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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站在芳草初歇旁
 半醉不醉的少年难得松了襟怀,倚在桌案上同她说话。素白蓝衫,多了杂,不复高洁素雅,却也多了许多平素不曾有过的风意气。

 谢琼仰头看着他光下越发明媚俊秀的容貌,不免痴了。只问他为何做出那般傻事,出口才觉自己话说得轻薄。可年少的崔泠不大在意,只摇头笑着,取了平用来裁纸的纯玉尺。

 在谢琼额顶上轻拍一下,逗得她恼了。方才开口:“大丈夫当直如尺矩,言出必践。泠在世一,所许诺必践,所求愿必得。”如此狂妄正直的少年郎。

 本来也该有段好姻缘,娶个贤,助他青云直上,得遂大志,只是谢琼存了私心,同他的这段婚事便说不上是无暇。

 崔泠走后第二,在辽州盘桓多的谢家又受馆驿令登门催促,劝早启程。来时浩浩一队车马,走时也仍是声势喧天的架势。

 只是离开辽州之时,谢琼身后却少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谢重山去向何处,谢琼不甚在意,那她当着他的面同崔泠告白,未尝没有打发他走的心思。

 须知一把刀若是锋利过甚,还生了不臣之心,便不该再留在身边,他对她的心思那样大,身手又那样好,武略筹谋样样异于常人,谢琼自问没有降服他的本事,借此机会将他赶走,或许才是上策。

 向来顽劣的阿宝夜在谢琼窗前嘶哑呕叫,最后禽鸟吵闹不堪的叫声也在第二夜里两更时分戛然而止,自此也同它的主人般不见了踪迹。谢家动身是清早时分。

 出了辽州城。晨雾初散,山头笼着光,泼天绚丽的朝霞就显出辽州城外一众青山的曼妙身姿来。被遣来侍奉谢琼的侍女子灵巧,瞧谢琼望着车外凝眉,便低声替她介绍起来“此山名唤神女山。相传是古时吴国夫人战死之躯所化。

 绵延千里,峰峦丛聚。过了神女山,便是黄沙漫天的边地。”谢琼恍然,原来阿宝的故里竟是此等之地,想来它早就振翅飞回山中峦峰。车队又行了不过百里,前路却忽然拥堵闭起来。

 一时有戎装守卫封锁要道。谢家派人去问,回来递话的人却说,是辽州太守之子聚众围猎,正借道此路,待太守郎君车马过后方可通行。谢家众人便都屏息凝神,等了一个时辰。负责检察谢家徙边地的审官贪婪倨傲,颇不耐烦。

 一路上隔三差五就扬言要上书圣上,还是谢家叔伯惧怕小鬼难,时常用金银打点,才堵住了他的嘴。

 此时见又有延误,眼珠子一转就又要作威。***新绿初绽的要道正中。谢家车队前头却忽然来了面一队马车。绵延数百,不见有尽,车上红绸如云霞落地,不胜其美。

 护卫马车的都是些戎装肃整的年轻将士,军容整齐,气势不凡,在晨漉漉的寒气中巍然耸立,然而领头骑在墨骏马飞云之上的倨傲少年,却是在辽州搅弄风云惯了的章言之。

 他仍是一身朱紫华服,只随心在手中玛瑙缰绳上系了个红绸,算作巧思。骏马飞云踢踢踏踏,倨傲少年一路行一路问,正待发火的审官会看颜色,催马出来就跟在了飞云的马股后面。

 华服少年瞧着审官眯眼笑,低头问了些什么,颊上笑意更胜,他再度扬起系着红绸的缰绳,如烈云般的马队就止步不前,只有少年一人,驱马上前,拿着缰绳敲敲马车车壁,眉目得意,恍如子夜明珠。

 “谢家女郎,在下辽州章言之。特来向你谢家提亲。”他虽是说着提亲,口气倒像是在说“老子来给你找事儿了!还不快点滚出来谢恩?”谢琼额头一下一下地跳。

 身旁侍女听着不对,就要掀帘斥责,却被谢琼死死握住手腕,她神色冷淡,额上生了汗。对着侍女摇头,张口做着口型,无声:“不要出声。”

 “不出来?虫娘果然狠心,怎么就忍心辜负我一番情意?你我那在我家不是早先说好的吗?我来娶你…”他一番情意诉得好生动人,让不知头尾的人听了。还真以为谢琼私下跟他许了终身。

 “无知小儿,敢在这里信口雌黄,污我妹妹清白?”又是一男子声。是谢琼的堂兄谢瑕。谢瑕文不成武不成,只是子纯善忠直,也曾被朝中大儒赞过一声纯臣之才,他骑着马过来,听见这一番不清不楚污蔑女儿家名声的话就按耐不住,间长剑,就勒住缰绳与章言之对峙。

 可章言之这少年还没耍完。“阿兄莫怪。听我说完也不迟…”他眉间含笑,是极的模样。谢瑕却不容他开口,手中长剑一振,直指章言之鼻尖。跟着章言之的兵将却也不容谢瑕放肆。

 “意图刺杀公子,当诛。”一猿臂蜂的少年将军跟在章言之身后,同审官并驱,手中长刀一指。五个士兵就驱马上来,将谢瑕围在正中。

 “虫娘,还不出声?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把你这位阿兄斩杀马下?”章言之低声音。远处谢家马队却又出了纷

 原来是人赶人,话递话,其余几位年少的郎君都骑马赶来过来,与谢瑕一起出长剑,隔着几个士兵同章言之对峙。

 “章言之,你敢在这里放肆!当我谢家无人了吗?今就是我们兄弟几个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辱没了我家的女儿!”

 谢家郎君中一位青衫公子开口,其余几位也跟着应和,皆扬眉怒目。“好啊…虫娘,你今就静静看着,我是怎么把你这几位哥哥打死打伤。

 我认人,知道谢家的郎君们矜贵,可手底下的兵将们却都是些大老,你再不出来看一眼,可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章言之依然将一番威胁说得像情话。

 一双柔荑终于掀帘而出,被这山间的清风吹得越发的白。小小侍女白着脸,手颤着,却学着谢琼方才教她的话,说给那个样子嚣张的郎君听。

 “郎君是求娶还是来上门挑衅?若是来求娶,便是美事一桩。又怎么能伤了我家女郎的兄长们?”章言之眯眼。

 侍女复开口:“我谢家虽遭大难,却也是有气节的诗书人家。谢家女儿不可为人妾侍。今若是公子要求娶我家女郎做妾,恐怕也要问问我谢家祖上那几位皇后答应不答应。”

 谢家祖上确实出过几位皇后,及至太后也都是有的。章言之却是磨牙一笑,对着一帘之隔的谢琼扬声道。

 “巧了!我今来是来娶你做我家大妇的!”***焉知谁家娶妇,是如他这般先兵后礼,媒妁婚书俱无的?谢琼端坐在马车中,凝神静气,车外却又传来她四叔的声音。

 “章家要娶我谢家的女儿,自当送上婚书,等过了礼数,等谢家答应了。才能上门求亲。章家好大的威风,敢拦路强娶。我家今要是答应了你,和街边草标卖儿女的白身又有什么区别?”谢四叔下了马车,站在芳草初歇的道旁,面上不见惧。章言之一笑,未开口,他身后的审官倒是抢着呛声。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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