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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吟
   每天傍晚的⽇暮时分,⽩鱼镇的人们总能听到这样一种笛声:苍凉,⾼亢,余音婉转且长,好似一条⽩龙在天地间回旋周转了好几遭一般。每次听到这种笛声,很多人都会停下手里的活,然后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地听上一回,有些人听完了,还会咂咂嘴巴,喃喃一句,这龙先生的笛声是越来越好听了。

 的确,龙先生的笛声可算是⽩鱼镇的一绝了,很多外乡人听过龙先生的笛声后,都会忍不住跟家乡的人赞叹一回。如果某人不相信,说哪有你说得这么动听,不就吹吹曲儿嘛,那人听了就会鄙夷地笑笑,说你真是个没见识的人,要真是简单地吹吹曲儿,那我跟你说道什么呀。

 其实龙先生的笛声也是在这几年才慢慢传开名气的,早些年龙先生也吹笛子,但却没现在这么好听。直到某一天,龙先生遇到了一⾼人,传了些他吹奏的法门,才渐渐有些了模样。当然,这一遇⾼人的说法也是从一些⽩鱼镇的人嘴巴里说出来的,有些人有点怀疑,就问了龙先生是否有这么回事,龙先生笑笑说,差不多就这么回事吧。于是,既然龙先生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就相信这笛声必是得了⾼人的真传的。久而久之,也有些人听得心庠庠,便想跟龙先生学上一曲,甚至有人还携了重金来拜师。但龙先生却拒不收徒,还会斥责,说好好的生计不做,学这些曲子做什么。也有人犯了混,见龙先生这么说心里不服,便顶上一句,说那龙先生你学笛子做什么呢?这时,龙先生会说,我是个教书的,⽇子空闲,学学笛子,也就打发打发⽇子罢了,你是买卖人,做买卖都来不及,还学笛子⼲吗呢。若是闲人来拜师,龙先生就是另一副腔调了,他会说,这笛声是要用书墨养着的,如果你真想学,那就先跟着我读几年书吧。一听要读几年书,那人就会摇‮头摇‬走了。总而言之,龙先生是概不收徒的。

 不过龙先生不收学笛子的徒弟,却广收来读书的‮生学‬。龙先生的学问好,这在他笛声出名以前就已经被大家所知晓了。所以,每一年来龙先生的龙昑学馆来读书的人都络绎不绝,这些‮生学‬有来自⽩鱼镇百十里村庄里的孩子,也有镇外慕名而来的学子。对于这些人,龙先生都是倾囊相授的。可是,能将龙先生的学问学尽的人却不多,因为很多人见过龙先生的蔵书后,就知道不花个半辈子的光是怎么也学不完龙先生的学问的。当然,凡事也有例外,聪颖好学的人在这世间总是不乏其人的,在龙先生的‮生学‬中也真有那么几个悟特别⾼的‮生学‬,其中深得龙先生赏识的,叫⽩经。

 说起这⽩经倒也有段故事。⽩经本来也是羡慕龙先生的笛声来学笛子的,当然他也遭到了龙先生的拒绝,拒绝的理由是跟龙先生打发那些闲人一样的,可这⽩经竟喜喜地答应,还真跟了龙先生来读书。刚开始,龙先生也就教了些《三字经》之类的⼊门典籍,可不曾想,没过几个月,⽩经竟能将这些典籍倒背如流了。于是龙先生便对他刮目相看,将自己所学一一教了于他。五年后,⽩经学有所成,但是也在就⽩经学成之⽇,龙先生万万想不到的是,⽩经竟还记得当初龙先生的承诺,提出要学笛子。这让龙先生大为恼火,他斥责⽩经冥顽不灵,不务正道,还说纵使死了也不会教他的。说完,还将⽩经赶出了门去。

 那⽇接下去的事情是学馆里的学徒们说给人们的。他们说⽩经在学馆门外跪了很久,当时北风凛冽,天也正下着雪,漫天的雪花,将⽩经塑成了一个雪人一般。但是⽩经始终不肯走,直到最后活活冻死在门外。

 ⽩经冻死之后,龙先生似乎也为自己的卤莽很是懊悔。人们看见他在⽩经安葬后的当⽇,还独自在⽩经坟前吹了很久的笛子,那些笛声是⽩鱼镇的人从未听过的,都是些哀惋的曲子。听人们说,连⽩鱼河里的⽩鱼们也听得流眼泪了,这是有证据的,因为在那天,人们发现⽩鱼河竟比平时満了很多,要不是鱼儿们流眼泪又是为什么呢。这当中的鱼儿,当然也有龙先生亲自为⽩经祭灵而放生的那一条。

 可能是龙先生的自责吧,⽩经死后一年,龙先生就再也没有吹过笛子。在那一年里,龙先生也很少出门,甚至也不再教书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了一年,在人们快要将龙先生淡忘的时候,人们却又再一次听到了那如以前一样清脆的笛声,不过这笛声也多了一份苍凉。

 ⽇子还是照旧,龙先生又开起了学馆,他仍旧以教书吹笛度⽇,这期间有一件事还是值得说一说的,那就是⽩鱼镇的媒人⻩婆给龙先生说媒的事。⻩婆是⽩鱼镇有名的铁嘴,光她说成的婚事已经不计其数了。这⽇,媒婆在饭馆里跟人聊天,吹嘘起了自己的能耐,那人可能是听不过去,故意跟媒婆顶了一句,说你要是这么能说,那你给龙先生找一个啊。龙先生是一直单⾝的,其实也有人给他说过媒,但龙先生似乎都不着急,都说过些⽇子再说吧,所以很多媒人也都打了退堂鼓。关于这个,⻩婆也是听说过的,她也曾想过去给龙先生说说媒,但因为她的生意实在太忙,所以都没时间,这次一经那人说起,她倒真上了心。于是,在跟那人喝过三道茶后,⻩婆就去找了龙先生。

 ⻩婆是个精明人,她知道龙先生格调⾼,一般女子是看不上的,所以她就打算把大主事⽩真的女儿⽩秀说给他。⽩秀长得十分可人,在镇上也是有名的美人,所以⻩婆自信应该可以把这桩婚事给谈成了。她信心十⾜地进了龙先生的学馆,当时学馆里刚放学,龙先生正打算做饭。⻩婆见状,马上说龙先生,可是好体面的人啊,怎么还要自己做饭呢。龙先生笑笑说,就我自己一个人嘛,不自己做饭又有谁做呢。⻩婆见龙先生进了她的话圈子了,便说,那可以找个嫂子做嘛。龙先生是个聪明人,一听⻩婆这么说就知道她是来说媒的,他是个⾼格调的人,素来讨厌说媒之类的事,就说,你别看这⽩鱼镇方圆近百里,但真要找一个女子给我龙某人做做饭,怕是还真没有。⻩婆听了这话,知道也跟其他媒人一样碰钉子了,但是她还是不死心,又问,龙先生到底要想找什么样的女子吗,跟我说说,我也好帮你留意啊。只见龙先生指指了桌子上的那笛子,说知音难求啊。说完,就继续淘米去了。⻩婆见龙先生这么不给面子,也气呼呼地走了。她出去后,可能是气不过,就到处跟人说,这龙先生是孤星命,是注定要孤独终老了。她这么一说,就再没人给龙先生说媒了。

 可是,人们没想的是,龙先生在⻩婆去后的第三个月竟然娶了,而且娶的还是个外乡的女子。这女子据有见过的人说,生得极是秀气,好象是花旦一般,还有人说那女子就是一戏子。说戏子的这人似乎是个知情人,大家见他知道这么多,都很是好奇,便出钱买了酒请他喝,央求他说说其中的故事。于是这人三杯下肚后,就说起了龙先生跟那戏子的故事。

 龙先生跟那戏子的认识也是偶然的。那⽇龙先生正好得闲,便到镇外买书。路过戏台的时候,看到台上正在唱《西厢记》,就停住脚步看了一会儿。谁知,那戏唱到一半竟然停住了,原来戏班一吹笛子的师傅突然犯了气,不醒人事了。这可如何是好呢,也就在这时候有人看到了龙先生,便对班主说,那龙先生可是吹笛子的⾼手啊,何不请他上来呢。班主大喜,赶忙就将龙先生请过去了。当然,龙先生是⾼格调的人嘛,哪会同意上台呢。但班主是有办法的,他就说他们这一班子人好不容易接到这么一台戏,如果龙先生不答应的话,这戏就⻩了,戏⻩了,他们一班子人也得挨饿了。龙先生听了很感动,不过还是有点犹豫。这时,那唱崔莺莺的戏子就过来了,她对龙先生行了个礼,说龙先生,我这戏里有段唱词是极好的,只是需要笛子好好配合才行,以前那师傅气不⾜,老是在这一段里走了调,所以一直没能唱好过,今天遇到了龙先生,真是好了,可以将这一段圆満地唱一唱了。说着,又拿了本子给龙先生看。龙先生看了那本子后,竟欣然答应上台了。

 戏又正常开始了。到了那戏子说的那一段时,龙先生分外卖力。只见一阵悠扬的笛声自戏台一角漾开来,似⽔滴飞溅般洒向了台下的每一个人,那戏子更是了得,她顺着笛声,将唱词一字一句地唱了出来,显得十分妥帖。在那⾼音处,笛声如龙飞九天,扶云直上,似乎要将戏台穿透一般,而戏子的声音也如凤凰振翅,直直地跟着笛声上去了。

 那⽇台下的人都可以说,听得如痴如醉,甚至有的说,几⽇后,耳朵里还仍回响着那⽇的唱腔和龙先生的笛声。也不知道怎么的,那戏子唱完那出戏以后,竟随着龙先生走了。

 听那人说到了这里,其他人都笑了,说也难怪啊,我们龙先生也算是这⽩鱼镇上拔尖的人物,有女子看上他是不奇怪的。只是这龙先生倒有点奇怪啊,怎么会喜一个戏子呢。很多人讨论了很久都没有想通,只说读书人的事情真是奇妙。

 不过,龙先生娶了戏子后,学馆倒是热闹很多了,很多镇上的人在傍晚路过学馆的时,都经常会听见里面穿出伊伊呀呀的唱戏声,还有龙先生的笛声。听到这些,镇上的人都会互相打趣说,这龙先生原来也是个****人物啊,你看这⽇子过得真是潇洒哦。

 可惜好景不长,也许真被⻩婆说着了,这龙先生是个命寒之人,刚过了半年,子竟得了寒热重症,去了。这让龙先生大受打击,安葬完后子后,他自己也病了,这一病就躺了数月,幸亏有一帮‮生学‬照料着,才慢慢得以好转。

 病好后,龙先生好象对笛子和教书是彻底失去了‮趣兴‬,每⽇只拿着酒瓶子到子和⽩经的坟前饮酒度⽇,有时酒醉了,还会说些诸如这世间怕是再也没有知音的话,叫人感到莫名其妙。很多人看到龙先生这样,都说这龙先生怕是要毁了,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才啊。

 然而,老天似乎还不愿意让龙先生就这么平淡地过下去,过不了多久,戈雅山的土匪又找上门了。那土匪也是镇外过来的,听说还是某个‮队部‬的,因为不喜打战,便跑来当了土匪。这土匪平⽇大都在山上待着,只到东西吃尽的时候,才会下山抢点粮食回去。每当他们下山的时候,⽩鱼镇的人就将门紧锁起来,以避匪患,有些富裕点的,还会故意丢一些⾐服和粮食在门外,他们知道这些土匪也只为了这些东西而来的,如果拿了这些东西去了,也自然就没事了,所以每次人们都按这些办法平平安安地过去。然而土匪永远都是土匪,最近,他们已经不満⾜于那些⾐服和粮食了,于是他们就开始抢劫镇上的一些住户,有些舍不得东西的,都被杀了,这使得整个⽩鱼镇的人都人心惶惶,大主事⽩真更是急得好几天没‮觉睡‬了。这不,现在又是月末了,又到了土匪进镇的⽇子了。

 但是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土匪们仍旧很按时地来了。不过这一次,土匪们拿了东西后却不肯走了。

 他们一行人闯进了大主事⽩真的家,把⽩真拉了出来,说要⽩真将龙先生出来。⽩真不大明⽩,问为什么,其中一个土匪头子说,我们大哥听说龙先生的笛声甚好,想请龙先生吹上一段耳福。⽩真当然是不敢违逆这些土匪的,当即就谴人把龙先生请过来了。

 龙先生似乎是个见过大阵仗的人,竟没丝毫畏惧,坦坦地过来了。土匪们见了龙先生倒也显得很恭敬,说我们大哥有请龙先生上山走一趟。龙先生没犹豫,马上答应了,只是提了个条件,说要跟大主事代点事情再走,要土匪们在门外等着。土匪们答应了。

 不一会儿,龙先生跟⽩真说完了话就出来了,在他⾝后还有一人挑了一担酒跟了出来。只见龙先生跟土匪说,我一向有个嗜好,喜在酒醉后吹笛,那方才能吹出兴致来。说着要土匪们把那担酒也带上山去。土匪们都笑了,说龙先生原来是个醉鬼啊。

 把酒放上马背后,龙先生就走了。在他们的⾝后,只有大主事⽩真在那里默默地站着,等他们走远后,他马上叫人将戈雅山下的一些住户都迁走了。很多人问为什么,⽩真说这是龙先生吩咐的。

 就在很多人还很茫龙先生的吩咐的时候,戈雅山上却出事了。只见龙先生上山的当天下午,山上先是传来一阵笛声,有些听得懂的,说那不正是《西厢记》里的选段嘛。但是那笛声刚一落下,山上就传来了巨响,继而大规模的雪崩爆发了。积雪象一条⽩龙一般横扫了所有建在戈雅山脚的村庄。⽩真听到那巨响,才对⾝旁的人说,龙先生带上山的哪是酒啊,那可是最烈的炸药啊,龙先生如此大仁大义,真让老朽自愧不如了。

 戈雅山上的土匪全军覆没了,龙先生也自然被深埋在了雪中。不过很奇怪的是,以后每年到龙先生上山的那一天,夜里总会传来一阵笛声,那笛声苍凉,⾼亢,余音婉转且长,好似一条⽩龙在天地间回旋周转了好几遭一般。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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