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骚戏 下章
第27章 颤声叫姐
 芒种心里纳闷,又不便在台上多耽搁,走到南边的台口蹲下身子,手起刀落,公头已干净利索地掉到台下。

 “啊---”台下一片惊呼。芒种倒提了公,鲜的血子淌在红松木板上,转头回后台的辰景,耳朵底子里听见前排有人骂街。“娘那个

 咋的个?怪好的日子还见血哩?”“团长息怒,您有所不知,定州的秧歌艺人守旧,唱戏得先祭台,这是吉利事哩!”

 “,哪这么多规矩?欢迎地给俺唱来,不如意喽崩他个养的!”“放心,放心,花家班是定州最好的戏班子,肯定能达到您的满意!”

 芒种回到后台,本想告诉花瓣儿和白玉莲多加小心,又怕她们听了紧张把戏唱砸,索狠了狠心,将行头换上,对二人笑笑说:“憋了一大阵子,戏台也气派,这下咱好好唱哩!”

 花瓣儿和白玉莲都没说话,齐刷刷递过来的都是烫人的眼神。芒种腔子里一热,险些泪满面。***

 锣鼓家伙一响,芒种深一口气,迈台步走到戏台中央,未曾说话先作了一个罗圈揖。“各位军爷、乡,花家班有阵子不跟大伙见面咧。

 择不如撞,今天你算来巧咧,小七岁红和莲花白,不让各位听烦不算一回!话又说回来,你可千万别烦,你一烦,她们就唱着没劲咧,咋?那位乡说啥哩?你问俺是谁?你连俺的名头都不晓得,那你肯定不是定州人,定州城没有不晓得俺韭叶黄的,咋?

 你早晓得俺叫韭叶黄,那你晓得俺现在叫啥?嘿嘿,俺不叫金,不叫银,俺今天就叫输喽金银的倒霉蛋---王定保。”

 芒种天生一副好嗓子,加上一亮一哑,一虚一实的花脸腔,早逗得台下哄堂大笑。芒种碰了彩,心里一阵高兴,说罢了开场“刷”地转身塌,再转向台口的辰景,没了开始的欢喜,两道眉耷拉下来,已是一副倒霉的可怜样样。

 芒种(定保)白:进书房明灯高挂,一卷书万里封侯。家住南海四庄村,家有梧桐落凤凰。家有绣帘出美女,南学也出状元郎。唉---学生王定保,家住定州,清风店人氏,只因在南学堂读书,趁先生不在和几位学兄耍起钱来,俺把骰子撒下去。

 来咧一个么来咧一个二,滴溜溜又来咧个多嘴的三。都怪定保时运不正,一骰子输咧八吊钱。

 正在为难处,忽然想起表妹她来,她家本是大财主,又有银子又有钱,有钱俺借她钱八吊,拿到南学把账还,说走就走---芒种(定保)唱:来了定保把路赶,眼前就是张家湾,表妹门前忙站定,叫声表妹开门闩。

 花瓣儿(俊姐)唱:俊姐正在绣帘里,忽听门外有人言。扎下钢针盘绒线,绒线就在匣里团。转身忙把炕来下,金莲落在地平川。不是东邻来借米,就是西邻又借盐。

 不给他开门绣帘里去---芒种(定保)白:表妹,开门来!花瓣儿(俊姐)唱:原来是表哥王凤贤。

 (开门)叫一声表哥你听仔细,不在南学里读书,咋这么清闲?芒种(定保)唱:话没出口先红脸,只因和人赌钱,一骰子输咧钱八吊,没有脸面回家转,有心向表妹借个东西当,省得俺跳井上吊悬。

 花瓣儿(俊姐)唱:表哥面前俺离了座,背过脸来暗盘算,有心借给他钱八吊,倒不如叫他遭难不当钱。芒种(定保)白:表妹,你倒是说话呀!花瓣儿(俊姐)白:你输喽钱咋叫俺还哩!

 芒种(定保)唱:表妹狠心不借钱,返身赶往南学监,路上找个枯井跳,再见表哥登天难。花瓣儿(俊姐)唱:俊姐上前把你拦。

 自小看你脾气好,这辰景倒比针尖儿尖,俺家没有东西当,去到外边转借还。芒种(定保)白:表妹本是女之辈,你到哪厢去借?花瓣儿(俊姐)白:对门子有个闺姐姐,俺到那厢去借。芒种(定保)白:她是俺没过门的媳妇,她要晓得俺耍钱,还不把俺臊死?

 花瓣儿(俊姐)白:晓得羞臊就别耍钱,你等着,俺去去就来。芒种(定保)白:千万别提俺的事。花瓣儿(俊姐)唱:一家人分了两院住,一家路北一家路南。

 走出自己大门外,来到姐姐大门前。走上前来推门户,姐姐门里上着闩。(白)姐姐开门来!

 白玉莲(闺姐)白:外边是哪个叫门?(唱)张闺姐下来轻轻放稳小金莲,一步迈不了半砖地,二步还在砖里边,咬咧咬牙迈大步,一步迈咧一挑担,挑担它本是东西放,张闺姐本是北往南。娇吁吁把门开,原来是俊姐站外边,(白)妹子有事?花瓣儿(俊姐)白:俺有啥事,还不是姐姐你的事。表哥在俺家里歇着,想叫你过去看看。白玉莲(闺姐)唱:一句话说得俺闺姐恼,连把妹子骂几言,自从许配你表哥,自小只见过一回面,倒叫你来来回回耍笑俺。

 花瓣儿(俊姐)白:姐姐,这回可是真的!他不在南学念书跟人耍钱输咧,想找俺借钱还账,俺想让他遭遭难,请你帮忙哩!白玉莲(闺姐)白:咋帮?花瓣儿(俊姐)白:姐姐俯耳过来。

 如此如此这般!白玉莲(闺姐)白:那好,待俺梳洗打扮一番。花瓣儿(俊姐)白:姐姐,那俺就在家等你咧!白玉莲(闺姐)唱:张闺姐梳洗巧打扮,描咧个小样儿美天仙。梳的抓髻扇子面,红绒绳儿末

 偏花正花戴两朵,鬓角斜白玉簪。耳朵上戴着白玉坠,钩套钩来环套环。江南宫粉擦满面,苏州胭脂涂边。

 里穿绸来外套缎,八幅罗裙系间。张闺姐低头自己看,裙子下出小金莲。软绸子葱心绿,黄丝带就把脚腕。红缎子小鞋杉木底,两头着实当间悬。

 一不歪来二不偏,又窄又瘦溜溜尖。正看好像秦椒样,后头好像古铜钱。张闺姐走出绣帘外,不远来到大门前。走出门来把他望,那边来咧个俊俏男。

 前影儿好像王定保,后影儿好像俺的丈夫王凤贤。张闺姐扭闪在影壁后,假装摔倒在道儿那边。…***

 算起来不晓得多少辰景没顾上开心一笑了,无论当兵的还是拥挤成一团的百姓,就连前排的军官和县里的头头脑脑。

 看着台上那两个扮相俊俏的美人,也不觉直愣了眼睛。花瓣儿和白玉莲都是人见人怜的样样,芒种滑稽的扮相,除了陪衬着她们,本身也是玉树临风,透着一股嘎坏的风倜傥。

 人们自顾意地相看,全没料到天上也有一番奇异的景致。因为刮南风,天上自南向北群星聚会样样地飘了一团五颜六的天灯,大如脸盆,小如瓷碗,煞是好看。

 “哎呀,谁放天灯哩?”人群中,不知谁卖眼最早发现这番景致,大声嚷叫起来“是哩,好看死咧!”人们仰头随声附和。

 台上有好戏,天上有好景致,当兵的和百姓们一时不晓得该看啥,一会看天一会看戏,看着看着,就觉眼前划过几道冒了蓝烟的雾线,还以为看花了眼。“轰---”

 “轰---”“轰---”几声震耳聋的巨响,炸在前排的桌子边上。黑炝炝的烟尘浓得风吹不动。人们耳朵底子里的巨响经久不散,居然忘了逃遁,居然没听到有人惨叫。

 芒种、花瓣儿和白玉莲正在戏里,猛听巨响吓得都愣在台上。再定睛看时,眼前火光、浓烟一片,前排就坐的已是人仰马翻。台下作一团“哗”地拥着人溜子往北门逃散。

 芒种、花瓣儿和白玉莲蒙了,不但没猫躲在后台的芦席棚里,和那几个乐师反跑到台下,随着四散纷逃的百姓齐拥到操场上,人踩人的胡撞。

 起初,芒种还觉得狠攥了花瓣儿和白玉莲的手,等跑到操场北门外再看,身边哪还有她俩的影子?他惊出一身汗,想踮起脚尖往四下踅摸,身子刚停住就被拥出门外的人撞倒在地。

 接着便有无数只脚磕绊着踩踏在身上,奇痛无比。半晌,芒种觉得身上酸痛轻点,咬着牙想站起来,腿和胳膊动了动,骨头像拆散架子一样样。他心里一急,硬着撑跪起来。

 摇摇晃晃走几步,腿脚又软塌塌地跪了下去“弟---”芒种听到一声惊呼,猛然抬头。白玉莲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地站在十步远的地方,脸上的脂粉被泥土和汗水糊成面团团,活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女鬼,不细辨根本认不出来。

 “姐---”芒种叫了一声,鼻子有点酸,急忙眨眨眼睛。白玉莲跑过来扶起芒种“劈里啪啦”拍打着他身上的土。“姐,你咋没跑哩?”芒种咧着嘴问。

 “跑半截想起咱的东西没人照看,姐就又回来咧!”白玉莲说。“瓣儿没跟你在一块儿?她哩?”芒种问。“没她?俺是一个人跑的,这可坏咧!”白玉莲惊慌失。“没事,反正她也认得家,这工夫说不定早回咧!”芒种说着。

 看了看白玉莲身上的破烂衣裳。“姐没事,就是衣裳被人扯烂咧,身上没伤。你哩?疼不?”白玉莲柔声询问。

 芒种摇摇头,想替她抻抻出肩膀的小褂,手刚往上抬,酸疼得又垂耷下来。“弟,你先回家找瓣儿,姐去戏台上看看咱的东西,少喽你咋跟师傅待哩?”白玉莲说着。

 往后拢拢粘在脸上的发,向北校门走去。芒种突然明白,白玉莲不顾危险又返回操场,原来是怕东西丢了他没法跟师傅待。

 看着她的身影,不由心里一阵感动,嗓子,颤声叫道:“姐,俺…俺跟你一块儿去。”操场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只只跑丢的鞋。  m.xZIxS.cOm
上章 骚戏 下章