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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鲜血淋漓
 土路蜿蜒,一双破草鞋扬起阵阵尘泥,带来一串惊恐至极的嘶哑叫喊。“兵灾!有兵灾!兵灾来啦…”黑黑瘦瘦的少年狂奔不止,仿佛身后跟着一只无形巨兽,已对他张开血盆大口。

 破落茅屋外,正用枯草喂驴的宋清儿听到喊声,吓得浑身一抖,忙不迭蹲下,从地上抠了一团黑泥,将本就快不见皮的脸抹得更加污糟。

 她又想了想,另挖出一块拿在手里,一脚踢开房门,对着里面大喊:“虹儿!过来,我给你再抹抹脸!”

 她的手抖得厉害,心中的惶恐,浓到宛如乌云蔽。乌云确实未散,久久才盼来的一场细雨,今早刚停。小田庄这些百姓,才正要强打精神,去补上已经耽误太久的耕种活计。

 战不断,监天司名存实亡,这些边远地区的农户,连德启十一年应不应当置闰都不知道。耕与否,全看老天爷脸色。

 然而,寒食节前,蝗群过境,方圆百里新苗十不存一,其后至今七十余,大半个获郡不曾落下一滴雨水,连养活徙州军民多年的饮马河。

 在汊口镇北的支流都快要看得见河底泥。中原动,边防不稳,化外北狄趁虚而入,据说,先锋已到了饮马河畔。时局内忧外患,百姓挣扎求存,只盼着土里多刨些食,觉能睡得安危。

 那少年扯着嗓子一路兵灾喊过来,宋家姐妹俩瑟瑟发抖在屋里抱成一团,本地这些小田庄的农户,却都是一脸木然。

 这地界曾经也住着百户千人,北行数里,还能看到当年多个村子定期互通有无的市集残骸,而如今,村中只剩下了百余个老弱病残,掺杂着稀稀拉拉几十妇孺,真去播下种子,都不知还有没有命活到收成。

 连那喊着兵灾飞奔而来的男孩,若非疯疯傻傻不堪一用,怕也早被抓到汊口镇,给杆木,发去北方抗敌了。

 宋清儿放眼一望,仅有的青壮,皆是如她们姐妹两个一般,从西北逃难来的民。宋家本是大户,据说祖上有过军功。

 德启年间天下初,家中长辈便请来江湖男女做师父,为家里年轻一代教授武学,女子强身健体以防不测,男子勤学苦练从军报国。

 年前风声越发不妙,宋家还仗义疏财,笼络了一批能人,同时募集乡勇,发放刀,妄图保住一方平安。

 而此刻宋清儿带着妹妹,靠一辆驴车跋涉至此,足以说明宋家的结果。没死的都逃了,慌不择路。

 那之后每一晚,宋清儿都会梦到,骑着马的巨汉拖刀而行,拎着她大哥血淋林的头颅放声大笑,她与家人失散了。只有几个很近的同辈亲戚。

 这会儿也在小田庄,他们已经逃出很远,到了获郡东南。郡城和汊口镇都不准民入内,他们便打算在此处歇息两

 等等宋清儿有事暂离的师父,商量一下该如何寻找失散的家人,找到后该逃往何处。哪知道才睡了一个安稳觉,就又听到兵灾的消息。

 宋清儿看向不远处一个较年长的族叔,想过去问问,要不要这就上路,继续逃亡。要是连汊口镇这样的重地都闹起兵灾失守,郡城只怕也难逃一劫,这中北六州,传闻中本朝的龙兴之地,应当是待不得了,她才抬起发软的脚,那黑瘦少年后面,又跟着跑来一个矮矮壮壮的妇人。

 那妇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跟上少年,就从脚上摘下满是烂泥的布鞋,啪啪狠狠了他两下,怒吼:“喊你娘的!喊你娘的!”那少年哇哇叫着缩成一团。

 在地上打了个滚,不吭气了,那妇人抬起沾满泥巴的脚,扶着旁边的歪脖子树,一边套鞋,一边大了几口,理顺气,大声说:“都甭慌,不是兵灾,是咱们大光汉的爷们。”围拢过来的村民这才松了口气。

 一个拄着木杖的老头颤巍巍走了出来,白花花的眉毛皱成一团,盯着地上哆嗦的少年,道:“张二嫂,黑娃咋能让咱自个儿的兵吓成这样?”

 张二嫂往黑娃身上啐了一口浓痰,又踢了他一脚,嚷嚷道:“跟他爹一样是个孬货,见了骑马带刀的,裆都了。的腿,怂得没长巴似的。

 田大爷,甭慌,俺昨儿个在汊口西的小集上听人说咧,汊口大不一样咯,朝廷派了个厉害的郡主娘娘,带着兵强将来了,杀得北狄蛮子血成河。

 郡城那边儿的军爷一下有了卵子,敢杀出去了。有个小贩儿打那边来,俺滴亲哟,说那边到处都是死马死人,血喇嘛胡的脑袋骨碌碌地滚呐。”

 周围村民都是一哆嗦,宋清儿更是心头一震,吓得快站不稳,忙往后退去,靠着墙,躲在了驴后。宋虹儿倒是听得格外带劲,顶着满是黑泥的脸,跟着自家族叔凑到跟前。

 张二嫂说得起了,厚实的嘴皮子上下翻飞,不时带出几点飞沫。地上还在呜咽的黑娃,却没人理会了。

 田大爷听了一阵,满脸纳闷,抬抬拐杖,打断道:“等等,你稍等等,二嫂,老头子当年也是读过几年诗书的。

 那要是咱自个儿的兵,咋就往南边来了?该不会…又是来征粮的吧?”这话一出,周围人人变,几个声音头接耳,低低咒骂起来,张二嫂满是茧子的巴掌打横一挥“那不能,绝不能。

 俺都打听咧,郡主娘娘的亲兵,可不是那帮土匪似的鳖孙。俺听集上人说,这几天郡主娘娘发了凤威,勒令下头人剿匪哩。还张榜来着,叫啥…安定后方。”

 田大爷捋了捋下巴上的稀疏胡须,眉头更紧“可…咱汊口往南连个深山老林都莫有,近来,没听闻闹过匪患。十里八乡的后生都被征用了,剩咱这种老弱妇孺,想去劫道,也没那个本事啊。”

 “俺听说是有人动了兵粮…”宋清儿满心烦躁不安,她拉住驴的缰绳,想着不如这就套车往南,尽快离开。可她师父说去找江湖朋友帮忙,约好在这个村里等她,这么一走了之,将来天高地阔,再也见不到面,她和妹妹该依靠何人才好?她正犹豫不定。

 就见村北尘烟骤起,蹄声大作,几十匹高头大马,踏过尚未播种的田地,疾驰而来。小田庄村口空地并不太大,众人连忙分开让到两边,免得被马冲撞践踏。兵爷爷的战马值钱得很,只踏死草民还罢,若崴到蹄子,饶不了整个村子都要跟着赔进去。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看着,不多时,三十余个兵卒策马而来,呼喝着停在众人之间。三十来个披甲的跟着一个壮硕头领抬脚下马,噔噔噔在地上踏起一片泥水。

 头领阴沉沉的眼睛环视一扫,哑声道:“谁是这儿的里正?”先前的田大爷蹒跚上前两步,陪笑道:“回军爷的话,本是我那不成器的娃。

 他还有把子力气,去年腊月从军报国去了。这村儿里的大小事,现今都是老头子我看着。我读过几年书,老眼不算太昏花,来个告示啥的,还能给大家读读。”

 头领呛的一声把刀在手里,冷冷道:“这附近闹土匪的事,你可知道?”“军爷息怒,草民确实不知。今年又是蝗灾又是旱,庄稼人整天发愁怎么土里刨食儿,顾不上打听外头的事儿。俺们一个个都想着,早点把田种上,甭误了进秋给军爷们上缴口粮。”

 “这次被劫的就是口粮。”头领哼了一声,看向人群里几个青壮男女,道“怎么这些人,不像吃不的样子啊。”

 宋家那个族叔赶忙上前行礼,道:“军爷,我们是打西北边逃难过来的,郡城和汊口不给进,才在这儿叨扰了一宿。我们都不是村里的人。”

 头领眼睛一翻,嘿嘿冷笑“不是村里的人,那谁知道你们几个,是鬼还是匪啊?来啊,先给我把他们绑了。”逃难至此的诸人脸色大变,宋清儿更是吓得一缩,躲在了驴车下头。

 “军爷,冤枉啊军爷!”结伴而行的十几个男女一起高声央求,纷纷看向周围村民。田大爷低头叹了口气,先前口沫横飞的张二嫂,也缩着脖子站在树后。人皆木然,宛如泥雕。

 转眼十余人都被麻索绑成一串,这些兵显然不是头一次做类似的事,专挑出了身量足够的青壮,逃难者中的老幼,也都视而不见。

 头领在人串旁侧走了一遭,挥刀轻拍大腿,冷冷道:“你们若不是土匪,到了汊口自然会还你们清白。世道不太平,到时候你们愿意。

 就从军做个民夫,男的出力气,女的洗衣做饭,也算是个营生。不愿意,再走不迟。”宋家叔叔哭丧着脸道:“军爷,一行老的小的,全指望我们这十来个人照应,这一走。他们…”

 “少他娘的废话!”一个甲士怒喝一声,刀锋一晃,就在他面上割了一道,皮翻开,鲜血淋漓“不敢去,就都是土匪!”

 宋清儿双手紧紧捂着嘴巴,不敢探头往外看,也不敢作声。只盼着这群骑兵一走,就马上套车逃命。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让她通体发寒如坠冰窟的一声哭喊,她妹妹宋虹儿一路多得族叔照应。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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