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上)
夜。月光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银⾊的波纹漾I
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轻叩着宗人府的大门。
“贵妃娘娘!”开门的侍卫一看到那张肃穆的脸庞马上行礼。
“本宮想要探视一个人…”云儿依然戴着斗篷的帽子,她掏出一个金灿灿的金锭递给那个侍卫“这个拿去喝酒吧!”
侍卫看似从没见过想要探视的人会出手如此阔绰,半天没回过神来:
“贵妃娘娘…这…”云儿知道这侍卫不想拒绝,她整了整斗篷:
“带路…”
侍卫赶紧把金锭子揣进袖子里:
“贵妃娘娘里面走…”
云儿用斗篷的帽子半掩着脸庞,快步跟着侍卫走了进去。
“贵妃娘娘要快点说话,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侍卫打开门,让云儿走了进去“奴才也好行事…”
云儿略微点了点头:
“下去吧!”
侍卫悄悄看了一眼畏缩在墙角的男子,一声不响地退了下去。
云儿走到牢房门口,静静地看着那个依然蜷在旮旯处不肯抬头的男子。
“福生哥…”云儿幽幽地开口唤了一声。
福生听到这声召唤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目光涣散,甚至无法聚焦到一处。
云儿拂下斗篷地帽子,露出整个脸庞:
“福生哥…”
福生这才将眼神聚焦到云儿这里,他凄凄惨惨地咧着嘴:
“原来是贵妃娘娘…”
才几天工夫,原本⾼大壮实的福生就被磨折得形同枯槁。披头散发,満眼⾎红,嘴
⼲裂,像一个野人般令人恐惧。
云儿不忍再去看福生的面貌。她抓住栏杆:
“福生哥,你受苦了…”
“贵妃娘娘真的会在乎福生的死活么?”福生声音像刚在火中燎过的那般嘶哑。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懂世情,还是和当年一样固执…”云儿用了最温和的字眼。
福生试了几次试图起⾝,却因为沉重的手铐脚镣地羁绊而摔倒。他惨兮兮地叫唤着:
“哪个该死的给我戴这些累赘!快给我卸下来!狗皇帝!你给我滚出来!”
“不要大声叫!好不容易才买通了侍卫…”云儿急急地阻止福生“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云儿还有要事要讲…”
福生安静了下来,他半抬着头,勾直勾地盯着云儿。
“云儿不知真相,但相信不是丽妃所见那么简单。”云儿希望能听到福生说出实情。
“真相?真相就是我讨回狗皇帝欠雪心的那笔债!”福生仰天长笑着“他是皇帝又如何?还是连自己的女人也管不住!雪心在天上也会笑的…”
云儿拼命地摇着头:
“你
本就是意气用事,
本是在和皇上斗气,你以为这样就是报仇了?皇上有三宮六院,不在乎一个小小地兰妃,没了她,还有更多的女人…可是你自己的命。只有一条!”
“你以为我怕死?”福生觉得云儿小看了自己。
云儿哀怨地看着福生:
“你以为自己是英雄,你的精神至⾼无上。可是你只顾及自己的颜面。你有没有想过姐姐?”
那一瞬间,福生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雪心姐不会再回来了。但是姐姐还在。你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而伤害另一个活着的女人,这值得么?”云儿多么希望自己的话能够醒唤福生“你该和他们一起好好生活…”
福生呆呆地愣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个方向。
“贵妃,你此行为何?为了得知真相去邀功?为了那个狗皇帝挽回颜面?或者想看我这个奴才变成鬼?”福生突然冷冷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云儿着实打了个冷战,她没有回答。
“只能说这次我又栽在奷人手里,只是这个奷人不止一人。”福生话中有话“现在庆幸雪心没有你们的福气。否则这些荣华富贵她真是享受不起!”
福生不给云儿说话地机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不管缘由。只是我和兰妃之事既成事实,辩解也是徒劳…既然已经无路可退,何不也羞辱那皇帝一回…”
福生突然抬起头,把眼睛睁得很大:
“贵妃,如果你心存善念,愿意念及和雪心当初的姐妹之情,请答应福生一个请求…”
云儿怔怔地看着福生。
“我知道雪心地墓没有迁⼊陵寝,她已经孤独了那么多年,该让我去陪她了…葬在何处不重要,只要能看着她就好…”一股热浪猛地涌出眼眶,云儿扭过头,不忍再看福生。
“还有…湄儿和继宗继祖之事无人知晓,就拜托贵娘娘娘放他们娘儿仨一条生路…”福生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云儿。
云儿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默默地点了点头。
“贵妃娘娘,时辰到了…”侍卫打开了门。
云儿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下去,向侍卫点了点头。
“贵妃娘娘!”福生喊住了云儿,他说了最后一句话“贵妃娘娘,原来福生不信命,觉得自己可以改变;现在懂了,你改变不了命运,你可以改变地只有你自己…”
云儿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然后她戴好斗篷的帽子,径直走出门去。
宗人府对兰妃和福生的案
做出审判,毋庸置疑地判了死刑。如此难堪之事没I经是万幸,兰妃的⽗亲和亲戚全被免了官职,贬为庶民。
人死如灯灭,兰妃的寝宮被封存,她的几个丫鬟也被派遣到其他的地方各司其职。
云儿信守了自己对福生的承诺,没有向任何人提及湄儿和那对双生子有关的半个字。福生虽然罪孽深重,却因为是孑然一⾝,也就没有亲人受到牵连。
福生和兰妃被处以死刑之后,云儿的心中颇不宁静,她觉得又是到庙中去拜佛祈福之时了。其实在云儿的內心深处还是有一个想要再见湄儿一面的念头。
只是这次再行至半山
之时,那个小小的凉茶摊已经没有了踪迹。
“仪心师⽗。”云儿这次心情不佳,所以神⾊一直凝重。
“不知云儿可有心事想要对仪心倾诉?”仪心知道这次的事非同小可,又是云儿內心争斗最
烈之事。
“记得仪心师⽗不止一次讲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生死真是一念之间,而为生存而死亡是不是太过忍残了些?”云儿哀怨地看着仪心。
“万般皆是缘,缘起缘灭,今世之果,皆因前世之因。”仪心并未正面回答云儿的问题。
云儿恍然大悟:福生是“前世”的因,所以赵侍卫是“今世”地果。在雪心活着的时候。那时候的福生是“前生”的福生哥;自从雪心离世之后,福生就已经随着她一同离去了,现在的福生已经是“今世”的赵侍卫了。年幼时在王府当小丫鬟的自己也是“前世”现在在宮中当“贵妃”的自己才是今世。前生与今世,改变得太多,无论是思想、信念,还是心境地变化,皆是为了能够更好更強地生存下去。
云儿仅仅因为仪心一句似乎有些辞不达意的解释而豁然开朗:
“多谢仪心师⽗指点。”
仪心淡淡一笑:
“阿弥陀佛。”
“云儿还有一事。”云儿想起了那失踪的凉茶摊“不知仪心师⽗是否记得在半山
处有个凉茶摊…”
“是,”仪心点头“一个妇人带着一对孪生子。”
“不知他们现在去向何处?”云儿见仪心知晓此事“刚才上山未见他们…”
“在半月前就不见踪迹…想是山里人烟稀少,生意惨淡…”仪心疑惑地看着云儿。“不知云儿为何问起他们?”
“罢了…”云儿也还以仪心一个微笑“也许有缘还会有再见之⽇。”
轿子一走到半山
,云儿下意识地掀开帘子向外望着。她突然看到儿领着两个孩子站在原来凉茶摊所在之处静静地站着。
“停轿!”云儿迫不及待地叫停。
儿似乎是有备而来,她默默地看着向他们走来的云儿。
“湄姐姐…”云儿迫不及待地下轿。
“贵妃娘娘,民妇在此守候多⽇了…”湄儿神情安然“上次忘了和娘娘说,民妇夫姓赵,这对双生子名叫继宗和继祖…”
“福生哥之事,云儿很是难过…”云儿知道于事无补,所以她没有多作解释。“也请姐姐保重…”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湄儿愿从未到过王府当差;湄儿愿不惜
命保护小王爷;湄儿愿留在关外度过余生;湄儿愿从未见过贵妃…”湄儿凄凉地笑了笑。
云儿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
“这些银票⾜够买户房产。做点小生意也好,收租子也罢。姐姐要带着孩子继续生活下去…”
儿并未拒绝,她收下银票,给云儿行了礼:
“谢贵妃娘娘可怜我们儿孤寡⺟。只是这是用福生的命换来的…”
“湄姐姐…”云儿担忧地看着湄儿,后者一直没有表现出太多地悲伤,这样的湄儿让云儿感到隐隐不安。
“贵妃不必担忧,湄儿既然已经死过一次,这次就不会死了,何况还有两个孩子等着湄儿抚育。”儿低头看着两个孩子。“福生最终还是放不下雪心,还是追随她而去。我们娘儿仨还是顶不过一个死人…”
“湄姐姐错了…”云儿想起来福生的嘱托“福生哥最记挂的还是你们,他恳求云儿可以保守你们存在的秘密,放你们一条生路…”
“这么说湄儿应该感谢娘娘不杀之恩…”湄儿的语调古怪“最终还是欠娘娘三条人命…”
儿蹲下⾝子,她认真地对双生子说:
“记住了么?这位是云贵妃,咱们娘儿仨的命是欠她的。”
两个孩子都看着云儿,然后又转向湄儿:
“记住了,娘…”
“只是,皇上和贵妃还欠你们爹一条命…这笔债,等你们长大了一定要讨回来,到那时候再把欠贵妃娘娘的命还给她也不迟…”湄儿说这话的时候居然是笑着地。
双生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湄儿给云儿行了礼“湄儿会用余生抚育这两个儿子,虽然他们地爹死了,但是他们的娘还活着,会一直活下去,直到看到他们讨回这笔债…”
儿牵着两个孩子地手,向着山下走去。
云儿这才觉得自己的额头布満了冰冷的汗珠,背脊处寒意十⾜,环绕得她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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