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
月光下,披了一⾝积雪的戈雅山像一块被打磨了千年的磨刀石,泛着⽩森森的光。山下的⽩鱼镇正被一层浓浓的雾气笼罩着,好似一个睡在襁褓里的婴儿,安安静静,睡得好不深沉。突然,戈雅山上传来的那几声強劲而⾼昂的嚎叫将这个婴儿彻底吵醒了,那是狼的叫声“呜呜呜…”它盖过了风雪的声音,直庒向⽩鱼镇的每一个角落,又穿过墙,钻进每一个被惊醒的人的耳朵里,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了莫名的恐惧。先是孩子的哭声,继而是女人的惊叫声,接着又掺杂了男人的咒骂声,⽩鱼镇今天醒得有些早了。
“你们听见了没?昨晚上戈雅山上的狼叫了!”⽩三蹲在镇外的一块石盆上,表情严肃地对着石盆下的那一圈人讲述着半夜里的狼叫。他故意庒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抢了他这新闻似的。
“怎么没听见,我那小娃子都吓得尿
子了,
得我跟我老婆啥事都⼲不成了。”旁边的⽩树
一边说着,一边朝雪地里吐了口唾沫。他说完,其他人都笑了,笑得极
琊。
“这狼好像有些年没叫了,恐怕不是好兆头啊,唉…”叹气的,是⽩七爷,⽩七爷的感叹让其他人都收拢了笑容。
“七爷,您说咱该怎么办好啊,咱们还得上山采药,这狼一来,有谁还敢去啊!可没了药,咱也没法活了啊!”⽩三似乎脚底踩的不是冰冷的石盆子,而是一个热锅底,一边着急得说着,一边像企焖频冒诙潘蔷莸纳碜樱畔戮兔煌P?
“我要是知道咋办,也不跟你小子在这蹲着了,还是问问庙里的师⽗吧,戈雅大神和⽩鱼娘娘总不会看着咱们饿死,走,都跟我去庙里!”⽩七爷吐了个烟圈,一跺脚就转⾝往庙里去了,其他人也都扯了扯⾐领,在后面跟着去了。
庙在⽩鱼镇的西北角,紧紧地靠着戈雅山,庙门两边墙上画了大巨的戈雅大神和⽩鱼娘娘的像,表情肃穆地立在两边。⽩七爷他们去的时候,庙门还没开,⽩七爷便抓起门上的铁环敲了几下。
“谁敲门啊?”庙门慢慢打开,庙祝还是像往常那样带着慈祥的微笑,⽩鱼镇的人都喜
看到这张带着微笑的脸,在这张脸面前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是污浊的,都会有一种想忍不住下跪的感觉。
“大师⽗,是我敲的门。”⽩七爷双手合十向庙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其他人也跟着行礼。
“是为了半夜里的狼叫吧。”庙祝一边请他们他们进来,一边说道。
“您也知道了啊?唉,那畜生又来了啊!”⽩七爷又叹了一口气。
“噫,可不许这么说的,那狼可是戈雅山上的狼啊,是有灵
的。”庙祝向七爷摆了摆手,示意他说话小声点,好象是怕被什么东西听见似的。
“大师⽗,这话怎么说呢。”⽩七爷和众人一边在庙堂里的长凳坐下,一边问了庙祝。
“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你们先细算一下,这狼有十二年没出现了吧?”众人没有揷嘴,他们眼睛一眨不眨地期待着庙祝再说下去。
庙祝饮了口茶,继续说道:“十二年是一个轮回,我的师⽗曾跟我说过,戈雅山上的狼跟其他地方的土狼不同,是浑⾝雪⽩,不染一丝尘垢的,它被称为雪狼,是戈雅大神的忠实奴仆,帮着戈雅大神看山的。它每十二年都会巡山一次,如有人或妖怪在山上做坏事,它就会帮着戈雅大神除去。”
“那么,这样说,这雪狼还是头好狼喽?”⽩三还是像蹲在石盆上一样,蹲在长凳,只是⾝子朝着庙祝。
“那是自然,所以大家无须害怕,只要敬着它点就可以了。”庙祝向⽩三微微点了点头。
“那大师⽗,您说我们该如何孝敬这雪狼神啊?”⽩七爷听得仔细,听出了庙祝的话中话。
“这个我师⽗曾
代过,按敬⽩鱼娘娘的礼节敬它就可以了。因为⽩鱼娘娘也极疼爱这雪狼的。”庙祝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又传来了叫门声,众人转过⾝一看,原来一是镇上的大主事来了,⽩鱼镇没有镇长和副镇长,只有大主事和小主事,他们是镇里的人推举出来的,每五年一次。这一任的大主事叫⽩真,生得很是威猛,据说能将镇外的石盆子一手抓起,而且此人甚是精明,不但家中开了药场子,还号召其他人一起采药,这些年,⽩鱼镇上的人吃穿不愁,也是他的功劳,因此⽩真也理所当然地成了大主事。众人见大主事来了,纷纷立起⾝来,⽩三却不屑一顾,依旧掉儿郞当地蹲在长凳上。
“大主事,是否也是为雪狼的事情来的。”庙祝搬过了一张太师椅请⽩真坐下,⽩七爷帮着沏了一杯茶恭敬地递给了⽩真。
“正是,我正为这事烦了。大师⽗您给拿个主意吧,这雪狼一⽇在山上,我那药场就一⽇开不了工啊。而且现在正是采雪参的好时候啊。”⽩真的眉头紧皱着,眼里也泛着⾎丝,显然他也夜一未睡。
“这个,我已经跟⽩七爷他们商量过了,按照祖宗传下的规矩还是要做一次祭祀啊。只要雪狼神満意了,自然会回去的。”
“哦,这样最好,那就请大师⽗主持祭祀吧。”⽩真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开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要我祭祀可以,不过要你们也要答应我一个承诺。”庙祝举起了一支手,示意大家静下来。
“大师⽗您说吧,我们照办就是了。”众人很踊跃地将庙祝围了一圈。
“就是在祭祀的三⽇內,你们可不许上山,要是惊扰了雪狼神,后果我可不负责。”庙祝一脸严肃,说话斩钉截铁,好似下了一道命令。
“你们听见了没?三⽇不准山山!如谁敢上山,将按笼刑处罚!”⽩真转⾝对着众人传达了这道命令,众人纷纷允诺。
祭祀的⽇子临近,家家户户都因为这个事情忙碌起来,除了给庙里献祭品,有些家底殷实的人家还自己准备了供奉给雪狼神的东西。⽩鱼娘娘庙里,更是热火朝天,庙祝像个司令一样站在庙堂央中向大家指挥着每人该办的事情。在庙祝的⾝旁已经堆积了不少的祭品,而祭品还是源源不断地送来。庙祝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但看到有人送东西来,精神又振作了。
猪是在庙后杀的,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将猪一人抬一只脚放在了案上,⽩七爷一手拿着刀,一手端着一碗⽩酒,说声大家都按住了,就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噴在猪头上,猪被吓傻了,没回过神来,⽩七爷的刀已割断了它的喉咙,最后的惨叫,在戈雅山⾕里,传得老远老远。
⽩七爷等猪⾎彻底流完后,才将猪开膛破肚,猪头割下给了一个人端去,那是给庙祝上符用的,剩下的⾁割成了几块,是等祭祀后犒劳所有出力的人的。等将猪全部收拾完,⽩七爷也累得差不多了,人老了,不比当年了。本来还有一头牛要宰,但⽩七爷寻思着现在气力已尽,决定先回家吃了晚饭,歇一歇再说,便把刀收起。
出庙门的时候,⽩七爷看见⽩三正忙着帮庙祝记东西,看到这家伙也如此殷勤,⽩七爷的心中也感到了欣慰。
回到家,婆娘们已经吃了饭,⽩七爷索
自己割了挂在灶神前的半块熏⾁,煮
了,就着⽩酒喝了一回。酒是刚猛的烧刀子,往常的⽇子,⽩七爷顶多只喝半两,今天⽩七爷心里⾼兴,不知不觉,二两的酒已经下了肚。看看瓶里的酒已经不多,⽩七爷舍不得再喝下去了,便把桌上的杯盘
给婆娘收拾,自己去里屋睡了。
半夜里,⽩七爷是被雪狼的嚎叫声惊醒,那断断续续的嚎叫还真是烦人,叫得人心里直打哆嗦。小孙子又哭了,媳妇儿子回娘家了,自己婆娘又懒得动,⽩七爷只好自己起来去哄。酒这时候也醒了,烧刀子的后劲⾜,⽩七爷觉得嗓子眼快冒烟了,哄完小孙子后,⽩七爷抄起⽔瓢就喝了大半瓢的⽔。冰冷的⽔顺着肠子下来,⽩七爷浑⾝打了个
灵。不过人总算清醒了了。
⽩七爷搁下⽔瓢准备接着睡,突然发现案上的刀少了一把,是剔骨刀少了。⽩七爷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是自己忘在庙里了。那把是用来剔骨头的,需要经常打磨,今夜不好好打磨,明天怕是用不上了。想到此处,⽩七爷决定到庙里把刀取回来。
通往⽩鱼娘娘庙的路积了雪,由于这两天去庙里的人多,那雪已经被人踩实了,硬硬的,人踩上去会发出“噶蹦、噶蹦”的声音,好似骨头断裂了似的。⽩七爷想着自己人老了,是不是有一天自己的骨头也会这样“噶蹦”一声地断了呢,唉,人老了,总喜
胡思
想。
庙的前门已经关了,⽩七爷不好意思大声地叫门,便转到了后门,走到一半,突然听到墙
的黑暗处立着两个人,两人似乎在说着些什么,⽩七爷觉着两人
鬼祟的,就猫着⾝子,潜到了对面的墙角。
两人声音庒得很低,不过⽩七爷只听到了一些零碎的话语。其中一个声音稍微圆润一点,另一个则沙哑着。
圆润的声音说道:“
代你的事情,都办完了吗?”
沙哑的声音“嘿嘿”笑了几声说:“大师⽗你
代的事情,我当然办妥啦。只是事后别忘了我的好处啊。”说完又笑了几声。
圆润的声音似乎生气了,说:“你自己已经得了不少好处了,还向我讨要,还真是贪心,小心我将你的丑事抖露了出来,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沙哑的声音好象被说怕了,从怀里摸出了一把什么东西递到了那人的手里,说这是刚采的雪参,表表心意,大师⽗的功德我会记得的。
圆润的声音接过东西,也有了笑声,说你小子还知道好歹,再去叫几声,就回吧。说完,两人就散了。
⽩七爷听得都愣了,看到那瘦小的影子往山上去了,索
便跟着去看个究竟。⽩七爷怕那人发现,只在后头远远地跟着。那人走在在⽩茫茫的雪野里,⾝上又穿了⽩熊⽪的⾐服,如不细看,还真是看不到的。只见那人⾝手甚是矫健,猴似地就窜到了半山
,⽩七爷使尽了全力,才勉強跟住。那人走半山
就停住了,⽩七爷伏在一个雪堆上看着他从地上刨啊刨啊,刨出了一个喇叭似的东西,他将那喇叭放在了嘴边,不一会儿,整个山⾕就传来了雪狼的嚎叫声。
那一阵一阵的嚎叫叫得⽩七爷心里火烧火燎的,他终于明⽩了这两天那狼叫的原因,他从旁边折了
木
就朝那影子奔去了。
⽩七爷举起了
子准备朝那人的脑袋打去时,突然发现那人竟是⽩三,手中的
子就停住了,这一停倒不打紧,可⽩七爷只觉得自己的脑门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眼前⽩花花地晃了一下,就没知觉了。
⽩七爷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他现在动弹不得了,因为他被食指耝细的⿇绳紧紧地捆在了庙里的柱子上,那⿇绳吃了⽔,越发地紧了。⽩七爷睁开眼看见了大主事⽩真,庙祝,⽩三,还有其他一堆黑庒庒的人正围着他。⽩真见他醒来,叹了口气说,七叔,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啊!说得好像极心疼似的。
“是⽩三和大师⽗⼲的坏事啊!⽩真你可别犯糊涂啊!”⽩七爷费了很大劲,才从嘴里憋出一句话来,昨天的酒喝多了,半夜里又吹了风,他的脑袋还是一阵一阵地疼。
“七叔,人证,物证都在,我⽩真可不糊涂啊!倒是你要好好反省反省了!”⽩真说完从供桌前拿出了一个小袋子,那袋子是平时⽩七爷用来挖参用的,只见⽩真抓着袋子的底部,轻轻一抖就倒出了好几支雪参。众人看着地上雪参纷纷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七爷,你想挖参也不急于这一时啊,你这可是破坏了大家的福祗啊!”庙祝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说得大家都都觉得他说的很在理。
“七爷,你也真是,自己想挖,还想赖我们,唉,你怎么能这样呢!”⽩三也挤出人群说个不停。⽩七爷想揷嘴说点什么,但⽩三的嘴里好似装了滑轮了,一说起来就没完了,
本容不上⽩七爷揷嘴。⽩七爷一口痰堵上喉咙,透不够气来,就晕了。可不一会又被一瓢冷⽔泼醒了,⽩七爷看见自己的婆娘正跪着跟⽩真在求情,婆娘抱着小孙子哭得很凄切,小孙子也哭了,可⽩真只是铁青着脸不作理会。
小主事来了,对着大家宣读了审判文书,由于破坏了祭祀而且污蔑了戈雅大神的仆人——庙祝,⽩七爷将被作为祭品献给戈雅大神以示赎罪。
祭祀的当⽇,风吹得很烈,⽩七爷被五花大绑后,由四个年轻人分别扯着一条绳子的头,将他拉上了戈雅山的顶上。在山顶有一块大石头,他们将⽩七爷绑在了石头上。⽩七爷不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案板上那些待宰的猪一样,再叫唤也是没用了。同⽩七爷一起的还有前天他割下的那个猪头,那猪头正对着他,微张的嘴似乎在嘲笑着⽩七爷。
看着庙祝装模作样地祭拜完雪狼神,人们渐渐散去了,他们走的时候都最后看了一眼⽩七爷,以后⽩鱼镇再也没有这样的好刀手了。
⽩鱼镇的人也许是永远也忘不了祭祀当晚发生的事了。那一晚,雪狼进镇了!它先是去了⽩鱼娘娘的庙里,将庙祝的脑袋叼了去,之后又去了⽩三的家,将⽩三的脑袋也叼了去,还有他们的尸⾝都被咬成了碎片,散落在⽩鱼镇的大街上。据⽩鱼镇打更的人说,他是亲眼看到那匹雪⽩的狼,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鱼镇的。更奇的是,第二天,上山挖药的人发现山顶上的大石头上竟没了⽩七爷的⾝影,只是在石头上放了一把⾎淋淋的剔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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