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就是千愁万虑
你是疼我的,你倒任我死罢,不用劝我。横竖我才十六岁,已经活得不耐烦了,自小儿生在苦人家,又作了唱戏的,受尽了羞辱。
我正不知天要叫我怎样,要我的命,就快一点儿。又何必这么蹋糟人呢?”说罢,就大哭起来,说得素兰也自哭了。
意
劝他,听他这些话,方才又见了这两个人,越想越替他难受,便也同哭个不祝二人正正对哭了半个时辰。
琴言见素兰为他如此伤心,心中十分感
,便拉了素兰的手,重新又哭,素兰见琴言拉着他哭,知道是感
他的意思,便又想道:“琴言如此才貌,偏有如此磨折,是天地竟妒这些有才貌的人了。
我素兰也是花中数一数二的,若天地也要妒忌起来,也把这些磨折来磨我,便与⽟侬一样,那时节恐怕还没有个知心解劝的人呢?”
又想道:“方才那两个人赶骂出来,也是生平第一回,从此也惹些祸患出来,也未可知。”便也九转回肠,索
对着琴言大哭,哭得家里人人惊骇,都走进来站着。
怔怔的,劝又不敢来劝,知道是为⽇间所闹的事了,有两个人只得进来解劝,劝得各人略住了。
然后出去拿了两盆脸⽔,泡了两碗茶,各自退出。这边两人虽止了哭,却讲不出话来,仍是呜咽咽的,含着眼泪。又停了好一回,陆素兰开口道:“⽇间的事,是我目睹的,我也替你伤心死了。
那个人像是个土包,只不知怎样闹起来的?可晓得他是那里人?”琴言停了一停,尚是带着哭道:“这两人也没有认识他的,据他们讲是极凶恶的样子,不知是那里来的?无缘无故的就闹起来,这就是我苦命人,命中注定有这些凶神恶煞。”
素兰毕竟心灵,沉思了一回道:“我看这两人,像是大门子里赶车的,或是三爷,不要就是那个姓魏的指使来的也未可知。”
琴言道:“不知是不是,但则魏聘才何仇于我,要使人来吵呢?”既又一想,恍然大悟道:“不错,不错!定是魏聘才使来的。
不然,断无一进门来,无缘无故就骂的道理,但是这魏狗才,于我有何仇恨,定要蹋糟我,
我死呢?”素兰道:“前⽇我原对你讲过,叫你留点神,不要得罪他,果然他已先下手了。”
又想道:“究竟也是我们胡猜,也作不得准的。”琴言不语,呆呆的,又道:“横竖我也就死了。再有事,我也不怕。”
素兰道:“你竟说傻话,死活是命中注定的,难道你自己去寻死不成?况且你当真死了,也连累了一个人,也要死了。”
琴言道:“我是没有⽗⺟,又没兄弟姐妹,连累了什么人?⼲净的就是我一个。”素兰道:“别人也连累不着,疼你的虽多,也不至于为你死的。你怎么今⽇就想不起庾香来,难道他不要为你死吗?你且看看这是谁写的?”
便把子⽟的回信递与琴言,琴言当下接过信来一看,便即放下道:“这是人家与徐老爷的信,你给我看作什么?”素兰笑道:“你且不要
急,这是信面,你且看里头写的是什么?”
琴言只得菗出信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从起头再看,一句句的念了,又看一遍,即微微的笑道:“这不是庾香回你的信么,明⽇去逛运河,看信上是必定出来的。”素兰道:“你愿意他来,还是不愿意他来?”
琴言又微笑,应道:“这是你去请他来,就不晓得明⽇天气好不好。五月间晴雨不定,不要明⽇一早就下起雨来,就不能来了。”
素兰笑道:“天从人愿,咱们今⽇出了这许多眼泪。也可当得一天雨,明⽇准是晴天。今夜你好好睡一宵,明⽇早些起来。
到我那边同走,你对师傅只说到怡园去就是了,你⾝子不好,天气是
晴不定的,⾐服多带两件,恐怕船上的风大。”
当下说说谈谈,他二人渐有喜⾊,素兰就同琴言吃了晚饭,又说了一回,二更多天,方才回去,琴言也就安歇了,夜一病已退了八分,但添了一样⽑病,越要睡,越睡不着,听着打了四更,忽呼呼起了几阵大风,就是倾盆大雨,雷电
加,琴言坐起来,长叹了几声。
下过了一阵大雨,犹是萧萧索索的一阵细雨,雷声轰轰,只是不住,直到天明时,才止住了,琴言也倦极了,伏枕而卧,倒又
睡起来。
梦见素兰与子⽟先在船中,自己刚刚要上船来,忽见岸上跑出两人:一个穿青的,光着脊梁,盘着辫子,赶上来一把揪了过去,骂道:“你这小杂种,⽇间装病不见人,怎么如今又跑到这里来了?”
琴言哭喊救命,把⾝子用力一挣,却自己仍在
上,惊得一⾝冷汗,已是红⽇満窗。听得窗外鹦鹉说起话来,道:“昨⽇的人又来了。”又把琴言唬了一大跳,只道又是他两个人来找他。
原来素兰候了一回,不见琴言过来,只得着人来请,对他师傅说是同到怡园去的。长庆应允,就催琴言起来,净了脸,吃了一碗冰燕,命跟班的捡出几件⾐裳包了。
带上车,辞了长庆,即到素兰处来。见了素兰,问道:“你昨⽇可约定庾香到这里来没有?”
素兰道:“我是约他一直上船的,我犹恐他找不着,又着人假充怡园的人领他去了,此时一定先在船里。我要等他们将酒席什物等类齐备了,省得临时短少,也就要去了。”
看那素兰为人,又精细,又聪明,差不多赶上蕙芳,不过尚少蕙芳赚潘三的辣手,较之他人,也就算⾜智多谋了,却说子⽟从二更躺下,也就巴不到天明,听了这一场雨,便短叹长吁的怨命,唯恐明⽇早上也是这样大雨,只怕萱堂就不叫他出门。
起来开了窗子看天,恰又值南风大作,把雨直打进来。仰面看时,黑云如墨,电光开处,闪烁金蛇,忽然一个霹雳,震得屋角都动,连忙闭上了窗,挑灯独坐,幸到天明时就住了。
尚有那断断续续的檐溜滴了好一回,此时已不及再睡,即叫醒了云儿,天已大明,红⽇将出。
净了脸,吃了茶,又用了些点心,走到上房,颜夫人尚未起来,子⽟在外间叫丫鬟梳了发,又复出来,各处尚是静悄悄的。
再到书房来,心上想道:“素兰如此多情,况已屡次扰他,他虽然不在这上头讲究,我却过意不去。
若给他银钱又恐被他着恼,当是轻看了他,只好送他些个东西罢。便即开了箱子,把向来亲戚朋友们送他的零碎东西,捡了几样出来。
又捡了两匹江绸,两匹湖绸,带了十几两碎银子。自己收拾好了,再
到上房告禀,只见李元茂披着件短衫,⾚了脚,慌慌张张进来道:“我今⽇特意早起,想不到你已经早起来了。”子⽟道:“我今⽇出门有事,所以略早了些。”元茂道:“我有句话商量。”
子⽟正要问时,只见云儿进来道:“徐老爷打发人来请,说客业已到齐了,就请少爷过去。”
子⽟也不及再问元茂,连忙便进上房,见颜夫人尚在梳头,子⽟把出门的事告禀。颜夫人道:“你这几⽇⾝子好些,出去散散也好,只要早些回来,不要贪凉,坐在风口里。多叫几个人跟去,⾐服也多包两件。”
子⽟禀道:“⾐服包好了,也用不着多人,云儿一个就够了。”颜夫人道:“随你罢,须要早早回来,饮食也要小心。”子⽟答应了“是!”出来穿了⾐服,把所带的东西⾐包等件,先放上车。正要出来,李元茂忽又前来拦住道:“你且慢走,我有一件要紧的事,必要商量。”
子⽟着急道:“有什么事,快说罢!”元茂擦擦眼睛,打了一个呵欠,呑呑吐吐的说不出来,子⽟道:“怎样?有话剪绝快说。有人在门口候我,你快说罢。”
元茂道:“谁候着你?这么忙,今⽇还早得很呢。你听那个卖甜浆粥的还没有喊过来,你就如此着忙,作什么!”
子⽟心上真有些厌烦,便道:“你说有话商量,问你你又不说,倒把些闲话讲个不断,到底有什么话呢?”元茂道:“我这几⽇真穷极了。
问你借几吊钱用用,就是这句话。”子⽟道:“这件事也值得这么要紧,你对账房去说罢,总是一样的。”说着就走,元茂一把拉住道:“好人,好人,你着云儿去讲一声才好。
我已向帐房借过,不好意思再去说,恐怕碰钉子。”子⽟没奈何,又叫云儿进来,到帐房去说了。
那边答应了,元蔵才放子⽟出来,这一
绕,看表上已到巳初一刻,子⽟即忙上车,往大东门来。路又远,出得城时,已是午初,素兰早已先到了。
一面又叫人在路口探望。少顷,望见子⽟乘车而来,下了车,素兰⾐冠楚楚的
上岸来,请安问好。同上了船,便与子⽟除了冠,脫了外面的⾐服,素兰也换了便服。
子⽟谢道:“多感雅意,十分周匝,使我负薪顿释,得畅衿怀。领受盛情,何以图报?”素兰笑道:“效力不周,偏偏⽟侬今⽇病势加重,不能出来。
又因昨⽇有两个无赖,把⽟侬痛骂一顿,因此气坏了,我昨⽇既约你出来,今⽇又不好来辞,只好我们二人权坐一坐,再散罢。我因⽟侬病重,也觉心绪不佳。总之好事多磨,是一点不错的。”
几句话说得子⽟如冰⽔淋⾝,默然无语,怔怔的看着素兰好一回,叹了一口气道:“不料今⽇之事果然如此,不出我之所料。
香畹,只可惜你⽩费了一番心,叫我无福之人不能消受。不晓我昨夜因这一场雨,就是千愁万虑的,原知道今⽇是断不能会着⽟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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