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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教皇垂眸凝视
 他早该杀了这个死人。***教皇将火焰按进伤口里,伴随皮焦烂的痛楚,他仍在艾西面前维持着笑:“当然可以。”

 教皇轻巧地回答,仿佛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他一定全部足“我会让他离开,然后我们两人回去,就像从前一样,”就像从前一样。

 艾西看得见,教皇的眼睛里没有笑意,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了,他不是童话里有求必应的精灵或别的,向他许愿需要支付代价,那个代价是她自己。

 希欧多尔一手握着剑,而另一只手与她相握。骑士的掌心传来他坚实的体温,他轻声说:“不要答应他,艾西。”艾西看不见骑士的脸,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但她忽然明白了他方才的誓言,他发誓说保护她,哪怕要献出一切,她不要,她不要希欧多尔献出一切。

 她不要他背叛教廷,不要他杀人,不要他受伤,不要他死去,她握着骑士的手摇了摇,希欧多尔知道那是她在说不,他们被困在其中,如鬣狗环伺下的狮子。

 在凶猛的狮子也抵挡不住源源不断的鬣狗,直到遍体鳞伤地血而死。艾西的手臂上被刻下印记,那一定是很难消去的刻印。

 无论他们跑到哪都会被找到,无论他们跑到哪都会有人死去,他们跑不掉的。“我会跟你走的。”艾西对教皇说“但是,希欧多尔没有背叛过教廷,你要放他走。”教皇答承诺毫不迟疑:“只要你回来,我会给他自由。”

 艾西松开骑士的手,希欧多尔颤抖了一下,可并未固执地握紧她,她的手一寸寸从骑士的手掌中出来,直至指尖也不再相触,只剩余温残留在空的掌心里。

 她朝教皇走过去。昨天晚上她觉得他们也许能逃掉,去一个教廷管束不到的地方,但也可能逃不掉,她早就想好了。如果到了这个时候一眼都不能朝身后看,看了一定就会犹豫和心软。教皇全神贯注地看着她,一步,两步,三步。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身边,教皇掌心冰冷,叫艾西不由瑟缩,薄薄衣袖下皮肤生出皮疙瘩。

 骑士们整齐划一地将武器从长剑换成机械弓弩,上百支弩箭对准了孤身一人的白银骑士。这些弩箭若是一齐发,足以将普通人穿成一团血模糊的箭靶,可希欧多尔被这些利器指着。却静默地将剑收回鞘中,那双眼睛里不再有锋刃,只有无声涌动的悲伤。

 “不必管他。”教皇冷漠地说。他似是未曾察觉艾西的手在他掌中发抖,固执地将之握住。马车辘辘前行。

 从外面看来这只是一辆普通的四轮马车,较一般双人马车更为宽敞,由两匹马拉动,车身漆着平平无奇的棕漆。车身是黄檀木,质地坚硬且轻盈。

 它的内里富丽堂皇,极尽奢侈。羊绒地毯平整铺满每一寸地面,软塌上铺着火红的狐狸皮和整张的白鼬皮。

 面对面的两排座位之间摆有一张桌案,放满了新鲜水果与精致点心,而艾西只坐在角落里,像只努力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刺猬,仿佛把自己缩得越小就能越不被发现。教皇坐在她对面。

 ***她的头发长长了。教皇心想。离开前深棕色的头发只到肩胛,现在已经长至肋骨。仍有散发落在额畔,和从前一样固执地蜷曲。四十八天。过起来漫长,听起来却短暂。仅仅一个半月,不足以让她身上增加些什么,或减少些什么,除了那枚丑陋而碍眼的戒指还被她握在手里。

 她要是喜欢戒指,喜欢宝石,他可以送她很多,都会比这个更漂亮,更适合戴在她的手指上。

 只是一枚戒指而已,象征不了任何事。离去之前,他已经命人将那间废弃的建筑物拆除。它本来就是被弃置的,神像的眼睛蒙有厚厚灰尘,天上的神明不会朝那个角落看上一眼。它糟糕被拆除,用炸药炸成一堆废石。什么教堂?那里从未有过神的见证。

 艾西仍然抱着双膝,眼睛避过他的目光,看着右下的地毯花纹,那是她想说谎或想作假时的习惯,她的谎言总是很容易被看破,她不擅长撒谎。

 也不擅长与此相关的许多事。“我知道你失忆了。”教皇缓声说道“回到圣都后,你有很多时间慢慢回想起来,那里有很多你熟悉的、愿意照顾你的人。”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他要在艾西面前留有一个好印象。艾西忘记了他,那不要紧,他会让她记起来。

 哪怕记不起来也无妨,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再将之填满,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他知道艾西喜欢什么样的人。热心,诚实,正直,可靠,安全的无害的,不会轻易动怒的…他大可以装成她喜欢的模样。艾西手上的戒指仍然晃眼。

 红宝石已经足够难看,配上银质指环更是如此,样子与颜色实在丑陋碍眼。“可我不记得你了。”艾西双手握在膝上,垂着脑袋低声说“我也不记得圣都。”

 “我们曾一起参观过圣都。”教皇说,目光在她的半截脚踝上略一停留,而后顺着裙摆延伸到膝盖,艾西穿着原来的衣服,膝盖处漏出长裙的线,针脚糙,糙得仿若他们第一次见到之时“我们参观教堂、画廊和泉广场,去过酒馆和码头。”

 “在神殿的塔楼上,能清楚地见到星星。”他继续说,浅蓝的眸光从长裙落到她的脸颊“我们曾一起看星星,有过许多次。”

 圣子善于布道,在他的讲述里,瑰丽无匹的天国仿佛亦能从天上降临,他拥有最动人的音,仿佛祈祷奏响的乐器。圣眷顾祂的孩子,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他,谈吐、文采、嗓音。

 可此时言语何其拙劣,即便他能说出所有星座的名字与形状,也无法将那些场景复刻在她的脑海里。

 他的心脏发疼,异样的疼痛从口升起,前所未有过的痛楚,胜过魔血腐蚀,教皇几乎要为此皱眉,他的心脏在疼,艾西并不知道他在疼。

 ***教皇的声音突兀地停滞,坐在对面的人终于将目光看向他,看见他脸上倏然而逝的凝固。艾西想对这些话做出一些回应,但是想不到该说的。

 她张了张嘴,而后又合上,膝盖并得更拢了一些,放在膝头的手也握在一块。车轮辘辘的声响填充周围的空白,教皇垂眸凝视她,不再言语。

 “…希欧多尔他已经走了吗?”不自在的沉默之后,艾西问道,她开口是为了问那个男人,教皇住心底突然暴起的杀意,不动声地微笑:“我绝不会违背对你的承诺,艾西。”

 “他没有背叛教廷,他也没有背叛你。”艾西仍在说“是我害怕,所以求他不要去找教廷,也是我要求,所以他才会…”

 才会碰她?才会拥抱她亲吻她和她结婚?森冷的眸光几乎要穿过她杀死她描述中的那个人,但教皇说出口的语气仍然平和,平和得仿佛毫无芥蒂:“为什么,你会巧合地只失去了有关于我的记忆?”

 “那是因为遇见了魔物…”“是么?”教皇轻轻地说“为什么那魔物不杀了你们,却只取走你的记忆?”艾西抿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放在膝上的手握紧了。抓皱裙摆。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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