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岁月的雾霭，往事渐渐清晰，走过一道道记忆的门，我终于停在童年的门前，平心静气，徘徊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用我已经握满沧桑的手推开童年的门，乡村的土路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晨霜，一直延伸下去，延伸下去，通向一座小山村的门口，于是，小屋，白狗，沙子山，杏黄马渐渐还原到我的眼前，拼凑起来，拼凑起来了，不再支离，不再破碎，童年的我脖子上挂着一串叮当直响的钥匙从记忆的狭
中挤出来，对着冉冉升起的太阳打了个响亮的
嚏，用发亮的棉袄袖口抹了一把过了河的鼻涕，干净利索的伸了一个懒
，再用手背抹一下眼泪唱了起来：大公
上草垛，没妈的孩子真难过。白狗亦步亦趋的跟在我的
股后边，时不时的凑进我的股，从
着白花花棉花的
裆里伸进嘴吧，哧溜一下添了一下我的
股，然后伸着舌头不知趣的低吠了一声，我一回头，一跺脚，一瞪眼，白狗摇了一下尾巴，可怜巴巴的猥下身子请求我的原谅，我已经比它高很多了；“我知道你饿了，我也饿了，
我股顶饿吗？要是顶饿你就个够，来，啊！”我厥着股等着，白狗犹豫了一下还是经不住
惑，忍不住欺上来，眼睛却瞟着我，哧溜一下了一口，见我没动，便放了胆子了起来，我咯咯的笑了起来，扭动着身子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转过身点着白狗的鼻子“白狗白狗不要脸，我拉屎来你来，呵呵呵…”白狗撒起
来，一蹦三尺的围着我疯跑，我转身飞奔起来，想和白狗比赛，结果只几步白狗就超过了我“回来，这次不算。你耍赖，再来，等我跑远了你再跑。”白狗乖乖的伏在地上，它从来就没服过我，我拼命的跑了起来，估计白狗追不上我了便站住，为了显示我的公平，我喊“现在开始——跑”可我还没等冲进爷爷家的大门，白狗已经在院子里得意洋洋的摇着尾巴等我了，我弯着
使劲
着气“等一会我和你比爬树，我准赢！”一把象手榴弹似的黑色大铁锁挂在门上，我和白狗瞪着它足足有一顿饭的工夫，可是我开不开，那把长钥匙挂在爷爷的
带上，再瞪十顿饭我也开不开，爷爷已经上工去了——我又起来晚了，没饭吃了我用袖口使劲抹了一把鼻涕，朝门上踹了一脚“走，回家去。”从东头的爷爷家走到村子的西头有一所大院围着的两间小土房子，一院子大人手指
细的杨树苗围着土房子，使土房子显得寂寞而忧伤，象个远离了儿女的老妇人，等待着什么，期盼着什么，然而什么也没等到，什么也没盼到，终于孤独凄惶起来摇摇
坠了。我推开柳条编成的院门，爬上院门西边猪圈的围墙，小心翼翼的顺着围墙爬上猪圈的棚顶——我从来没看见这个猪圈里有过猪。白狗看着我在下边跃跃
试的叫着，见我一爬上棚顶便熟练的完成了我胆战心惊才完成的动作，除了爬树白狗比不过我之外，白狗样样比我强，我也因此崇拜白狗胜过我自己；我在猪圈棚顶上的苞米囤子周围转了好几圈，才发现可以抠出苞米
子的地方，于是我跪在地上把苞米囤子的柳条往下掰，白狗试图过来帮忙，见我的亮晶晶的鼻涕挂在我的鼻子下边便改变了主意，唰的伸出舌头瞬间把我的鼻涕了个干干净净，连带着把我的狗腚脸也了个干净——我爷爷说我是狗腚脸，可我的脸赶不上狗腚干净；我终于从囤子里抠出一穗苞米子，我如获至宝，因为我可以拿这个苞米子换一
“孙大麻花”的大麻花；为了不让小偷叨苞米，我仔细的把掰下来的柳条
在抠出的
里——因为爸爸临走前嘱咐过我，看住苞米囤子，那是我们一年的口粮。爸爸走了快一个月了吧，一想起爸爸，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可是我还是忍住了；“孙大麻花”还没有来，我就躺在苞米囤子旁边，白狗给我当着枕头，代价是一发现我的鼻涕出来就给我
干净，我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鼻涕！初
的太阳暖烘烘的照着我的小脸，我听着白狗肚子里的呱呱声和白狗恹恹睡了，可“孙大麻花”的吆喝声刚一响起来我便一越而起，象一只猴子爬下了棚顶，虽然从墙上往地上跳的时候坐了个腚蹲，可是我根本不在乎！在白狗冲出院子之后我也跑出了院子。“孙大麻花”的破自行车一路响着伴随着吆喝声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换麻花呀，小学？你爹还没回来吗？又去画寿头了吧？”我喜滋滋的点了一下头，用袖口抹了一把鼻子——这次没鼻涕；接过用黄表纸包着的麻花，返身跑回院子穿过破砖头铺成的甬路跑到土房子的门前，用脖子上的钥匙开了门，没等关门，白狗已经挤了进来，它眼巴巴的盯着我手里的麻花，汪汪叫着等待着我的施舍，我笑了“作揖，趴下，”我喊着，白狗一一照做，我才揪下一块麻花，刚想扔给已经跃起的白狗，我却改变了注意，我不理白狗抗议的叫声开了门，将我揪下的麻花扔出门外老远，白狗不暇思考就窜了出去，我赶忙关了房门，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趁机吃开了麻花，白狗扒着门渴望我再一次的施舍，我骂“活该气死你！让你比我跑的快，你进来呀？进来呀，进不来了吧！”
白狗一直闹到我只剩下最后一口麻花的时候我才开了门，我背着手攥着那块麻花，白狗仇敌似的盯着我的嘴巴，终于抑制不住渴望扑到我的身上把鼻子靠近我的嘴巴，咻咻的闻着，我推了它一把把嘴里嚼得已经没有丝毫甜味的麻花吐到地上，白狗不只好歹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我趁白狗没注意，把剩下的麻花
进嘴里嚼了几口再吐给白狗，看着白狗吃完便一摊手“真的没了，不信你翻！”我转了两圈，估计白狗相信了才进了屋子，用葫芦瓢窑了凉水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等我喝够了，把肚子里剩余的地方添满了才把剩余的凉水倒进脸盆子里，白狗伸着舌头把水喝干，我看着白狗喝水的动作，便又舀了瓢水学着白狗的样子伸出舌头，可是我不上来，几次下来失去耐
便使劲把水瓢扔进缸里，出了屋子锁了门，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知道爷爷回来的时间还早，便出了院子。我扔了一
木
喊“去，拣回来。”白狗箭一样飞了出去；它拣回木，我接过来扔掉“来，咱俩摔跤。”没等我说完我已经冲向了白狗；最后不知道是谁赢了，反正，我弄了一身的狗
和尘土才悻悻然和白狗结束了比赛。太阳渐渐的偏西了，我知道爷爷要回来作晚饭了。
我锁了家门，准备到爷爷家去吃饭，除了吃饭我不得不去爷爷家之外，能不去我从来不去，原因是刚刚结婚的四叔在一次吃饭的时候，我要豆包，他非得给我苞米饼子，把剩下的那个豆包给了“母夜叉”那个经常偷偷掐我又不准我哭的四婶，我恨她，发誓长大了她掐我一次我还她十次，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就偷偷数着她掐我的次数和部位——四婶喜欢掐我
着棉花的股和脸蛋子，一边掐我还一边恶狠狠的说：听不听话？听不听话？啊，猴崽子！于是我背地里一直叫她母夜叉，多少年之后我才知道那叫阿Q精神！
我和白狗走到村子中间的时候，看见王大孩正和拉拉
刘三撕扯着，他们谁也不服谁，我冲上去，使劲推了刘三一把：“拉拉！”我骂他——刘三拉拉，一年四季子撒发着味，听说是一种病。“猴崽子！”刘三回敬了我一句，我使足劲推了他一下，把刘三推倒在地上，转身和王大孩跑出很远，站住一起喊“就不和你玩，
炕
，不起炕，冲走被子冲走了娘，炕不要脸，
了子狗来…噢，就不和你玩…”刘三人单力薄，不感轻易上前，之后远远的喊：“大公
上草垛，没娘的孩子真难过…噢，贾学你娘跟人跑了，王大孩娘死了”我生气了，几乎和王大孩同时拣了石头打他，狗怕哈
狼怕蹲，刘三跑起来比狗还快“快，咬他”我吩咐白狗，白狗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吓得刘三哭爹喊娘的跑回了家，我和王大孩在刘三的二哥还没有追来前已经跑到了我爷爷家的草垛里。“你娘能回来吗？”王大孩问我“我爹说要给我找个后娘。”王大孩眼泪汪汪的看着我。
我没有出声，咬着一
草，我不知道我县城里的娘能不能回来，我已经想不起来娘真实的样子了，我刚会走的时候他离开了我，到现在已经五年了。“我的娘要是不死肯定能回来。”王大孩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你就会抹眼泪！”我叹了口气“我四叔说我娘改嫁了，生了个弟弟，不要我了…”我的鼻子一酸眼泪
了出来，我赶紧使劲的用袖口来檫，可是那泪水越檫越多了。爷爷站在院子的中央满脸的喜悦，他面前的一匹杏黄马，是画中的骏马一样的威风，黄缎子一样的皮
，闪着金子般的光彩，白狗见了它摇着尾巴走到他的眼前，还没等表示友好，它只轻轻的一个响鼻就吓的白狗跳出老远，我真替白狗丢人！我把崇拜的目光立刻投向了杏黄马，我伸出小手要摸它的脸，爷爷断喝一声“咬住”吓得我虽然哆嗦了一下，可我还是把小手放在了它的脸上，杏黄马的大眼睛看着我，久违了似的温柔；我知道它是我的伴了。吃完晚饭，我偷偷拿了一个苞米面的饼子，来到马圈里给白狗一块小的，给杏黄马一块大的，看着杏黄马的大嘴从我的小手上把饼子吃光，才搂住它的脖子，它便用舌头
我的小脸，我嘻嘻的笑起来它就把我的脑袋当成了草地啃啊啃的，嫉妒的白狗因为失宠和我的喜新厌旧而不乐的叫着：汪汪；我也对着白狗大叫：汪汪。我悄悄的回家，没人在意我的离去，就象没人在意我的到来一样，我在这些大人心目中好象从来就不是个孩子，而我也从来也没做过孩子，仿佛我一生下来就是个大人。
还没有回到自己的家，刘三的二哥刘二堵住我，他无视白狗的恫吓，冲上来，只一下就把我摔倒在地上，然后他骑在我的身上用手打我的脸，他真有劲，任凭我怎样使出全身的力气就是无法把他掀翻在地，要不是白狗冲破了刘二的阻拦而冲上来咬住了刘二的大腿，使他蹦起来，我非得让他打死不可。
我爬起来跑回院子，顺手拣起两块石头，白狗浑身的
立了起来准备随时接受刘二的挑战，刘二终于是怕了，悻悻然走了，远远的还能听见他的骂声：“猴崽子，要是你敢出来，我就掐死你！”我绝对相信他有这个本事，所以我只是在心里嘟哝了一句：等我长大了看我不报仇！
我忍着疼痛回到家里，反锁了门，点燃了蜡烛，看着袖口上檫下来的鼻血，我还是哭了，我越哭越响，急得白狗在炕下打着转，最后干脆跳上抗来，用脑袋蹭着我
满泪的脸，它知道我委屈，总还算有点良心。我好不容易点着了灶坑，已经被烟熏得满脸是眼泪和鼻涕了；在一闪一闪的火光里我上了炕，趴在炕边的镜框前，我又唱了起来：大公
上草垛，没娘的孩子真难过…借着烛光我看着被剪去了一半的相片，那是一张结婚照，剪去的地方原来是妈妈，我想象着妈妈的样子，微笑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在梦里我梦见自己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她的怀抱可真暖和呀，象冬天里的火炉一样的温暖着我的身心…有人抱起我来，我的耳边想起嘈杂的人声，火光映红了夜空，我的小屋，我的家在火光里正在破碎，正象我的希望——我一直乞盼我的小屋里有我爸爸和妈妈的呀！可是现在他们回来让他们到哪去呢？他们再也不能给我一个完整的家了。
春风还没有威风几天，杏树的花就开了个热闹，田野里绿了，小山上绿了，淡黄的绿一层层的递加变成深绿，小村庄就悄悄的躲进绿荫的怀抱，若隐若现的
出一角红瓦，一缕袅袅的炊烟，喜滋滋的告诉着它的存在，清晨里鸣狗吠的声音唤醒了我，我便睡眼朦胧的爬起来磕磕绊绊的走到马圈里牵出马，唤了白狗向小山上走去。我放着我的杏黄马过完了童年里最后一个夏天。
老校长的铜锣从东头想到西头，又从东头响回来的时候我跑到他的面前：“我要上学。”老校长摸着我的头高兴的样子很慈祥“好哇，你学名叫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
“你小名不是叫小学吗？我看你就叫贾志学怎么样？”
我咬着手指头点了一下头，老校长在个本子上写上了我的名字：贾志学；并且嘱咐我记住开学的日子，我使劲点了一下头。
吉林省长岭县靠山小学的大门等我走进去之后慢慢的关上了，我的童年，我那个充满乞盼与希望的童年啊被关在了里边。
我靠在童年的门上，长叹一声，我的儿女们我再也不会让你们经历我的童年，可是我的泪水啊，童年里没有痛痛快快
出的泪水呀！却了个满坑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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