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进宮叩首死谏
难怪,难怪她总觉得书帖的笔画运笔看着眼
得很,崔织晚突然想起梁追书案的那些零散纸张上,也是一样的运笔,她复又低下头,看着面前皱皱巴巴,墨迹晕染的书帖,突然有种爆哭的冲动,她觉得自己恐怕是抢救不了了。
***雨越下越大,瓢泼般的大雨,淹没了纵横
错的街檐巷闾。黛山的夜晚十分寂静,栖岩寺中只能听见檐下雨滴坠落在地,淅淅沥沥的声音。屋子里响着清脆的木鱼声音。一声,两声。
门扉轻开,跪坐在禅房中念佛的老和尚便放下了手中的佛经,
了三支香,供奉给了堂上金身的释迦牟尼佛像。
“说是二更到,你倒是准时。”元德大师淡淡道:“山雨
来,凛冬将至,可不算什么好时节。”摇曳的烛火映得屋子暖黄一片,一个高大的人影背着手走出阴影。
梁追沉默地望着案上布置的棋盘,侧脸深邃,他低声问道:“今
还是解棋局?”元德大师摇了摇头道:“棋局上你的造诣太深,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这是盘残棋,许多年前,老衲曾陪一位冯姓施主下过,那时他刚刚入仕,如今早就位极人臣了。你且看看他的走法该作何解。”
梁追坐了下来,拿了元德大师所执的黑子,指尖摩挲着棋子思索片刻,略一看全局就放了子。
元德大师看到他的落子之后摇了摇头,合手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心
不足,必输无疑。”梁追淡淡道:“那位施主既然能够位极人臣,想必也是心智超凡,如今我的确还不配和他一较高下。”
“既落此处,你本就没想赢棋,是想与之厮杀至死,只是这走法太过凶险,必会两败俱伤。”
元德大师叹了口气:“
狠嗜杀,戾气过重,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梁追只是一笑,并不说话。元德大师声音一低,表情变得有些怅然:“我佛慈悲,当初救你,倒是老衲的一桩罪孽了。
原想让你在此静心思悟三年,如今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执念太深,你的回答应该是不会变的。”“以后可以不必再来了。后年的院试,你且去罢。”
梁追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道:“大师,你不必自责。我知道自己的
子…是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他眼中冷冰冰的,黑眸如墨如渊,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的确是冷酷暴戾,你教我念再多的佛经都没有用。”元德大师叹道:“这段时
以来,只看到你对那位崔家姑娘不同些。
就算她行事古怪,你也没有厌恶于她。”听到他提起崔织晚,梁追就想起一双水亮的眸子,甚至,小姑娘的相貌和他曾经梦境中的少女渐渐重迭。临走的时候,他还给她留了一本字帖,让她好好练字。
也不知道现在练得怎么样了。几月不见,耳边没有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倒真的有些想念。
她时常跟在他身后,眼巴巴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又生怕自己做得明显了。叫他看出来了,其实这些小把戏,梁追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他一直没有说过。
“她…只是个小丫头罢了。”梁追的语气也轻柔了一些:“虽然任
,倒也良善。”闻言,元德大师却苦笑了一声:“奈何寿数有定。”
这位姑娘,眉目之间隐隐藏着死气,一抹游魂而已,恐怕活不过双十年华,与此同时,屋外响起一道惊雷。梁追握紧了拳,冷凝道:“谋事在人,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他信佛,却不信命。
回廊外还是大雨滂沱,屋檐下一道雨帘隔开漆黑的雨夜,格外寂静。元德大师递过一盏茶,对梁追淡声道:“喝了便走吧,
后都不要再来了。我也不会在这里了。”梁追接过茶盏。
看着杯底碧绿的茶叶,一饮而尽。“大师,那便再见了。”他拾起门边的油纸伞,最后看了元德大师一眼。
然后毫不留恋地走进了雨夜中。大雨很快淹没了他高大模糊的身影。元德大师闭上眼,叹息了一声。崔织晚回吴州时,恰好赶上纷纷扬扬的初雪,她早就盼望着归家了。
可这一路行来,原本欢喜轻松的心情却愈加沉重。又是一年寒冬,与去岁相比,饥馑之况有增无减。沿途数县,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阿酥说这是天灾,谁也没有办法,可崔织晚心里清楚,不是的,这分明是人祸。皇帝醉心修道,
臣一手遮天,百官阿谀奉承。士农工商,从上至下,都烂到了
里。人人都想着从眼前多捞些油水。
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谁稀罕贫苦百姓们的死活。“朱门酒
臭,路有冻死骨”而这样的景象,至少还要延续十数年。无关崔家的命运,崔织晚第一次由衷地希望梁追早
掌权。
太子燕宏
情庸懦,不具才干,三皇子燕隋却手腕强硬,雷厉风行,很显然,后者更有资格成为一代帝王,而与之相对,如果太子顺利登基,未来真正的掌权者就是冯辙了。
虽然相较于冯纪嵩父子而言,梁追也算不上什么良善,甚至在三皇子登基后,还颇有把持朝政的嫌疑,但至少,他从不欺
百姓。
崔织晚总是想起前世听到过的事情。梁追的恩师徐阁老,被污蔑收受贿赂,私
大臣,大半个朝堂的官员都跪下来替徐宪求情。
可是梁追没有,他那时身为大理寺卿,掌管刑狱审定,理应参议此案,皇上问他的意思,他只说了一句话。“忠君爱国,是为人臣子的本分。”皇上笑了。
当即命他协同刑部尚书,共查此案。满朝皆知,刑部全被冯
牢牢掌控,一旦这样查下去,徐宪的罪名就再也说不清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梁追却领了旨,像是不知道何谓构陷,何谓清
,何谓恩义。崔织晚不必亲眼看见都能想象出来。
那
下朝后,众人会如何唾骂羞辱他,史书工笔,又会如何贬斥评判他。将一个逢
权势,忘恩负义的小人提拔至此,的确是脏了徐阁老的名声。
后来,徐宪果然被定了罪,不
便要问斩。文渊阁大学士沉兴平率清
门生在梁府门前大骂梁追,随后进宫叩首死谏,却被宦官刘全下令廷杖。
沉兴平的尸体血淋淋地摆在午门前,梁追的官轿下朝路过的时候,甚至没有掀帘停下来看一眼,当然,徐宪也死了。弃尸之刑,还是梁追亲自监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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