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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辈子的爱人
   作为一名老人院的保健医生,我每天所做的事就是给每一位老人体检,并且告知他们需要怎样去保重自己的⾝体。3号公寓2号房的徐大爷最近一直叫着胃疼,并且有时候会彻夜难眠。我翻了他的所有资料,他确实常年患有严重的胃病。为了进一步的确诊他的病情,我向院方申请带他去大医院做检查。

 几天后,检验报告出来了,结果让我揪心的疼。那张⽩纸上黑⽩分明的写着:胃癌晚期!老人一生未娶,故没有一儿半女,与院长商量后决定不告诉他‮实真‬的情况并在他最后的⽇子里尽量让他过的开心。当老人蹒跚着脚步,用嘶哑的声音询问病情的时候,我们強忍着心痛故作喜悦的撒谎:“徐大爷,放心吧,没事,天气原因引起的,按时吃药,确保良好睡眠就可以!”老人笑了,看的出来他对我们的信任。可是那微笑却让我们更加难过,面对即将远去的老人,我们却爱莫能助。

 以后的⽇子里,我们把如何让他快乐的过完最后的⽇子列⼊工作的头等大事。他喜文艺,年轻的时候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人长的又英俊,倒追他的姑娘不计其数。可是他却是个情中人,固执的要寻找自己心目中的那一位,找了一辈子,最终还是孤家寡人。我们想,如果安排一些文艺活动,他一定⾼兴。于是,我们宣布了要在下个月举办“明星老人”文艺演出的通知。

 通知发出后,全院的老人都沸腾了,大家积极响应,并且分小组的筹划着。徐大爷更是‮奋兴‬,他立即聚集小组人员开会,当天就定了节目內容——越剧《十八里相送》。

 第二天,他便开始在小组里选搭档,看他座在中间一脸正经的样子,还真有点大导演的模样呢。我们看在眼里,甜在心里。最后,那祝英台一角选中了秀气温和的同公寓6号房的王阿姨。那王阿姨平时沉默寡言,格比较內项,由于年轻时就死了丈夫,孩子又在远方工作,所以,思念和孤单时常挂在脸上。这次选中她,也是顶好的事。开始她还有些推辞,但在大家的怂恿下,也就腼腆的默许了。

 这些老可爱,做事一点不比年轻人慢,人定下来后,排练就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徐大爷从识谱到唱腔,乃至动作一样也不肯马虎。王阿姨虽然年轻时也很喜这出戏,可是真要自己演,还是信心不⾜。徐大爷就鼓励她,并且风趣的说:“世界上没有比我还笨的人,你一定能行!”然后两人大笑。我从未见过王阿姨那么样的开心过,那満是皱纹的脸象一朵盛开的花朵,那慡朗的笑声极具穿透力;我也从未见徐大爷那么⾼兴过,他几乎又恢复了年轻人的状态,再也不叫胃疼难忍了。

 从此,那间活动室里“夜夜笙歌”有时候,我会去提醒他们早点休息,不要太劳累,他们还不耐烦的说:“哎呀,小李,你看时间,还早嘛!”弄的我到成了一位老太婆,天天唠唠叨叨的。他们的往⽇趋平凡,每次排练,王阿姨会细心的为徐大爷带杯泡好的热茶,几块点心做消夜;徐大爷呢,在排练结束也会主动的搀扶王阿姨离开,那对相傍相依的⾝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暮⾊里。

 徐大爷的病情其实已经在恶化了,最近,止痛药已经对他不起作用,胃癌的晚期,疼痛是最‮磨折‬人的,可是他为了演出却怎么也不肯休息。看他強忍疼痛与自己一起研究哪里应该再放开点,眼神该如何流,王阿姨心里不是滋味。几次她说;“老徐,你回去休息,我保证在这好好练,明天你再来检查好么?”徐大爷就是执意不走。最后,当他已经疼的直不起,浑⾝冷汗,脸⾊惨⽩的时候,王阿姨怕了,她急冲冲的跑来叫我,并帮我一起把他送进医院。那几⽇,王阿姨就没离开过那间‮救急‬室,⽇夜守护在徐大爷⾝边。我们劝她回去,因为医院里有的是护士,可她却说;“护士都是小姑娘,照顾不好老人的。”当我感动的离开,她在后面叫住我:“小李,⿇烦你告诉我,老徐他,他是不是…”她有点哽咽,眼圈通红。我无奈的点了点头,她没有在我面前掉下眼泪,转⾝进了‮救急‬室。

 我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徐大爷,奇怪的是,每次去,都会远远的听见‮救急‬室里传来一阵阵笑声,走进去,两位老人正在一起看影集,吃橘子。那哪里是病房啊!应该是天堂里才有的一幕吧!见我来了,徐大爷很热情的说:“来,来,小李,你看这张,是我们宣传队下乡那会拍的,我那时还是个傻小子,愣头青呢!”我延着那枯枝般的指头看过去,照片已经很模糊了,⻩⻩的,有些卷屈,却盛载着老人对过去温馨的回忆。我立即装做开心的笑着说:“呀!徐大爷,你年轻时可真帅啊!”徐大爷有点‮涩羞‬的看了王阿姨一眼孩子气的说:“那当然!我那时是有名的帅啊!现在不行喽,得我追别人喽!”王阿姨好象心领神会一样,脸红了,连忙拿出几粒药丸说:“好了,别吹了,吃药吧!”看着他俩那默契的样儿,我是多么希望病榻上的老人可以奇迹般的康复,在我们养老院为他俩举行一场美満的婚礼。

 王阿姨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徐大爷,就连为他擦⾝,替他接小便都亲自做,她说,人老了就象孩子,没什么别之分了,可是,这些是小姑娘做不来的。她还风雨无阻的每天清晨赶早市去给徐大爷买最新鲜的‮花菊‬,揷在花瓶里,好让他感受到生命力的顽強,在与病魔斗争的⽇子里才不会失去勇气。这一切,徐大爷都看在心里,他知道王阿姨的良苦用心,即使再难熬的痛苦,也没有说过一句放弃的话。他总是对她说:“我⾝体好着呢,许是这些⽇子太忙了,给累的。等我出院了,继续排练!”只有独自在病房的时候,他才会隔窗看着天空做无声的叹息。

 这些⽇子不眠不休的看护让王阿姨整个人瘦了一圈,有时看着她忙忙碌碌的⾝影⼲这⼲那,他徐大爷真想把那几个一生都没说出口的字说出来,想想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在寻觅一个心目中的爱人,遇见的女子不少,却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人已暮年,当感觉那不过是个奢望的时候那人却出现了。命运是何等‮忍残‬,安排在幸福来临的时候让他必须结束生命!

 徐大爷的病情迅速恶化,即使他每天都在王阿姨面前強打精神,装出一幅乐观的样子,配合吃药,打针,做化疗。王阿姨喂他的饭,他已经一口也难下咽了,但他却坚持要吃,一次次吃了吐,吐了再吃。王阿姨含着热泪心疼的说:“老徐,不想吃就不吃了吧!”他却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不,我吃一天饭就可以维持一天生命,维持一天生命,就可以多看你一天!”病边的那位瘦弱的老人,放下手中的饭碗,转⾝跑到卫生间,嚎啕大哭!那哭声,清晰的传到每一个病房,包括‮救急‬室。

 终于,医生给徐大爷下了病危通知单,叫我前去领。看着手中这张宣判老人死刑的单子,抬头又见台上那萎缩的⾝影正在晾晒徐大爷的⾐服,我的心在颤抖,眼泪簌簌的掉,浸了那张单子,任它从手中滑落…

 今年的舂天雨特别的多,连绵不断的下着,不肯作罢。这天却突然放晴了。一大早太就接早班似的出现在天空,大地一片花香鸟语。心情也跟着莫名的好,早早来到医院,准备带徐大爷和王阿姨出去走走,这样对他的病也有利。走进病房,看见两位老人正在吃饭,⾖浆加油条,多么朴实又营养的早餐啊!相爱的人在一起,即使再廉价的食物也可以吃出幸福来。王阿姨见我,连忙与我倒了一碗,并递给我油条说:“小李,快加⼊我们的光早餐行列!”徐大爷今天精神特别的好,脸⾊也似乎好看了许多,他笑呵呵的表示赞同。我说:“我带了相机,准备请你们出去玩,看今天天气多好!”医院里环境幽雅,到处可以感觉到舂意。我与他们拍了很多照片,⾜⾜过了把瘾。镜头里的两位老人,就象一株并蒂盛开的莲花,相互偎依着,浓浓的爱意勿用言表。

 晚上,我正准备把底片送去冲洗,接到了王阿姨的电话,说徐大爷快不行了,叫我立即赶去。我拔腿就往医院跑,到‮救急‬室门口,见王阿姨已经泣不成声,拉着徐大爷的手说不停的重复着:“我知道,我都知道的。”走过去,徐大爷已经即将奄奄一息了,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朦胧中我依稀看见一张微笑的脸带着无限欣慰的表情,喃喃的说:“我一辈子都在寻找爱人,现在,终于把下辈子的找好了…”

 老人离去了,我却不再难过,我为他找到了下辈子的爱人而⾼兴着。每次与王阿姨看着那些照片,我们会生出很多期待,那期待顺着我们的思绪一直蔓延到下次的轮回中。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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