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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隔天,一行人在皑皑⽩雪中上路。

 积雪虽末融,但偷懒的冬倒己露出脸来,闲闲地照拂这⽩雪琉璃的清净大地。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云霓伏在窗边,掀起帘幔,窥望窗外风景,拉车的骏马嘶呜一声,撼动树梢一团绵雪纷纷颤落,跌人云霓掌心。

 她凝睇著那逐渐在掌心里消融的冰雪,忽然想起每年到了冬天,她总会和花信、火影两个好友一起打雪仗,年年如此,从不例外。

 而今年冬天,他们三人却是各分东西,下落末卜。不知他们俩现下可安好否?

 会不会永无再见之期了?不!云霓震颤地‮头摇‬,強迫自己拉回不祥的思绪。花信答应过她的,他们三人一定会再相见,一定能的。

 她要有信心,千万不可自行怈了气,绝对不可以…

 “你在想什么?”与她同车的雪⾊见她脸⾊凝重,好奇问道。

 “啊…”她定定神,回一对完全说不上友善的瞳眸“我在想…不知我们何时会到边城?”

 “羽樱城吗?不必急,约莫今晚就能进城了吧。”

 “那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听说能见到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呢!果真如此吗?”云霓好奇地问。

 此次她私自出游,原就打算到羽樱城一访,据说这座邻近千樱的边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地势虽险,却风景秀丽,也是这孤悬于海上的岛屿往来西方‮陆大‬的门户。

 “你没见过海?”

 这海岛上三个‮家国‬,羽竹、千樱和雪乡,领土虽广狭有别,但共通之处便是都临著海,生活在岛上的百姓,却没见过汪洋,见识也未免太浅。

 “我确实没见过。”看出雪⾊的鄙夷,云霓也不以为意,大方坦承“我家里管得严,我很少有机会出游。”

 “是吗?我还以为雪乡国的女子都跟男子一样勇悍呢!你们不都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吗?”

 “我不是雪乡‮民人‬,我来自⼲樱”云霓坦⽩道“我想你迟早也会听说,我就直接跟你坦⽩吧!”

 “所以你跟那些雪乡难民并不是一夥的?”雪⾊眯起眼。

 “嗯。

 “那你是?”

 “我逃家出来的。”

 “逃家!”雪⾊拉⾼声调,愕然。

 “嗯,我本来约好了和表哥私奔,没想到跟他离散了。”云霓⼲脆一次说明⽩。

 “私奔!”雪⾊更骇然了,不可思议地瞠视云霓。

 这异国姑娘怎么回事?竟大大方方将此等羞人之事挂在嘴边!瞧她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态,简直视姑娘家的闺誉为无物。

 “怪不得你会大卖⾝殿下为奴.原来如此。”雪⾊冷冷评论。

 “嗄?”云霓不解。

 “反正你的名节早毁了,也不在乎再毁一次。”雪⾊不怀好意地瞅她“你说不定早就与你表哥不乾不净了。”

 “不乾不净?”云霓茫然,好一会儿,才猛地醒悟雪⾊话中所指,她颦眉意辩解,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毋须多此一举。

 反正在这群人眼底,她早已不是清⽩之⾝,又何必辩解昵?她淡淡一笑,耸耸肩。

 这般的气定神闲颇令雪⾊暗恼,声嗓不自觉尖锐起来“真不晓得殿下究竟看上你哪一点?哼。”妖女!肯定是以狐媚侍主。

 “你呢?你又看上他哪一点?”云霓不答反问。

 “什么?”雪⾊愕然。

 “你喜他,不是吗?”云霓开门见山“那么怪气的一个人,你究竟喜他哪一点?”

 “你…放肆!”雪⾊为她的大胆震惊,怒斥:“竟敢私下议论殿下是非!你不想活了吗?”

 “我没议论他。”云霓叹道“只是想知道你为何甘愿没名没分地跟著他而已。”

 “你!”雪⾊惊得脸发⽩。手发颤,彷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殿下贵为皇子,⾎统⾼贵,岂是我们这些寻常女子所能⾼攀的?他愿意宠爱我们,临幸我们,那是我们的荣幸!”

 “所以你就情愿像这样跟著他?他⾼兴时,召你侍寝,不⾼兴时,就把你远远丢开?他⾝边那么多女人来来去去,你不生气吗?”

 雪⾊闻言,倒菗口气,她又惊又奇,瞠视云霓好片刻,脑海忽地漫开疑云。

 “你在试探我吧?”雪⾊凛著睑,似笑非笑“你以为我会对你现在独占殿下的宠爱而感到气愤?”想套她的话?门都没有!

 雪⾊深呼昅,平抑过的情绪,望向云霓的眸里抹上戒备。

 她差点就上当了,差点就奉送人家在殿下面前嚼⾆的话柄。

 “你不生气吗?”云霓追问。

 “当然不。”雪⾊谨慎地应对。“我们做侍女最大的任务便是侍奉殿下开心,只要殿下⾼兴就好了。”

 “只要他⾼兴就好吗?”云霓敛下眸,细细咀嚼这句话,末了,樱涩涩一牵。

 “你似乎很不赞同?”雪⾊反试探起她。

 “我当然不赞同。”云霓的坦率再度惊怔了雪⾊。“在我们千樱,是一夫一制,一个男人只能和一个女人结发,一个女人也只能和一个男人厮守终生,即使王室贵族,也是如此。所以我咧,”她顿了顿,轻轻一叹“绝对无法忍受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雪⾊哑然。不知怎地,虽然前一刻她还在轻千樱百姓对男女之防的轻率,这一刻,她却又隐隐羡慕起他们的婚姻制度。

 前一刻,她还瞧不起云霓的率直,这一刻,她却又向往那般的潇洒。

 她方寸一凛,恼起自己的动摇“话别说得那么好听!你现下也不过是殿下的女奴,就算哪天他纳你为妾了,你以为自己真能独占地的宠爱一辈子吗?”

 这嘲讽冷锐如冰.尖锐如刀,云霓听了,却只是浅浅抿。“我没打算在他⾝边待一辈子。”

 “什么!”雪⾊惊骇。

 云霓却不再答腔,侧过秀颜,⽟手执帘,继续欣赏窗外雪景。

 一阵踢踏声响起,踏过雪地,一匹黑⾊骏马奔来这篷车窗边。

 “你在做什么?”马上,来两道炯炯目光。

 云霓流转眸光,向一张冷凝的俊脸是羽帆。他⼲嘛老是对人板著一张脸啊?果真是个怪气的男人!

 “我在看风景啊!这也不许吗?”她又无奈又好笑,皱皱俏鼻,朝他扮了个小鬼脸。

 他没答话,似是让她精灵的表情给惊著了,脑海霎时空⽩。

 直过了好半晌,他才抓回飘散的神智“天冷,你还这样让风吹?不怕又染上风寒吗?”板起一张脸怒斥“快给我放下帘子!”

 “不要!车里好闷。”乾脆的拒绝让羽帆脸⾊一变,更让一旁的雪⾊忍不住倒菗口凉气。

 “我能不能也骑马?”彷佛还嫌给两人的震撼不够似的,云霓进一步请求道“我的骑术很好的,你分给我一匹马骑好不?”

 “不好。”羽帆气恼地掷回她的请求。竟在人前当场漠视他的命令,这女人不想活了吗?

 “我保证,不会伤害那匹马一丝一毫的,你允了我好不好?”

 “我说不行!”

 “真的不行吗?”云霓幽叹,翠眉揪著,樱嘟著,撒娇般的神态好人。

 羽帆瞪著那爱娇的俏颜,方寸一牵,不知怎地,竟有些不舍,真想乾脆答允她算了,可眸光一转,车內雪⾊惊愕的表情却让他怎么也拉不下脸。

 他忽地一甩头,手上长鞭一挥,骏马昂首嘶呜,载著他摇晃的心往前狂奔。

 经过一⽇奔驰,一行人终于赶在⽇落时分进了羽樱外城门。

 进了城,羽帆使命属下将剩馀的米粮酒⾁全给了难民,又分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好让他们在这边城附近或开垦田地,或做些小生意,自行营生。

 难民们对此恩德,一个个感涕零,叩头离去。

 “我说你对这些人,也真够仁至义尽了。”东方傲坐在马上,目送著难民们逐渐离去的背影,摇扇感叹道“不但有粮食,连银子都给了,起码几个月不愁吃穿了。”

 “反正这些东西留在⾝边也是多馀。”羽帆淡道“进了这边城,齐威将军自会殷勤招待我们。”

 “那倒也是。供吃供住,还送礼呈贡,以后的路费也有著落。”东方做诡笑道“他镇守这边城,油⽔捞得不少,咱们从他⾝上沾点也不算过分。”.

 羽帆冷冷一哂“叫大夥儿上路吧。”

 “遵旨——”东方傲戏谑地应道,手一挥,车队鱼贯往羽樱內城门前进,刚来到检查哨,只见齐威将军已率领一队威风凛凛的骑兵,亲自来

 “二殿下驾到,下官接来迟,还请恕界。”一见面就打官腔。

 “将军大人何罪之有?”羽帆也面无表情地说起客套话“是我不识相,在齐将军百忙之际还前来打搅。”

 “哪里哪里,殿下光临是老夫的荣幸。”齐威笑道“殿下一路奔波,肯定累了,请随老夫往府里去。”

 “那就劳烦齐将军带路了。”

 在齐威的导引下,一行人来到位于城东悬崖边的将军府,宏伟的府邸占地广阔,背山面海,景致丝毫不逊皇宮內苑。

 这府邸,羽帆并非第一次来,每回造访,总发现某些地方又改建了,比之前更精致了几分,显见齐威这几年镇守这商贸边关,确是赚进大把银两。

 “齐将军真懂得过⽇子呢。”他不冷不热地赞道“瞧你这儿小桥流⽔,雕楼画楝,既气派又优雅.连我都想乾脆搬出皇宮,一辈子在这儿定居了。”

 “殿下您说这哪儿的话!”齐威、心下一惊。表面却是呵呵笑道:“不过是边关小城罢了,哪能跟咱们羽竹的皇城比?我这小小的将军府又怎比得上皇宮內苑?”

 “你这儿是没宮里大,但精巧细致我看犹有胜之。”羽帆盯著他,似笑非笑。

 “这个…”齐威老脸一颤,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一个精巧.一个豪华,我看是各有千秋,各擅胜场啦。”东方傲笑着揷口,似是打圆场。

 “东方公子这话言重了!下官这陋宅…怎敢与皇宮各擅胜场?”这司是大逆不道之罪啊!

 “齐将军别绷著脸啊。傲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将军府固然富丽堂皇,比起皇宮是还逊⾊一点。”逗得够了,羽帆闲闲收手。

 “是、是,当然,殿下说的是。”齐威这才松了一口气,陪笑道“殿下一路奔波,该累了吧?殿下最爱的那问西厢房下官还一直空著呢,料想着今年殿下可能也会来,前⽇刚命人打扫过,就请您先行移驾歇息,待老夫命厨房准备酒宴,晚一点为您接风洗尘。”

 “嗯。”羽帆点头。

 齐威忙命家仆们扛行李,命府邸总管带路,安排羽帆和东方傲在面海的西厢住下,随从武士只留几名同住西厢,其他人住在较偏远的的厢房。

 “殿下的侍女们也要一同住这问房吗?”总管问道。

 “把雨儿带来。”羽帆指示道“其他人随你安排吧。”

 “是。”

 总管退下,羽帆推开窗扉,眺望远方苍黯的海平线,海涛声在夜⾊里传来,听来格外令人心旷神怡。

 “那就是海嘲声吗?”一道清脆娇嗓在他⾝后扬起.蕴著雀跃。

 他方寸一动,回过头。“是啊。”

 “真是海嘲?”云霓‮奋兴‬不已,秀影翩然如蝶,飞扑而来,撑著窗棂,她俯⾝往外看,远处却是一片幽蒙。她看不清海,却确实听见了幽幽翻滚的浪涛拍岸声。

 双手圈在耳蜗前,她细细聆听,良久,樱一吐,逸出甜藌的叹息。

 “我第一次听海嘲,原来如此动听。”她眯著眼,好生享受。

 他震颤地望着她。

 “怎么啦?”她察觉他异样的眼神,丁香⾆俏⽪一吐“是不是我太少见多怪了?”

 他忙别过头,一声不吭,膛里却是‮烈猛‬跳动。他是怎么了?他竟有些不敢看她娇丽的容颜!女人他见多了,更不乏倾国绝⾊,但要不⾜端庄的大家闺秀,便是扭捏的小家碧⽟,如她这般清灵可喜的,却是生平仅见。

 他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回应那生动的表情,灵动的眼波。

 他咳了咳,掩饰自己的不安“只不过是海嘛。”语气有意耝鲁“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

 “人家第一次看海嘛。”她抛给他一记不服气的眼神,娇娇地为自己辩驳,想了想,又噗哧一笑“不过也难怪你们会笑我啦。海的儿女竟没看过海,的确不可思议呢。”

 “你爹爹从前都把你关在屋里,不让你出门吗?”羽帆一愣。

 “我爹爹?”云霓稍稍一愣。她⽗王早在多年前便去世了,现下能管束她的,唯有那个严厉的风表哥,但她自然不能说实话“我从前…确是很少出门,爹爹怕我危险,不许我四处走。”

 “他是对的。”羽帆点头附和“一个姑娘家本就不应该抛头露面。”

 “那是你们羽竹人的想法,我们千樱可没这样的规矩。”云霓皱了皱鼻尖,反驳道“我们千樱连王位都能由公主来继承了,何况让一个女子外出行走?”

 这倒是。羽帆剑眉一扬。千樱王室的传承确实与众不同,在羽竹,三宮六妃想的都还是怎样生出皇子,谁也不希望辛苦怀胎九月,只弄来一片没用的残瓦。

 只不过就算生出皇子又如何?不是嫡长子,想当上太子仍是难上加难。

 他那亲生的娘也是因此成郁,绵病榻。念及此,俊冷峭一抿。

 “你好似不太开心的样子?”云霓敏感地瞧出他不愉的脸⾊。

 “没事。”他袍袖一拂,转开话题“齐将军等会儿会设下接风宴,你和我一道出席吧。”

 “我?”她讶异。

 “怎么?有疑问?”他横她一眼。

 “贵国将军大人为你这个二皇子接风洗尘,关我什么事?不必带我赴宴吧?”

 “你、你、你…正如你说的,我好歹也是个皇子,你这样你呀、我的。成何体统?”他板起脸斥她。

 又生气了。云霓轻轻叹息“是!小的僭越了,请殿下原谅。”她毕恭毕敬地改称谓。

 只是他听了,却更不⾼兴,剑眉揪拢“你故意气我吗?”

 “嗄?”她无辜地眨眨眼“小的哪里冒犯殿下了?”

 “什么小的、大的!”他肝火上升“你有意讽刺吗?”

 恭敬不成,不恭敬也不成,他到底想要她怎样?

 云霓好无奈“敢问殿下,我该如何是好?难道您要我自称一声奴家吗?”

 他瞠瞪她,她镇静地视他,启轻声道:“我不喜这么称呼自己,不过若是殿下坚持,我会照做。”

 他忽地语窒,窝沉闷。“罢了罢了!”懊恼地一挥手。“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随便你。”简直莫名其妙!他竟拿这么一个丫头毫无办法。羽帆暗暗气恼。

 云霓静静瞅著他那忽青忽⽩、晴不定的脸⾊,樱浅抿,微微地笑了。

 “我可以不赴宴吗?”她柔声问道。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她又想违抗他的命令。

 “我不想去。”

 “为什么?”他气得磨牙。

 “官家贵胄的夜宴,我一个女奴跟去做什么呢?徒惹他人闲话罢了。”

 “我要你跟著你就去!谁敢说什么闲话?”

 “我不想去。”她还是这么一句,娣著他的瞳眸清清朗朗,宛如⽔晶通透。

 该死的女人!竟该死地挑战他的耐!她一点也不畏惧他吗?

 羽帆怒极,几乎当场想掐住那修长柔细的⽟颈,折断她⾝上大胆的傲气。可不知怎地,当他锐气的眸对上她⽔晶似的眼,他发现自己的口,不可抑制地颤动了。

 俊颊因此淡淡地发热。他忽地收回视线,赌气似地撂话——

 “那你就给我在这屋里乖乖待著,不许外出一步!”

 羽帆命她留在厢房里。不许她踏出房门。

 ⾝为他的女奴,云霓明⽩,自己对他的话,除了遵从,还是只能遵从。

 但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乖乖听令的好姑娘,从前在千樱王宮里,她的活泼调⽪便总是让一⼲宮女、随从大伤脑筋,连她那个总是气定神闲的摄政王表哥,偶尔也会对她感到头疼。

 “只是到院子里走走,应该没什么吧?”云霓自言自语.“大不了在他回房前我抢先一步赶回来就是了。”无人看管,她大著胆子,提著灯笼,悄悄推开门扉。

 冬夜寒风袭来,她⾝子一颤,连忙拉紧披风领口,蹑手蹑脚地,她穿过一道回廊。走过卵石砌成的小径,来到西厢院落里一座红⾊凉亭。

 亭前,立著块石碑,刻著岛上三国通用的文字。

 “听嘲亭。”

 云霓低声念出碑上飞扬跋扈的字迹,微微一笑。

 她拾级进了亭子,搁下灯笼,站上⽩石雕成的座椅,极目眺望。

 月牙儿,俏⽪地从一片浓浓的乌云后探出眉眼,月华温柔地洒落海面,隐隐约约可见波光邻邻。

 是真的见著了,还是幻想?云霓也弄不清,只是凭著亭柱,踮⾼脚尖,想看得更宽更远。

 花信说过,总有一⽇他定要从羽樱出港,到那遥远的西方‮陆大‬见识一番;火影也说,若能‮服征‬海上惊涛骇浪,才不负千樱第一武士之号。

 而她自然也曾想过,某天或许也能挣脫⾝为公主的束缚与责任,自由自在地游历四方,只是她再如何想,也料想不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分踏上异国的土地,来到这向往已久的海港。

 念及此,云霓涩涩苦笑,收回目光,坐下,靠著亭柱合眼,静静听海嘲声。

 月影横斜,柔辉镶在墨黑秀发的发缘,在每一次夜风吹来时,扬起漫天金粉,云霓敛著眸,恍惚地作梦,梦里,她见著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名好友,也见到了她曾经深深恋的风表哥。

 他发现她遭遇危险了吗?

 他是否会派人来寻她,带她回宮?

 或者,这一切正是他密谋的,他宁愿永远不要再见到她?

 是这样吗?云霓发了个冷颤,微微不安地‮动扭‬,然后,另一个人忽地闯进她梦里。郁的脸,苍黯的眸——是羽帆。

 那怪气的男人啊,他似乎总是不开心。

 他为何总是不开心呢?她又为何,要为他的忧郁感到难过呢…

 “你接到飞鸽传书啦?”清朗的声嗓忽地乘风送来。

 “嗯.刚接到。”

 糟糕,是羽帆!乍然听闻那微蕴著沉郁的独特嗓音,云霓神智一凛,惊跳起⾝,倩影一旋,隐在亭柱后。

 来人正是羽帆与东方傲,宴席散后,两人摒退了一⼲随从婢女,走来这隐僻的院落私下议事。一般长短的⾝影,在石碑前幽幽晃动。

 “信上怎么说?”东方效低声问“千樱那位云霓公主究竟上哪儿去了?”

 他们在谈她?躲在亭柱后的云霓一听两人话题竟是自己,吃了一惊,吊著呼昅,更加留神细听。

 “她已经回宮了。”

 “已经回去了?”东方做一愣。

 云霓也同样一愣。她人明明在这儿啊!哪有回宮?

 “怎么回事?之前你安排在花信⾝边的眼线不是还说云霓公主对你十分感‮趣兴‬,想趁著你在边境游猎的时候前来探探你吗?怎么人没见著就回去了?”

 “兴许是忽然觉得没趣就转回去了,抑或是天气太冷,路途颠簸,她受不了。

 谁晓得?”羽帆语气隐隐带刺。“王家公主的脾总是娇纵任,谁摸得透?”

 “这倒是。”东方傲深以为然。“可惜!本来听到这消息时还以为能抢先端木弘一步跟公主照面,好趁机赢得佳人芳心呢,没料到…唉,亏我们还特地在边境多游了大半个月,结果还是一场空。”啧啧感叹。

 “也不必遗憾。虽然我没能抢先,却也没落后,据说云霓公主对我和端木弘的求亲仍在犹豫中,尚未做最后决定。”

 “嗯。”东方傲沉昑片刻。“不过照我瞧呢.重点恐怕不是她自个儿的意愿,而是她那位摄政王表哥的意愿吧?”

 “你指风劲?”

 “嗯哼。”“他若决定与雪乡联姻就是个傻子。”羽帆冷哼道“他以为端木弘和云霓成了亲后,还能让她留在千樱安心做她的女王吗?”

 “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东方傲凉凉指出。

 羽帆心念一动,剑眉一挑。“你是指…”

 “让公主远嫁他乡,他好名正言顺地做一辈子摄政代理,实权握在手里,云霓这名义上的女王也不过是个傀儡娃娃。”

 “说的有理。若是风劲真有野心取而代之,这的确是个夺权的好机会。”羽帆同意好友的推论。“如此说来,相较于端木弘,我的希望较为渺茫了。”他自嘲地撇嘴。

 “我倒不知晓你那么想娶那位公主呢。”东方做嘲弄地逗问。

 “你明知我为何想娶她。”羽帆没好气地⽩好友一眼。

 “呵呵。”明知惹恼了他,东方效还不知好歹地笑了两声。“这就难办了。”

 笑了会儿,他才端凛表情,正经地说道:“眼前你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是很难跟掌握‮家国‬大器的端木弘竞争。”

 “端木弘自己在国內的势力也还没稳当呢!那些贵族门阀见他年纪轻轻就登大位.一个个可是蠢蠢动。”

 “所以他才想要与千樱王女联姻,好巩固自己的权势喇!”

 “嗯…”羽帆敛眉沉昑,片刻,星眸一闪。

 东方傲知他心中已有打算。

 “你打算怎么做?”

 “既然外在条件不如人,看来还是只能从云霓⾝上下手了。”

 “什么意思?”

 “山不来就我,我只得去就山。”羽帆似笑非笑。

 “你要亲自前去千樱引佳人投怀送抱?”东方效也够聪明,一下便猜知好友心意。

 羽帆不语,但琊扬的俊已然说明一切。

 “劳动你这个采花浪子亲自出马,看来那位娇生惯养的公主要小心了!呵呵呵——”东方傲不怀好意地大笑。

 两人一面笑谈,一面离去。

 直到那低声笑语完全让夜⾊给呑没了,云霓才从亭柱后探出娇容,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为了让她答允婚事,羽帆竟不惜亲自前去千樱引她,为什么?她不解。

 若端木弘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而娶她,那羽帆呢?他千方百计成为她的王夫,图的又是什么?

 云霓凝神涩想。饶是她一向聪颖慧黠,此刻却也参不透羽帆用意何在。

 还有,她明明⾝在羽樱城,为何羽帆的线人会捎来消息说她已经回到王宮里了?

 莫非…有人顶替她人宮?

 一念及此,云霓陡地全⾝战栗。她想起海珊瑚,想起那有著和她一模一样脸孔的姑娘是海珊瑚吗?如今待在千樱王宮里的公主会是她假冒的吗?

 海珊瑚之所以要除掉她,就是为了顶替她人宮吗?为什么?究竟怎么回事?

 谜团如雪球,愈滚愈大.庒得云霓透不过气,方寸大

 一桩谋如山雨来,而她,孤伶伶置⾝于蒙蒙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偏又不能喊人来帮忙,只能独自惊慌。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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