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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书《宸宫》试阅2
 第二章

 第二早朝毕后,元祈便招来瞿云,指着一碟点心赐给他,却见瞿云神情怪异,大抵竟是气恼忧心。转载自中文网

 瞿云行过大礼,对着微讶的皇帝连连道:“臣惶恐,还请万岁网开一面,饶过这孽障!”

 元祈感到有趣“那女子真是你识?”

 瞿云叹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有位至,已许久不曾见面,前些年听说收了个小女娃为徒,刚才看了信物才知道,就是这胆大妄为的丫头!”

 元祈看着他苦恼的样子,轻笑起来,一边示意左右给他赐座,一边道:“是江湖上的人?怎么竟闯到朕的宫里来了?”

 瞿云的眉头皱得更深,恨恨道:“说来这丫头也是苦命,竟看上个薄情小子,平里山盟海誓,昧起良心来就翻脸不认人。他从背后暗算,害得这丫头重伤,之后也连番追杀,她就替了采选的宫女混了进来——您听听她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却最为安全。’简直混账!”

 元祈笑不可抑,温和醇厚的笑容,在大殿阴影里暖如煦,一旁的宫人不由得脸上飞霞。

 “瞿卿,这位小姐实在有趣,还未请教芳名?”

 “她叫晨…唉,实不知我那老友是怎样教养她的,竟是这等乖谬妄为的子!”

 “能在宫中藏了半年,未曾蛛丝马迹…这位小姐确有过人之处,你去召她来,朕也想见见。”

 半盏茶刚过,便有一女子奉诏前来。

 她已经换过一身素裳,身形很是纤瘦,盈盈拜倒于阶下,再无一言。

 皇帝想起方才,那一群宫女在等待鉴别,一怔之下才想起,自己只顾得“面如桃花”这女子究竟长相如何,却没有细看。

 “抬起头来。”

 她依言抬头,元祈一瞥之下,竟是一愣。

 她并不特别美丽,稚的面容只是清秀,唯有那一双眼眸,与众不同。

 那黑,黑得神光转,顾盼间,一时觉得寒光冰雪,再看,却又似秋水长天的忧悒。

 只静静地看着,就仿佛要被入…

 元祈一稳心神,立即清醒过来,他收敛了笑容,挥退了左右,也不叫起,任她跪着。

 “你叫什么名字?”

 “晨。”

 “你如此胆大妄为,顶替混入宫中,可知犯了大罪?”

 “大略晓得的,圣上。”

 晨微微抬头望向御座,她跪在阳光当中,不知是受伤还是怎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我当时身受重伤,武功几乎全废,无奈,只得躲入宫中。更何况,”她静静地看着皇帝“皇上您不会不知,采选民间女子入宫为役,富家有不愿者,自古以来,买来贫家女子相替的,不知凡几。所以…当时我以为,法不责众。”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若朕独独不赦你呢?”

 “圣上,您和我都心知肚明,那夜在废宫中,我窥见了您和瞿统领的秘密,您就不会容我离开了。”

 “你不为自己求饶吗?”

 “要想让您饶我一命,定要让您觉得我对您有用,而我确有这个价值。”

 “哦?你会什么?武功,还是军略?”皇帝简直是冷笑了。

 “一无所长,就算是武功,也比废人好不了多少。”晨一笑,眉宇间一片锋利朗“但,我能成为您手中的利刃。”

 “朕文有朝中大臣,武有四方将士,何需用你?”

 “大臣和将士们都不能让您完全放心。那带血的头颅就充分说明了这点,更何况,您连自己的乾清宫都不待,却要去废宫密谋,若没有掣肘,何至如此?”

 幽深大殿里,少女的声音在空中回响,清冽而充满了奇异的惑。

 元祈静默了,心中虽暗暗震撼,面上却丝毫不

 “你如此大言不惭…也罢,看在瞿卿的面上,先让朕看看你的才能吧。你先跟在朕身边,再作区别。”

 他唤来秉笔太监“传朕的旨意,御花园宫人晨,忠于王事,为人恭敬勤谨,册为尚仪。”

 晨很配合地大礼拜谢。

 回身看着一派自若的晨,皇帝低声问道:“朕还没问你呢,你到那废宫之中,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晨起身,一脸苦笑“我想去看看世上是否有鬼。”

 “啊?”元祈想不到她会如此回答。

 “皇上…您难道不知道,世上女子,对所谓的鬼怪传说,都是又怕,又爱。”

 元祈愕然,想起幼时,陪伴他的丫头总在一起讲什么无头鬼,不由得点头失笑。

 他畅快的笑声,传到了大殿外,太监宫女们不由面面相觑。

 尚仪,又称为尚仪御侍,属于正六品的女官秩级,一般是册封给皇帝身边的左右亲信,虽然品秩不高,却是相当重要的职位。

 元祈素来温和多情,对后宫亦是雨均沾,唯独自己身边,却从未有贴身得用的女官,只得几个懂事伶俐的太监如秦喜、田旺之。太后怜惜他,每次要赐予,都被婉言推拒。

 对此,宫中都一致认为,年轻的皇上是怕把妙龄女子放在身边,后宫免不了妒忌,生出事端。

 晨听了瞿云的说法,笑容里带着些微的讽刺。

 一个把后妃当做棋子使用的人,又怎会顾及她们的感受?

 至于事端,他是唯恐不多吧!

 瞿云懊恼地看着她“皇上居然要把你留在身边,还是这等感的职位…”

 “把棋子放在明显的位置,就能看清楚它有什么作用,以及…对手会如何应对。”晨满不在乎地道“皇帝这招不过是在试探我的真实实力,还有,其余各方的势力。我敢肯定,他根本就没有打消对我的怀疑。”

 瞿云苦笑着说:“我服侍这位有十多年了,不经过重重考验,他根本就不会轻易信任一个陌生人。“

 他轻叹着,不赞同地看着晨

 “为什么要留在宫中?这里看着平安和乐,实质却是凶险诡谲,一旦出事,你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小云,你一个人在皇帝身边,才是凶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准备做什么吗?”晨双目清冽生辉,怒气中隐有担忧“那夜,我一听你和皇帝密谋,就知道你们的打算了!你何苦去招惹‘她’?”

 瞿云闻言,咬着牙不说话,好一阵,终于挑眉怒道:“难道由着那妖妇得意?!二十六年前,她害死了你…我永生永世都记着,她受封中宫时,那志得意满的神情!”

 他看着晨,眼里满是痛楚“师父只有你我两个弟子,你这一走,我也没什么牵挂,心里想着,就是拼了命,也要让那两个狗男女身首异处。试了几次都险些得手,最后,我混入宫中,花了几年的工夫,才爬到现下的位置。”

 他冷笑着,继续说道:“老天有眼,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一个早早死了,剩下这妖妇,她享尽了世间尊荣显贵,一刀了结太便宜她了!我帮着她儿子与她作对,总要让她死在亲生骨手上,这才痛快!”

 “师兄!”晨怒极,高喊了一声。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称呼,瞿云顿时被震在当场。

 “我要知道你这样胡乱妄为,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你为何要做这样危险的事!你把自己的性命当做什么了!”

 晨气得微微颤抖,半晌,她才平静下来。

 “既然,我已经回来了,我的仇就要自己来报。我有言在先,小云你帮忙可以,但不许再以身涉险,否则,我立即撒手离开,再不管这些旧年恩怨!”

 “小宸…已经二十六年过去了,现在朝中形势以及各方势力,你都不太熟悉…还有,你现在的功力…”

 瞿云忽然惊觉自己说过了,担忧地看着晨

 “泰西的圣贤说过:人生如同涉川,同一河,绝无二次。小云,我是那种屡次溺水的笨蛋吗?”

 她的声音轻而自信,甚至带着佻的调侃,瞿云却感到整个心间都在钝痛,他的铁铸大掌颤抖着,竟深入桌面整整两寸。

 “这二十六年间,天下又出了何等人物,我也很想见识一番。你且宽心,‘他’这一去,普天之下,再无人可以惑我饮下‘牵机’。”

 她语气淡淡,眸间闪耀的光辉,让皓月都为之失

 即使是何等绝丽,也不及这一瞬的风华。却偏生,灿烂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映成炽白,只显得无尽单薄与萧索。

 他再也忍耐不住紧紧抱住她,如同幼时那样,温暖安谧。

 “即使再有也不怕,有师兄在这儿,再没有人能够伤你分毫…”

 晨任由他抱着,忽然扑哧一笑。

 “臭阿云,不害臊,这样老实不客气的就当起师兄来了…明明我比你大三岁…”

 这句经常抬杠的话,终于让气氛轻松了下来。

 瞿云慢慢地松开她,宠溺地笑了,不复平的稳重儒雅“师父明明说了,不分年龄,只看入门先后。本来就该我是师兄。更何况,依着现在的年龄,我可是长了你一辈,是谁说我是大叔来着?”

 此时,门外有人禀报,皇帝身边的太监秦喜过来了。

 这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太监,他恭敬地先向瞿云问好,又向晨行了一礼“皇上给尚仪您安排了住处,让奴才带了几个小子来帮您收拾了搬过去。”

 晨想了想,道:“我还要回御花园一趟,烦劳公公,可否下午再搬?”

 秦喜笑着躬身道:“是奴才过急了,尚仪您可别见怪。既如此,就下午好了,头也暖和些。”

 瞿云在旁瞧着,笑着揶揄他“猴脾气又上来了,圣上有什么旨意,你巴不得下一刻就办妥帖了。这个你拿着,晨这丫头你好歹多看顾些。”

 秦喜接过银票,收入怀中,笑着又行了个大礼“统领大人总是体恤奴才们。您放心,我们几个兄弟都有数。其实您大可放心,皇上对尚仪大人,定是一百个青眼有加。cn”

 又寒暄了几句,他这才辞了出去。

 瞿云对晨道:“你别瞧这猴崽子收得快,那是知道我是皇帝的人,若是其他宫的主子,他一转眼就会回去禀报。”

 晨一笑“皇帝挑的好人才…倒是比他父亲懂得识人。”

 后一句说得极低,也听不出什么语气,瞿云也不知道她是褒是贬。

 晨到御花园里告别了旧宫人,见了她这个皇帝钦点的幸运儿,有人是真心祝愿,有人是既羡且妒,有人更是凭空造出许多揣测。

 前世里她阅历非常,世情早已见惯,也不理睬那些复杂目光,她径自向何姑姑道别。

 许是天气暖和,何姑姑的气好了很多。

 “你这孩子也是有福泽的,既然做了尚仪,可要好生谨慎。论理,我也不该倚老卖老,不过白嘱咐你一句。”

 “哪里,姑姑的金玉良言,晨真是受益匪浅。这宫中,确要谨慎才好。比如…姑姑的一些花草,还是种得隐蔽些才好,若是遇上行家,可怎么好呢?”

 “你…你怎会!”

 “银木槿、华、丹觋…虽然夹在名花丛中,枝叶也相似,可万一被人识破,这宫中就免不了血雨腥风了。”

 晨悠然一笑,起身告辞,只留下一句:“改,我会再来拜访姑姑。”

 晨跟着秦喜一路走来,来到了畅宫前。

 路上,宫人们见了秦喜,无不恭敬问好,而秦喜也丝毫不曾倨傲,看他待人接物间颇知进退,便知他实不负皇帝的看重。

 “尚仪您勿要生怪,乾清宫里素来没有女官,皇上怕娘娘们胡思想,又要闹出是非,才让您住在畅宫中。好在此处离乾清宫也不远了,每晨间您乘宫车到万岁身边即可。”

 畅宫是一座小巧精致的宫室,它胜在“近”“安”二字。离着皇帝很近,却又别样宁静清逸,虽不显山水,却是一处极为雅致矜贵的所在。此时正是初,阳光晴好,满院里柳枝妩媚,清波漾,配着飞檐上鸟语呢喃,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还未到主殿,便听得一声柔和笑声“可是尚仪来了吗?”

 只听得环佩叮咚,却是众人簇拥着一位佳人,上前来。

 她身着天青色云绸衫,映得面容晶莹秀丽,在阳光下,一笑间生出小儿女的娇憨真挚。

 “我听说尚仪姐姐要搬来,高兴得不得了。谢天谢地,总算有人来和我同住了。”

 她上前牵了晨的手,高高兴兴地进了主殿。

 这便是年仅十六岁的梅嫔,畅宫的主人,她怀了龙裔已一月有余。

 一番见礼忙后,晨搬进了西侧的小院,身为御侍,她身边也派有一个小丫环,是乾清宫里拨来的。

 她叫宝儿,名字俗气是因为进宫后就一直在乾清宫,自然也没有什么附庸风雅的女主子来改名。

 梅嫔晚间便偷偷地跑来,还带了好些糖果宫点,两人便随意聊了起来。她很是好奇地问起宫外的情况,当晨抱歉地告诉她,自己也半年没出宫后,她不甘心的眸子暗了暗“我好想看看北海…也不知道,娘亲的身体怎样了…”

 梅嫔怀了一个月的身孕,宫中众人照看得很是严密,才来了大半个时辰,便有人找上门来,说了一番早睡的道理,她只得无奈的返回前殿。

 第二,天边才现曙光,晨便早早起身,洗漱后,穿上有品级的宫装,前来她的宫车就到了。

 这车驾并不气派,但也坐得温暖安稳。早的清晨寒气凛冽,晨来到乾清宫,元祈正从殿中起身,见了她,略点了点头,就上了九龙辇车。

 这浩煊赫的队伍,一路行去,很快便来到太和殿前。

 宽阔浩长的汉白玉走道上,左右卫气势如云,元祈却以目示意晨,低声道:“在畅宫中过得可好?”

 晨目不斜视,同样低声道:“您是想问,那宫中主人如何吧?”

 “何来此说?”

 “乾清宫里既有了女官,住在本宫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您还会怕人胡乱猜想吗?您不过是想用畅宫的凶险,试试我的斤两。”

 元祈递过无声的轻笑和赞赏的眼神。

 “皇上…我有言在先,这种做人保姆、防贼千的差事,并非我所擅长,更何况…这些贼大多身份特殊,抓住了,反而获罪于天。”

 “天?真是笑话!朕乃天子,只要朕不怪罪你,谁能奈何你!”

 前方就是太和殿,两人不再说话,元祈走上宝座,众臣三呼万岁,早朝开始。

 晨如其他从人一样,恰如其分地侍奉在皇帝身后,她的耳朵,却不曾放过任何一句廷议。

 早朝结束后,元祈要去太后宫中请安,母子会面,自然无须太多随从。晨上午就得了空闲。

 她才回到自己院中,便听得有人轻扣门扉。

 开门一看,是梅嫔独身前来。

 已是初,她却被白狐裘裹得像个团子似的,进门就迫不及待地了下来。

 “才前后几步的路,就非要我穿这累赘…姑姑也忒折腾人了!”

 她抱怨着,见了晨,咦了一声,她睁大了眼睛,好奇而又仔细地打量着“姐姐你今天穿得很不一样…”

 “这是尚仪大人当值时的朝服。”

 梅嫔身边的岳姑姑出现在门口,她手中端着福寿镶字漆盘,上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娘娘,您好歹体恤奴婢们一下,喝完药再出门…您刚才嘴里答应着,一转眼就跑到了这里,可让人好找!”

 她嘴上埋怨着,手却已利落地把药端到桌上,接着,从容不迫的给晨行礼“见过尚仪大人。”

 晨知道她是宫中主事,更是梅嫔母亲的陪嫁,一向很得看重,笑着止住她“姑姑不必多礼,还是伺候你家主子喝药吧!”

 岳姑姑端起碗,以白玉汤匙舀起,妥帖地喂入梅嫔口中。

 药的奇异热香,隐隐透出,在房中氤氲。

 晨眸中一凝,仔细闻了闻,确认自己所记不谬,问道:“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岳姑姑道:“是皇上让太医配成的,黑黢黢的一大包,都是龙眼大小的颗粒,据说是养气安胎的独门方子。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她人老成,亦是富贵人家浸润出来的,听这语气,立刻警觉起来。

 晨失笑,摇头道:“姑姑谨慎太过了,我只是觉得,这药闻着奇香,不像宫中太医的手笔。”

 岳姑姑松了口气“尚仪请恕老奴多疑,实在是这节骨眼…”

 梅嫔在旁边听着,觉得话题沉闷,兼而凶险不吉,便笑道:“姑姑太过小心了,朗朗乾坤,哪能出了那种事?”

 晨看着她,只见她喝完了汤药,正无事把玩着身上镂金镶玉的玲珑。

 那玲珑只有鸽卵大小,玉质本是雪莹无瑕,内里分得九层,层层相套,又分别镂成各种图案,以纯金描点,又饰有米粒大小的红宝,宝光四,略一晃动,就有悦耳风声。

 这样巧夺天工的玩意儿,就是在宫中亦不多见。

 梅嫔手中拨弄着,脸上漾起稚甜美的笑容,盈盈大眼里满是清澈和纯真。

 她家中亦是小富,诗礼传家,素来得父母宠爱,在宫中不久,又得到皇帝的眷顾,可说是从未尝过愁苦滋味。

 岳姑姑看着这副光景,唯有苦笑,深觉肩负重担,想起一事,又叮嘱道:“娘娘,一大早皇后娘娘那边就传下话来,邀请后宫嫔妃去她宫中赴宴,您没忘吧?”

 梅嫔立即拍手雀跃道:“对了,时辰到了,我该去换装了。等会儿可以尝尝皇后娘娘那边的密制雀珍了,上次赐了给我,那味道实在是好。”

 岳姑姑一听大为惶急“老奴正要说到此处,娘娘请千万谨记,食物之类,只有等大家入口方可尝试,还有要用银制碗筷…”

 她想起晨也在,口中若有若无地解释道:“其实皇后娘娘再是贤德不过,可是宫中大宴历来人多手杂,我家娘娘又怀了龙裔…“

 她眼前一亮,对着晨道:“尚仪您下午不当值吧,不如您和我家娘娘一起去——也好认识拜望一下诸位娘娘,她们都不识得您呢。”

 晨一听,就心中雪亮,好在皇帝本意就是如此,也就顺水推舟应了“晨本就该拜见各位娘娘,只是我本微末,又不请自去,皇后娘娘未免见怪。”

 梅嫔立即反驳:“才不会呢,皇后娘娘对人谦和,为人很好。昨天晨省时,她还问起姐姐你呢,说不知是怎样灵巧知礼的女子!”

 手伸得好快!晨暗道,于是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一行人换过装束,去往昭宫中。

 这边厢,后宫嫔妃早早就穿衣梳妆,准备赴宴。太后的慈宁宫中,却是雍睦和祥,母子兄弟聚一堂。

 元祈到得太后宫中,远远就听见元祉那华丽清朗的笑声。

 他进入正殿,先给太后端正地行了大礼,坐在叶姑姑亲手奉上的坐椅上,这才有空暇去看自己的三弟——静王元祉。

 多不见,这位朝野侧目的风王爷,仍是不改以往习,一身的金灿奢华。只见他头戴金冠,上镶大颗夜明珠,光华灿烂,手间一道龙纹扳指,翠碧通透。他全身华服宝履,间却只得一抹异彩,仔细看去,竟是古楼兰最神秘的“月神泪”

 这样一身珠玉,换作他人,定是伧俗不堪,可这位静王佩来,却更映得姿容非凡,恍若神仙中人。

 静王规规矩矩地行大礼参见后,才笑谓皇帝:“多不见,皇兄瞧着格外精神,怪不得说,人逢喜事精神。”

 不等皇上回答,又坏笑着回太后道:“母后刚才说,怕皇兄劳累过甚,其实一点也不用担心…皇兄很是康健,这不是,梅嫔娘娘有孕了!”

 皇帝被这惫懒无赖的家伙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学着旧时模样,把他拎过来扼个半死。只得用眼严瞪,却更换来他得意情状。

 太后瞧着两人并坐,皇帝一身简洁清,对着静王奢华极致,心中暗叹两人禀,面上却丝毫不,只是被静王元祉逗得笑呛,喝了一口茶,才缓过来,笑着指定两人“到我这里还这样淘气!”

 先帝英雄盖世,驱除了蛮夷,创下本朝这辉煌基业,在子息上头却甚是单薄,宫中妃子一连生了三位公主,一个皇子也无。直到当今太后,亦是当时的中宫,诞下今上元祈,才缓解了一时隐患。其后有妃子产下一子,可惜又夭折,这位静王元祉行二,乃是太后堂妹惠妃所生,平时常腻在她身边,倒和亲生的没有分别。

 元祈起身,为太后换过茶水,才霁颜道:“三弟能学老莱子娱亲,逗得母亲开怀一笑,瞧着这点,再怎样无赖可气,朕也不跟他算账了!”

 元祉却不善罢甘休,径自笑得诡秘“听说皇兄又得绝世佳人,还掩人耳目藏到畅宫梅嫔那里?”

 皇帝还未及大怒,太后就斥他“你这混世魔王,哪有这样编排毁谤人的!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又是做的女官,就在你嘴里随意糟践吗!”

 她回过头,莞尔一笑,四十五岁的妇人,笑起来仍是姣美不可方物。

 “祈儿,你新封尚仪的事,我亦听说了,那女子真有那么出色,让你改了不要女官的初衷?”

 皇帝不失笑“是哪个奴才嚼了舌?”他横了静王元祉一眼“还有那煽风点火、以讹传讹的家伙,才把一件小事传成这般。母后,您见了便知,那丫头容貌实在平常,什么绝世佳人,还什么掩人耳目!她不过是瞿卿的子侄辈,朕瞧着说话行事利,才封了个尚仪。”

 太后以画扇轻点他额头“你啊,历来就是这谨慎的子,女官也挑个长相寻常的,听说为了避嫌还让她住在畅宫。这未免太过了,你贵为天子,即便真临幸了什么人,也是常事。我儿如此作为,真要做圣人吗?”

 元祈答得滴水不漏:“孩儿亦知这个道理,但历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能修身便不能齐家,而后宫若是争斗不休,即使是天子,亦会受人笑。”他看了眼太后,又补充了一句“母后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太后听着这含沙影,别有寓意的话,不由面色一僵,但这话冠冕堂皇,无论如何也不能加以反驳,她随即笑了。

 “你这孩子就是端正太过,罢了,有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人又聊了些琐事,两兄弟这才辞了出去。

 太后冷哼一声,随手把精美绝伦的画扇一扔,面沉如水,左右噤若寒蝉,都不敢出声。

 她身边的叶姑姑心知肚明,遣散了众人,上前拾起画扇,宽慰道:“主子别气坏了身子,皇上子一向如此,也没什么歹意。”

 “没什么歹意?你瞧他话里的意思,倒是在疑我一般…”

 “皇上怕是心中有了芥蒂…也难怪,上次皇后娘娘那样作为。”

 “哼,一个两个都那么不省心。淑菁这丫头小时看看还好,大了竟是愚昧不堪…哎,也难怪,我这儿子,看着宽仁,实际最是刚,淑菁是犯了他的大忌了!”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皱眉,淑菁是皇后的闺名,正是她二哥的掌上明珠。

 “梅嫔娘娘这次有孕,该怎么处理?”叶姑姑瞧着她神色黯然,转移话题问道。

 “还是老法子…叫淑菁这丫头沉住气,船到了桥头,由不得它不直!”

 这隐晦含糊的话语,中间蕴藏的血腥,让叶姑姑悚然,她连忙道:“我这就去跟鄂姐说。”

 太后看着她匆匆而去,取过桌上的画扇,仍是一脸悠然高华。

 昭宫中,后宫嫔妃陆续到了,皇后才起身升座,受了众妃参拜后,连忙让众人起身就座。

 一时宫中花团锦簇,莺呖婉转,说不尽的旎温柔。

 晨冷眼看去,却见昭宫格局不凡,诸般宝器,皆是内敛古朴,明明是奢华到了极点,却一丝也无炫耀之意。看那摆放的位置姿态,却像有了不少的年月。

 这定是当年太后的手笔。晨忖道。

 果然,回首细看,就可见鲛绡裁成的帷幕低垂,珠光如雾,内院的光景,与此殊然不同。

 此处乃是正殿,十几个妃子看似姐妹般亲密,仔细端详,却能看出端倪,此间隐隐分了三派。

 皇后和那到云庆宫示威的云贵人颇有默契,想想那齐妃的话,是皇后提携了云贵人,她才能役,进而蒙宠。

 云贵人今穿了一件藕荷宫裙,上面缀了星星点点的珍珠,一派小家碧玉的贴心模样,估计是不想抢了皇后的风头。

 正中央坐的就是一直卧病,这几才有所好转的皇后,只见她身着正统的凤冠朝服,眉目间有六七分像太后,亦是不多见的美人,只是面容有些苍白,显得孱弱温文,举手投足间,名门高阀的贵气立现。

 下首右边第一,坐的是齐妃,她扬着眉,有些桀骜地瞧着皇后那边姐妹情深,脸上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仿佛胜券在握。

 后宫里,她是皇帝最眷宠的一个,历经两年而不衰。前阵子,元祈恋梅嫔,却很快有孕,不得再幸,这阵子多了个云贵人,可数数侍寝的日子,仍是她多出了一大截。

 她亦是出身高贵,乃是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齐融的女儿,齐融素来以顾命重臣自居,朝中多人以他为首,这一对太后和林家都很不满,甚至有传言说他曾道“牝司晨”

 齐妃身边亦有多名嫔妃围绕,她仿佛对上首的皇后不屑一顾,只频频看向正对面,

 那边首席空着,仿佛正在等待。

 过不多久,只听太监唱命,众人都不再谈笑,齐齐看向门口。

 传说中的罗刹恶鬼,闻名遐迩的周贵妃终于到来。

 这时,初午的梆更终于敲响,这正是皇后请柬上说的时间。

 那是一个穿着大有古风的女子。

 宽袍广袖,间以玄黑红纹为带,缀有金戈。她的脚上不穿绣鞋,而是非金非玉的晋式木屐。

 她身后使女捧着的也并非如意香巾,而是一柄短剑。

 她上前,给皇后行礼,然后,坐到了那空着的席首。

 晨听说过这位周贵妃许多传言,那些人谈到她都是环顾左右,然后心有余悸地说道:“那是个罗刹恶鬼…”

 她是天门关周大将军的女儿,从小长于军中。

 初时,皇后凤体违和,元祈就钦点了她掌管六宫事务,不料她以军中律条治理后宫,在三个月内,罢黜了四名嫔妃,杖死的宫人竟有十一个之多。

 她拿人时证据历历,凡是生事害人、造谣贪渎的,一个也不曾轻饶。

 那三个月,是后宫最为清净安全的时候,也是太后和元祈最头疼的时候——前来哭求哀诉的人络绎不绝。

 最后,迫不得已,皇后仍主持大局,由周、齐二妃协助,这才平定了是非。

 周贵妃一落座,齐妃就笑着娇声说道:“周姐姐真是好气派,大家都等你一个呢!”

 周贵妃听了连眉毛也未曾一动“皇后的懿旨上说是初午,是你来得太早——莫非是你太饿?”

 她未曾到达,就知道今是齐妃最早,这份势力简直骇人。

 晨暗笑,这位倒真是军中习气,不早不晚,只是准时。

 皇后看着她们刚坐下就言语不善,连忙转移开话题,她朝着梅嫔亲切笑道:“妹妹今身体可好,你怀了龙裔,定是非常辛苦。对了,你今派人来,说是新尚仪也要一起前来,这位就是吗?”

 她看向梅嫔身后的晨,目光越发亲切温柔“好小巧的女孩…皇上也真舍得使唤。”

 她对晨道:“可怜见的,见了你,就想起我妹妹来…你近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几十双目光立刻聚集过来,她们早听说皇上封了尚仪,有了贴身女官,患得患失之下,怕本就稀少的宠爱更被分了去,已是如临大敌。

 一看之下,众妃倒大为安心,只是个清秀的小女孩,没有什么可以媚惑皇帝的美。只有齐妃冷哼一声,大概想起来了,这就是她宫中遣出的那个。

 晨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礼数周到地参拜了皇后,皇后越加欢喜,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才放她下去。

 正式开席后,皇后说了几句春日明媚,且在此小酌之类的话,就宣布开席,诸嫔妃一番梳妆打扮赶路,又互相说了许多热络亲密的话,正好也有些饿了。

 这时膳品已经络绎不绝的送了上来,顿时奇香四溢,皇后不愧为高门大阀出身,她宫中的菜都是众妃闻所未闻,一尝之下,都是拍手叫好。

 云贵人连忙讨好皇后:“娘娘,这宫中御膳房,已是汇集天下名厨,不料您这儿更是藏龙卧虎,这些菜臣妾不要说见过,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有如此美味!”

 齐妃看见她就恨得牙,脸上却笑得更加娇媚“哟,云妹妹这么爱吃啊,既这么着,今后皇后用膳,你且在一边候着,剩下的总有你的份!”

 云贵人听着如此恶毒骨的讥讽,气得口起伏“姐姐在说什么,我竟没听见”!

 皇后一看势头,连忙不动声地缓和“云萝这孩子孝顺,不过见我体弱,变着法子哄我开心,齐妃你也是做姐姐的,怎么计较起了小孩子说话…其实天家女子,谁没见过世上珍馐呢。齐妃,我听说你父亲前阵子,也对翠楼的菜品连不已,是吗?”

 翠楼是京城最著名的酒楼,这句话乍听寻常,不过,齐妃父亲齐融,前几和此间的美貌女伎通宵娱,清早被人撞见,已是满城风雨。

 皇后这时候提出,就有知情人窃窃私语,齐妃气得柳眉倒竖,偏又发作不得。

 晨站在梅嫔身后,见她一边好奇懵懂地看着众人斗口,一边不断地把食物送入口中,不时还出幸福的微笑。

 她倒吃得舒服!晨哭笑不得,俯身到她耳边正要让她注意仪态,突然,她僵住了。

 梅嫔手边有一碟才送上的松子鱼,她夹了一箸,正要送到嘴里。

 这个味道…

 仿佛是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晨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这样的鬼蜮伎俩!

 她伸出手,果断地制止了梅嫔。

 “娘娘,这个不能吃!”

 侧对面,齐妃还在生着闷气,她无意中一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提高了音量,好让满场都能听见“尚仪,你在做什么?”

 齐妃简直是眼前一亮,她提高音量这么一说,顿时全场的人都看向此处。

 她越发来了兴致,对着晨道:“尚仪,我见你方才制止梅嫔妹妹,不让她吃这松子鱼,莫不是…”她微笑着,加重了语气“这菜里,有什么不妥?”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齐放下手中筷箸,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人心慌,竟把一只琉璃碗盏碰倒在地,当啷一声,更是听得人心惊胆寒。

 晨出极为吃惊的神情“齐妃娘娘何出此言?梅嫔娘娘有龙裔在身,太医特地嘱咐过,安胎药不能遇上河海类的‘发物’①,所以才…”

 皇后再也忍耐不住,终于然大怒,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齐妃,今数你闲话最多,敢情是狂悖了吗?你若是身体有恙,还是及早延请太医,也免得妹妹们受这些无妄惊吓。”

 她气得脸色越发苍白,由左右侍婢搀扶着,径自回了后殿休息。

 皇后拂袖而去,这宴席也就显得尴尬没趣,众妃都是人,看着不是事儿,随便哼哈敷衍了几句,也各寻由头告辞回去。

 一顿春日会宴,以意兴索然告终。

 晨和梅嫔乘辇车回了畅宫,岳姑姑上来,见面色不对,已知有异。

 从午后到掌灯时分,这段“会宴风波”已经以暴风般的速度传遍了后宫。

 半天,晨的耳边没了清净,她被追问不过,叹了口气,终于开口。

 “岳姑姑,你把那包安胎药扔掉吧,改请皇上换太医重新开过方子,再请人验过,让几个可信的人亲手配药。”

 什么?

 梅嫔和岳姑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嫔就是再纯真无知,也已经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姐姐…您是说,那药里有毒?”

 她秀丽的小脸一片惨白,手中的茶盏摇摇坠。

 “这…这不可能啊…那药丸都是老奴我用银针一一验过的!”

 “姑姑,这药丸无毒,只是有些异香,会盘桓在体内,三四不去。一旦遇上某些植物的,两者相加就会成虎狼之药。”

 梅嫔尖叫一声,茶盏当啷落地,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晨点到为止,看着一老一小的恐惧表情,正想好生劝慰她们回去,就听到门外禀报,奉天子诏令,宣她觐见。

 乾清宫

 元祈不似往常般与人对弈,只是在翻着古人的棋谱,看那书卷已是极为古旧,却仍是清的一尘不染,显然主人极为爱惜。

 “今真是热闹…”他微笑着对晨道“朕这些后妃,一个个贤良淑德得了不得,又是大大的才女,如今连《本草》也嫌太浅,配起上古偏方来了!”

 晨听着他这危险刻薄的言辞,很是荒谬的,竟是从心里生出知己之感。

 这亦是她忙碌半天后,唯一的感受。

 梅嫔用的药丸,没有丝毫害处,只是在其中加了极为少量的一味奇香,它本身毫无作用,但若是遇上一种植物的,就会在人体内化作剧毒,慢慢使人虚弱而死。

 而皇后宴席上,那道松子鱼里,就混有那种煎熬成的汁水。

 它亦有香味,只是类似松子清香,常人不易察觉。

 可惜,只是不易…并非不能。

 晨想起御花园那位何姑姑,她所种的几味毒物,就比这高明多了,无无味,天下间几乎无人可以觉察。

 手段高下,立时就可以看出。

 若她和此事无关,那么,种那些珍奇毒物,又是为了什么?

 这宫中,丝剥茧的,果然谜团重重。

 “晨…朕果然还是小瞧了你,你对毒物解药很有造诣,看来朕让你住在畅宫,真是选对了人。依你看,这次…”元祈仿佛是漫不经心地问,深邃黑眸中看不见任何情绪。

 “皇上,犯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晨想了想,石破天惊的,答了一句。

 “哦?”皇帝居然笑了,温和俊美的脸,因这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但,他的眼里没有笑意,只是深不见底的冥黑。

 无形的威压,只在这一眼之中。

 若是让那些平以为他“宽和端正”的人来看,定要吓得昏死过去。

 “若是这不重要,那么,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晨仍是自若如初,完全不受影响“皇上,您又何必明知故问,若是真能揪出真凶,我想您肯定会乐意为自己去掉一道障碍。可是,这次,您失望了。”

 她看了看皇帝,知道对方仍在考究自己,就继续说道:“药丸那边,若是追查太医,他不是失踪,就是自尽。而皇后的宴席呢,更加不好办。我敢肯定,包括皇后在内,每个人的小碟里,都有那种的汁水。那么,究竟能把谁当凶手办呢?皇后?她那个厨师是新请的,她也一定会叫屈,没有人会明显到在自己宫中害人,谁都会如此作想。”

 “真是妙计…在自己宫中下手,反而不会有人相信。朕这位梓童,真是越发长进了。”

 皇帝的笑容越发锐利,那明显的恶意,让人揣测到,他是想起了一些不快的记忆。

 “梅嫔那边,这几你还要照看着。”

 “皇上,我曾说过,没有防贼千的道理。我并不习惯这种单纯防御。”

 元祈听了这大胆言辞,也不动怒,只是有些烦躁“你那的豪言壮语到哪里去了。你不要推辞,这份差事非你莫属。若是缺人手,瞿卿那里随你挑就是!”晨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元祈只觉得一阵清凉,些微烦立时消散,整个人,如同浸在寒潭之中。

 那清冽沉静,如冰雪般晶莹的黑眸…

 就是怎样的绝佳人,怎样的明眸魅惑,也及不上这一眼的风华…

 一直到晨告退,皇帝仍有些失神,仿佛沉浸在什么里。

 夜已深,晨从乾清宫退出后,也不坐宫车,一个人独自行走着。

 她看着四周,清幽月下,宫墙如千年万年般矗立,里面隔断的,是灯火辉煌、莺歌燕舞,还是凄清惨淡、冷宫独守,亦无人得知。

 今天的一幕,在见惯黑暗血腥的她来说,简直不堪一提。

 但这声笑语背后,由纤纤女子们主导的阴谋和杀机,仍是让她黯然。

 这些十几岁的少女,才抛去了家人的娇宠,进到这金碧辉煌,又暗无天的宫中,是经过怎样挣扎,才学会了微笑着以美丽的手指,去扼杀别人的希望和生命?

 她们踩着同伴的尸骨平步青云,可曾害怕,可曾愧疚,以至,暗夜梦回,一时惊噩?

 她们争的是宠,是子嗣,争的,是千万年来女子能得到的至高头衔,可曾想过,这一切,到头来都归于尘土,又有什么意义?

 元旭…这就是你要的吗?

 三千佳丽,一颦一笑,一悲一喜,荣辱浮沉,只系于你一身…

 晨站在如水的月下,在二十六年后的一,向着陵墓里的某人,问道。

 几重哀伤,几重悲愤,到最后,化为决绝的愤怒。

 这愤怒,如同冰河破堤,凛然汹涌,锐不可当。

 元旭…你且瞧着,这朗朗乾坤,我将亲手颠覆!

 宫墙无语,一如千古。

 晨晚上回来,已是已时,她沐浴过后,正要上

 门棂上,有轻微的敲击声。

 那是小心翼翼的,却又隐忍的急促,仿佛含着极大的恐惧。

 她打开门,只见一人身着白色单衣,头发蓬,就那样,呆呆的,立于月下,就像幽魂一般。

 是梅嫔。

 她已经全无那份懵懂的安详,她瑟缩着,泣不成声。

 她伸手,抱住晨,就像扯住了救命稻草,低喊道:“姐姐,求你救救我!”

 “娘娘…”

 “姐姐,我好害怕,一闭眼,就想起今天的事…宴席上,大家笑得都很假,很怕人…我以为光吃不说话就可以了…可是!她们居然要害我!”

 “姐姐…你一定要救我…你知道是谁下有毒吧…你快去禀告皇上,他会救我的!”

 晨简直要叹息,救?在这个后宫里,谁又能救谁?

 皇上?那就请拿出证据,无故废后,就是帝王也不能如此妄为。

 她轻轻挣脱了梅嫔,清晰的,缓慢地说道:“娘娘,请你冷静!“

 她看着少女狂惊慌的眸子,缓和了声调“我会尽量注意你的安全,可是,娘娘,在这世上,没有谁,可以一生一世的救你,保护你。”

 最后的话,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虽然残忍,可是她希望,这懵懂纯真的少女,能彻底明了,自己是在怎样的一个世界。

 “谁也不能吗…”

 梅嫔仿佛在一瞬间,领悟了自己的处境。

 她的目光不再狂,慢慢的,黯淡下来。

 “可是,我的真的不想死…爹、娘,你们为什么要送我到这吃人的地方!”

 她低低呢喃着,一步一步地,退着走回自己的寝宫。

 夜凉如水,映着她娇小的身影,逐渐远去。

 ①我国中医认为,有一些食物,如牛、海鲜、酱油等等,都是“发物”会干扰药收,以及伤疤的愈合。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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