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莫要信女人
从上元的灯轮到除夕的献曲,陆照月一向不会放过讨好女帝的时机。乐师属
业,女子不可担任,闲暇之余可把玩琴瑟,绝不可卖艺求生,而舞蹈与祭祀有关,上通神灵,男女皆可。陆重霜饮着椒柏酒。
在葶花的服侍下,尝了一筷子的五辛盘,名曰咬
,以预时疫。媚药之事闹得府内
犬不宁,如今但凡主子是要吃的东西,葶花与长庚皆要过手试毒。
乐师
琴,身侧立一少年朗声唱:名花倾国两相
,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李仙人的诗。一曲毕,陆照月突然开嗓:“母皇,照月方才听曲子,忽得想起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鸾和女帝抬手示意“坐在这儿的都是一家人,你且说来。”
“女儿十五岁
的公子,怜情妹妹则是十六。如今姐妹几人各有婚配,唯独晋王年满十七却还未
公子…作为长姐,照月甚是忧心。”
她半倚身侧正襟危坐的正君,似是酒到浓时不经意提的闲话。“如今那突厥伊然可汗的长子,阿史那氏,不几
便要抵达长安,不如让他与重霜妹妹配成一对,也让我大楚与突厥休止干戈、永结同好…怜情,你觉得呢?”
陆怜清微微一笑,道:“自然是美事。”要是晋王娶了突厥的蛮子,看她用什么来娶夏家公子。
葶花斟酒的手微微一颤,左手赶忙扶住矮桌上的绿玻璃十二曲长杯。这种自大秦而来,由波斯商人兜售的稀罕物,她若是手抖砸了,便是给主子惹麻烦。
往轻了说是晋王府的人不懂规矩,重了就是目无圣上。女帝陆启薇望向席间的陆重霜,只见她放下酒盏,不急不缓地开口:“突厥乃是我大楚手下败将。
他们不过一群夹着尾巴在草原到处跑的小耗子,也配与我楚国缔结姻亲?若是阿史那氏的名儿被放入太庙,岂不是令大楚英灵蒙羞?”轻飘飘的“大楚”
二字,便堵住了陆照月的嘴。亲王婚配,又是嫡亲的皇女
正君,那名男子的名号可是要记进宗册的。
泱泱大楚,又怎能让一个突厥蛮子玷污了祖宗?陆照月还没来得急说话,陆怜清就抢在她前头作揖赔罪,笑道:“晋王说的是,是阿姐方才糊涂了。”
女帝的眼神拂过三个女儿,最终落在穿着绯
罗裙的陆重霜身上,她一向不爱这个女儿…她的存在总令陆启薇想起一些不大愿意记起的往事。
陆照月轻蔑地笑了声,挑眉道:“照先前某些人的说法,突厥乃是威胁我大楚的隐患。与其同他们刀剑相向,倒不如以德服人,扬我大楚国威。
母皇,如今照月好心好意为大楚江山着想,倒被某人信口雌黄,平白无故地泼污水…还是某人心里有别的打算?”陆重霜起身作揖:“重霜未有不敬之意,望陛下明鉴。”
某些人、某些人,她陆照月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大理寺查的那些杀人犯还说自己没杀人呢!”陆照月鄙夷地撇过头。
心想她这装模作样的假面孔摆给谁看,虚伪又恶心。陆照月身侧的正君赶忙悄悄拉了下她的衣袖,示意闭嘴。陆照月略显委屈地瞪了他一眼,便乖乖地不再说话。葶花假意服侍,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眼角的余光落在皇太女身侧着绛紫
长袄,金边玉带束
的正君公子身上,凑巧瞧见他方才的小动作,隐约嗅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息。看来太女身边的正君不简单,她想着,手持小刀,剖解呈上的羊腿。
鸾和女帝被吵得头疼,她一挥袖,朗声道:“好了,一家人难得聚一聚,莫要说这些伤感情的话。”女帝发话,陆照月再不甘愿也要闭嘴,算是走了步无用的棋。引傩的队伍酒席过后行进至殿外。
傩舞由太常卿负责,十余位头戴面具、手执戈盾斧剑,假扮方相氏的女子从长乐门、永安门进入,过门后,人们杀
浇酒,乞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队伍一路朝大明宫行进,最终抵达宴饮的殿外。陆重霜一贯遵从先贤教诲…敬鬼神而远之…因而规规矩矩地看完傩舞后。
在重回大殿,见数位取乐的小倌共跳踏歌时,悄无声息地退场片刻,命葶花留守。傩舞通明的灯塔未熄,将大殿外照得恍如白昼,连月光都失了颜色。
夜晚风大,吹得鬓边的红水晶
苏随风摇曳。颈间密密的热汗瞬时冷却,带来一丝彻骨的寒意。若是女帝随了陆照月的心思,一道圣旨下来。
她便难以翻身。千万人之上的地位,一言断人生死的权利…这才是世间极乐啊,她沿着挂满红金二
宫灯的长廊慢悠悠地向前。宫灯表面绘有凤鸟与鸾鸟。
或是糊上雕有凤凰纹的金箔,一路走去,神态姿态各异,未有重复。走到廊道拐角,发现有一男子坐于外头矮矮的假山,面前升了一丛篝火。
正往里扔麻纸。陆重霜定神一看,发现这人是方才大殿
琴的乐师,他听见脚步声,抬眸见来人乃是晋王殿下,慌忙起身行礼。
“躲在这里做什么?”陆重霜负手而立。琴师略显羞赧地笑了笑,解释道:“殿下,此乃旧时风俗。每逢腊月三十,乐师便要将一年的琴谱焚烧,乞求祖师爷赏脸瞧一眼。”这种相传的习俗不是自小入东宫调教的乐师当有的,于是陆重霜又问:“你从哪儿出来的?中曲还是南曲?”
平康坊紧挨官僚住宅,聚集了不少伎人。中曲、南曲内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小倌,谈吐文雅,上的了台面。
一般高官家中都豢养宠臣,不必外出,譬如陆重霜一直养着的长庚,除非是同僚宴请,才会让小倌陪酒寻乐。琴师踌躇片刻,不大愿意地低声说:“南曲,不过马上就要赎身从良了。”
想来是陆照月要赎他。陆重霜带了几分笑意,慢悠悠道:“进宫没回头路。你呀,莫要信女人,女人的嘴都是会骗人的。”琴师也笑。
“殿下也是女子。”“本王说的便是自己。”陆重霜道。琴师摸了下悬挂
间的玉玦,柔声道:“她与别的女子不同。”好言劝不住想死的鬼,陆重霜只是嘲讽地笑了下,此时,低眉顺眼留守原处的葶花隐约瞧见,皇太女的那位正君公子在陆照月的耳畔说了些什么,紧跟着穿上纯黑的织金外披,起身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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