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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善解人意
 想找出来就找出来,还能带到所有人都看不见听不到的梦里去。陌生来客说的事情太沉重了。

 是关于他朋友的死讯,他的描述诡异而恐怖,充满了蛊惑人心的修饰。周江澜和他不约而同地出了会神。

 沉默漫无边际,将他们和千百般的愁绪困在一起。周江澜道:“你很伤心。”他想起一句“悲莫悲兮生别离”突然觉得压抑得不过气,他道:”这只是我的推测。

 可否告诉我你的心情呢?那人道:“心情?你是第一个问我的人。我也不知怎么说。我,我是很伤心,也很痛苦,很害怕晚上。

 看到天黑就惶恐,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看到明天。”周江澜道:“害怕什么呢?或者,谁?”那人迷茫地说道:“…谁?”

 周江澜道:“道可道,非常道。”那人的呼吸变得急促,隐约可闻低哑的泣音,这样的变化发生在瞬息之间。周江澜悄悄地站了起来。

 扒开竹帘的其中一片竹,寻觅那极其不稳定的声源,他看到了一壁之隔的陌生人,青衫素袍,寻常打扮,特别之处是,他太瘦了。

 可谓形销骨立,瞳仁像是漆黑无光,脸色惨白,嘴没一点血,他麻木地挣扎,不像个生灵,倒像死魂。

 周江澜作出评断,这是一张鲜有生机的面孔,恐怕此人自己都不记得最近一场香甜的梦、认真吃的饭是在什么时候了,想到这里,周江澜轻轻地把帘子恢复成原样,无声地坐回原处,等待那人平息下来。

 那人的头发有一圈痕,前深后浅,大概他带了幕篱,想遮住自己憔悴的面庞,无人处方摘下来,谁知被他看见了。周江澜有了负罪感…对一个陌生人。

 他感到歉疚和折磨,良心之上围着青蓝青蓝的烟尘,他在的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除了古籍和油灯,还有一罐茶,桌上有新鲜的热水,大概是徐小仙长拿来的,他不懂茶。

 但闻着寡淡,应由道人栽种,他拈了茶,放进还没动过的空杯,冲了些热水,从木墙下方开的小窗递出去。

 它圆融地合入木头的纹路,周江澜进来之后,才从那道狭小的窗上生锈的锁看出来墙壁的秘密。不出意外,来客拒绝了他的好意。周江澜胡诌了一个茶的故事,把这茶和清妙观一位善良的老神仙牵线搭桥。

 而后道:“你不必和我说你在害怕什么,甚至无须说出来,这几午后我一直在这里,你可以来清妙观,也可以不来,来了可以说话,也可以不说。人人都有心结,你要是愿意讲,我乐意帮你解开。”那人道:“多谢大师。”

 周江澜道:“不必不必,不是什么大师。”瓷杯猝然和木头碰撞,那人听见这句话,急匆匆地走了。顾不得失礼。周江澜不知自己触动了他哪点,他找不出问题,他没能解决陌生来客的问题,倒是解决了一部分自己的。

 他决定多和人说话,不总是闷着。多说一点,感知他者心情的起起伏伏,自己好像就又活得比昨天认真了一点。

 出声是说话,写字也是说话,睡觉前写几个字,把一天的心情写下来,再一口气扔掉,好像这样就能令那些字眼离开他,忧愁、痛苦、烦恼、善变、怨恨、后悔,或是别的什么。

 周江澜不喜欢被它们困扰。这些东西占据了他的所有,也是他最不需要的,他扔掉它们,再开始新的一天。

 今天和昨天不同,和以往任何一天都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他无意中遇到那名陌生来客,他感觉到某种平静,是他曾经不理解的,也恰好是周迟所渴望的,他很平静。

 他身在一个最安宁的地方,在这里,人能飞升,能成仙,有魂灵的归所,终生的追寻。新的早晨,钟声启开庙堂,他落笔写道:“山门空,众鸟宿,一烟平,忽醒,山中万籁亦不鸣。”

 ***周江澜这几总往外跑,一去就是好半天,他转变得太快,将军府的姑娘们瞧他的眼色就不太对劲了。周迟的侍女甚至疑心外面是不是有姑娘在追求他,还将这一猜测告诉了沉夫人。侍女跟在周迟身边,差几个月就满一年了。也学会了些周迟看事情的习

 于自己而言,担心周江澜有别的姑娘是假,担忧他的状态是真。于这世道而言,小公子闭门不出不对,成找不见人也不对,如果能让沉夫人想个折中的办法劝服他。

 那就再好不过了。昼和夜,诚实和自欺,永恒的矛盾。沉夫人带着府上的姑娘听琴,周江澜来时。

 她刚巧送走琴师。当沉夫人问周江澜为何总去清妙观时,他如是说:“我想知道小迟为什么会信那个。”…她真的信吗?“她好像有无穷的力量,甚至觉得自己就是神。”…她丢三落四,冷漠绝情,让人绝望。

 她连葡萄都不知道怎么吃。“我想和她一样,可是我无法成为她。”…不,我不想当个坏家伙。

 “我看不懂观里的书。我什么都不懂,我感觉自己在你们面前好像一个野人。”园子静悄悄的,人们都在听周江澜说话。

 沉夫人将周江澜的话听在耳朵里,吃了口茶,一时没绷住,扑哧笑了。丹田、双肩、嘴角、眼睛、眉毛,无一处不笑。

 周围一圈花儿水儿鱼儿似的姑娘见她先忍不住,俱是跟着笑弯了,笑红了脸,翩翩然一派意,快活清脆的笑声裹着周江澜。

 他被去,像一支面人被她们画上各的油彩。周江澜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众人不像是会故意拿人取笑的市井之人,偏偏她们都在笑他。沉夫人笑够了。

 才道:“迟儿刚来时,也是这么说的,真是一对冤家,连话都说得一模一样,”周迟也是这么跟沉夫人说起自己的父皇的。

 那个人是不是皇帝,对周迟来说似乎没有区别,她聊起他,像个言行无忌的旧友。沉夫人无比珍惜周迟身上的这股傲气,她希望周江澜也能做到。一开始周江澜看起来并不美好。

 他长着下垂的眼睛,向下的嘴角,向下的眉毛,什么都是低沉的,配上并不可观的身高,瘦而长的胳膊,说不出多少漂亮话的性格,她们同情他,却未必有多么喜欢他。时间才是答案。

 即使她们认为自己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仍然需要时间证明给她们看。周江澜不解:“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沉夫人道:“那时她身边没有个可心的人,也不想信任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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