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宁静
在这些⽇子里,你总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一个人到小饭馆里点一盘菜,吃一碗饭,有时兴致好,也会来瓶酒,但大多时候,你只吃一盘菜和一碗饭。
吃完饭后,如果你不急于回到你的住处,就会站在饭馆旁边的小桥上看看河⽔。河⽔很平静,静得像一个睡
的孩子,只有河面上偶尔飘动的菜叶还能证明,它仍然在流动。同你一样看河的,还有那些老人们。他们似乎一整天都在看河,你早上上班路过小桥时,他们就在那儿,而你下班后回来,他们也还在那儿。他们就坐在小桥的栏杆上,不说话,只昅烟,但也只有那些慢慢飘散的轻烟还能证明,他们跟桥下的河⽔一样,还仍然在呼昅。不过他们没你看得仔细,你是全神贯注地看,从河所能看到的上头直到它拐过你⾝后的那个小弯,你没有放一丝的细节。你甚至能数清,河面上到底飘过了多少菜叶,多少垃圾袋,多少个孩子在你看河的瞬间,向河投掷了瓶瓶罐罐。那些孩子中,有一个孩子你记得很清楚,因为他经常会玩一种在他看来很是有趣的游戏。那游戏通常是这样的:把一个小鞭炮点着,迅速地放进可乐罐里,然后再投向河里,那时还没炸爆,要过一会儿才能听到一声不响的闷响。这一声闷响似乎给孩子带来了很大的乐趣,以至于他乐此不疲地玩这个游戏,直到将手里的鞭炮玩完。看着那些可乐罐一个个在河面上跳动,你突然想起,你以前好象也很热衷于这种类似的游戏,只是那时你没那么多钱买鞭炮。你唯一的机会是等到那些做红⽩喜事的人放过鞭炮过,跑过去捡几个还未炸爆的鞭炮。只是有一次你突发奇想,想做一个大鞭炮,便将那些捡到的鞭炮开解,取出里面的火药,哪知一不小心竟将那些火药点燃了,结果被里面的硫磺伤了手指。手指肿得跟个大鞭炮似的,你过了好久才好。那之后,你得了教训,就对鞭炮敬而远之了。
不过,你看河也不会看太久,因为天很快就会暗下来。等到路灯亮起的时候,你就知道你该回去了。回去的路是一条蜿蜒的小路,细细的,躺在一些八十年代建起的楼房之间。为什么说这路很细,而不是很小呢?关于这个问题你想过多次。你最终终于想通,你发现自己很多次站在小桥上看这条路的时候,第一印象就是一条拉面,一条拉得很细的拉面。而为什么又是拉面呢?这很简单,因为你刚毕业的那段时间,是在瑞安市工作的。在那里的一个工业区,你做一份企业报编辑的工作,薪⽔很低,所以你经常只能吃一碗五块钱的拉面。那拉面师傅做拉面的手段,你还是记得很清的。他总是劲使地按几下面团,按得整个案板也跟着摆动。按完后,才会拉扯他手中的面团。他很喜
把那些那些面拉得很细,好象在向你炫耀他的技术似的。你有时觉得他就是个演员,而你是他的唯一观众,所以你从来不会像其他顾客一样,跟他说,够了不要再细了。但是在瑞安工作半年后,由于你找到了一份在温州的,月薪一千五百块的杂志编辑工作,你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也离开了你吃拉面的⽇子。然而,那些细细的,滑滑的,漂浮在汤⽔中的拉面,你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
在小路的中间也有一个拉面店,但不知为什么,你却从来没想过,要去那里吃一碗。每次你走过那家店的时候,你经常会看到一个双颊有几点雀斑的疆新姑娘。那姑娘跟你所见过的女孩子不同,特别是那双眼睛,常常让你联想起小时候玩的那些弹珠。那些弹珠一放到
光下就会闪闪发光的,这女孩子的眼睛也是,虽然很暗了,但你还是确信,你一定看到了那双眼睛在向你闪着光。可是,你并不觉得这双眼睛很可爱,这双闪着光的眼睛,不但让你想起弹珠,也让你想起了猫眼。你曾养过一只猫,那只猫很小,是从隔壁家抱过来的。你养得很细心,给它买⾁又喂
,但是这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在你某次打算放它出去走走的时候,竟然一去不复返了,所以打那以后,你就开始讨厌所有的猫了。
拉面店再过去就是一个菜场。菜场分早市和晚市,这时你回去的时候,正好是晚市。晚市的菜场灯火通明,每样洗过的东西都在灯光下发着光,显得很新鲜。看到这些被⽔淋得通透的蔬菜,你总是忍不住要嘲笑那些买菜的人,光看新鲜,却忘了这⽔给菜增加了多少份量。你想如果要是你卖,你肯定去买那些満⾝是土的蔬菜。可是你从来没买过,因为你是一个人,一个人要动锅动灶的,实在太⿇烦了。
过了菜市场,你还要拐个弯,那个弯旁边是一棵很老的香樟树,它的
部已经被人们用⽔泥封死了,不过它仍然活着。这样的活法,在你看来是一种倔強,不过你喜
这种倔強,这年头有棱角,有脾气的东西毕竟不多了。好玩的是,在这里,倔強的东西还不只此一种,还有香樟树边上那个小庙。那个庙其实已经不算庙了,顶多只是一个神龛罢了,即使是神龛,也是个耝陋的神龛。这个神龛是这一带少有的几个善男信女搭建起来的,可能是他们不想他们的神就这么快在这些钢筋⽔泥的丛林里消失吧。你有次出于好奇想去看看那是什么神,可惜里面只有一个香炉,而没有牌位,这让你很失望。
你要进屋了。不过在你进屋前,还要跟那该死的铁拉门纠
一会儿。说起这铁拉门,你很生气,因为你每次开它,都要费好大力气才成。当然,这也是一种倔強,可是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喜
这种倔強的。好在这门只用多腾折几次,还是能开的,加之你也掌握了一些窍门,所以你现在不用耽搁太多工夫了。
你是住在二楼的,上楼前,自然难免会跟房子的主人打个照面。主人大多时候都是在打牌,打温州双扣。他看你的时候,会把手里的牌停下来,向你微微一笑,说你回来啦。这时你也报以微笑,说回来了。这样的对话经常是在其他几个牌友的注视下完成的。你不喜
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你,于是你匆匆打过招呼后就赶紧上楼了。
你的房间在二楼的后面,由于正面的窗前也建了房子,所以你只有边上的一个窗才有些光会进来。不过这点点光还不够満⾜你整个房间的光线需求,它只能使你的房间的一小部分亮起来,而大部分还仍然埋在
暗里。你不喜
这
暗,便要经常开灯,即使在⽩天也是。好在你⽩天都是在杂志社过的,所以电费才不至于太⾼。
你回来的时间通常都在六点半左右,这离你觉睡的时间九点还早得很。如果在这段时间里,只是待着,是很无聊的,当然你肯定是不会这么做的,但你又没可电视可看,又没电脑可上网,怎么办呢?看书。是的,在这段时间里,你经常会看会儿书。书的种类却不固定,有些是跟你工作相关的,策划类的,有些是完全无关的,甚至连休闲价值也没有的,如一些建筑风⽔学的书,你在实在找不到书看的时候,也会把它们拿出来看看。这些书,很多是你从杂志社里拿过来的,也有一部分是你以前一起住过的朋友留给你的,你自己买的只有四本,是小说。那些你朋友留给你的书,你都很小心留着,你相信你的朋友某天还会过来拿的。那些书都是些休闲杂志,是你朋友为了打发时间买的。那时,是你刚来温州的时候,正值冬天,你因为有三个月的试用期,拿不到多少钱,在没办法之下,只好找了你朋友同住。你朋友也刚好业失,听闻你愿意合租也很开心,早早地就为你腾出了一张
来——那
本来是他用来放书的。不过后来天气实在太冷,寒风老是从莫名的角落跑进来,你和你朋友只好挤在一起,像两只窝在巢里的雏鸟一样,互相寻求着一点点的温暖。那时,还会买包烟菗菗,几块钱的,虽然很呛,但你们都菗得
开心的。就这么着,你们互相簇拥着,看看书,菗菗烟,就将整个冬天个打发了。后来你朋友找了工作,去了绍兴,就剩了你一个人住,而你也因为忍受了舂季的雨⽔老是从房顶渗进来,终于也搬了家。不过你还会经常回想起跟你朋友同
读书的⽇子,只是回想的时候,你已经记不起那烟的牌子了。
现在这段时间,你经常读的,是你买的那几本小说:《沈从文小说赏析》、《汪曾琪精选集》、《悲惨世界》、《****大街》。给你印象最深的,是《边城》和《受戒》,这两个是沈从文和汪曾琪写的,为什么独独喜
它们呢?你也说不出一个充⾜的理由来,或许,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写了河吧。翠翠是在河上生活的,受戒里的那个小姑娘也是,明海第一次情窦初开也是在一条船上,一条正在河上飘着的船上。你固执地认为,是这些河的片段使它们变得好看了,用你的话来说,是河让小说变得⽔灵了“⽔灵”在你看来是多么有灵气的两个字啊。鉴于此,今晚你又将这两个小说重读了一回,只是《边城》没有读完,因为你读到“到了端午。祖⽗同翠翠在三天前业已预先约好,祖⽗守船,翠翠同⻩狗过顺顺吊脚楼去看热闹”就感到眼⽪重起来了。于是,你就将书放下,像将一条船搁浅一样,⾼⾼地放到了一张本来应该用来放电脑的电脑桌上。然后,你就扯过被子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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