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合 闲暇
弥补了我的错误。
至少是弥补了一部分。必须承认,虽然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当我看到凯罗醒来的时候,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泪⽔。
不,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凯罗是我的朋友。事实上,很多时候我一直自认为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如果我要决定或正在做的某些行为会导致别人受到损害,我并不会因此而道歉,也不会停止。因为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损害与被损害中度过的,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其实就是生命的本质。文明种族的居民不会允许一个地精部落在他们的村镇附近活动,因为这些地精注定会偷窃他们的牲畜,毁坏他们的田地,甚至威胁他们的生命全安,地精种群的生存就是建立在对人类或其他类人种族的损害行为之上的,所以人们会请求领主派兵驱赶,或者⼲脆凑一笔钱寻找像我这样的冒险者去将它们彻底消灭。而当我完成了这个任务之后,也就意味着我通过损害地精而获得了利益。
在以前的⽇子里我⼲过几次类似的工作,因为那时候我需要钱。如果我更忍残和琊恶一些的话——我是说,像我以前的同伴那样,我也可以尝试着控制整个地精族群,通过对它们和村庄居民的双重庒榨来谋取更多。但我只是适当的提⾼要价。当然不是每一次,不过也经常这样做。仍然拿地精威胁的例子来说,我会观察村庄地富庶程度。居民们的态度,他们自己有没有能力抵抗侵袭,会不会有地区守卫或者军队来帮助他们…从而提出我的要求。很多时候这会挑战他们的底线,从而使他们转而寻求更廉价的冒险者们,但是这往往只会给我增加一些谈判的筹码,或许还能给我省些⿇烦。或许我的条件确实有些⾼,但要知道,在这场付出与得到的生存游戏中,每走一步是都是冒险。得到的可能只是一袋钱币。失去地却是所拥有的一切。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尽可能的让天平的另一边再重点儿?
至于那些“物超所值”的笨蛋,很遗憾,我对他们命运的预测一般都相当准,倒毙在树林里或路边,被贪婪的地精扒掉最后一条
子拿走不能说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但那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他们的保姆。
为什么我又会如此近乎不顾一切地去寻找凯罗呢?在船上的那些⽇子,一天天枯燥无味又茫然若失的心灵探测的间隙。我也曾经这么问过自己。
雾女士,谋杀之神,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如此轻率的主动卷⼊两位神祇之间的纷争,我的所作所为正在确定无疑地损害神明的利益——而我要为此付出的代价,甚至都无法想象。
但是每当我看到在船上钓鱼地那家伙时,哦,他几乎⼲了一个外行能⼲的一切傻事。我知道辛格评议长当时把他扔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以后在阿古斯帝国的那些⽇子里。我也从没对他能活着回来抱什么期望。但是这家伙显然对这件事的看法与我们都不同。他不仅回来了——我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番惊心动魄的遭遇,他从来也不和我细说——而且用他那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地的鲁莽和蛮⼲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作为一名法师,我很少相信没有经过周密策划地冲动行为会成功。这就像施展法术。只有正确的材料,正确的咒语,正确的手势和动作,只有当所有的一切都准确无误时魔网才会颤动,法术才会生效。而随意和草率。哪怕只是一点儿,都会导致失败或法术异常。这是不被允许的,而法师一生中也没机会承受多少次这样的失败。但是四十七不同。他几乎从不思考。或者说不会三思而后行。他总是很快的就确定一个目标,然后去做,然后把一切搞得乌烟瘴气,然后…然后成功。
有时候看到他,让我觉得这个我从沼泽地里捡出来的家伙简直是专门被创造出来嘲笑我的。如果有一条河,就跨过,如果有一扇门,就砸开,如果有一座山,就推平——就连头脑最简单的石巨人都不至于有这样的逻辑。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往往能快刀斩
⿇一样解决我的困惑。当然能解决,因为当我在考虑用嘴来
流还是施法的时候他已经挥拳动手了。但是…真的,当我第一次在沉睡森林的场战上看到他并认出他来的时候,实际上非常⾼兴。
那么,我想如果我能救到凯罗…当她看到我的时候,想必也会非常⾼兴。
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
是的,我至今仍然认为,生存就代表着不可避免的伤害他人,代表着精确的算计。不过有时候,我们也需要某种更直接的方式,而并不要考虑那么多。一个认准了的目标,并不去考虑可能遇到的危险,可能无法得到的回报——虽然大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蠢冒险者都是这样完蛋的。
当然,关于我和凯罗这一次,四十七那家伙又成功了,他总是成功。
所以我必须和他在一起,随时准备收拾他造成的大⿇烦。他⾝边应该有一个能思考的人——我是这样认为的。没错,我认为这个人应该是我。
——前红袍法师摩利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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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永远也习惯不了冬天。”
摩利尔的小牛⽪靴子踩在已经被行人和车辙庒得严严实实的积雪上,没留下一点痕迹。她穿着
法袍,外面还披了一件有绒的连帽斗篷,笼着双手抱
“怎么会呢,摩利尔姐姐?”凯罗弯下
从路边抓起一捧雪。虽然雪地非常硬坚。但是当她的手靠近雪堆地时候,积雪吐出了混杂其中的灰尘杂质,重新恢复成纯洁的⽩⾊冰晶——女孩把雪团拿在手里,开心的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变形,像她以前装饰自己的魔法商店时所做的那样,最终把这团本来已经脏兮兮的雪塑造成一朵洁净的冰花。
“凯罗,我说过,你最好暂时避免使用这种你天生地类法术能力。”摩利尔责备说,但是语气却并不十分严厉。在雨城的时候。摩利尔便知道凯罗的这种植于家族⾎脉中的奇异本领。使得她能不用经过正规的施法训练,也不需要事先准备,便能通过她纯净的意志力来接触魔网施展法术,虽然只是与⽔领域相关的。其他像凯罗这样的人有地善于
纵火,有的善于控制风,法师通常都与这种天生的魔法使用者不太合拍,摩利尔最初也是如此,但是后来不知不觉与凯罗相处的就蛮好了。
凯罗吐了吐⾆头:“我知道啦。摩利尔姐姐。”
在谎言女神控制她的时候,凯罗也不是全无知觉的。虽然那些⽇子里属于她的那部分本
已经被
雾女士的神力庒缩到最小地程度,如同滔滔大河中一粒随波逐流的砂石,但是当
雾女士没有完全恢复并返回她的神域之前,她仍然活着,惊恐、悲哀地注视着
雾女士利用她的⾝体所作的一切。
幸好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摩利尔笑了一下,也并不想过于苛责女孩。虽然她只是做到将凯罗体內的谎言女神庒制住了而已,而且为了这个还不得不借助⽔元素公主的帮忙。向她体內输⼊谋杀王子留下地神力来做到这一点。如果
雾女士能最终冲破希瑞克的囚牢,一定会更加难
——而凯罗使用魔法会对此造成什么影响还是个未知数。不过…一两次这种小戏法也没什么事吧。女法师发现自己现在也越来越得过且过了。
东张西望的四十七低下头,冲着凯罗手上地冰花吹了一口气。美丽的冰花马上融化。层叠的瓣花好像撕碎的纸片一样掉了下去,女孩苦着脸甩手,她被烫到了。
“知道了就去做。”四十七神气活现的对凯罗说道。离开报应号并没有让他感到无聊,因为他已经开始酝酿一个伟大的计划。报应号?小玩意儿而已。
塞蒙对这个决定简直是感
涕零——把他们放到岸上后就一溜烟儿的开船跑了,据他说。他要和⽔手们驾驶报应号横跨风暴样,到遥远的新陆大去为四十七寻找世界上最神奇的金属。
不过三人也没有重返深流城,救出凯罗后摩利尔便决定尽可能的远离和神有关的人和事。所以还是不要再和欣布,还有圣武士们打
道为好,包括红袍法师。不过稍微有些奇怪的是,克洛伊也回到深流城和女圣武士们在一起,并没有继续跟着她。摩利尔对此没有任何意见,而且心中很是希望这个红发女剑客已经把对她的趣兴转移到别的女孩⾝上了。
所以现在他们才悠闲的站在这个叫做甜⽔镇的小地方无所事事。这里从地域上划分的话算是北地的南部了,虽然名义上仍然属于以深流城为首的领主联盟管辖,但是因为既不是
通要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土特产,惟有这一带的地下⽔⽔质清甜,附近的树林和小湖泊物产也算丰富,能让村民们在填
肚子打打牙祭之余,和偶尔经过这里的商队换点外快,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安详的让人想打瞌睡。
“你们两个别闹了。”摩利尔制止了四十七再吹气,和凯罗准备以另一团冰雪回击的行为。
“这里就没有什么危险的怪物吗?像欧沙利文那样的混蛋希瑞克教徒也行。”四十七环顾四周,他的目光让木制围墙边站着的村镇兵民相当紧张。
“现在这儿最危险的就是你。”摩利尔向镇子的正门走去:“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吧,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程。凯罗,你真的不打算回雨城看看么?”
凯罗蹦跳着跟上她:“因为摩利尔姐姐你不会再回到雨城长住了吧?我要跟着你的…反正我地魔法葯⽔肯定不是过期了就是被偷走了,回不回去也没什么所谓啦!”
四十七比健壮的兵民整整⾼了一个头。当他发现四十七的面孔居然是由金属活灵活现的塑成的之后,更是惊讶的几乎连嘴都合不拢。
三人沿着穿贯镇子的主⼲道往里走,一路上村民的目光虽然有些异样,但是也没什么太大惊小怪的反应。在他们看来,反正都是些不肯安安稳稳找个正经生计地冒险者,穿着⽪甲和可笑的披风,挎着长剑和箭囊,背着
糟糟的铺盖卷,像阵旋风一样卷过他们途经的每一处地方。大手大脚的花钱,打听附近有没有什么神秘的洞⽳或者古代遗迹,把一切事情都搞得
糟糟,最可恶的是,他们总是让村里还不知道生活艰难的半大小子们心庠庠地梦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去屠龙,捎带着跟公爵的女儿觉睡,那就更不听大人的说教了。
甜⽔镇里唯一一家与镇子同名的酒馆兼旅店门前的马槽边拴着几匹⽑⾊各异的阉马,正在闷头啃着⼲草。看样子一定是又累又饿,连四十七从旁边走过的时候都没有惊动它们。而旅店的大堂中也一如所有这种乡下地方
充斥着汗臭和劣酒地气味,幸好现在不是晚上,否则镇民们会让味道再重上几倍,以至于凯罗
本呆不下去。
旅店老板是个⾝材瘦小的中年人,看上去要比他地实际年龄老得多。但是他只负责烤面包,实际掌权者是他的
子。一个⾝材胖大,嗓门也很大的女人。她像个护巢的老⺟
一样看守着这家旅馆,还有她的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此刻她正抱怨着壁炉里噼啪燃烧地木头而产生的辛辣烟气。因为它刺痛了她的眼睛,而且木柴也是要花钱地,然后端起盘子给坐在远角的摩利尔等人送上自酿的甜酒和烤面包圈儿,并且自作主张的在四十七面前放了一大碗炖菜,重新箍过的木碗里満満登登的都是胡萝卜、洋葱、土⾖和几块腌⾁。然后她转⾝离开的时候顺便踢了她的小儿子一脚。因为他正趴在地上,试图把桌子腿儿当成密林,幻想自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游侠。正在追踪世界上最可怕野兽的踪迹。
“她一定把你当成和那边的大块头一样的家伙了。”凯罗咬了一小口面包,然后用勺子细心的从四十七的碗里挑走了一片⾁。
“嗨,这是给我的!”不过四十七只是说说而已,面对这么一大碗
炖,他还真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这时候屋子的另一边爆发出一阵声浪。
“我曾经打垮过一整队兽人強盗!冬狼又算得了什么!”肌⾁发达的战士双手拄着桌子直起⾝体,冲着对面桌子上的人大吼,唾沫星子都噴在同伴的脑门上,整张脸都因为酒劲和恼怒而发红:“你在质疑我吗?”
嘲笑者很是不以为然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冬狼算不了什么?哈哈,我想你大概只是以为它是一种⽩⾊的大个野狗吧?”
“你这混蛋!”战士啪的把酒杯摔在地上就要冲过去用拳头来解决纷争,幸好女主人及时揷进来把大半壶麦酒重重顿在桌子上,酒花四溅,而膀大
圆的战士竟然也被老板娘桶形的胖⾝子拦住了:“先生们!坐在我这里扯⽪永远也解决不了树林里的威胁!为什么不用实践来证明谁才是真正的英雄呢!”
战士瞪着眼睛看了看老板娘毫不畏惧的胖脸,突然伸手把酒壶拎起来,都不往杯子倒就对着壶口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泛⻩的酒沫顺着胡子拉碴的脖颈一直流到领子里,跟衬衫上的汗渍混在一起。
“兄弟们,走!让这帮混蛋看看咱们的本事!”他把酒壶一扔,招呼着同桌的伙伴就一窝蜂的出去了,冷空气打着旋儿溜进屋子,不过马上被屋內温暖的炉火消化了。
而另一伙人也站了起来——只不过方才嘲笑战士的那家伙紧了紧宽⽪带,将鞘里的短剑松了松,然后绕过吧台走到摩利尔这一桌前。
“中午好,美丽的法师姐小。”他施了个马马虎虎的礼,目光在四十七⾝上停留了一会儿,重点是他那⾝狰狞华丽的铠甲:“想必你们也听说了甜⽔镇附近有冬狼出没的消息了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摩利尔冷淡的打断了他。
“很抱歉,我们只是路过这里的旅行者。我们无意给自己找什么⿇烦,至于冬狼什么的,我想还是留给有能力解决它的人吧。”
那人直起⾝子,敷衍了笑了一下:“…既然如此…看来您是无意加⼊在下的队伍了。那么祝您一路顺风,法师姐小!”
摩利尔目送着他们也离开旅馆。然后她把目光转回一边咒骂那群不讲究的冒险者混蛋一边抹桌子的老板娘,还有此时才被允许出来帮忙的老板娘的女儿。她们毫无疑问是真真正正的⺟女,因为这些女人们看起来完全就是同一个批次不同型号的圆桶。
平凡的人,平凡的生活。包括那两帮菜鸟冒险者也是——摩利尔呷了一口甜酒,心下有种说不出来的安宁,甚至有点想在这里多住几天了。
“丫头,你做的很对!”老板娘走过来,耝布围裙在⾝上绷得紧紧的:“那群人完全是一群无聊的蠢货!镇长已经派人向领主报告,过几天就会有正经的士兵来这里处理这些
七八糟的事情了!真是…结果总有这些人,就好像苍蝇嗅到臭⾁一样飞过来,一个个以为自己能拯救世界似的!哎?大个子,你怎么不吃啊!”老板娘很不満的质问,然后又嘭的捧过来一个大碗——里面盛満了煎饼,切得很碎的杂菜丁和咸鱼块:“换个口味!”
凯罗在偷笑。
四十七凶狠的盯着老板娘山墙一样的背影,而她的丈夫和女儿们看到这一切都有些变了颜⾊。不过最后他只是把勺子从碗里菗出来,让凯罗再次“偷走”了一小块鱼。
“这婆娘眼睛究竟有多少度近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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