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无奈人急无智
　女郎是他此际最想见的人，也是唯一能放心依靠的伙伴，能教她头一个摸进厢房，简直幸运得无以复加。

　兴奋仅持续了一霎，韩雪的身体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喉头仍作声不得，也无法挪动手脚弄出噪音，让鹿希察觉底有人。

　正自着急，女郎修长的大腿与浑圆的股忽绷紧了布，自沿沉落人的曲线，她伸出穿戴着破魂甲的左手，微颤的指尖迟迟无法抚落，就这么悬在尸体前。

　应风几乎在同一时间里感应到她的心痛，像尖刀戳进膛一通搅、把什么都剜碎了似地痛着，比运匕捅进腹间更难当，他甚至不知道鹿希会掉眼泪。

　“答”的一响，豆大的泪珠落在尸身口，第二颗砸碎于苍白的尸颜，第三颗则坠入半涸的血泊…鹿希揪住尸体的襟口，像要把他拉起来。

　却使不上力，光润白皙的手背绷出淡淡青络。（别哭…我在这儿…我没死…）心碎的感觉并未停止。

　若能自由控制韩雪的身体，可能会痛到叫喊出来也说不定…应风心念电转，决定冒险赌一把，凝思入神，重又回到识海，鹿希的心痛在虚境里感受更强烈，却非是以疼痛的形式。

　而是如海般一波波袭来，令他几乎无法维持识海的具形，他与鹿希合修功，有过在彼此识海相遇的体验，对她的心痛能有这样强烈的感应，证明了两人间不寻常的牵系。

　但鹿希并未运使功，两人无法在识海之内沟通，况且夺舍一事说明不易，言语都未必能说清，况乎心识？

　易地而处，若应风目睹女郎尸体，大恸之下神识恍惚，依稀听见女郎的魂灵对他说“我没死，我在别人的身体里”回神时。难道会信以为真？可能微乎其微。

　“…情况没变，你实不该在这里。”“应无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下一霎眼，青衫男子已在面前，与识海一般的震颤动，仿佛随时有可能会崩解。

　“再不回到现实里，韩雪的身体就等不了你啦，他的心识被你锢，不得自由，待无主之躯衰弱至死，不过多添条冤魂罢了，这又是何苦？”

　“不行！我…我一定要让鹿希知道…”但也明白识海支撑不了多久，咬牙沉声：“我还有多少时间？”应无用两手一摊。

　“现实一息，此间一刻。这是非常略的估算，眼前境况也毋须我多说了。你想告诉她的事，须得是她此前所不知、但眼下立即能印证的，否则就像黄粱一梦，回神必不当真。”

　虽是意识深层的想像集合体，但这“叔叔”也太靠谱了，应风精神微振，想起入睡以前。在房中胡乱写了些东西，其中一纸尤难释手，带上榻辗转沉，最后折成数折放入单衣襟里，以手按之，这才安心进入了梦乡。

　那是他经历了一天接西山使节的繁文缛节，冷眼旁观，心有所感，尽管韩雪毫无一宫之主的架式，族那厢商多于官，也算不上称头，毕竟是满驿馆大厅里外的排场，放眼望去黑一片。

　被人群簇拥的韩雪极不自在，一旁陪伴的燕无楼却是踌躇满志，倒像他才是指剑奇宫的主人，毫不心虚地收下了纷至沓来的客套恭维，满面春风，不可一世。

　把族人的面孔换成三铸四剑、乃至东海武林各方势力的要人，差不多就是君临山九脉的感觉了罢？叔叔当年，过的就是这种生活，须得应对这些货，送往来，舞袖回风么？

　那还真是…半点都不值得啊！这是自上山以来，应风头一次对宫主大位生出厌弃之感，还不如…回过神时，青年已在案前写落满纸荒唐，对着其中一张怔怔发呆，甚至携上榻，意外地将纸头带入此间。

　过往入降界时，连贴身的单衣都被换成降界之物，似乎谨守“两界之物不得相通”的原则，非但降界所得携之不去，现实之物也带不进降界里。

　这回羽羊神不按牌理出牌，应风却是穿着入睡时的衣苏醒的，取自兑换之间的装备是一层接一层往外添，便条好端端收于怀襟，虽说未能取出观视，着装时亦曾摸过口，确认此物仍在。

　（对了…就是那个！）他翻书似的，将自己提笔书写、躺在上高举观视，最终折入怀襟的画面一一取出，使劲传入鹿希的脑海之中。

　维持单膝跪姿的丽人如在远处，低首敛眸，置身于漫无边际的一片黑里。应风看不清她的面孔，只能凭借感觉，认定是念兹在兹的鹿希。

　但女郎毫无反应，兀自怔然。“在我怀襟…那张字条…写给你…”看着周遭空间即将崩坍，应风心急如焚，奋力喊叫：“鹿希…鹿希！”

　女郎突然抬头，四下张望，模糊的面目清晰了起来，倏忽来到身前。两人视线会，鹿希出泫然泣的神情，与他四臂握，嗓音穿透了寂静无声的意识之域，回在青年的脑海里：“是谁？是谁害了你？”

　随之而来的坍垮崩毁，夺走应风最后一丝清明，在被拉出识海的瞬间，仿佛回应女郎穿透魂灵的一问，眼前浮现了众人接连围上，搠入运匕的画面…

　应风睁开眼，无声着底污浊、满是血腥味的空气，从额角一路蔓延到脑后颈椎的剧烈疼痛，说明了适才的凶险。按“应无用”之说，若他没能及时回到身体里。

　而韩雪的意识仍被《夺舍大法》锢在虚空某处，这具身躯就会因为“有体无魂”之故，无法行走进食、没有意识，终至衰弱而亡。不及庆幸逃过第二次“死亡”外鹿希已起身，尸体前襟完好如初，不像被翻动过，鹿希也未察觉下有人。

　不管她有无接收到应风的意念、有没有把它当回事，期待的终究没有发生。未闻房门开阖，另一双夜行靴已立于尾，无声无息，或许鹿希急急起身是因为这个缘故。

　“你不该出现在此。”经簧片变声的嗓音，明显是自羽羊盔发出，但语气不是应风熟悉的那位。

　也不是女羽羊神，不是霸道蛮横的刀鬼，而是不曾听闻的第四位羽羊神。为什么…它会同鹿希这样说话？

　“若我记忆无差，我方才是让你伏于原处，待其他使者苏醒，再一同行动，莫要引人注目才是。为何自作主张？”“你这么说…”鹿希转过身。

　“是不想让我看见这个么，主人？”应风的心沉到谷底，在这世上，能让鹿希如此称呼之人只有一个，便在笫间摆布得女郎仙死、魂飞天外，彻底占有其身心，他也没法让鹿希改口这样称呼自己，哪怕是为了‮趣情‬也不行。

　“…你师父就特别金贵，管叫师尊不够，还要你为奴为仆，做牛做马？”绵过后，两人腻在汗的锦被里颈叠身，随意温存，不知怎的突然聊到冰无叶，男儿不无妒恨地揶揄她，女郎伸手抚他面颊，眯着媚眼似笑非笑，仿佛宠溺地调戏着心爱的小猫小狗一般，连衅意都无比人。

　“继续啊，别停下。我最喜欢看你这样，轻轻一掐都能滴出醋来，是沾黄鱼好呢，还是拿来烧五花？”说着居然了口馋涎。

　每回好过后她胃口总是奇佳，这也想吃那也想吃，点菜能为她带来极大的乐趣。应风不乐意了，板起脸来一甩头，攫住她修长白皙的腕子，鲁地拉进了怀里。

　“我是你的男人，岂能让你喊他‘主人’？我才是你的主人！”鹿希噗哧一声，约莫是不想太过刺他，引发什么误会，定了定神正道：“我便是自己的主人，是我选了要爱你、陪你，才能一生不变。

　若非自主，不免随波逐，便许你一生，你能信么？”男儿无言。“别的无垢天女我不知晓，‘主人’于我，不过一纸契约罢了，他答应了我一些事，我同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在他履约之前，我会一直这么喊他。”女郎突然笑起来。

　“就当是提个醒呗。”仔细一想，似乎也有道理。其他无垢天女，与鹿希尽皆不同，个个把冰无叶当祖宗、当宝贝，捧在手里捂在怀中还不过瘾，非要鄙薄天下男子一番，才能显出主人的高贵不凡。

　只鹿希不来这套，看待冰无叶的眼光客观到近乎冷冽非情，敬畏他的武功智慧，也嘲弄他的洁癖和审美，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并不会让应风醋劲大发，生出自己偷了谁家女奴姬妾的错觉。

　为此之故，世上能让鹿希以“主人”相称的，也只有那个人。（冰无叶…竟也是“羽羊神”！）他始终认为山上有羽羊神的内应，冲入主屋时，一度猜测燕长老会不会就是与羽羊神合作之人，不知何故双方反面，或已无利用的价值，羽羊神才假九渊使者之手灭口。

　他阻止众人对燕无楼下毒手，正是考虑到“敌人的敌人或可为友”此节，无奈人急无智，最终谁也没听他的话。

　直到发现胡媚世亦是狙击的目标，应风更多几分把握，羽羊神引玉霄派诸女杀之，与龙庭山众人对上燕无楼如出一辙，万料不到冰无叶才是真正牵扯其中的正主儿。

　问题是：通天壁惨变后，冰无叶经脉俱废，同废人也差不了多少，平里极罕面，应风见过他一两次，不是坐着木轮椅，便是倚在肩舆软垫上。

　对外宣称是在惨变中受的伤，其实当他人根本就不在通天壁，料想是为贝云瑚之事，遭十七爷下得重手。

　十七爷的能耐应风是亲眼目睹的，冰无叶就算恢复得再好，能干这种黑衣夜行、里应外合的辛苦活儿么？ 　ｍ.ｘＺIｘＳ.ｃO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