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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但酒狌虽退
 后主便递于花蕊夫人道:“卿可拣好听的点来。”花蕊夫人接过,展开一看,见上面载着二三十出戏名,內中却有《霓裳羽⾐曲》,遂向后主道:“这《霓裳羽⾐曲》乃是唐明皇同着叶法善。

 在中秋之夕,游玩月宮,袖中蔵着⽟笛。适值嫦娥在广塞宮,与群仙宴饮奏曲。明皇将⽟笛偷倚其谱,回至凡间,与杨太真按谱填曲,奏将起来。

 真个是音韵嘹亮,响遏行云,不同凡间之乐。自从安史作,杨太真马嵬赐帛,明皇幸蜀归来,移居西內,为李辅国所制,郁郁不乐,又因思念杨妃,不忍再歌旧曲,便将歌词遗失。如今只传其谱,而无其词。

 不知这班梨园‮弟子‬所歌的《霓裳羽⾐曲》,又从何来,陛下何不令其奏一套呢?”后主道:“卿言正合朕意。”

 遂命梨园先奏一套升平乐,再奏《霓裳羽⾐曲》。梨园‮弟子‬奉命,便在阶前奏乐歌舞起来,一霎时箫鼓并宣,笙歌迭奏,吹过了一套升平乐。后主连连点头,道:“声韵虽佳,惜欠悠扬!”花蕊夫人与张太华却含笑不语。

 后主即传命速奏《霓裳羽⾐曲》,这一次的奏曲,却不比先前的奏升平乐了。班中步出十六个年轻‮弟子‬,都在十龄以外的光景,尽是锦⾐绣裳,眉清目俊,分为两班,八个歌,八个舞。

 那笙箫管笛,琴瑟钟声,一时并奏,但见那舞的是羽⾐翩跹,歌的是娇声宛转,和着各种乐声,⾼低疾徐,音韵悠扬,十分⼊拍。后主听到好处,不噤连声称赞!

 就是那花蕊夫人和张太华,皆是精工音律,善于歌舞的,到了这时,也就凝神细听,点头不已。

 后主早举起金杯,连进数觞,向花蕊夫人、张太华笑说道:“观此妙舞,听此仙曲,二卿不可不进一觞,以赏其妙。”二人齐称领旨。

 早有宮女,执着金壶,斟上酒来。花蕊夫人与张太华,各饮了一杯。又听那歌舞时,已经⼊破,觉得歌声更加越,其音可裂金石。

 那舞也愈舞愈紧,飘飘然有凌空之态,使人听了歌声,触动壮杯,看了舞态,心惊目骇。到了最后之时,又从昂之中,转为抑扬宛转,令听者如御风而行,不知其⾝之在于何处。奏至分际,忽闻一声金钟,清越无比,一刹那顷,歌停舞止,丝管齐歇,万籁无声,四围寂静,真有“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之妙。

 后主连连赞叹道:“这样仙乐,确是世间罕有,朕今⽇得闻妙音,实是平生大幸。想当初唐明皇与杨太真,在宮中宴饮奏乐,也不过如此快乐的了。”因命近侍,重赏梨园‮弟子‬,以酬其奏曲之劳。

 张太华见后主如此⾼兴,便起⾝奏道:“今⽇之乐,固已达于极点,但所奏《霓裳羽⾐曲》,歌舞并陈,箫管齐鸣,尚觉繁杂太过,殊少清幽之致,于暑炎之时,似乎不甚合宜。

 臣妾之意,选梨园中善吹⽟笙,及精于歌曲之人,命他在九曲池头、杨柳岸畔、海裳花下,全用细乐,更番迭奏,再用银笙按拍,唱陛下新谱的《梁州》序曲儿,那声调乐腔,夹着池⽔,随风传来。

 陛下在这里听着,必然格外的悠扬飘渺,如闻仙乐,比到那《霓裳羽⾐曲》,还要好听得多呢!”后主闻言,拍手称妙道:“这样布置,又清慡,又幽雅,比那繁音促节,酣歌恒舞,⾼过万倍,非但另出心裁,别开生面,洗却繁华,扫尽尘俗。

 而且最宜于夏夜,纳凉时听之,当可全消暑气,涤去烦襟,如⼊清凉世界。非卿慧心,不能及此!”当下命梨园‮弟子‬,挑选那善于吹歌的,速往九曲池,依照张太华的言语,全用细乐,歌唱《梁州》。

 梨园押班,奉了圣谕,便选了十二名‮弟子‬,摒除繁音,全用箫笛琴笙,前往九曲龙池,吹唱起来。

 后主坐在宴中,刚饮了一杯酒,忽听得龙池那边,杨柳中,海棠花下,悠悠扬扬,起了一缕声音,甚是清越。细细听去,乃是⽟笛之音。

 接着又有两种声音,与笛声相和,其音更觉幽细而长,与⽟笛合在一处,因风飘,竟辨不出是何乐器。觉得这股乐声,忽断忽续,忽⾼忽低,令人心静气敛,躁释矜平,如置⾝⾼山流⽔之间,便含着笑,向张太华微微点首道:“有趣得很!

 但先吹的乃是⽟笛,后来与笛相和的,又是两样什么东西呢?朕却分别不出,卿可知道么?”

 张太华道:“臣妾听来,一是凤箫,一是银笙,故其音袅袅,细长而宛转,能与笛声相合,毫无参差之处。”花蕊夫人也连连点首道:“不错!

 一定是笙、箫、笛三种合奏,才能这般抑扬低昂,清楚动人哩。”正在说着,又听得一缕娇音,隔⽔飞来,异常流动。后主忙定了神,拍着手,一字一字的听他唱来。

 正是唱的《梁州序》新曲,却顿挫有致,⾼下合节。又夹着池中的流⽔,树上的清风,更觉得声音飘飘,几仙去。后主此时,慡快已极,便命左右:“快斟酒来,朕当浮一大⽩,以赏此雅之曲。”

 又对花蕊夫人与张太华道:“二卿亦应各饮大杯,聊佐朕兴。今⽇之宴,也可算得生平第一快事了。如何可以不痛饮一醉呢?”

 花蕊夫人与张太华,不敢违逆后主之命,口称臣妾遵旨,便有宮女,替两人换上大杯,斟満了酒,一饮而尽。花蕊夫人也把这事,昑成宮词道:梨园‮弟子‬簇池头,小乐携来候宴游。试炙银筝先按拍,海棠花下合梁州。

 后主这⽇,因听梨园奏乐,兴酣意畅,直饮至天⾊已晚,犹未罢宴,那殿中悬着的一颗明月珠,已是熠熠生光,真个似明月一般,照耀得如同⽩昼。

 这⽔晶殿,四围都是琉璃镶嵌而成,被那珠光映,更加內外洞澈,纤悉毕具。坐在殿中,如在⽔晶宮里一样,愈加⾼兴起来,便命左右进上酒来,连举数觥,不觉大醉。

 花蕊夫人见后主醉得人事不知,便命停乐撤筵,同着宮女,把后主扶在沉香上,轻轻的扶他睡倒,将鲛绡帐垂下。

 后主首一着枕,已是呼呼睡去,十分沉酣。花蕊夫人吩咐宮人,在前小心侍候,徐徐退去。看视张太华时,见她也是两颊‮晕红‬,双眼蒙眬,已有十分醉意,知道她的酒量甚浅,今⽇饮得过多,难以支持。便命太华的随⾝宮人,好好的扶持着她,回宮安寝。

 太华的四名随⾝宮人,奉了花蕊夫人之命,连忙点起龙凤宮灯,传了小辇前来,将太华慢慢的扶离坐位。

 只见她早已柳软摆,莲步郞当,低垂粉颈,微合星眼,竟难动弹。便由四个宮人,左右前后的扶持着她,上了小辇。

 花蕊夫人惟恐太华醉中糊涂,从辇上倾跌下来,又把自己的宮人,派了四名,帮同着送她回宮。这八名宮人,便令小內侍执定宮灯,在前引导,她们簇拥着小辇,慢慢行去。

 花蕊夫人送去了张太华,又亲至前,揭起了鲛绡帐,见后主仍是酣睡未醒,便又退了下来,命宮人预备下雪藕、冰李,待后主醒来,与他解酲,那后主这一睡,直睡到半夜方才醒来,一翻⾝坐在冰箪上面,觉得甚是烦渴。

 正要唤宮人斟茶解渴,花蕊夫人已盈盈的步至前,挂起了鲛绡帐,手托晶盘,盛着备下的冰李、雪藕道:“陛下酒已醒了么?可略进些以解宿酲。”后主正在燥渴得很,见了这两样东西。

 正合其意。便取来大嚼一阵,觉得凉生齿颊,顿时宿酲尽消,十分慡快,连连称赞道:“卿真能如人意。朕初醒之时,烦热异常,得此二物,顿如醍醐贯顶,遍体清凉,但酒虽退,却难安卧。卿可扶朕起来。偕往纳凉。”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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