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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又长于林府
 何齐确实很能耐,堂前策论信手拈来,笔下的文字老道,更于殿试中荣获了前三甲的探花,并被天子封为五品的礼部员外郎,又借此被尚书令赏识,从而招为女婿。一时风光倾尽,难得媲美。

 不过几月的光景,却早已物是人非。何齐身着枣红的官服,骑着白马,领在前头,得比任何时候都直,身后是一列敲锣打鼓的送阵仗,声势浩大,她只身上前询问何齐,却被他以“故人旧事不重提”给拦在仪仗之外,更巧的是。

 此时的林栖言,早已珠胎暗结,怀了何齐的孩子。林栖言不敢将此事说与何齐听,她见过何齐对她说“无所瓜葛”时冷漠的神色,如同望向无名草芥般轻蔑又兀自得意的眼神,她不敢忘。

 也不敢赌,恐怕何齐为了权势富贵而令她滑胎,断绝更多后患,她想要保住这个孩子,这件事便只能同林家人说。林父林母起初亦是捶顿足,怨天载地,然而事已至此,怨叹是毫无作用的,只能咬着牙让林栖言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冠以林姓。

 而这个孩子,便是林昭昭。林栖言缓缓说道:“你父亲虽然舍弃了我,但你终归是他的骨,他总不会狠心让你落在外。”

 “我在林家也过得很好,未必要依靠他。”林栖言笑着摇头:“傻丫头,你舅母虽然不说。但我也知道她始终对我们母女俩不能释怀。你舅舅虽然疼你,林府却不是久居的地方,更何况,我还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上京世勋多,能才多,若你是尚书令的女儿,夫家也不敢小瞧你。”

 “那娘亲会跟着我一起去么?”林昭昭渴求地看向她。林栖言又笑着摇头:“全州与上京相隔太远,舟车劳顿,我恐怕是去不了了。届时让雨细、风微两人随你同去。”

 林昭昭却不肯,圈住林栖言的,将脑袋枕在她‮腿双‬上,眼眶中的珍珠一粒一粒地滑落下来,又不想教她看见,背着脸面向窗棂,说出来的话有些噎:“你若不走,我也不走,管别人的冷言冷语,我不在乎的。”

 “傻孩子,就当是我求你,好么?”林昭昭仍闷声不语。“就当…咳咳…”林栖言口一滞,又猛地要把魂咳出来“娘亲…”林昭昭直起身子,泪眼婆娑。

 林栖言替她抹干净双颊的蜿蜒泪痕,苦笑着:“就当是我临去前最后一件未了的心事,好么?”

 “好,我应你。”***至三月桃花纷落时,林栖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原知自己时无多,服用汤药不过是勉强续命。

 酆都的鬼差实则早已盯上了她,早一天,晚一天,总会抵达这么一天,而她却舍不得林昭昭。林昭昭跪在边,俯在她身前,原先的泣不成声早已变成哭无泪。

 她眼下一片青紫,是熬了一轮又一轮夜、守在林栖言身旁所致。林栖言抚着她的脸,依旧是从前的温柔笑意:“人总有这么一天,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可我舍不得。”林昭昭眼中又蓄起晶莹。“没什么舍不舍得的,未必不是一个好结局。”于她而言,是一个冷清清、又干净的结局。言讫,林栖言深一口气,又费劲儿的吐出来。

 “昭昭,我觉得好累,好像看见了你的外祖们,他们在唤我过去。”“娘亲,你不要睡,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林昭昭圈拢住她的身体,黏着泪渍的脸贴着林栖言的怀抱里,仍感觉是温暖的,就像幼年她躺在林栖言的怀中听她说故事一般,柔和且动人,令她尤为心安,即便是遇上了打雷下雨,也能一觉好眠。

 林栖言没再出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留下一具了魂魄的躯壳。从前的音容笑貌、温雅风姿。

 在林昭昭的痛彻哭声中失去最后的一笔颜色,即便对这世间尚存几分不舍与悔恨,然而与求不得相比,林栖言更觉得自己是心满意足的。芸芸众生本就是没有完满与十全十美,天公总是算好了因果报应,她只希望来生能托良人,那也不算太遗憾。头七刚过,上京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林郁甫拿着一封信来到兰园,推在桌前。“舅舅,这是?”林昭昭犹疑地瞧他。“是你父亲的来信,本不想在此时触及你伤心处,但你母亲临终前同我嘱托过此事,便仍叫你看看罢。”

 林昭昭停顿几瞬,终是怀着一腔的怨气将这封迟来的信拆开。信中提及何齐知晓林栖言托女之意,顾念她的身体,亦同上京家眷商榷,同意将林昭昭带过去抚育,一时间。

 她觉得可笑之至,明明是亲生骨,却要看别人的颜色抉择是否将女儿接在身边抚育。明明是定了盟誓的有情人,偏偏为了一朝荣华富贵而抛弃旧约,另娶权贵的女儿,她想要恨他,却又碍于父女之间的人伦亲情,她想不依靠着他。

 而母亲生前早做安排,这些头打向她的桩桩件件,全昭告她自己所行的路途是被人筹谋好的,是难以违抗的,也是颇为无奈的,这一切都是事与愿违,她噤声不语,而林郁甫看着神色不济的林昭昭,便从她手中拾过那封信。

 “是父亲让我到上京去。”她平静地说。“其实林家未必不好,你若不愿,咱们就不过去。”

 “不,我愿意,娘亲也盼望如此。”她望向林郁甫,眼睛清亮,却还是带着些许红。“谢谢舅舅十六年来对我的疼爱,昭昭此生难忘,但天下筵席总有散的那一天,娘亲已离开,我也该走了。”林郁甫摸着她的脑袋叹息:“好孩子,若有不如意的,尽管回来,这里始终是你的家。”

 “谢谢舅舅。”林昭昭展出许久未见的笑意回应着他。林昭昭没拖沓太多时间,这些旧人旧事,也需要一个新的情境去消解。

 她对她娘亲的思念,惟有远离兰园,将路程与时间无限拉长,才能渐渐忘却。三后,她收拾好了必备的细软包裹,携着雨细、风微两个丫鬟上路。

 雨细与风微本就伴着林昭昭一同长大,原是一对穷夫在街市叫卖的两个女儿,因为家中实在饿得揭不开锅,才只好出来卖女,好幸被路过的林栖言遇及,便花了些银钱把这两人买了下来,放在兰园里给林昭昭当贴身丫鬟。

 林昭昭学写字,她们也能跟着学一点,林昭昭学弹琴跳舞,她们就站在旁边拍手叫好,几个小姑娘混在一块玩得好,也就互相扶持着长大。因而此情此景更是对林昭昭不离不弃,即便林栖言不说。

 她们也甘愿护着林昭昭,把她簇拥成幸福快乐的姑娘,但此行尚远,林郁甫是不敢就此松懈下去的。

 他雇了两个武力尚可的彪形壮汉,并府中靠得住的车夫与小厮同往,一辆车挤一挤坐女眷,三匹马随行,就这样颠簸着往上京而去。

 辗转十的路途,林昭昭一行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何家。小厮笑眯眯地朝何府门口值守的侍卫递书信:“这是何大人同我们寄来的信件,如今是昭姑娘归府,还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他不明着叫“林姑娘”

 既作为何齐的女儿,哪怕是私生的,林昭昭也该冠以“何”姓,而她生于林府,又长于林府,且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而随母亲姓,但终究让何家人听着不好,就怕再生什么罅隙,故而就叫“昭姑娘”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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