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记忆
我总是喜
把自然和⺟亲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因为在我记忆的册页里,首页就是关于自然和⺟亲的。
那是我三四岁时,一个初夏的上午,⺟亲要去河边洗⾐服,把我也领上了,沿着小路七拐八拐,最后绕过了一个小丘。这时,我的眼前豁然一亮,仿佛一下打开了照相机的快门,那一片美景就牢牢地定像在我记忆之册的首页上了。
几丛蓬蓬
的紫穗槐,错落有致地长在碧绿的草地中间,槐树枝儿上齐刷刷地长着两排长圆形的叶子,项端是成串儿的紫⾊小花儿,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这香味也是无从未闻过的,它让我的鼻孔贲张,幽香又变成了浓香,我的嗅觉记忆也被大大地強化了。
穿过这树丛,
面是一条小河在汩汩地流着,河面上泛着粼粼波光。此时的天空是那么的清亮,
光是那么的灿烂,槐丛是那么的蓬
,草地是那么的青翠。连河滩淤泥上反
出的亮光,都变幻着多种⾊彩。
⺟亲在河边的一块石板上蹲下来,开始洗⾐服。我就在树丛间的草地上奔跑、打滚儿。草地上开着各种颜⾊的花儿,好像也曾有几只漂亮的蝴蝶在树丛中飞来飞去,我还笨手笨脚地追赶了一大阵。河里的⽔清清的,有一些活物在里面游着,也许就是从这时开始,我认识了活着的小鱼和小虾。
⺟亲把洗好的⾐服晾在槐丛上,然后坐在槐丛旁边的草地上,一边等⾐服晾⼲,一边微笑地看着我在槐丛间玩耍。我第一次感觉到,明亮
光照耀着、一片翠绿衬托着的⺟亲是那样的好看。
我钻到槐丛里,跟⺟亲捉
蔵。我一边傻笑,一边疯跑,不知摔了几个跟头。为了闻到更浓的槐花香味,我劲使地出气昅气,弄得鼻子都有些痛了。
我不记得又玩了多久,也不记得又见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对于我稚嫰的大脑来说,能一次记住这么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是我最早的一页记忆,虽然有些缥缈,近乎梦幻,却总是萦绕在我的心头,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仿佛愈加清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如果我忽然看见晴空丽⽇,或听到潺潺⽔声,或闻到类似槐花的香味,都会立即
动地想起那一天明亮
光照耀下坐在草地上微笑着的⺟亲。
我十多岁的时候,曾向⺟亲问起那一天的事,⺟亲说她不记得了。我当时还很失望。现在想来,⺟亲不记得那天的事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那一天是我的意识苏醒的⽇子,我当然会记得,可对于⺟亲,只是她艰辛生活中的普通一天,有什么值得特殊记忆的呢?
有一次,我和两个朋友聊起我们最初的记忆。一个长我九岁的朋友说他记得是一次刻骨铭心的饥饿,另一个朋友说他记得是⽗亲的一顿痛打。也许是痛苦更容易留下记忆吧,他们记忆的长卷都从痛苦开始。看来我是幸运的,记忆从
光花香草地小河和⺟亲的微笑开始。
我长久地回味着这段记忆。虽然我的生命此前几年已经诞生,但真正有意识的生命只能算是从这一天开始。从此,我以人的姿态、人的意识和人的尊严面对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在世界中生存,在世界中爱,也在世界中恨。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在我的心中,逐渐萌生了对生养我的自然和⺟亲的无限感
和敬仰。
我们的生命是双亲生命的延续,也是大自然的延续,我们享受着自然和双亲的双重恩赐。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爱养育我们的双亲,也有同样充分的理由爱养育我们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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