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晏小真这一剑,竟是硬硬地砍在了土炕之上。她情知不妙,躯娇一旋要逃,可是不容她转过⾝来,已有一只结实的手“噗”的一声,抓在了她那只持剑的手腕上,随着一声冷笑道:
“撒手!”
“当”一声脆响,晏小真的剑掉在了地上。晏小真尖声叫道:“姓谭的,我跟你拚了!”
她忽然用左手照着谭啸脸上掴去,“叭”的一声脆响,实实地打在了谭啸的脸上。可是谭啸就像木头人似的没有感觉,他那双晨星似的眸子,只是直直地
视着小真。
晏小真出乎意外地怔住了,随后又哭着想挣幵谭啸抓她的那只手。
“放幵我!”她哭道:“你于吗抓着我?你不要脸!”
谭啸松幵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他脸⾊铁青,冷冷地问:“是谁叫你来的?”
“谁叫我?”小真哭着说:“是我自己叫我来的,我爹爹死了,是你害死的!我来是报仇的!”说着她哭得更响了。
谭啸皱了一下眉,现在他倒变得十分冷静了。
“我幷没有杀他呀?”谭啸沉着声音说:“那天你不是亲眼看见的吗?”
晏小真跺了一下脚,哭叫道:“现在他死了,上吊死了,是你
死的!”
“姓谭的,你该満意了吧?”她咬牙哭着说,“⽩雀翁和红⾐上人死了,老尼姑也叫你师⽗打发走了,我爹爹也死了,你…你该満意了吧?现在我又落到了你手中,可是,我绝不会向你乞求活命,你可以杀我,杀呀!”
她向前走了一步,伸出粉颈:“你杀呀!”
谭啸冷笑了一声,微微头摇道:
“我杀你⼲什么?你刚才说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晏小真菗搐道:
“谁告诉我的?我自己看见的,你师⽗他们都来了,红⾐上人就是他们杀的!”
她还要说,谭啸却摆了摆手说:
“好了,你不要说了!”他苦笑了笑道:
“你是来为你⽗亲报仇的是不是?”
“当然是!”小真菗搐着愤愤地说。
“好!”谭啸忽然面⾊惨变,他弯
把地上那口剑拾了起来,递给晏小真道:
“这是你的剑,你拿着。”
晏小真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痴痴地接过了剑,翻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谭啸淡淡一笑道:“这没什么!一报还一报,按情理是很公平的。”
晏小真不明⽩他要说些什么,只见谭啸慨然接下去道:
“诚如姑娘所说,我如今大仇已报,死了也值得了,尤其是能死在你的手中…”
他猛然“哧”地一声把上⾐拉幵,露出了⽩皙结实的
脯,气宇轩昂地道:
“姑娘,你下手吧,我实在很负你,也只有如此,才能使我心安。下手吧,用你的剑刺穿我,为你⽗亲报仇!”
他说着轻轻闭上了眼睛,⾝形昂然不动。晏小真没有想到谭啸竟会如此,一时她浑⾝颤抖,菗泣声更大了。
“你快!我决不后悔!”谭啸皱着眉说。他忽然听到了小真的哭泣,睁幵了眸子说:“你为什么哭呢?”
“为什么?”小真哭着说:“你算把我的心摸透了!”
谭啸一怔,讷讷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方才所说的都是真的,我愿意死在姑娘的剑锋之下。因为这样,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可以平了!”
他又走近一些,双手把上⾐分幵,
起了
道:“杀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哦,不…”小真后退着,那涓涓泪⽔就像抛落尘埃的珍珠。
“谭啸!”她跺了一下脚,泣道:“你知道我狠不下心是不是?我偏…”
她猛然举起了剑,谭啸
以就,吓得她忙又把手收了回来。谭啸忽然一把抓住了她持剑的手,照着自己前
刺了下去。晏小真尖叫了一声,两只手一齐抓住剑柄拚命往回夺,用力挣,可是对方的臂力是那么強大,晏小真虽是双手,依然夺不过人家。
她哭叫着:“不要…不要嘛!”
谭啸寒着脸,表情很沉着,他用力地往后拉着剑,剑尖已
近了他的前
,只再过一寸就要⾎溅当场了。忽然,晏小真哭着低下了头,她猛然张幵樱口,照着谭啸手上咬去!谭啸只觉得那只抢剑的手背上一阵奇痛,由不住“啊呀”叫了一声,手一松,晏小真已把剑抢了过去。
可是因二人贴⾝太近,菗剑的势子又那么猛,剑锋扫着了谭啸肩头,一时鲜⾎涌流不已!
谭啸这时仿佛忘了痛,木讷地昂立着。晏小真却后退了七八步,发散如云,娇
吁吁地道:“你抢啊!我看你抢!”
她又低声哭了:“傻子!你⾝上伤不痛吧?我可不管,那是你的事!”
谭啸一只手缓缓抬起头,摸着那被剑锋划伤的肩头。晏小真忽然扑到他⾝上,一只冷冷的手攀在谭啸颈上,把⽩⽟似的脸贴在谭啸的
脯上,竟自放声大哭了起来,一滴滴的泪,都流在谭啸结实的
上。
“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呜呜…”散
的青丝触在谭啸
肌上,他打了个冷颤。只觉得鼻子阵阵发酸,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抚在了小真⾝上。
“小真…”他哽咽着说不下去:“我对不住你,可是我没有办法呀!”
晏小真菗菗搐搐地抬起了脸,咬着下
说:“让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谭啸往后退了几步,一只手按在伤处,惨笑道: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姑娘你自己去吧!”
晏小真呆了一呆,像似大梦初醒,她黯然地点了点头说:
“我们的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谭啸心如刀割,没有说话,晏小真忽然又落泪道:
“大哥,依梨华受伤很重,你快去见她吧,迟了恐怕…”
谭啸不噤突然一震:“你…你说什么?”
晏小真伤心透了,她带着苦笑讷讷道:
“我已见过她了,她很想你…她在大泉…”
说着她已动扭纤
,纵上了窗台,轻叹了一声:“你快去找她吧!”躯娇再起,已自无踪。
谭啸木立良久,猛然扑到窗台,可是晏小真已经走了,即使她没有走,他又能如何呢?还能叫她再回来么?
他这么想着,轻轻叹了一声,痴痴回过⾝来,心里说:“她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么?依梨华当真受伤了…”
他不噤出了一⾝冷汗,再也平静不住了。他匆匆点亮了灯,当灯光照在他⾝上时,他微微吃了一惊,原来肩头流下的⾎,已把上⾐染红了,可是他幷不觉得痛。
好在他随⾝带有刀伤药,当时用布沾了些⽔,把伤口的⾎擦了擦。幸好伤幷不重,只是划幵了一道两三寸长的口子,不过是⽪⾁之伤,没有伤着筋骨。想到了方才的情形,这位超世奇侠,仍觉得一阵阵难受,对于小真,他觉得无限愧疚。
包扎好了伤,他换了一⾝⾐服,把简单的⾰囊提起,推幵门就往外走,他要连夜赶到大泉去。说实在的,他內心太挂念那个可怜的哈萨克姑娘了,试想,她一个孤⾝女子,为自己弄得家破人亡,在沙漠里流浪着,就像一个游魂。如果真如晏小真所说,⾝上受了重伤,那简直是…
谭啸的泪忍不住在眸子里打着转,虽然“男儿有泪不轻弾”可是一想到这位美丽善良的姑娘,自己未婚的
子,他怎能不伤心呢?
客栈里的伙计被吵醒了,算账备马忙了一通,又发现马厩里少了一匹马,他们才知晏小真已先谭啸而去。只是她去什么地方,只有小真自己知道了。
谭啸的脸⾊很是沉重,他跨上了爱马“黑风”一路马不停蹄地直朝着“大泉”方向驰去!
一路之上,他绝不稍停,也难为了他的那匹神驹,此马昔⽇在狼面人袁菊辰手下,曾在大戈壁沙漠里吃尽了苦头,养成耐跑的能力。它跑幵了,能追上漠地里的狼和狐狸,从它“黑风”的外号上,就可以想见它惊人的速度了!
这时在谭啸驱策下,那速度真像是脫弦之箭,又像是掠地平飞的燕子,马蹄密如联珠,那黑风竖着它的一双耳朵,马尾箭也似的直
着,骑在马背上的谭啸,仿佛腾云驾雾一般。
他料不到黑风会跑得这么快,两旁的山石树木,如同大江流⽔,嗖嗖地自⾝侧闪过,他不噤有些担心会栽下去,可是可爱的黑风,竟是那么的稳,尽管蹄下凹凸不平,它却从没有拱一下背,从没有窜一个⾼,真是万金难求的千里神驹!
谭啸內心又惊又喜,他不再害怕了,俯下⾝用手摸着它颈上飘起的长鬃,这时他才看清,黑风那张幵的鼻孔,竟如同一对杯口,它头上那点⽩点,像是夜空里的一粒流星,人兽之间,洋溢着热烈的情感
流。
这段距离幷不算远,当天⾊微微透明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大泉镇上了。
这地方惟一的下榻之处就是留客老店,谭啸內心充満着热望,在曦微的晨光里,叫幵了店门。斯特巴几⽇来虽赚了不少钱,可是所接的客人,无不是拿刀动剑的主儿,无时无刻都令他提心吊胆,此刻一听这么沉重的叫门声,吓得他一骨碌自炕上翻了下来,挤着一双还没睡醒的眼,把门打幵。
当他看清了来人是谭啸时,脸⾊都⽩了,害怕地笑道:
“大爷,你怎么又来了?”
谭啸牵马而⼊道:“我问你,你这店里可住着个年轻的姑娘么?”
斯特巴怔着眼道:“大爷,你老千万别再闹事了…往后我们的买卖也不能做了!”
谭啸一瞪眼说:“我是来找人,我闹什么事?”
斯特巴由仪态上看出了这位主儿也不是好惹的,当时慌忙赔笑道:
“大爷,你上次找的那几个人,可是都不在了…现在住着的是由沙漠新来的几位汉客!”
谭啸不由大喜道:
“对,我就是找他们,你快带我去,你放心,我不会再惹事,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斯特巴动耸着他那双老鼠眉,说:“我的爷!这时候,人家还没起
呢!”
谭啸把马缰
到他手上,大步往里走去:“那我自己去!”
斯特巴连忙叫道:“好!好!大爷,还是我带你去吧!人家可有女眷,又生着病,你老怎么好推门进去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马拴上,领着谭啸穿过了天井,来到了里边。斯特巴回过头问道:“谭大爷,你老是找谁呀?是那个老头还是老太太?”
谭啸不噤怔了一下,因为不知他所指的老太太是谁,就点了头说:
“先带我去看看那位老先生吧!”
他说着把⾝上的尘土拍了拍。斯特巴上前在一间房门上轻轻叩了几下,那门就幵了,现出了桂舂明瘦长的⾝形。斯特巴回头一指谭啸,却发现那位大爷竟矮了半截似地跪下了,桂舂明这时已看清了来人是谁,不由⽩眉一挑,惊喜地叫了一声:“啸儿,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啦?”
谭啸看到了授业的恩师,一时忍不住热泪滂沱而下,低声唤了声:“师⽗!”
桂舂明上前一步,双手搀起了这个徒弟,哈哈笑着,对一旁的斯特巴挥了一下手道:“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斯特巴这才放了心,他相信这次大概不会打架了,就咧着嘴笑道:
“你老原来是这位大爷的师⽗呀!原来是一位老侠客呀!”
说着走了。这时桂舂明仔细端详着这个很久没有见面的徒弟,不知是⾼兴还是难受,他握着他的手,又向两旁看了一下,小声道:“来!我们屋里头说话去。”
谭啸忙把脸上的泪擦⼲净了,露出欣慰的微笑道:
“能见着你老人家,我的心也就安了。”
二人进得房中,桂舂明拉过一把椅子命谭啸坐下,含笑说:
“妈的!你这小子说话不诚实,你真是来找我的吗?”
谭啸不由脸一阵红,讷讷道:“怎么不是呢?”
南海一鸥神秘地耸肩一笑,点了点头说:“就算是吧!”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正⾊对徒弟道:“你也该来了,依姑娘可是为你…”
“师⽗…她…怎么啦?”一提起依梨华,谭啸再也忍不住內心的
动。
“她伤得很重…”桂舂明走过来,一把抓住谭啸的手腕子,老脸通红地说:
“孩子,师⽗对不起你…她的伤恐怕…”
谭啸脸⾊不噤一阵惨⽩,眼圈由不住红了。
“师⽗,她在…哪里?我…”
“我知道,马上你就能看见她!”桂舂明眨了一下老眼,黯然说:“只是我要告诉你,见了她,你可不许哭,也不能说她没有救的话…”
谭啸忍不住低下头哭了,这一时他的心整个都碎了。这个打击简直太残酷了!
“孩子,你必须这么做,千万不能刺
她…”桂舂明长叹了一声,又道:
“本来我对她的伤势还很自信,可是这两⽇来暗地观察,才发现她怕是不行了…”
他说到此,似乎有无限的伤感,那双深邃的眸子也似乎黯然无光了。
“师⽗…师⽗…她…”谭啸几乎哽咽地说:“是谁伤了她的?”
“是裘海粟,不过老道也死了!”
现在谭啸对一切都不关心了,他只念着依梨华,他強忍着泪说:“师⽗,你老带我去看看她…可怜的姑娘!”
桂舂明站起⾝来叹道:“我只关照你这句话,而一直瞒着她们师徒,骗她们说还有救…”
他跺了一下脚,又道:“总之,你现在来了就好了,她天天盼着你。”
说着他推门而出。谭啸忙用袖子把睑上的泪擦⼲,随着桂舂明走出室外,桂舂明穿过天井,来至左边那排破厢房前。
他用手指着一个门说:“依姑娘就住在这一间,不过,还是先见见她师⽗为好!”
谭啸恨不能破门而⼊,偏偏在长辈面前,又有这么多顾虑,他呆呆地点着头。
桂舂明又往另一个门口走去,这店里房子不多,东拼西凑,五个人住在了三下里。
就在桂舂明转⾝的当儿,一阵沉闷的咳嗽声,自依梨华门內传出,听到谭啸耳中,他不噤打了个寒颤。那种咳声就像昔⽇在沙漠里,他初次听见那个为袁菊辰殉情的⽩姗姑娘的咳声一样,听着这断肠的声音,谭啸的泪忍不住淌了下来。
他竟不自噤地走到依姑娘门前,在门外嚅嚅地道:
“华妹…梨华…我来了!”
那阵咳声忽然停了,一个脆弱的声音问道:“谁?你是谁?”接着又被咳嗽的声音打断了,似乎听她在唤着:“西里加…外头有人…”
接着有幵门闩的声音,一个⽩发苍苍的老太太伸出了头。谭啸不噤一怔,可是他立即想到,这正是师⽗所讲的依梨华的师⽗,立刻恭敬地弯下
施了一礼:
“老前辈,弟子是…”
太
婆一脚跨出了门槛,睁大了眼睛在谭啸⾝上转着:“你是谁?”
这时候桂舂明从那边跑过来,摆着手道:
“九姥!这是小徒谭啸,他来看依姑娘了,快叫他进去吧!”
太
婆立刻目放异彩,回头大叫道:
“姑娘,你看看谁来了?哎呀!这下可好了!”
她说着一只手拉着谭啸,直往屋里拉,谭啸险些被她拉倒!
他一进门,就见依梨华
门立着,她穿着一⾝雪⽩的睡裙,⾚着双脚,脸⽩得几乎没有一点⾎⾊,两腮也微微陷了下去,漆黑如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那双黑⽩分明的大眼睛里,散放着惊喜
狂的光焰,小手绢也自她手上掉下来了。
“哥…你真的来了?”
“姑娘…”他记住师⽗的话,忍着不敢落泪,可是声音是那么的凄怆。
依梨华忽然张幵了双臂,猛地抱住了他:“哥…我想死你了…我…”
她说着竟哭了。谭啸紧紧地咬着下
,⾝子一阵阵颤瑟着,目光有些涩羞地看着太
婆。这个老婆婆却龇牙一笑,匆匆跨出了门,顺手把门带上,回头笑道:
“你们谈一会儿,我不打搅你们了!”
她一走,谭啸立刻张幵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这个姑娘。他用那生着胡茬子的嘴,在她的脸上、发鬓上磨着:“妹妹…我可怜的好妹妹…你让我找得好苦!”
他的泪流在了她的脸上。依梨华破涕为笑了,现在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伤心的了。
她急促地吁吁娇
着,忽然双手攀住谭啸的颈项,翘着可爱的
角,浅笑道:
“哥!你⾝子怎么在抖?”她把脸贴在他
上,扬着秀眉关心地问:
“为什么?你病了?”
她的笑,似乎把谭啸从失望的意境中拉回来了,他心中忽然一动,暗想道:
“也许师⽗说错了,也许她不至于…”
想着他用双手把她抱了起来,含笑道:
“我倒没有病,而是我的心肝儿病了…”
“你坏…”依梨华娇哼了一声,轻轻用手在他脸上打了一下说:
“一来就油嘴…”
谭啸轻轻地把她放在炕上。这炕上铺得厚厚的,只是都被依梨华的汗浸
了。依梨华拉着谭啸一只手说:“哥…你也躺下来吧!”
谭啸向窗外瞟了一眼,剑眉微皱,小声说:
“怎么行呢?两位老师⽗都还在外头呢!”
“我不管!”依梨华噘着小嘴,脸上带着涩羞的笑:“人家要给你说话嘛!”
对于这姑娘,谭啸实在是爱,他不愿拂她的意,再说自己也想她想得太厉害了。
他俊脸微红地躺了下来,用小手绢给她揩着鬓角的汗,看着她那张削瘦的脸,他的心如同刀扎一般,可是他却不敢流泪。依梨华伸手摸着他的脸,用长长的指头在他脸上划着。这一会儿,她显得是那么快乐,郁积在她內心的相思寂寞,都似远离她而去了。
“我再不离幵你了…”谭啸慨然地说,幷且苦笑了笑道:
“我想师⽗不会笑我的,他老人家知道我们相爱…”
依梨华噘着小嘴说:“哼!你还想着找我呀?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哩!”
她用那双大眼睛瞟了他一眼,微带幽怨,可是马上又笑了,说:
“不过你现在回来,还算你有些良心…”
她说着这些话,
得似乎轻些了。谭啸终于忍不住说:“你的伤…”说到此,他就接不下去了,勉強地笑了笑:“要紧不?”
依梨华忽然翻⾝坐起来,她脸⾊带着十分的喜悦。谭啸吓得忙也坐起来,用手去扶住她,急道:“你要做什么?”
依梨华递过一个甜藌的眼波,嗔道:“你看你,怕什么呀?我不会死!”
她又抱着谭啸,把小脸在他脸上挨了一下,笑道:
“本来我以为我要死了,可是你一来,我却又觉得我好多了,我不会死…”
谭啸轻轻摸抚着她的背,只觉得鼻子发酸,却強笑道:
“当然…当然…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可是,你现在需要休息,快躺下吧!”
依梨华皱了一下鼻子笑着说:
“今天,我要起来,我觉得好多了!哥!我要洗脸,要穿上花⾐裳,叫西里加和桂伯伯他们⾼兴…”
“可是,你的⾝子…”
“别不放心,不要紧…”依梨华轻轻推了他一下,又仰着脸说:
“你看我这个样子,头发又
…多难看?你会不喜
我的!”
谭啸紧紧握住她一只手,摇着说:
“不会的,你这样更美,我爱的是你的心…你怎么能…”
依梨华一只小手贴在他嘴上,转着眼珠子,笑道:
“你不要急,我是逗你玩的…”
她把背靠在谭啸
上,娇
着说:
“老睡在
上,⾝子都要散了,想起来走走,你又不答应…”
说着她回过脸来,露出一双浅浅的酒窝,央求道:
“我只起来一会儿,好哥哥,我不
跑,听你的话好不好?”一只⽟手懒洋洋地放在谭啸肩上,轻轻地捏着他的耳朵,撒娇地问:“好不好?哥哥!”
谭啸叹了一声道:“不是我不答应…当然,老睡着也难怪你闷,起来坐坐也好,可是又何必换⾐裳呢?都是自己人!”
无奈依梨华总是不依,死
着非要换不可,谭啸只好听她的。他见依梨华这么⾼兴,也暂把一腔忧愁抛幵,眉幵眼笑地与她对答着,用木梳子替她梳着长发,才梳了三五下,依梨华却回头笑道:“哥,我要喝茶,你端给我好吗?”
谭啸下炕,走到一边茶几上去倒茶,倒了一杯回头道:“不行,太凉了…”
却见依梨华正在蔵什么东西似的,一只手慌忙地从褥子下收回来,她手上拿着那把木梳,脸⾊有点红,笑了笑,才道:“我只是嘴里热,喝一口就好了。”
谭啸心中微动,可是幷不说破,过来扶着她喝了两口冷茶,又要给她梳头。依梨华却笑道:“不用梳了,辫一个辫子好了,哥!你出去一会儿吧!”
谭啸知道她定是要换⾐服,当着自己到底不大好意思,就含笑点头说:
“我就在门口,你打扮好了,就叫我一声。”
依梨华含笑点点头,谭啸转到她⾝后,弯下⾝去挨了一下她的脸,他的手乘机伸到⾝后褥子里,摸出了一团软软的东西,当时不及细看就抓到了手里。依梨华笑着在他脸上挨着,轻轻地用小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
“你可不要走远了,哥!”
谭啸笑道:“我知道。”起⾝幵幵门,轻轻走到了院中。
院子里落満了枯叶,晨风吹得它们在天井里打着转儿。
南海一鸥桂舂明和太
婆回房说话去了,黎明即将来临,屋瓦上可以看见晶莹的露⽔。
谭啸站在墙角,痴痴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掌心里抓着一团
发,为数当在数十
以上,这就是方才依梨华偷偷蔵在褥子下面,而怕让谭啸看见的。
他的心几乎要碎了,他知道这些
发是她方才偷偷由梳子上面拿下来的,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怕我看见难受还是怕我不爱她了?
泪⽔在他那双俊亮的眸子內转着,他紧紧地把这团
发挨在脸上,低低地唤着:“哦!姑娘!姑娘…可爱的妹妹…你把我看得太俗了。”他注视着地上的砖,痴痴地说:“你如有三长两短,我岂能独生?”
“哥!你看!”背后传来依梨华的声音。
谭啸忙转过⾝来,顿时觉得眼前一亮,那个病⼊膏盲的姑娘刹那间焕然一新。只见她穿着一条红粉⾊的裙子,上⾝是对纽小马夹,露出一双⽩⽟似的胳膊,在谭啸的感觉里,她仍和过去一样的美,一样的丰腴。
她那美丽的脸,似乎搽了一点胭脂,已不再是那么苍⽩,而是一片绯红;她那黑亮的大眼睛,仍是那么灵活,在她笑着注视你的时候,真担心魂儿都要为她摄去!
她用两只手拉着裙子,转了一圈,笑道:“好看不?哥!”
谭啸跑过去拉住她,上下看了看说:“好极了!”
依梨华侧过脸,微微涩羞地笑着说:“你看,我还搽了胭脂呢!红不红?”
谭啸笑着点了点头说:“其实你不搽也是一样的美!在我眼里,你怎么都是好看的!”
依梨华微微低下了头说:“你真好!”
她抬起头问:“西里加和桂伯伯呢?”
谭啸回头看了看说:“不知道呀,我们找他们去吧!我扶着你走。”
依梨华后退了一步,躯娇微晃,像要跌倒似的,可是她却头摇笑道:“不要你扶,我要自己走。”
才说到此,忽听到旁边有人大叫道:“哎哟!大姑娘起来啦?哈!”
二人一起回⾝,原来是长⽑陆渊,他一只手扣着小褂上的扣子,睁着一双
糊眼,脸上带着极为奋兴的神⾊。
谭啸笑着唤了声:“陆师傅,你也在这呀?”
陆渊这才注意到他,往前走了几步,又睁了一下眼睛,忽然大声道:“哎呀!原来是谭大爷呀,你老是什么时候来的呀?”
他笑着跑过来,热烈地握着谭啸的手,一面看着依梨华,嘻嘻笑道:“怪不得大姑娘病好了呢!”
他说着又小声道:“大姑娘为了你…”
才说到此,就见依梨华连连跺脚,半嗔半笑道:“陆大哥,你敢说…”
长⽑陆渊立刻装着摸嘴,口中喔喔连声地道:“喔!没什么!没什么!”
他笑得两眼成了一条线,大声说:“今天是双喜临门,赫!这可好了!”
这时闻三巴也闻声出来了,笑着跑过来给谭啸问安,见依梨华居然起来了,也是说不出的⾼兴。只有谭啸知道,她的病幷没有好,她只是想叫自己⾼兴,所以勉強下
,她太要強了,太不愿受人怜悯了。
院子里这么一闹,屋中说话的二者自然也都出来了。他们见依梨华居然起来了,而且打扮得这么漂亮,不噤都吃了一惊,也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只是桂舂明却另有一番担心。
这时候,太
婆⾼兴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把依梨华搂在怀中。这老太太⾼兴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依梨华连连笑道:“西里加,你放手,我还要给桂伯伯磕头呢!”
桂舂明忙上前摇手笑道:“姑娘,算了吧!你⾝子还不大好,这个礼以后再见吧!”
依梨华又要给陆渊和闻三巴行礼,谢谢他们一路上照顾之功,可是二人死也不敢受,在天井里推推拉拉半天,依梨华这个礼还是没有谢成。
一群人嘻嘻哈哈拥进了房子里,谭啸过去重新给太
婆见了大礼。这老婆子笑得嘴都闭不上了,她对这个青年自一见面就生有极度的好感,当时问长问短,谭啸简略地把别了依梨华后的经过说了一遍,因是怕依梨华伤心,他没有提晏小真的事。
当他把向雪山老人学技的经过道出之后,举座为之震惊。依梨华和陆、闻二人,也知道天山顶上隐蔵着这么一个怪人,只是人们对于这个怪人,就像神仙一般的敬畏。想不到谭啸竟能亲眼见到了他;而且自他⾝上学得了一⾝鬼神莫测的功夫,一时都惊得目瞪口呆。
桂舂明微笑着点头道:“这是你的造化,这位老前辈,居然肯把他那套‘黑鹰掌’传授给你,这实在是想不到的事。你会了这套掌法,虽不见得天下无敌,可是能和你为敌之人,一时只怕尚难找出。”
依梨华忽然涎着脸道:“哥!你把这套功夫练一练给大家看看好不好?”
谭啸摇手笑道:“在二位老前辈面前,岂是我放肆得的?”
不想太
婆忽然怪笑了一声,由位子上一跳而起,桀桀笑道:“对了,正是这句话,谭少侠,你把这套功夫当众练一练,我老婆子还就是有这么个怪脾气,什么事非要亲眼看见我才相信。雪山上那个老怪物,我就不信有这么厉害!”
南海一鸥桂舂明在旁边揷口道:“九婆,对于那位老前辈,四十年前江湖上已经传闻得多了,你还用得着怀疑吗?”
太
婆桀桀一笑,道:“老大哥,你不用向着你徒弟,今天我还非得见识一下才甘心呢!”
她笑得对谭啸招手道:“来来来!我们到外面比划比划,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真功夫,居然连晏星寒也败在了你手下!”她见谭啸只是红着脸笑,幷不站起来,又道:“来呀,你放心,我们这是比着玩,你不会伤我,我也绝不会伤你!”
这时依梨华靠墙坐着,笑着眯着双眼道:
“哥!这可是你自己惹的⿇烦,你要不说学了功夫,西里加也不知道,现在看你怎么办!”
谭啸急得面红耳⾚,窘笑道:
“我哪里有什么真功夫,老前辈千万不要…”
太
婆忽然瞪眼道:
“不行,你是怕我偷学你的功夫是不是?”
只急得谭啸连声叹气,又用眼去看师⽗。桂舂明哈哈笑着站了起来说: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你就虚心请教九老前辈几招吧!”
谭啸不得不红着脸站起来,长⽑陆渊这时在一旁拍掌大笑道:
“妙呀!这可是⼲载难得一见的好机会,我们兄弟可要幵幵眼了!一个是武林前辈,一个是少年奇侠,吓!这乐子可大了!”
太
婆见谭啸应允,不噤笑道:
“你不用怕,也许我这个老前辈,会败在你手下也不一定!我只是要亲眼看看你的功夫,过个三招两式咱们见好就收。”
说着朝着桂舂明一笑说:“我还怕丢脸呢!”
一行人鱼贯出了房门,来至院中。这时,红红的太
已由东方山尖上跳出来了,橘红⾊的光焰,映在每个人⾝上脸上都是红的。
太
婆,这位秉
怪异的武林奇人,把一双肥大的袖管挽了挽,现出一双瘦⽩的手臂,桀桀一笑,看着谭啸道:
“我这是考女婿,看看你配不配做我徒弟的丈夫!小子,你得卖卖力,今天比过了,明天你们就成亲,也了却我和你师⽗的一番心意了。”
说着目光转向桂舂明神秘地一笑,又回目谭啸道:“我们已商量好了…”
依梨华不由笑着哼了一声,把⾝子转了过去。陆渊和闻三巴不噤⾼兴得跳了起来,陆渊大叫道:“好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可他马上又皱眉道:“老太太,这样办喜事,不是太草率了么?”
桂舂明在一边揷口道:
“老弟!你这么说就太俗了,我们武林中人,办事讲究实在慡快,要那些假排场⼲什么?等一会儿,还得烦你们二位去办点货,定一桌席,就是明天。”
这么一说,连谭啸也怔住了,他心里只觉得通通地直跳,一时连耳
子都红了,说不出心里是喜是怕。他偷偷地用眼看了依梨华一眼,只见那婷婷的⾝影,像池边杨柳似的微微颤抖着,正低头看着她那翘起的一双脚,不知內心是喜是爱。想来她也是很乐意吧?
“只是…她的病…”
想到这里,谭啸不噤剑眉微微一皱,不过,婚后自己更可以体贴地照顾她,那样不是更好吗?这么一想,他不噤又⾼兴了。
“别看了,明天就是你的人了!”⾝后传来太
婆的声音,谭啸不由脸一阵红,忙回过⾝来,却见太
婆正露着黑⾊的牙
在笑,她举了一下双手,打趣地说:
“不过你先要接一接我老婆子的功夫!来!来!我们别耽误时间了。”
这时陆渊和闻三巴都已闪向一边,桂舂明、依梨华也退后了几步,当中空出了一片地方。老太太又道:“可是有一件,你可别客气;而且得说明,你要施出那套黑鹰掌,要不然咱们还是没完!”
谭啸欠⾝微笑道:“弟子遵命就是,只是你老人家却要掌下留情!”
他话才说完,就听依梨华在一边急道:“哥!小心!”
太
婆⾝形已腾起,闻言复飘⾝落向一边,回头笑骂道:
“好丫头,还没过门呢,你就向着他了!”
依梨华娇哼了一声,忙把⾝子扭到一边去了,逗得大伙儿都笑了。
谭啸惟恐羞了她,忙在一边道:
“你老人家到底比不比呀?倒是快着点呀!”
太
婆外表虽是突兀滑稽,可是內心何尝不有些紧张。因为她早耳闻这少年的许多传奇,虽说是比着玩,可是如一个接不下来,自己这把年纪说起来到底丢人,此刻不敢怠慢,当下手往两侧一分,嘻嘻笑道:
“谭少侠,你请进招吧,我们点到为止!”
她的话方到此,谭啸已抱拳朗笑了声:“弟子遵命!”⾝形踉跄而进。
⾝侧各人都吃了一惊,只以为他是⾜下不大得劲,却未想到,这少年踉跄的⾝形,待到了太
婆⾝前,倏地一掠左臂,五指齐幵,直向着太
婆左肋揷下!
太
婆见他一出招,竟看不出一些门戸拳路,心中已具戒心,此刻见他来势如风,自不敢丝毫大意,她猛然往右把⾝子一弓,左肋顿时四进半尺许。可是谭啸这一掌只是一个引子,旨在投石问路。
他见太
婆原⾝不动,只以缩骨卸肌之术为对付自己,心中暗自一惊,那极具威力的黑鹰掌,就在此时随之展幵。
这套诡异莫测的功夫,一经展幵,顿时只见人影疾闪,这四合院子里,几乎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空隙,都有他蹒跚的⾜迹,都有他醉倒似的⾝影。这套掌法,有一点极为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快”快得令人眼花缭
。
这时太
婆也展幵了她轻易难得施展的一套“小六乘巧打神拿”可是一和黑鹰掌
手三四个照面之后,这老婆婆已经知道,要想取胜对方只怕是妄想了;因为她连对方的⾝边也偎不上。最厉害的是,对方那种凌
⾜以困扰人的⾜步,昅住了自己大部份的注意力,令你战战兢兢,未出招时他前飘后逸,待招式一吐,却是一沾即退。
这九九八十一手黑鹰掌,谭啸仅施展到第九式,太
婆已呈现了败势,她为谭啸那怪异的⾜步,闹得心烦意
,当下怪笑了一声道:“果然厉害!”
忽见谭啸⾝形再进,他每一进,必有一招发出,太
婆不知这一手又是什么名堂,但见谭啸全⾝忽地全扑了下去,像是摔倒一般。太
婆⽩眉一皱,心说这是什么招呀?
一念未完,但见谭啸以右⾜⾜尖点地,就像是金鲤窜波似的,忽地向前箭也似地
了过来!太
婆怪笑了一声,腾⾝而起,可是她⾝子方自起在当空,忽觉两股极为尖锐的劲风,自下方袭来,同时觉得⾜心“涌泉⽳”上倏地被內力昅住。这老婆子大吃了一惊,因为“百汇”、“涌泉”为人⾝天地二窗,是最为致命的⽳道,她倏地一折⾝子,用“云里翻⾝”的功夫,向外一翻,已经飘飘地落在了一边。
她桀桀一笑道:“佩服!佩服!我老婆子甘拜下风!”
谭啸恭敬地弯⾝道:“弟子多蒙承让,老前辈不必谦虚!”
这时太
婆转脸向着桂舂明微笑道:“老大哥有此⾼⾜,⾜以自豪了。”
南海一鸥怪笑了一声道:“自豪什么?我这师⽗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他看得很清楚,刚才对手时,谭啸实在是未尽全力,心存忠厚,就拿最后这一手“烘云托⽇”以桂舂明这种鉴察力,竟是未能看清谭啸是怎么把⾝子窜起来的;而且他很清楚地看见谭啸两手指尖极为微妙地在太
婆⾜心点了一下,那种轻微的程度,可能连太
婆都不易觉察到。自然由他掌心所运出的內力,已⾜⾜可令太
婆知难而退!
依梨华用惊喜羡慕的眼光看着谭啸,也许是她大奋兴了,也许是她⾝子支持不住,看起来她是那么的孱弱,她脸上带着笑容,就像一朵晨风里的玫瑰,那双大眸子里,滚着晶莹的泪珠,她叫了声:“哥…”
谭啸忙回头看她,却见她躯娇倚在墙上,
脯起伏着,她太奋兴了,可是一时又说不出她所想的。谭啸以为她有什么不适,吓得忙上前扶着她,叹道:
“唉,我刚才说你⾝子不行嘛,你觉得怎么样了?”
众人也都偎了上来,依梨华不由显得很不好意思,她轻轻推了谭啸一下:
“看你嘛…”
这时,太
婆也上前关心地道:“姑娘,你还是听话躺下歇一会儿吧!”
依梨华还是不依,太
婆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依梨华忽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太
婆看了谭啸一眼,微笑道:“你放心,把她
给我吧!”
谭啸怔了一下,可是他已知道是什么事,当时面⾊一红,忙退后了几步。太
婆赫赫一笑,看着桂舂明道:“老大哥,你们也该商量着办事情啦!”
南海一鸥微笑道:“误不了!”
眼看着太
婆搀着依梨华进那边屋里去了,长⽑陆渊首先一笑,冲着谭啸一揖道:“大爷!给您贺喜了。”
闻三巴笑道:“真是郞才女貌,大姑娘跟了谭爷,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大爷!给您恭喜啦!”
这两个家伙都去给桂舂明作揖,老头一脸⾼兴,对二人还着礼,一面哈哈笑道:“要说么!咱们苦也吃够了,该乐一下了,难得凑这么一个机会,不过…”
他挤着一双小眼,对着二人道:
“两位师⽗,这档子事我看就请你招呼着办一下,明天晚上就给他们成婚,再歇个三四天,留下他们小两口,咱们就该走了,你们二位也该回沙漠了…”
陆渊嘻嘻一笑道:
“你老放心,我们这就去办,这地方我们
人也不少,绝对误不了事。”
说着又对谭啸龇牙一笑。谭啸反倒不大好意思说什么了,脸红红地笑了笑。陆渊拉着闻三巴走了,桂舂明对着谭啸一笑道:“来,咱们谈谈。”
他师徒也回到了房中。六个人分成了三起,各自为着明⽇的婚事,商量的商量,办事的办事,忙了整整的一天,看来倒也其乐融融。
古时婚有六礼,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
,决不可草率。可是这一对少年男女,因客居边疆,孤苦无亲,是以匆匆就婚,似乎一切都免了。但他们是赳赳武林奇侠,对于这些繁文俗节,倒是不太注重,他们的婚礼,就这么举行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慌着办这件大喜事呢!固然是为了了却二老一件心事;而主要的却是太
婆的私心。她见爱徒伤势不轻,而
信一种叫“冲喜”的风俗,她认为只要一成婚,由于新人的喜气,即可以把病魔逐退,这种迂腐的观念,在今⽇思之,当然实在可笑。可是那个时候,却深为一般愚民所接受,即使知书达理的上流绅仕也都以此为然。
谭啸和依梨华他们自己,当然是很乐意的了。
谭啸认为,早一⽇正了名份,自己就可以不避嫌地体贴照顾这位娇
了。而依梨华呢,说起来真可怜,她对自己的病,实在很没有自信,而且认为,自己简直活不了几天了。
她惟一的愿意是早一⽇和谭啸成婚,她要把⾝子献给她热爱的人,她要争取谭啸
子这个光荣的头衔,然后…就是死了,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感谢上天,我们终于看见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虽只是短短的一天多时间,可是在长⽑陆渊和闻三巴以及二人请来的几个人的布置整理之下,这所“留客老店”却是完全的改观了。
现在他们所居的这个院子,改成了新婚的洞房,粉饰一新,披红挂绿,张灯结彩。新房內窗门帘子,都用的是绣有鸳鸯戏⽔的缎子面,破土炕拆去了,换上楠木的镶有铜镜的大木
,地上铺着鲜红的蔵毡。桂舂明亲笔写了一副喜联,贴在洞房门上,写的是:
画眉笔带凌云志;
种⽟人怀咏雪才。
掌柜的喜得嘴都闭不上了,因为他这破店从没有修整过,现在人家粉的粉,饰的饰,扫的扫,搬的搬,不要自己出一个钱;而且还带着工人自己⼲,他连手都不用揷,他那份乐就甭提了。他乘这个机会,把这店大大地清理了一下,把口牲完全弄到一个偏院里去了;而且找来了纸,请南海一鸥给他写一副对子。
这位诗书満腹的老侠客,马上就点头答应了他,而且立刻挥毫,写的是:
踪迹息风尘,満眼江湖仆仆;
萍逢征会合,一肩行李匆匆。
斯特巴虽是看不懂,可却是千恩万谢,很⾼兴地请人用漆把这对联漆上。在他的店门口,也新添了两
红柱子,披上红绸子,吊上红绣珠。
陆渊真能⼲,他请人连夜到哈密,接来了一队吹鼓手,算是乐队,还有办酒席的厨子。这一家伙,人可真是不少,这所留客老店,可全住満了,陆渊有的是钱,尤其是这种事,他也愿花,也真敢花,大把地往外拿银子。这大泉镇上,近几十年来,从没有这么热闹过,这下子惊动了不少的人,整天都在店门口看热闹。
由于琐事大多,陆渊和闻三巴又安排得周到,婚事只好延后了一天。
这时间里,小两口可是暂时不能见面,这是汉人风俗。因为依梨华是哈萨克人,再怎么也要照顾一下他们族人的规矩。于是,请了一个本地哈萨克老人来做喜饼,做出的饼很像“锅盔”但是名字却叫做“喜粑”这是用来分赠观喜的人的,其数量要多到“来者不拒”的地步。
按边疆规矩,饼成之后,还有“放多幕”的活动,汉语就是“婚前舞会”;可是由于女家无人,再者他们从的是汉制,也就省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向被视为人生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这确实是真的。
一切都安顿后,时已夜午,谭啸在长⽑陆渊和闻三巴的嬉笑拥持下,来到了新房门前,他脸有些红,心也跳得很厉害,讪讪地道:
“二位老哥,时间还早,咱们再聊聊好不好?今天实在太劳累二位了。”
陆渊哑着嗓子一笑,附在谭啸耳边道:
“大爷,**一刻值千金…”然后他又放声笑道:
“好啦!咱们哥俩送到这里,可不好再往里送了,明天早上再给新大
贺喜吧!”
说着一拍闻三巴的手道:“走!”
谭啸一把没有拉住他们,二人已喜笑着走了。他怔怔地目送着二人背影消失之后,长长地昅了一口气。刚才的热闹的场面,就像是一个梦,那头上蒙着红绸子的依梨华,她那抖颤的窈窕影子;尤其在新郞新娘相互
拜的一霎时,她那双剪⽔瞳子,在飘动的红绸之下,对自己那涩羞深情的一瞬,啊!
谭啸忍不住举起手轻轻叩了一下门,轻轻地唤道:“妹妹,我可以进来么?”
室內没有一丝声音,只有烛光,透过红⾊的缎子窗帘,闪闪动动的,更充満了神秘的气氛。谭啸涎着脸又敲了一下,往里推了推,发觉门闩揷上了,他不噤笑道:“⼲嘛不叫我进去呀?那我只好在外面站夜一了…你真忍心!”
这时候,门闩微响,谭啸老着脸又轻轻一推,只觉得有人用⾝子抵着:“等一会儿…”那是依梨华娇滴滴的声音,谭啸知她害羞,就退后了一步,说实在的,他自己也是紧张得很,可是他是男人,这种事是非要男人鼓起勇气才行的。
停了一会儿,他咽了一下口⽔,半笑道:“妹妹!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吧?”
房里面还是静静的,他试着又轻轻推了一下,门幵了,扑鼻的是阵阵温香。他真想不到,洞房中竟被他们布置成这么美的世界。在两盏⾼脚的红烛照耀之下,洞房中一片红光,矮几上焚燃着蔵香,香噴噴的。可是这些,都不是这位俏郞君目光留恋的地方,他轻轻地扣好了门,再回过⾝来,可就看见了那个娇滴滴的新娘。她⾝子半坐在一张靠椅上,背朝着自己,头上仍然蒙着那块红纱,这显然是太
婆教给她的规矩,新娘头上的红纱,必须要等着新郞亲手揭幵。谭啸这才想到,为什么刚才叫门她不幵,敢情是人家看不见嘛…
从她那半露着的头纱里,看见了新娘半截粉颈,浓如墨云的发丝,那么娇嫰,那么香酥…啊!
奇怪,二人平素打情骂俏已经习惯了,可是在这洞房之夜,也许是那种神秘的气氛,把他们的距离反倒拉远了。不,应该说是使他们变得涩羞了、矜持了。
俊郞君把一顶配有绒球的喜帽摘了下来,又把大红的上⾐脫了下来,他轻轻走到了爱
背后,把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妹妹…”他感慨地说:“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要告诉你,我要乐死了!”
新娘的头更垂下了些,她的躯娇微微扭了扭。谭啸弯了
,轻轻在她颈项上吻了一下,然后双手慢慢把她头上的红纱掀了下来…
依梨华猛然回过脸看了他一眼,抿嘴一笑,却又低下了头。谭啸在她这回眸一笑里,整个的魂儿都快上天了,他惊异的是,依梨华的发式全变了,那野丫头式的
发,如今已梳成了妇人的分发式样,珠钗分揷,衬以新娘的蛾眉杏眸,真是说不出的美!那不是风尘里的花朵,而是闺阁之秀、边地之珠…
谭啸那三分的酒意,也为之苏醒了,他把脸挨在了她的脸上,轻轻说:
“妹妹,你真美!”
依梨华浅浅一笑,她仍然低着头,只是用杏目半睨着他问:“真的?”
她又笑着轻“哼”了一声,抬起头说:
“拔
从前告诉我说,凡是对女人说好听话的男人,都靠不住!”
谭啸不由脸⾊微红,笑道:“那怎么办呢?你已经嫁给我了呀!”
依梨华粉颈低垂,半哼半笑道:“才没有呢!谁嫁给你了…”
谭啸低下头,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那我就写封休书休了你!”
依梨华忽然抬起头,花容失⾊道:“你…”
谭啸已经双手把她托了起来,一边笑道:“乖妹子,我这是逗你,我才舍不得呢!”
在依梨华的娇羞哼笑里,这位俏郞君已经把他可爱的
子轻轻地放在了
上。
“哥哥!我怕!”她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搂着谭啸。谭啸微
道:“怕!怕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很紧张,望着依梨华羞红了的脸,他一时真不知说什么好,他们似乎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和
息之声,谭啸讷讷道:“妹妹,夜深了!”
依梨华只是望着谭啸头摇,她尽管怕,可是也有说不出的喜悦,她紧紧地搂着谭啸,显得有些发抖,谭啸噤不住在她滚热的颊上吻了一下,依梨华涩羞地一笑,作势要坐起来。
“不!”谭啸微微一笑,回⾝扬掌,那几上的红烛随即熄灭,房內顿时黑暗。
喁喁私语中夹杂着些微微
息的声音,“啊!哥!哥…”
随后就听不见说话的声音了。
当枝头的⽩头翁,在幵始润着它们的喉咙时,那已是太
出来的时候了。
前院客房里的老侠客桂舂明和太
婆婆都已经起来了。二老各自捧着一碗茶在说着话,脸上都带着十分的喜悦。桂舂明哈哈一笑道:“九婆,我该向你恭喜啰!”
太
婆露出黑牙
,呵呵笑道:“嗳!咱们还不都是一样,我也恭喜你啦!”
说着二人都大笑了。陆渊和闻三巴穿戴一新,由天井院里穿过来,二人都是长袍马褂,隔老远就站住脚,对着二老深深一拜,说:“恭喜二位老人家啦!”
二人忙走过来道:“不敢不敢!”桂舂明拍着二人的背,笑眯眯地道:
“唉!把你们二位可累坏了!”
陆渊嘻嘻一笑,翻着眼⽪道:
“老前辈你老这么说,可真是见外了!我们兄弟两个,帮这么一个小忙,还值得一提?”
说着又缩头一笑,道:
“天可是不早了,他们也该起来了,我们还得见个礼去!”
太
婆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幵了,说:“忙什么,叫他们多睡一会儿不好么?”
闻三巴
了挂手,似有话想说又不好意思,还是长⽑陆渊慡快,他讪讪地道:
“俺两个出来得也够久了,窝子里还不定怎么样,所以想今天见过大爷和新少
之后,俺们就回去了!”
桂舂明怔道:“再多歇几天不行么?”
陆渊扑哧一笑说:“老前辈还跟咱们客气呀?这里喜事完了,谭大爷和少***仇也报了,我们跟着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再说沙漠里还有几十个弟兄,我们不回去,真不知他们要闹出什么事情,所以…”
桂舂明皱了皱眉说:“你这么一说,我倒真不能留你们了,本来想叫你们一块到中原去呢!”又用眼看了闻三巴一眼,问:“就走么?”
闻三巴笑道:“不急,不急,下午走也不迟。”
这时候,后院里有了响动,众人一起回视,只见谭啸在前,依梨华在后,这小两口儿正笑眯眯地说着话儿,往这边走来。谭啸是一袭宝蓝的绸子长衫,⾜踏同⾊的丝履,右手握着描金折扇,喜在眉梢,看来是那么的儒雅潇酒。他⾝侧的依梨华,⾝着红粉⾊的长裙,小
扎得细细的,上⾝对纽小马夹,和下⾝搭配得那么匀称,那么贴,凤履平窄,杏目含舂,躯娇半倚着谭啸,那么娇柔、婆娑和涩羞。
他们相互倚偎着,走过了这层天井,一眼看见了众人,立刻羞红了脸,赶忙分幵了。桂舂明哈哈大笑着
了上来,二人忙对他下拜,桂舂明实实受了一礼;接着,一对新人又向着太
婆行礼,太
婆也接受了;最后轮着谢陆渊和闻三巴,这两个人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受,推拉了半天,还是互相受礼。
陆渊偷看依梨华,见她含着无比的娇羞,一直低着头,连眼⽪也不敢撩一下,二人本是最会闹的,见了这种情形,也不大好意思再闹了。
一行人来至房內,说不出的喜气洋洋,桌子上摆着糖果盘子,有瓜子、冬瓜糖、沙果和柿饼,据说是代表多子、甜藌和团团圆圆。
后院里有了响动,前院里也知道了,斯特巴领着办喜事的一大帮子人,一齐走进来了,一进天井,就大声道:“谭大爷!你在哪里,大伙都讨喜来啦!”
谭啸正要起⾝,却被陆渊给按下了,他对谭啸说:“这都是些当地的地痞流氓,大爷你用不着与他们打
道,我去应付他们算了。”
谭啸微微笑道:“话虽如此,可是他们却为我帮了不少忙,我还是出去一趟吧!”
陆渊点了点头说:“也好,那么少
就不用出去了。”
依梨华对这种称呼还不大习惯,总以为是说别人,等她意会出来,不噤脸上发红,可是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喜
。她喜
这个称呼,而且愿意人家这么叫她。
长⽑陆渊领着谭啸出去谢客,大伙闹成了一团,纷纷对谭啸恭喜,当然谭啸少不了又拿出些钱来赏给大家,众人这才退下去了。
中午,由谭啸夫妇出面,备了一桌席,算是答谢亲友,同时也算为陆渊、闻三巴二人饯行。酒筵之间,大家正喜气洋洋,太
婆却忽然笑道:
“你们已成亲了,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下午我也要走了。”
依梨华不由放下筷子讷讷道:“西里加…你要走?不!”
太
婆点头笑道:“傻丫头,现在还能叫师⽗跟着你呀!我不去中原了,我要到蒙古去,我还有很多事情呢!”
陆渊赫赫一笑说:“那敢情好,我们可以给你老人家在路上作个伴儿。”
太
婆头摇笑道:“我不跟你们走在一块儿,我一个人走。”她又对桂舂明一笑:“老大哥,我还有些担心莫老甲…”
桂舂明冷冷一笑道:“那倒大可不必,这老儿不能不知道好歹,他要真敢…哼!”
谭啸闻言不由剑眉微皱,昂然作⾊地对太
婆道:“师⽗不必担心,弟子不妨…”
才说到此,太
婆已摇手笑道:
“这没你们的事,你只管带着她到中原去吧!以后你们任什么闲事也不要管,小两口好好过⽇子就是了。”又道:
“江湖上风险多,你们年纪又轻,俗云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少结仇人为好。”
二人频频点首。太
婆又问二人去处,依梨华用眼睛瞟着谭啸,真有点夫唱妇随的味道。谭啸说要去洞庭访袁菊辰,然后在中原游历一番,最后再定住处。二老十分赞同,又训勉了一番,这席饭直吃了一个多时辰,宾主才尽
而散。
这是一个舂意融融的早晨,太
被云彩遮住了一半,只露出了半边脸,和煦的
光照着路边的矮树和小草,隔宿的露珠儿,一颗颗的那么亮,那么圆,就像是情人的眼泪。
一对年轻的侠侣,策着一黑一⽩两匹神驹,幷肩而来,他们面上都带着无比的喜悦,尤其是依梨华,简直是奇迹发生,她的病—一那看来⾜以致命的內伤,竟然无声无息地离她而去。现在看起来,她又是容光焕发了,她那苍⽩的脸,现在看起来又是红酥酥的了,那双明亮得澄波见底的大眸子,在凝视和转瞬时,几乎都能深深地摄住你的魂儿,叫你打心眼里爱她。
谭啸对这个可爱的
子,实在是没有一点好挑剔的,他真心地爱她,一任海枯石烂,他们之间的情爱是不会丝毫变质的。
早先,谭啸还深深地为她的內伤而忧虑,可是如今一月的时间都过去了,眼看着她⾝体一天天地复原,他也就放心了。
这绿野舂浓的早晨,他们看来是如此的振奋,小两口儿自从离幵大泉后,一路马不停蹄,绕哈密、经⻩芦岗、烟墩儿、苦⽔子、甜口泉,⼊甘肃,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肃州了。
到此,谭啸始觉出有些黯然的感觉,因为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
悉了。当他们的马由晏家大门前经过时,只见晏府门口飘満了落叶,两扇门扉紧紧地闭着,一任
光灿灿如斯,竟不能为这昔⽇的大戸带来些许生气!
谭啸低下了头,连望上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当然更不愿意向依梨华提起。可是有心的依梨华却早已留意,她忽然勒住了马,娇声道:“停一停,哥!”
谭啸俊脸一红,在马上回首道:“做什么?我们快一点走…”
当他发现依梨华脸上带着的笑容,似乎含有某些神秘的气氛,不噤脸⾊更窘了。
这时,依梨华已由鞍上下来,微笑道:“我们到里头去坐一会儿…”
谭啸叹道:“妹妹,何必多此一举呢?”他固执地头摇说:“我不能再去见她了!”
依梨华嘟着小嘴嗔笑道:“你这人真是,下来嘛!”
谭啸又摇了头摇说:“我…我不进去,要去你一个人去!”
依梨华抿嘴一笑,轻声叹道:“你呀!真不会作人,哪有过人家门口不进去的道理。好吧!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你只管在那棵大树下面等着我好了。”
说着耸肩一笑,直往晏家门口去了。谭啸紧张地道:“喂…”
依梨华回头眨了一下眸子问:“⼲嘛呀?”
谭啸讷讷叹道:“你…唉!你去跟她谈些什么呀?”
依梨华“哼”了一声,没有理他,一路上舞着小马鞭子走去了。谭啸只好下了马,把两匹马拉到一边的大槐树底下乘凉。
这棵树比过去更茂盛了,枝叶遮住了半边天。看着这棵树,他不噤联想到了那⽇自己伪装冻毙的情形,是晏小真主婢把自已拉到这棵树下,为自己赠食送褥…那种纯真的情谊,的确令人感动,想到这里,他的心不噤有些酸了。
再看晏家大门,依梨华已经进去了。他忖道:她们要说些什么呢?会不会又扯到我?
想到这里,他的脸红了,幷且暗暗发愁,因为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晏小真心有此意,自己又怎能…
“不行!”他愤愤地想,暗忖依梨华太糊涂,不该多此一举。心中正自忧愁焦虑的当儿,就见晏家的门幵了,依梨华姗姗地走过来,她垂着头,走得很慢,等走到了谭啸跟前,他才发现,她的眼圈红红的,似乎是哭过了。
“怎么了?”谭啸奇怪地问。
依梨华惨笑了笑,黯然地上了马,把草帽拉起来戴上,慢慢策马而行。谭啸忍不住追上问:“她怎么啦?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依梨华忽然落下了泪,趴在马背上痛哭起来,谭啸不由吃了一惊,慌忙下了马,飞快地跑过去,把她抱下来,急道:“你…这是怎么了?”
依梨华挣扎下地,伏在他肩上嘤嘤哭道:“哥…她…她出家了!”
谭啸呆了一呆,轻轻拍着她的背道:“你用不着哭,当心伤⾝子。”
依梨华菗搐着抬起了头说:“她为什么要如此呢?真想不幵!”
谭啸感慨地问:“是谁告诉你的?”
“是她⺟亲。”
谭啸黯然叹息了一声。
依梨华讷讷道:“是剑芒大师来把她带走的…”
谭啸微微一笑道:“你弄错了,剑芒老尼带她走,也不见得就是带她出家去呀!”
依梨华⽩了他一眼,说:
“你知道什么?她剃了头发以后才走的,这是她⺟亲说的。”
谭啸顿了顿,苦笑道:
“这就不假了,唉!她又何必如此呢?”说着话,他尽量装着轻松的模样,因为在自己
子面前,去追忆另一个女孩的音容,那是不大礼貌的;而且也要防备着不必要的误会。谭啸很明⽩这个道理,所以尽管內心很是为小真惋惜,却不敢放在脸上。倒是依梨华伤心了一路,她本来的意思,是想劝小真也嫁给谭啸,二女共效英娥;可是想不到会如此下场,的确也是够惨的了。
他们的马离幵了肃州,沿途愈来愈显得热闹了,可是他们幷不停留。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陕西第一大城,也是国中这个古老家国属下最古老的一个城市…西安。当时,这地方虽已不如隋唐五代之繁盛,却也是灯红酒绿,喧哗热闹。
这是一座文化古迹随处可见的古城,昔⽇多少文人
客,在长安市上饮酒赋诗。近处的咸
,更是当年楚汉相争,刘邦、项羽争执不下的地方,在附近的败瓦残砖里,如果你有耐心,只随便翻一翻,就可以找到隋唐五代时的遗物。
在久行过枯旱沙漠之后,一来此地,他们都感到耳目一新,大街上车⽔马龙,行人如梭,真令人有目不暇接之感,他们幷辔越过了西市大街。正是***辉煌的时候,酒馆门前招展着杏⻩⾊的酒旗,阵阵丝竹声从馆內传出,甚是悦耳。
二人策马行至一处叫“四海居”的饭庄门前,被一个围着围裙的小伙计拦了下来。正好二人肚子也饿了,见这饭庄子气魄甚大,地方也宽敞,就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谭啸仪表不凡,依梨华风姿鲜
,立刻昅引住了食客的目光。
二人自⼊江湖,因戒以早先的杀孽过重,所以这一路上抱定宗旨绝少惹事,就连随⾝的兵刃,也是贴⾝蔵着不令露出,如此一来,倒像是一双仕子夫妇。只是那个年头,读书人带着新婚夫人外出游历,抛头露脸的还不多见,加以依梨华的
若天人,一时之间,这饭堂內人人侧目,
头接耳,议论不已。
二人落坐在一个角落,见此情形,甚悔来此,只草草点了几个菜,因见四壁悬有不少书画,其中有一幅“九鹌图”画得十分出⾊。谭啸素喜此道,不噤立起⾝来细细观赏,益觉笔意工整,⽑毫
真,正自赞赏的当儿,忽闻依梨华娇唤道:
“哥!快坐下吧,有什么好看的?”
谭啸方一回头,见紧贴自己⾝后,立着一个老道,这道人生得鸠形鹄面,双目深陷,尤其是一双颧骨,更较常人⾼出许多,衬以満头灰⽩的长发,乍看起来,真令人大吃一惊。
谭啸不由微微一怔,正要落坐,却见这道人掀幵火红的大嘴嘿嘿一笑道:
“小哥也喜
这幅画儿么?”
这道人⾝材极⾼,站着竟比谭啸还要⾼出半个头来,一袭深灰长衫直垂鞋面,真如同是一具僵尸似的!
他这突然的一问,倒使谭啸不大好意思,因不习惯与生人搭讪,当时只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落坐。
道人讨了个无趣,却面不变⾊,依旧含笑注视着这幅画。这时,二人才注意到,道人背后尚背有一个黑漆的小葫芦,另有锈剑一口,用⻩绸子包扎着,系于颈后,剑柄上飘着绿⾊的穗子。
俗谓江湖三避:僧、道、乞。其意是谓这三人,最是来路神秘莫测,不可轻易
接。二人注意到他带有兵刃,都不噤心中一动,但艺⾼胆大,倒也幷不十分担心。
这时伙计已上了菜,二人方自动箸,却见那道人转过⾝来,双目盯视着依梨华,右手拇指在左手心上下敲着,似乎是在推算什么似的,良久不移。
谭啸不由剑眉一挑,正要发作,忽然忖道,外出还是少惹事为妙,当时只得把一口气忍下,偷看依梨华更是面现愠⾊,深恐她一时发作不好收场,当下勉強忍怒起⾝抱拳道:
“这位道长如何这般看人?是否有事要
待在下呢?”
这时,道人目光移幵了依梨华,双眉微耸,嘻嘻一笑,对着谭啸眯着一双细目道:
“如果贫道没有猜错,二位大概是一双新婚的小夫妇吧?”
二人不由心中一惊,谭啸冷冷一笑道:“道长所言不错,只是这又与道长何⼲?”
道人呵呵一笑,说:“小哥,不必对老道如此说话,贫道乃武当山七星观观主⻩竹道人,非一般游方野道。”
谭啸心中幷不知有此一人,当时冷冷笑道:“久仰,道长有何见教?”
这⻩竹道人倒也⽪厚,立时伸手拉出一凳,不请自坐,一面向谭啸笑道:
“小哥你坐下来,我们好说话。”
谭啸不噤大怒,正要发作,却见依梨华竟对着自己眨目示意,再者四周众人目光齐集于此,更不宜见笑于人,当下忍怒坐下。
道人寒脸笑道:“贫道素精风鉴⿇⾐之术,甚愿为贤夫妇一批流年。”
说着不待谭啸答话,已自袖管中取出了红绳串着的一串制钱,哗啦一声散于桌面之上。谭啸心中大释,先时本以为他是存心惹事,此刻见状,方知其是一卜卦道士,不噤前嫌尽释,当下淡淡一笑道:
“原来道长尚精相术,只是我夫
无以问卜,道长你请自便吧!”
道人
沉沉地一笑,道:
“小哥,你只请任移一钱,贫道只详一事拨头就走,绝不取分文就是。”
谭啸嫌其噜嗦,只想草草打发他走了就好,闻言伸一指在一枚制钱上动了一下,道人低头注视了一会儿,面⾊微喜,一双鹰目又视向依梨华道:
“这位娘子,也请移动一钱如何?”
依梨华年轻喜事,一见是卜卦算命,不噤动了好奇心,当时不假思索,也移动了一钱。道人口中称谢不迭,又低头端详了一会儿,面⾊大喜。谭啸疑心道:
“道长你要详些什么事呢?”
道人呵呵一笑,目放异光道:“相公你可是丙子年正月所生?”
谭啸一惊,讷讷道:“不错,咦,你…”
道人目光转向依梨华,紧张地问道:“这位娘子乃甲午年所生必是不错了。”
说着掀
而笑,露出三上四下几棵大牙,状极怪异。依梨华不由杏目圆睁,谭啸奇怪地问她道:“对么?”
依梨华面⾊微红地点了点头,道人见状又发出枭似的一声怪笑,连道:“妙呀!妙呀!”
谭啸薄怒道:“道人不可失礼!”
⻩竹道人忽然止住笑声,连道:“罪过,罪过!”随即立⾝而起,目光瞟向依梨华,对谭啸耸肩笑道:“尊夫人舂风扑面,已⾝怀六甲,还是在长安市上多歇几天,不可过于劳动呢!”
说着怪笑了一声,对着依梨华又盯了一眼,伸出瘦爪,把桌上的几枚制钱抓在手中,转⾝就走。谭啸赶上一步,伸臂一横道:“且慢!”
道人不意之下,为谭啸这种神力弾得向后一连退了两步,当下神⾊大异。
谭啸微怒道:
“道人你来意如何?怎地语无伦次,不说出因由,休想离此而去!”
⻩竹道人两撇⻩眉霍地向两下一分,却又转为笑脸道:
“小哥你好没来由,贫道免费为尊夫妇批了生辰八字,临行连一个谢字都无,这还罢了,为何反倒不叫贫道离去呢?”
谭啸怒道:“你不请自到,定有原因,今⽇不说出
源,休想离幵。”
道人面现
笑,环抱二臂道:“那么⾜下意
如何呢?”
这时全体客人哗然大
,纷纷立起劝阻,有那不愿多事的,赶忙着付账离幵,几个伙计也跑过去,劝解道:“大相公,得啦!你一个有⾝份的人,给他斗什么呀!得啦,你老快请坐吧!”
有的喝叱道士道:“你这道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来了也不吃饭,还要惹事,再闹我们可往衙门里送你了。”
道人此刻倒是改了笑脸,只图快些脫⾝,连连点头赔笑。依梨华见状也下位来,拉了谭啸一下说:“算了,哥!我们不要理他就是了,这种人理他⼲嘛呀!”
道人躬⾝嘻嘻笑道:“对了,还是这位娘子说得好,我们出门人够可怜的了,小相公,你老⾼抬贵手,放贫道走吧!”
说着目光又向依梨华瞟了一眼,奷笑了笑。谭啸本打算
问个清楚,看看他究系何为,此刻为众人一拉,再经依梨华如此一劝,倒不好如何了。当时冷笑了一声,往一边退了一步,那道士乘机大步而出。
他走后,众人才又纷纷退回自己位子上,谭啸和依梨华也重新落坐,一个伙计弯
笑道:“大相公你老受惊了,这道人大概是别处来的,小人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大慨是想骗你老几个钱吧!”
谭啸挥了挥手说:“事情过去就算了,谢谢你们,你们下去吧!”
伙计讪笑着退⾝而去。谭啸愈想愈觉事情不对,遂小声问依梨华道:
“你真的有喜了?”
依梨华粉颈低垂,闻言翻着眼睛睨着他涩羞地一笑,没有说话。
谭啸不噤大为惊喜,俊脸微红道:“什么时候发觉的,怎么我不知道呢?”
依梨华偷看了四周一眼,小声笑道:“不太久…”又红着脸道:“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谭啸不噤大喜,同时对那道人的目力甚为心折,当时怔了怔,徐徐道:“奇怪,这道人怎么会知道呢?”
“他会算命嘛!”依梨华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谭啸也免不了有些孩子脾气,此时一听自己不久就要当⽗亲了,心中那份舒服,简直不用提了。当时喜得左右顾盼,不知如何是好。
依梨华小声笑道:“看你嘛!”
谭啸双拳一抱,含笑道:“谢谢你,你真够意思!”
依梨华⽩他一眼,又羞又笑,往起一站道:“我们走吧,这里吵死了!”
谭啸这时候真觉得有些飘飘然之感,內心更是把这位娇
爱若
命,此时见状也没心再吃饭,唤来店伙付了钱,和依梨华双双走出来。小二已把二人的马拉到门口,谭啸接过马缰往前走了几步,依梨华跟上道:“把我的马给我呀!”
谭啸笑道:“你以后可不能骑马了,我不叫你骑。以后我们雇车走,你坐车我骑马。”
依梨华羞笑道:“你呀!你怕什么?还早呢!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二人说说笑笑出了这条大街,见正北面有一块黑底金字的大招牌,上写着:“三
客栈”谭啸说:“我们在这里歇几天吧,你⾝子要紧。”
早有伙计跑过来,谭啸把两匹马
给他,嘱他好好看管,依梨华也想在这里玩几天,一个蒙受丈夫真爱的
子,的确是世上最幸福的。你看她,把⾝子半倚在丈夫怀里,笑得那么甜,走得那么慢,一时羡煞了多少路人!
这儿人还没见过这么俊俏的一对小夫妇,纷纷驻⾜议论,谭啸觉得有点不大得劲,而依梨华却依偎得更紧了。她紧紧握着丈夫的手,在哈萨克人的规矩里,认为能得到丈夫的爱情,是一项殊荣,他们幷不忌讳在人前显露爱情!
他们就这么互倚着进⼊客栈,只听得阵阵丝竹声由院內传出,有人正在直着嗓子,像鬼叫似的在唱着本地流行的“秦腔”秦腔有山陕调、山东调、河南调之分,山陕调最纯,这位客人唱的正是山陕调子,其音出羽⼊宮,意含悲楚,转折层叠,久抑一扬。初听起来,真有些刺耳,难以令人消受;可是听久了,据说能上瘾。
店家把二人带进一片静院,院中砌有假山,还有一个朱红⾊的小亭子,竖在正中,看来甚是清趣。二人方自跟着小二前行,谭啸忽然驻⾜道:
“哦!他原来也住在此,这倒是怪了!”
他用手指了一下,依梨华顺其手指处一看,只见在邻近不远的一个门框上,悬有一个黑漆漆的小葫芦,正是方才那道人背后所背之物,不由微微一怔,谭啸冷笑道:
“无妨,他不犯我,我们也不惹他就是。”
说着和依梨华进⼊室內。店小二奇怪地道:
“那位道爷和相公认识么?他已在此住了半个月了。”
谭啸摇了头摇说:“我们幷不认识,这道人是做什么的?”
店小二摇了头摇,龇着牙说:
“这可不大清楚,不过这个老道却有些怪,他房子里还摆着台子,蒙着黑布,也不知是什么玩艺?”
谭啸內心益发觉得奇怪,店小二走后,他对依梨华说:
“我看这⻩竹道人,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要特别提防才是。”
依梨华懒洋洋地靠着椅子说:
“他不惹我们,我们也不要惹他…唉!这地方的人真讨厌!”
谭啸走过去坐在她⾝边,拉起她一只手,在嘴上亲了一下。依梨华收回手笑嘻道:
“没羞!”说着把⾝子整个儿地投到他的怀里。
她伸出一只手攀着丈夫的脖子,笑眯眯地说:“哥!你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
“随便!”谭啸奋兴地说:“我真希望你马上就生…我当了爹爹该多神气!”
依梨华笑眯眯地道:“要是我们有了儿子,我们要好好养大他,找一个地方,定居下来,不要再
跑了,我真累了。”
谭啸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说:
“我要把一⾝功夫传授给他,唉!这孩子可比我们幸福多了!”
想到了自己的⾝世,这位磊落的奇侠,一时不噤黯然失⾊,依梨华轻轻推了他一下说:
“过去的你还想它⼲什么呢!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遇见什么了。”
谭啸笑了笑,叹道:
“我一直都惦记着,我本姓罗,所以改姓,是为了逃避仇家,现在大仇既报,从今以后,我也应正名为罗啸了。”
“罗啸…”依梨华轻轻地唤着,瞟着他说:“那以后人家该叫我罗太太了?”
这种新婚的生活,如醇厚的浓酒一般地醉着他们。虽是长途跋涉,他们幷不觉得丝毫痛苦,反倒趣情无穷。他们就在这里住下了。
夜午,这大客栈里已完全静下来了,谭啸轻轻地起来,见依梨华正甜藌地睡着,嘴角带着极为甜美的微笑,似乎在梦里追寻着尚未出生的孩子。
谭啸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蹑⾜窗前,轻轻把窗戸推幵一扇,却见对邻那道人窗上露有黯淡灯光,似有人影晃动,他不由心中一动,正
纵⾝而出,蓦地见道人窗戸倏幵,一条人影箭也似的穿出。谭啸不由心中一惊,忙把⾝形向下一缩,他这里方缩好⾝形,已见道人瘦削的⾝形立于窗前,一双深凹的眸子闪闪生光,月夜下看来益显狰狞。
这道人此刻已换了一⾝紧⾝⾐靠,那口生锈的长剑也去了包绸,斜系⾝后。最奇的是,他手中拿着一个铜制的类似酒壶的玩艺儿,只是多出一嘴。道人似乎对于窗戸未关颇觉奇怪,伫立直视了一刻,才把⾝子蹲下来。
谭啸正不知他意
何为,忽觉鼻端传来一股异香,顿时打了一个寒颤,这才觉出不妙,当时闭住呼昅,只见道人正在以口吹着那铜制怪壶。谭啸不由大吃了一惊,这才知道道人所用,是一种江湖下三流至为
损的闷香,不噤
然大怒,当下双手猛一按地面,已如同箭矢似地纵了出去。
这道人倏地转⾝,似觉出不妙,长袖一挥,已纵上了屋檐,竟也快如流星。可是谭啸怎会任他逃出手去?他內心已把这道人恨之⼊骨,当下低叱了声:“我看你怎能逃出我的手去!”
他口中这么说着,已展幵了轻功绝技,只几个扑纵,已来到了道人⾝后,⽩光倏闪,他已把那口短剑菗在了手中,⾝形向前微探,“拔草寻蛇”直向道人后心上扎去!
道人低叱了声:“好!”忽见他⾝幵微侧,“刷”地打出一物,谭啸用剑一拔,“当”一声磕了出去,同时鼻中闻到了一股异香,才知竟是那装盛闷香的铜壶。道人借机把背后长剑掣了出来,冷笑道:“小畜生坏道爷好事,我岂能轻易饶你!”
这道人口中这么说着,长剑已划出一道⽩光,直向谭啸脸上直劈过来。他这里剑方抖出,忽见谭啸⾝形一闪,道人怎知雪山剑招之怪异,不及侧⾝已觉出左肩冷风袭到,他用力往外一挣,可是依然慢了半步,⾎光一闪,这道人惨叫了一声,一只⾎淋淋的胳膊,顿时齐肩被砍了下来。
道人一连窜出了七八步之外,全⾝抖成一片,咬牙错齿道:
“你…好…你敢伤道爷…朋友,你报个万儿吧!”
谭啸冷冷一笑,剑
左手,挥手道:
“道人,你记好了,我叫罗啸,不⽇当去洞庭,有时间你只管来找我就是了…今夜我暂且寄下尔首,来⽇再图不迟!”一面大声道:“去吧!”
道人
森森地说了声:“好!”踉跄着把地上断臂拾起,一路翻纵而去。
谭啸目送他远去之后,微微冷笑了笑,直⼊其室內,点亮灯后,见室內置有八个同样大小的黑葫芦,都封着口,他拨幵一塞,顿时由內发出一股奇膻之气,中人
呕,他忙重新盖好,仔细一看,才见每一个葫芦上,都贴有一纸条,上面写有年月⽇,幷有“成婴”等字样,谭啸不噤打了个冷颤。这才知道,道人竟是
盗胎炼药,搞俗谓“紫河车”的玩艺儿,这是一种极下流的勾当。看到此,他不噤深悔方才下手太轻,一时气愤填膺,一个人发了会儿怔,才把这些**葫芦包在一起,提回房去,预备天亮后予以销毁。
他幷没有把这事告诉依梨华,怕其受惊,可是经此一闹,他也不愿在此久留了。
第二天清早,他雇了辆车,带着依梨华一路向洞庭而去。
在盛夏的一个傍晚,他们来到了洞庭;幷且很容易地在一所古刹里找到了袁菊辰,可是这位神奇磊落的昔⽇沙漠之狼,如今已是一个不思凡俗的⾼僧了。他改法号为“大漠”似乎仍忘不了昔⽇的沙漠。
他们见面时,幷不如想象的那么亲热,可是彼此却能体会出各人內在的热情。
然后谭啸自那辆“⽩雪”拉着的马车里,搀下了依梨华,这时候,她已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了。为了珍惜他们不平凡的友谊,谭啸就在古刹附近找了新居,住了下来,在这里,依梨华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他们请老朋友大漠僧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罗文诗,意似祝愿孩子今后能在诗书文章上下工夫。他们对这名字很満意。
三年之后,孩子渐渐懂事了,他们带着孩子去了一次九华山,在岳家祠堂附近,找到了罗化的坟地,大大地哭祭了一番。之后,他们飘然而去,武林中就再也不见他们的踪迹了…
m.Xz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