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说话，却忽地止住声音。不仅是她停住了。其他人也全都停下了手中的事。人群兀地陷入静默，连坐骑和狗都安静得异常。
在浓稠得化不开的夜
下，人们听见了那由远及近的声响。像是成群的猛兽在地底奔跑，像是数以百万的蛇群在地上蜿蜒爬行。当他们想仔细辨明这声音的来历，会发现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声响。魅魔们互相搀扶着抱在一起发抖，
西将艾西护在身后。有什么东西来了。靠近了。接近了。地平线上出现一个影子，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影子里有身形硕大的猛兽，张开翅膀遮天蔽
的大鸟，早已绝迹的远古巨龙和深海里生着数十条触手的巨型海怪，但那只是一个影子。它攥住所有人的心神，那是出现在他们梦里的身影，夜午时分，这附近的人都因相似的噩梦而惊醒。惊悸中所等来的不过是一个人类的身影，在这荒芜的原野上显得形单影只。
“…莫尔！”艾西认出了他。无名的压力在第一声呼喊后消散无形，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回来的，但见到是他总是一件令人安心的事。艾西正要走上前去，被
西一把拉住。母亲死死攥着她的手腕，腕骨都被握得发疼。“你是谁？”
西面对那个人影，沉声问道。“我的名字是莫尔。”来着回答“十四天前，我刚从这里离开，是你为我送行。”“我所认识的那个人是教廷的圣子。”
西盯住对面的人，重复自己的问题：“你是谁？”没有人发声，一切声响都在等待他的回答时止息。艾西不知道大家到底在紧张什么，也不知道母亲为何变得如此警惕。“很遗憾，”寂静无声的片刻后，她听见人影开口说“我已经不再是圣子了。”＊＊＊他一直在往森林的更深处行进，那是与他本该要去的地方截然相反的方向。
他抛弃了坐骑…教廷的马匹对他来说已经成了碍事的东西，自幼沐浴在圣光中的生灵面对血
的气息嘶鸣不安，不肯驯服。在缰绳被解开后，头也不回地奔向了远方，他的运气很好，一路上没有遇到边境巡逻的骑士，省却了许多麻烦。这很大程度上是安修斯的功劳，堕落之主自有他所熟悉的进入森林的隐秘道路。
天际被树
遮蔽，从枝叶的间隙可以窥见悬挂于天际的那一轮血，此时邻近黄昏，这轮太阳将要西沉，但不久后，同样是血红的月亮将会升起，它的光亮虽然不及太阳，但依旧满浸黑暗与不详。血覆盖之地，安修斯的力量前所未有地膨
起来。离彻底的暗蚀只有一步之遥，他的身体已不归他自己掌控，即使这位教廷的圣子良心发现，跑到这远离教廷的森林是为了自杀以保持信仰，也是做不到的。堕落之主的气息四散，阴影里蠢蠢
动的魔物们纷纷退却。莫尔在林木茂密的血
之森中缓慢前行，直到抵达林中的沼泽。血红色的沼泽如一锅煮沸的血
，黑红色的表面气泡破裂又冒出，散发出血与腐尸的气味，那味道发酵成了某种奇异的芬芳，仿佛是麻痹嗅觉的毒素。腐烂的淤泥上却生着美丽至极的花朵，睡莲状的花朵安静绽开在淤泥上，颜色是引人堕落的深红与紫蓝，花蕊莹莹发亮，使层层迭迭的花瓣显得更为妖异。沼泽中的居民多数食腐为生。
他们安静地潜在浓稠的泥浆中，等待下一次死亡的来临。这与死亡为伴的地方通常很安静，只有沼泽本身咕噜冒泡，如巨兽消化胃袋里的食物。莫尔踏进血沼里，泥浆灌满他的靴子，拖着他的腿双沉沉往下坠去。
“你想以此作为结束吗？”安修斯在他耳边讥笑道，若那个笑浮现在堕落之主本人脸上，一定会咧开双
，出森森白牙“这片沼泽杀不死我…它同样杀不死你。”“我知道。”莫尔说。他抬起头来，看着月亮。这片沼泽里没有树
遮蔽，血月的光毫无掩盖地照在他身上“我只是觉得这里最为合适。”这里安静、远离人世，很适合暗蚀，他放弃残存的抵抗，任由血脉里涌动的暗之力四处溢散，腐蚀全身。血
沸腾起来，从心脏开始。
淌在他血管中的东西，刹那间变成了岩浆般炽热浓稠的体。又或许只是他的神经传递给了他如此的错觉，可是浸满了血
的泥沼也一同沸腾，气泡密集地升腾又炸开。沼泽里的生物不安地在淤泥底下游动，被本能驱使着远离此处。莫尔弯下身，捂住
口，骨骼噼啪作响，心脏发狂跳动，仿佛要打碎肋骨从膛中跃出。＊＊＊每一
骨头像是有了各自的独立意识，在他的皮肤下突兀地隆起。泥沼已
没到了
部，身体仍在不断下沉。安修斯狂喜发笑。他操纵着自己的力量肆无忌惮地在宿主的身体中游走，这具
体如他所愿地向深渊中堕落下去，血在光辉在他的头顶愈发刺目…究竟是月亮还是太阳，已然分辨不清。并非是黑暗噬了光明。而是那原本属于光明的毫无阻滞地化为黑暗。世上最为纯粹的暗蚀。怪异从沼泽的中心蔓延。
在森林中穿行的生灵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他们看见了太阳，在夜晚升起的血
。蛇鼠缩回巢
，狼群不安嗥叫。各自占据一方的领主们“看见”了以这一幕。他们看见在血沼中诞生了某种力量。强大得近乎异常，浓稠得近乎异常，最后，他们中的某些低语出声：“…血
之子…诞生了…”莫尔睁开双眼，他的眼瞳变成灰白色，看上去是一片空白，转动视线时如转动雕塑眼眶中
白的大理石眼球。“新生的感觉如何？”堕落之主轻笑问道“圣子阁下…不，血
之子阁下。”“很好，”莫尔说，他摊开自己的一只手掌在面前，用无机质的眼睛盯着没有纹路的掌心查看“很好。”“我应该感谢你，安修斯。”他说“这力量的确无与伦比。”沼泽已不再
噬他，其他生物也不再逃窜，一切归于平静，唯有血的光辉始终明亮。“也应该多谢你选择藏身在这片沼泽，”他接着说“省却了我很多麻烦。”安修斯蓦地一惊，他一路潜伏随之同行，到了此刻，仍谨慎地未曾暴
过自己本体的所在。几乎在同时。他骤然察觉分散在新生的血
之子身体里的血正在被噬，同属黑暗的力量融为一体，如沼泽没猎物，他极快地将力量收拢，那噬才终于停止。“不必如此慌张，我选择这里只是巧合。”莫尔说“这里的黑暗最为浓稠，适合
受暗蚀。”“我仍握有你的性命，血之子。”堕落之主威胁道“你若要杀死我。就必然与我同归于尽。”他这样虚张声势，可他已经产生了犹疑。“你错了。安修斯。”莫尔微微一笑，这个笑容没能使他更像人类，他用那只在眼前仔细端详过的手掌，
进自己的口，挖出一团黑红色的血，捧在手上。口破了一个大
，鲜血滴滴答答进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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