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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裑姿轻盈
 “青娘,”夏文宣走到陆重霜身旁坐下,额头轻轻贴在她的鬓角。“还不睡?”陆重霜侧身,手指梳过他的长发,指随之沾染上干的皂荚香。夏文宣摇头,反握住她的手。“明酉初入宫,怕不怕?”陆重霜又问。

 “不怕,”夏文宣道“青娘才是要格外小心的那个。”陆重霜直直盯着文宣…他长发披散,套着月白色的宽袍,眼神温和又安静,淡淡笑了下。

 她忽然想,有朝一她驾鹤西去,也只有他能闯进来见她最后一面,伏在畔痛哭。待到他也死了,封闭的皇陵会为他再次打开,众人将棺椁送进去,令夫安睡一处。

 “青娘陪我玩一局双陆棋吧。”夏文宣忽然说。他下榻,亲手取来双陆棋摆在陆重霜面前。两人你来我往,黑白棋子一进一退,谁也没有再谈明,只关注手上的双陆子。

 局势渐渐紧张,正当二人战线持平时,夏文宣突然将白子胡乱挪动一步,害最前方的双陆子失去保护,被陆重霜吃下。一局双陆就此告终。陆重霜拾起自己最后的那步棋,将它挪回原处,道:“最后那步重来吧,你失手了。”

 夏文宣却轻声说:“文宣落子无悔,是青娘赢了。”陆重霜看了看棋盘,又瞧了瞧他,一时无言。

 “文宣,我有话同你说。”良久的沉默后,陆重霜开口。“明一战,若胜,我等名垂青史。若败,我等遗臭万年…你我为夫,我死,你万万没有独活的道理。”

 “嗯…”夏文宣点点头,又说“不论胜败,我都陪你。”陆重霜叹了口气,摘下贴身佩戴的短刀,将它予夏文宣,看着他说:“这是我贴身的短刀,曾跟我出生入死…现在我把他交给你。”夏文宣刀,寒光铺面。

 “文宣,必要时,你可以用它自尽。”陆重霜道。夜尽天明,时至酉初。浩浩的车队自晋王府出发,入宫面见鸾和女帝。

 陆重霜送夏文宣出府,临别,在丈夫的面颊落下轻轻一吻。长庚服侍她披挂轻甲,一如在边征战。陆重霜拉紧弓弦,朝前方虚一箭,继而拔出唐刀对准光查看,依旧是一柄锋芒人的好刀,削铁如泥。

 “如我遭遇不测,你在葶花离府后杀了骆子实,将书房与寝殿焚净后自裁。”陆重霜最后吩咐长庚。长庚面颊低垂,指甲偷偷刮过她身上的丝绢衬里,勾出一留有体温的丝线藏在手心。

 “长庚遵命。”他说。仍在偏殿寻猫的骆子实浑然不明即将发生何事,后宫内的鸾和女帝与九霄公子,预备赴宴的官员,甚至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不知大明宫内将要发生何等巨变。

 临近戌初,陆照月的车队自远方慢悠悠驶近。最前是两队仪仗,手拿金刀、扇盖、旗帜,侍卫骑着马,围在马车前后,车后跟随侍女,约十人。

 与她一同入宫的寒川公子在后一辆马车内,车辇较之陆照月的小些,队尾跟随服侍的小倌。兴许是怕马车颠簸,陆照月入宫并非有人驾马,而是由两名车夫牵住缰绳缓慢向前。

 薄西山,空气蒸腾在鱼肚白的热内。队伍走到重玄门外停住,随着女侍的呼号,大门打开。

 这时,牵车的马匹不知为何发出一声古怪的嘶鸣,连连原地踏足,震得车厢摇摆。城上甲胄微弱的反光一闪而灭,看上去仿佛落的眩光。“废物!驾马都不会了吗!”未等车夫拉住缰绳,么娘便掀开帘子,朝外骂。

 车夫急忙安抚惊马,甩了甩缰绳,让车队继续向前,过了重玄门。也就在这时,城头的闪光骤然明亮,十余支利箭呼啸着直奔车队而去,余热被铁箭撕裂开来,从城上向下俯,距离极近,箭无虚发!

 冲在最前面的箭矢直接贯穿了手持仪刀的女侍的脖颈,身侧另一名女婢头颅被穿。箭雨疾风暴雨般扫过鲜丽的仪仗队,惊叫此起彼伏,扇盖与旗帜被一箭分成两截,飘乎乎落地。

 车内的陆照月还为惊马生气,么娘正劝着,也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车厢剧烈地摇摆起来,几声闷响,数支铁箭扎在结实的车厢外。陆照月一声惊叫,扯住身边么娘的衣袖。

 么娘也慌了神,护住陆照月躲在车厢角落,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大吼:“护驾!护驾!没用的东西!快护驾!”靠后的寒川公子听见么娘的咒骂,拨开车帘朝外看去时,金属破空而出的声音与惨叫声接踵而至。

 未等他与么娘一般大喊护驾,一支羽箭与他贴面而过。鬼使神差,寒川公子的视线黏在了那支羽箭上,他转头看,离他最近的侍从几乎是正面被箭中,整个膛贯穿!

 那支箭横在他口,血一下涌了出来,仿佛泉眼在往外冒的泉水,那人踉跄着向前两步,无神的眼睛看向寒川,嘴动似要说话,可下一支飞的箭矢中了他的眼睛,笔直地穿了进去。箭雨只一轮便停止。

 正当侍卫误以为军察觉异常赶到,一众人预备驾马带车冲出时…重玄门闭,玄武门开!身披漆黑甲胄的骑兵自玄武门冲来!

 暮将近,整齐的黑甲在余晖下如同奔涌的黑色,最前端引领这股猛兽般黑色水的赫然是大楚晋王陆重霜,她带兵冲锋,拉弓箭。随着她口中一声清朗的“杀…”

 声,离陆照月马车最近的一名侍卫被陆重霜凌厉的羽箭贯穿右肩,箭劲打在她的五脏六腑,狂风般将她扫下骏马。

 紧紧围绕在马车附近的侍卫仍不死心,想自己骑马开道,围成矩阵,拥护太女冲出逐渐关闭的玄武门。最干的侍卫打头阵,在瞬间冲到最前,拔刀劈向缁衣军。

 然而这一切已经晚了。缁衣军的刀更快、更狠,人也更多,她们刀劈进冲锋侍卫的肩头、脖颈、面颊,将一干人挑落在地,继而锃亮的刀锋从头而下,要么劈在天灵盖,要么一剑封喉。

 骑兵驾马直冲,势如破竹,简直是刀口碰豆腐,刚一碰到矩阵就将它冲散。带兵冲锋的陆重霜如同一片羽,扑向陆照月藏身的马车,她身姿轻盈,甚至连古书中所描绘的掌上舞都不足以媲美。

 而随之拔出的唐刀轻盈得锋利,动起来如同翩跹的蝴蝶,但劈向驾车的两位车夫时,又化作暴戾的野兽,寒光闪烁间斩下头颅。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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