。

 帐篷中的文丞相再次睁开了眼睛,向外看了看,目光炯炯,仿佛穿透了黑暗,看到了一个无限光明的未来。突然,他扶案站起,走到树枝搭成的兵器架上,‮子套‬了宝剑。毅然向自己挥去。

 “不可”杜浒和箫资同声呐喊,拼命向帐篷內跑,一道⾝影比他们还迅速,电一样冲进帐篷。

 哪里还来得及,文天祥的手抬了抬,半面花⽩的头发落⼊了晓风中。

 “大人,你这是何意”箫资紧紧抱住文天祥手臂,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方才他以为文天祥要‮杀自‬,七魂被吓走了六道,剩下的一点注意力,全部凝聚在抱着文天祥的双臂上。

 “大人,难道你要弃大宋而不顾,弃大伙而不顾么”杜浒生气的大叫,人之发肤,受于⽗⺟,毁之即为不孝。宋人素重礼教,断发者,通常即是出家遁⼊佛门,与红尘再无瓜葛。他知道战局令人失望,却没想到文天祥已经绝望到这种程度。

 “我不是…”文天祥被杜、箫二人弄得哭笑不得,方要出言解释,第一个冲进来阻止他“‮杀自‬”的义军首领张唐已经愤怒的叫了起来“熊,咱江西诸地义军还等着文大人再次举兵抗元,没想到大人是个输一次就认熊的窝囊废。不就是没兵了吗,没兵可以再招,没武器可以到鞑子手里抢。你这样出了家,算做什么。还不如去投降,好歹能把儿老小换出来,免得他们受苦。”

 听了张唐的喝骂,文天祥不怒反笑。掰开箫资的手臂,将宝剑到死盯着自己的杜浒手里,找了个座位,笑着坐下。摇着缺了小半头发的脑袋解释道“我断发是断发,不是出家,你们急个什么。贵卿,帮我个忙,把另外大半边头发,也给我剃了。气重,让我凉快凉快。”

 “这?”杜浒杜贵卿略一迟疑,旋即恍然大悟“原来丞相是断发明志,我等鲁莽了。”満怀歉意的走上前,用宝剑轻轻割去文天祥其余的头发。

 “是啊,断发明志,不恢复汉家山河,文某永不蓄发。”文天祥笑了笑,杜浒这样理解最好。无论理解不理解,欺骗也好,凭借丞相的官职威庒也罢,三⽇之內,他必须让整个军中的男子,全部将头发剃光,这是百丈岭间这支队伍生存下来的第一步。

 “不复大宋山河,永不蓄发。丞相割了,我也割了”书吏箫资惊魂初定,搬了个草团跪坐在文天祥⾝边,摘下帽子,将⼲净的头发伸向杜浒。还在给文天祥清理残余头发的杜浒笑了笑,手上加快速度,转眼间把箫资也理成了秃瓢。

 杜浒是前丞相杜范的小儿子,少年时本是个游侠儿,学过些武艺。提三尺剑砍过无数鞑子,却从来没想到用自己的剑技给人理发。处理完了箫资的头发,方自我解嘲的‮头摇‬苦笑,大嗓门张唐也将自己那颗⾁乎乎的大脑袋凑了过来“给咱也剃了,丞相大人落发,咱也落,不赶走蒙古人,永不蓄发。”

 “我剃掉头发,并不光是为了明志”知道第一步计划顺利实施,文天祥悄悄地松了口气,摸摸自己的秃脑袋,对着正在理发的张唐说道“剃发,是为了练兵。”

 “练兵”杜浒的手抖了抖,差点在张唐的头⽪上划了个小口,没等他表示歉意,张唐瞪着牛铃一样的大眼睛,瓮声瓮气问道:“怎么炼法,难道都要剃光头么。”

 “最好剃掉,如果有人不情愿,也就算了,让他还乡”文天祥点点头,慢慢给几个人解释。“你等记得当⽇空坑之战么,巩信将军手中的兵虽然少,气势上却不输于蒙古人。”

 将、点拨、疏导,文天祥一步步将三人引进自己设好的说辞中。杜浒是他的生死好友,箫资是他的贴⾝幕僚,张唐是个热⾎豪杰,说通了他们三个,诸将的工作就可以慢慢去做,一点点扩大影响。

 不知道文天祥在想什么,提到巩信,杜浒等人都有些黯然。巩信是文天祥所部中唯一一个行伍出⾝的正统军官。反攻赣州时,文天祥曾经拨了五千民军让巩信带领,被巩信以一句“此辈徒累人而”拒绝,只带了他自己那一千江淮部曲。当时张唐还骂巩信瞧人不起,现在看来,巩信所言并非完全错误,十几路民军,声势浩大,战斗力确实极差。胜时如同一窝蜂,败时却如一群羊。

 “当⽇不忙着攻城掠地,跟巩将军学学练兵之道,也不至于败得这么惨。可惜了,现在咱愿意学,巩将军已经成了千秋雄鬼”张唐扼腕叹息。当时起兵,大伙热情⾼涨。可热情归热情,能经得起元军三次进攻而不弃刃逃走的,的确没几个。他麾下的人马做到败而不溃,已经不易。

 而当⽇的巩信,曾以千余人马硬撼对方数万。

 “我教你,如果,你相信我”文天祥站了起来,尽力拍了拍张唐的肩膀。

 “好”张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杜浒躲避不及,差点又在他即将剃完的光头上再次开一道口子。“丞相一句话,我麾下的弟兄,去风里,火里,皱了眉头,就是‮八王‬蛋”!

 “风里火里就不用了,明天给你一天时间,你所部人马,全部剃成光头”文天祥笑着说道,转⾝从纸堆中拿出几页纸,理好顺序,拼凑在一起“这是几天来,我据武经总要推演出来的练兵速成之法,虽然急了些,但刚好附和眼下的实情。鞑子留给我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成,大伙为了驱逐鞑子,命都不要了,何况剃头。”张唐豪慡的接过字纸,当朝丞相亲自教他练兵之法,这话传出去,是一辈子的荣耀。况且,即使丞相不教,自己麾下这帮人马也得炼,至少要比巩信手下那些江淮弟兄強。鞑子在江西屠戮了那么多村镇,报仇的事情,就着落在这剩下的千把人⾝上了。

 文天祥点点头,接过杜浒手中的宝剑,轻轻的剃掉张唐头上没剃⼲净的几处短发,一边剃,一边向大伙解释“练兵要素,第一要让士兵做到令行噤止,所以,要培养他们的服从精神,剃头和整理军容,就是第一步…。”

 烛火跳动,文天祥的心神又飞回了梦境。爱国书生文忠走进‮路八‬军中,跟着一群満脸菜⾊的农民一块练兵,剃头,跑步,炼队列,几个月后,那些刚刚放下锄头,曾经听见机关声就腿哆嗦的农民,一个个变成了下山猛虎。他希望,张唐手下的民军也可以做到。

 循州不能去了,文忠记忆里,空坑之战过后,自己的经历几乎是空⽩。也许去了循州后,自己再未能打过一场像样的战役。被蒙古人追剿,被张世杰猜疑,直到最后覆灭在张弘范之手。

 既然老天借文忠的记忆将⻩崖洞中的事情塞给了自己,那么,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博一博,为了今天百丈岭上这些人,也为了大宋的命运。

 把一个农民打造成士兵需要经历以下必须的训练,文忠的记忆,和文天祥的记忆搅在一起,‮狂疯‬中写就,如今整理出来,一条条,竟然如此清晰:

 第一,剃头,培养服从和集体精神。

 第二,体检,这个就算了,总共这点人马,体检结束,估计也淘汰⼲净了。

 第三,拉家常缓和气氛,这是兵书上所说的与士兵解⾐推食吧,这个容易,麾下这些将领们都能做得到。

 第四,是队列,兵器知识、格斗、穿越障碍等⽇常科目。

 第五,要做到行军、宿营,警卫常识,基础战术、假设敌介绍。

 第六,要明⽩军官职责,兵器存放常识,军人礼节、军法。

 其中军人职责和队列训练最重要,宁可不其他课目,这两项也必定要过,它们决定了,服从命令的养成,当士兵接受一个必死任务时,不会去问上级:为什么你自己不去?

 文天祥思考着,把这些东西一一用杜浒等人能理解的语言说了出来,偶尔走神,宝剑在张唐头上又擦出一条小口子。张唐浑然不觉,杜浒和箫资也没看见,他们都被惊呆了。这些训练內容,听起来很悉,却是他们从来想不到,或者整理不出条理的东西。大宋军中,有些规定和这些训练內容类似,却绝对没有讲得这样清楚明⽩,一句也没扯到天地八卦上。只是说出了怎样做,说明了为什么这样做。

 杜浒已经追随文天祥多年,箫资也算得上行伍年余的“老将”加上张唐这个民军首领,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文天祥这份练兵纲要补充完整,有些地方大伙不懂,文天祥不顾劳累,一一解释。有些条目杜浒认为与目前军中实际情况不符,集张唐、箫资和文天祥三人的智慧也能找到应对之策。箫资拿出纸笔,边听边记,四人一番讨论,及到天⾊大亮才理出一份完整的练兵方法。这个修改后的练兵纲要,与文天祥据文忠记忆整理的那份纲要已经极大不同,即合了最初那份纲要的主旨,又照顾到了目前军中的现实。

 纲要写好后,杜浒的万烦恼丝也被张唐就手割去,四个和尚头相对着哈哈大笑,眼下兵微将寡的劣势,全部不放在心上了。文天祥在《练兵纲要》的开篇中说得明⽩,此法不但可练兵,而且可练将,眼下山中这两千多残兵,将来就是两千员战将。只要得到时机走出武夷山区,还愁不把江南搅他个天翻地覆。

 听到文天祥豪情万丈的笑声,刘子俊、陈龙复、萧明哲、邹洬等将领全赶了过来。大伙关心文丞相病情,这半夜睡得亦是半梦半腥。一进帐篷,看到四个和尚,皆大惊失⾊。有了头天晚上的经验,文天祥知道大家又要误会,赶紧将自己断发的目的重复说了一遍。江西

 安抚副使邹洬将信将疑,从箫资手中抢过墨痕未⼲的练兵纲要,耝耝翻看了一遭,半晌,沉默不语。

 邹洬是个出了名的慡快人,自从与文天祥二人自合兵以来,从来没出现过有话憋在肚子中的情况。此刻见他沉默不语,众将等人都觉得差异。张唐憋得郁闷,伸手推了邹洬一把,大声问道:“邹大人,难道你认为这份练兵纲要有什么不妥之处么,不妨说来,大伙重头议过就是,何必蔵着掖着,学那娘们儿作为。”

 晃了晃头,邹洬如梦初醒,先做了个揖,向大伙告罪,紧接着叹息道“张兄误会了,哪里有什么不妥,此策正合时宜。邹某刚才是想起了巩将军当⽇所说的有将无兵之语,一时失神。若我军早得此书,江南西路局势,也不至于糜烂如此。”

 众人闻听邹洬此语,俱是怅然。大宋行朝为了安抚各路豪杰,给每个人都封了极大的官,帐篷中,文天祥是丞相,邹洬是安抚副使,领兵部侍郞衔,杜浒是招讨副使,何时为江西提刑,可以说数省大吏,都聚集在这百丈岭附近。可是要兵没兵,要钱没钱,空怀着満腔报国之志,半点力气也使不出。

 见邹洬对文丞相彻夜写就的练兵纲要甚为推崇,众人传着,将其中条目挨个过了一遍。不看则已,越看越放不下,越看越惊。大伙儿都与元军打过数仗,知道行伍艰难,也深知民军战斗力低下,非但遇上蒙古兵十不敌一,即使遇上同为宋人的蒙元新附军,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也只有且战且走的份儿。曾经有人决心整顿兵马,一是没有时间,二是想不出合适办法。而文天祥在练兵纲要上所说,几乎句句都说到他们心里,众人知道,如果按照文丞相这个法子,在武夷山中将残卒练上几个月,虽然不敢保证士兵个个有当年武穆麾下岳家军的战斗力,至少跟新附军打起来,不会败得再那么狼狈。

 “丞相,某将以为,这段,似乎有些不妥当”议论了一会儿,刘子俊偷偷看了看文天祥脸⾊,指着开头处一段文字,提出了置疑。他是个有名精细人,空坑兵败,亏得他才救了文天祥命。又亏得他收拢部曲,一路上招集散亡,众人才寻得武夷山区这么一个安⾝之所。

 “民章,直说无妨”文天祥循着刘子俊的手指看过去,看到刘子俊指的正是自己在开篇第二节,讲到的‘官兵平等,文武比肩,战前诸将无论出⾝皆可直言策略得失’这一段。

 “丞相,我朝自太祖以来…”箫明哲接过话头,低声提醒。大宋自太祖开国以来,一直是重文轻武,文臣的地位远远⾼于武将。即使在文天祥的军中,行伍出⾝的将领也一直也只有执行命令的资格,至于怎么打,打哪里,向来是文职出⾝的‮员官‬们说得算。特别是像箫明哲这样有功名在⾝的人,⾝份更是⾼人一等。这些都是三百年的老规矩,没有人认为它不对。文天祥今天一下子将武将的地位提⾼到与文职同等,箫明哲一时难以接受。而刘子俊想得更多的是,此举会不会招至行朝的非议,引来不必要的⿇烦。

 果然不出我所料,文天祥笑了笑,大度地挥挥手,给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诸位如今,还分得清自己是文人,还是武夫么。况且现在就这么千把人,再分个左右⾼低,反而没趣了。如果兵败,全体大宋百姓都将是蒙古人的奴隶,一伙奴才凑一块,谁⾼谁低有意义么?”

 “这也倒是,秋香拜把子,奴几啊”刘子俊点点头,认为文天祥说得在理。

 邹洬惊讶地抬头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惑。自从昨夜文丞相醒来,行事风格给人的感觉就与原来大不一样。至于这种变化是好是坏,邹洬说不清楚。反正看起来文丞相比原来和气了许多,说话也不像原来,句句包含着忧郁。又想起了麾下悍将吕武,那么骁勇善战的一个人,却因为对士大夫无礼,没死于元军之手,被自己人给斩了。如果文丞相早出这文武比肩之议,吕武不会横死,数⽇前,未必有此惨败。

 “子敬,了翁,一会儿你们不必剃发,各去找五十个胆大心细且能说会道的弟兄,我有要事相托”看看大伙议论得差不多了,文天祥叫过陈子敬与何时,趁热打铁地布署下一步行动方案。

 没等陈子敬与何时两位答应,诸将一下子有了起来。⾝体发肤,受于⽗⺟,毁之即为不孝。宋人素重这些⽑蒜⽪的小事,诸将开始还以为,剃发之令只限于士兵,不及军官与文职,此刻见文天祥单独留下何时与陈子敬不在剃发之列,知道自己一会儿少不得被剃成光头。这条命令对他们的冲击远远⾼于了刚才那句‘官兵平等,文武比肩’,招讨副使黎贵达惊诧地‮议抗‬道:“丞相,难道我等都要断发么?”

 “都剃,不是说了么,官兵平等。你们不剃,当兵的怎么会心服。”文天祥横了黎贵达一眼,不怒自威,吓得对方将到嘴边的‮议抗‬声咽回了肚子。几个心怀不満的文职正要強辩,猛听得张唐拍着自己的光头大喝道:“大伙为了驱逐鞑子,脑袋都可以不要,还心疼这几鸟⽑。哪个不愿意剃发,趁早滚下山去投降蒙古鞑子,免得将来临战胆怯,给大伙丢脸!”

 听了他这么一嗓子,几个心怀不満的将领也静了下来。就是,连脑袋都可以不要,心疼脑袋上那几烦恼丝⼲什么。况且这山上气重,‮澡洗‬又不方便。剃了头发,反而凉慡。这样郁郁地想着,各自领了文天祥的将令,下去布置手下部曲剃头,整编时宜。

 大帐內慢慢又空了下来,文天祥叫过陈子敬与何时,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任务。既然二人能在军中扮做和尚道士逃命,再扮回去,想必也废不了多少力气。何时的任务是下山去江西南路诸地,收拾还有心为大宋效力的兵勇。陈子敬的任务则是翻过武夷山脉向南,去邵武军打探那里的动静,顺便为义军筹备给养。

 梦中见过了‮路八‬军那些将领如何领兵做战,如何在逆境中求存,文天祥才知道自己之前打仗的方式有多愚蠢。未必能理解那些领兵精髓,但照方抓葯的手段他还会。况且经此一场大梦,他对军略的见识,已经比昏之前⾼了不止一层。

 “行军打仗,不能没有眼睛。你们二位任务任务重大,咱们这些人将来能不能走出武夷山区,重返‮场战‬,就着落在二位⾝上。蒙古人凶残,非智勇双全的人无法与其周旋,所以,请二位行事一定小心,归结一句,活着回来。”文天祥拍着何时与陈子敬的肩膀叮嘱。

 “丞相”望着文天祥那大病初愈的⾝躯,何时感到鼻子有些发酸。自己丧城失地,士卒丢光,文大人不但不嫌弃,不怀疑,反而赞自己是智勇双全。这份知遇之恩,怎不叫人感动。

 “别说了,能兵败而不放弃者,皆为忠义之士”文天祥笑道,目光中充満信任与期待。

 “走吧,丞相好些天没睡了”陈子敬拉拉何时的袖子,和他一起告退。他不想再多说,文天祥待之以国士之礼,子敬必以国士之力报之。

 “子敬,如果可能,去宝积那边看看”文天祥亲自送二人出了大帐,临别,对陈子敬吩咐。脚下的百丈岭,只是大武夷山区的一个险峻之所,而劭武军(福建邵武)所处之地,才更适合贯彻从文忠记忆中得到的游击战略。那里乌君山,唐石山,七台山,数座大山堆叠,是在密林中消灭蒙古骑兵的好地方。况且宝积的铁矿,⻩土、江源的银矿,泰宁的金矿,与其便宜了蒙古人,不如自己拿来当军需。

 在南剑州(福建南平,三明一带)驻扎的时候,文天祥就动过这个念头,但是那时还抱着‮国全‬齐心,快速驱逐蒙古人的乐观想法。现在,既然知道了一些历史的走向,不如稳扎稳打,利用山区的地理行事,打造一直新式军队出来。

 想到新军那一串和尚头,文天祥对自己笑了笑。百丈岭上走出的,将是华夏历史上第一支剃了光头的‮队部‬。从某种意义上讲,昨天夜里开始,他已经改变了历史,将命运推离了原来轨迹。

 至于结局,何必看那么远呢。杜浒说得好,做一天蝴蝶,就做拥有一天自由翱翔的权力。对,自由,文天祥突然觉得,自己理解了文忠记忆中的这两个字的含义,热⾎写就,沉甸甸的。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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